拾橘

      老妇人骑着电动车从林凡身旁驶过，电车上镀的一层金属在太阳光下有些刺眼，忽闪忽闪地，应是买来不久。车筐里一堆没有用塑料袋套着的橘子，车速较快，有几个颠簸了出去，妇人竟也不流连，只是右手腕微转，将电量加到最大。那时的林凡正踢着小石子向前走，听见车铃声，抬头匆匆瞟了一眼，嘴角上扬，勾起一抹冷笑。  

     不远处的路段因前几日暴雨的不断冲刷，变得有些泥泞、坑洼不平，大大小小的石块错杂分布着。即便是奔跑玩乐的孩子，也会在这段路前开始步行，生怕磕着绊着。路的两旁是一所县级高中学校和它的附属小学，相对而建。教育部近日大力弘扬“友善”的社会主义核心价值观。校园里处处洋溢着和善之风，“日行一善”的小本子写了一个又一个，以青春为基，祖国之花正行走在正义之路上。当然，林凡作为公认的“朽木”，这个让老师头疼的问题学生，不求他日行一善，只望他不要惹是生非。

      县城较偏僻的一个村庄小院，孙大爷掀开层层被褥，沾着唾沫星子一撮一捻地数着儿子上次留下的钱，刚半年未见到的儿子打电话说带妻儿回家，这不，孙大爷干脆把所剩的钱全拿了出来，他记得，小孙女最爱吃橘子。孙大爷胡乱的擦着自行车上的灰尘，自行车年代已久，车篓破了一大块，很早就卸了下来。连忙赶往集市买橘子。大爷心里着急，怕儿子忘带钥匙，就一下不停地踩着脚踏板气喘吁吁地往家赶.车嘎吱声可谓此起彼伏，让人觉得随时有可能散架，孙大爷无暇顾及这些，他更是忘了那片泥泞之地。车子从一个大石块上压过，后座的袋口开始松动，大爷浑然不知。一个接一个的圆橘跳出袋子，撑大了袋口，“哗啦”一声，散落一地，像一下挣脱了束缚，迫不及待地离开牢笼。

       那时，中午的放学铃响了有一会，包括林凡在内的一行人刚出校门，就看到正往下掉的橘子，有人连忙喊着“爷爷”，奈何孙大爷并没有回应。大家你看我，我看他，他看你，众人面面相觑，这该怎么办，一个个晃动的脑袋居然显出几分滑稽。

  “大家，要不，谁去追一下爷爷？”一名女生弱弱地问着。

  “你们谁跑得快，谁快去追一下。”矮胖的男生有些局促地开口。

  “这，应该，大概，追不上吧？”皮肤黝黑的女生提出疑问。

     有人追了几步，可能觉得硌脚，停了下来；有几个人争执着谁跑的快慢的问题，甚至有将翻陈年往事的趋势.众人互相催促着，而自己却“脚下生根”。林凡并未参与讨论，只是沉默地望着橘子，神色有些复杂。他们辩论着，直到孙大爷骑车拐弯，不见了踪影。

  “那，要不，算了吧。”

  “也，也只能这样了。”

      一行人正准备回头，“滋！”一声长鸣，是急刹车的声音。花色衣着的老妇人有些踉跄地下车，站的最近的学生连忙扶稳老人。只见老人站稳后支车、弯腰，捡橘，动作如行云流水，只是表情有些严肃。

      那时那刻，最后走出学校的一批少先队员，脖间系着的红领巾随着微风飞扬，多么充满活力与希冀。当他们看到大哥哥大姐姐，们正围观一个佝偻年迈的奶奶捡橘子，为首的小男孩最先反应过来，愤懑的走过去，推开几个他认为挡路的高中生，然后慢慢蹲下小巧的身子。

  “奶奶，我来帮您，老师说过要乐于助人，尊老爱幼。”男孩甜甜的笑着说，忽而抬头用目光扫视一圈，接着道“大哥哥，大姐姐，你们难到没有上过学前班吗？”眼里是不加掩饰的鄙夷。

       任谁被一个小孩子这么说都会觉得无地自容，臊得很。几个比较腼腆的女生脸已经涨地通红。不记得最先弯下腰的是谁，只是，越来越多的人参与到这场“慈善”中来，好一幅“集体行善图”，来往的车辆无不赞叹“这群孩子真好”，然后再看看唯一头也不回向前走的林凡，无不摇头叹息“哎，这孩子……”

      老妇人自始至终没有说过一句话，只是随着加入的人越来越多，她手下的动作愈发利落，像被时间追逐着，而那双手，竟有着些许颤抖。

  “ 奶奶再见。”红领巾少年们高兴地挥舞着双手，脸上洋溢的笑容多么温暖。是啊，今天做了一件善事，何乐而不为？而参与捡橘的高中生，看着老妇人朝着与孙大爷背道而驰的方向离开，感觉有些恍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