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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跃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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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806/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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师 傅

 

转眼间,我就到了知天命的年龄,不可抗拒的冲动,让我决定回老龙坝看看师傅,聆听他与老龙坝曾经的故事。透过车窗,我看到了我熟悉的土地、历史和岁月,那依稀可见的荒凉土地和现代化厂房相互交错的画面,足以表明人类从农业社会走向现代文明的进程是何等的漫长和沉重。

回到那个荒凉破败的308厂,这里的一切,都是那么的熟悉,那记忆的碎片和一些毫无意义的往事,那样的栩栩如生,那样的活灵活现,闪着夺目的光亮,一股重新然烧起来的火苗摇曳着,照在我的心中,成为温暖的种子。这里的一切是如此的庄严,如此的寂静和荒废,这里的一草一木一砖一瓦都深深地植入我的灵魂。

是的,308厂的历史是鲜活的,它留给我的是快乐的时光和美好的记忆,现在虽然破败了,但308厂的人还顽强的生活着,曾经生活在这里的人对老龙坝的感情不是外人能体会到的。想着这些,心里那种恋恋不舍的感觉和千思万绪一起涌上了心头。

对于老龙坝,我有着极大的兴趣。308厂的建设是毛主席要求深挖洞广积粮年代的产物。308厂,对于很多人来说,是一个陌生的词,但对于我来说,却有最深刻的记忆和眷念的性质,能引发我触摸过去的历史。

308厂的爱,没有一点虚构的成分,我也一直想给它找一个说得通的原因。回到老龙坝的那天晚上,真的叫我寝食难安,无法睡眠。师傅叫我与他同住,又让我感到师傅那样的如胶似漆和真诚火热。我望了一眼师傅,老了,定睛一看,他的脸上仿佛又露出青春朝气,微笑中露出抒情的意味,我瞬间感到他过去和现在的生活都成了我完全不了解的世界。

月亮隐到了云后,夜已经很深了,美好的记忆和那些黑色命运的归结,早在我超龄的青年时期就失去了,再也找不回来。这时,师傅拿出一件件凝聚着温情回忆的荣誉证书,这些荣誉证书串起师傅在老龙坝的历史,我知道,师傅又要在自己的梦中,说出自己的心事。

时代选择了他们,他们也选择了时代,时代为他们提供了最佳的机遇,机遇也使他们尽显风流。1965年,师傅从沈阳来到老龙坝支援三线建设。当时的老龙坝到处是比人还高的荒草。到达老龙坝的那天晚上,是一个漆黑的夜晚,他被安排在虎口湾的空地上休息,真可谓以地为床,以天为被,睡到天亮。这就是当时生活的真实写照,然而它却锻炼了师傅血性的至情至理的不灭情怀,从而带着一腔热血抓生产,搞建设。

每天都是那么的幸福和陶醉,仿佛自己置身于最幸福之中,不能自拔。回忆起刚到老龙坝的场景,师傅的思绪飘到远方,脸上充满自豪,这让我想起我刚进308厂的时候,我也很想表现自己,至少要表现出自己是一个合格的工人,千万不能辱没了工人的身份,我的思绪也在岁月的烟云中不停地翻飞,很多记忆都要借助其它记忆才能够回到我身边,让我见识到三线建设的热血与汗水。

记忆真正清晰的是我住的宿舍,那是铁皮材料的房子,典型的冬凉夏暖,我们就生活在那里,做什么都显得缩手缩脚,一副怕累怕死的样子。刚开始上班的时候,每次修机床,师傅总是让我做拧螺丝帽这样简单的事情,我总是拧不开。虽说机床上的螺丝帽不是很大,但我们这些刚刚出校门的学生的体质也确实单薄了些,我在前面拧,师傅却在后面把我骂得狗血淋头。

我一幕幕的回放,不想落掉每一个片段,就象亲密无间不可离分。窗外,时隐时现的月亮伴随着我们,讲述老龙坝的故事,它已经退色成了黑白。师傅喜欢发脾气,他很享受骂徒弟的快感,但是,师傅如父,在那个年代,没有哪个徒弟有那样的胆量顶师傅的嘴,我也不例外。

师傅把眼睛低了一下,又抬起头,习惯性地把头向后仰,有点倨傲,至少显示出了好斗的神情,师傅就这样扮演着师傅的角色,他从来没有碰到过压不服的反抗,每当师傅骂我的时候,总喜欢叉开双脚,点燃一支烟,想把思想集中起来,当他骂完这后,脸上又浮现出一种难以言说的不安。

那时候,我就在308厂快活地过着日子,然而时间一长,心里就有些怨气,其实年轻人就是想不开,总觉得这样在工厂待着就基本上确定你将有一个枯燥的中年和混吃等死的晚年,就比如我,那时候还没有步入中年,而心境早已步入中年,原有的激情在寂静中奇迹般的消融。

今天来看师傅,我看到他的轮廓线条却是悲伤的,我的心中也有一种无法阻隔的疼痛。记得吃完晚饭的时候,我去洗碗,师傅却躲在一旁偷偷地掉起了眼泪。然而在我面前,师傅一直保持着沉默,表情僵硬,往事又一次浸入他的心头,我再也无法从他的脸上找到表达思想的迹象。对于师傅,我心里涌起一股爱怜之情。

是的,历史的册页,有时读来还真的让人感到晕眩,历史从来不对困难负责,308厂经受剥离旧体、更换新魂的阵痛和考验,那情与火的交织,爱与恨的骚动,对人生的隐隐的忧郁,让我心中生发出对未来的一种不确定感,有时真的不敢相信这就是真的,然而,历史不容等待,历史不会给我们留下空旷的思维余地和假设机缘。

我无法忘掉老龙坝,我无法忘掉308厂,它就象一种爱的镌刻,是那么的铭记。师傅老了,有一种撕心裂肺的感觉,但我又从他的身上看到一种神秘的力量,那种只有工人才拥有的力量,正是这种力量,滋润着我早已麻木的神经。第二天早晨,我离开了师傅,是偷偷离开的,我真害怕师傅身上那种对308厂的忠诚精神,再次让我落入绝对孤寂的深渊之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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