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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正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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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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闲言离别

闲言离别

沈正东

那日傍晚,陪着女儿翻看相册,在她好奇的追问下,我尽量耐心地叙述每张照片拍摄的相关细节,尤其里面的人。许多泛黄的相页,自然勾起诸多的回忆。有些人,自从离开,就再未相见,而最后一次的离别,也就浮现眼前。

一个儿时的玩伴,分别已经数年。那时,既没有手机,也没有电脑上的各种联系方式。现在,时常想起他,却再无联系,也不知其生死。偶感与此,自是伤怀。又无时间去专门查证寻索,只好将彼此曾经的过往一并放在心底。越是如此,越是一些莫名奇妙的想法就蹦出来,久久萦绕,挥之不去。

浓烈的友情似乎总难以持久,经受不住时光的挑战,于是,离别之时反而倍觉珍贵。前路崎岖坎坷难行,对于友人离去自然忧虑重重,前程未卜可还顺利?路途艰难可还健康?留守下来的难免不舍,将要离去的欲走还停。古代的文豪们有着他们自己的方式,常常在临别之际,赠友人以诗句,来纪念这相识之情分。

有高适在《别董大》中“莫愁前路无知己,天下谁人不识君”的安慰,让人眼前仿佛浮现高适轻拍着朋友的肩膀大笑,勉励朋友放下负担轻装上路的情境。有王维在《送元二使安西》中“劝君更尽一杯酒,西出阳关无故人”的不舍,让人不免联想到王维拉住元二的手,劝酒一杯复一杯依依惜别的深情。有王昌龄在《送柴侍御》中“青山一道同风雨,明月何曾是两乡”的洒脱,耳旁依稀听见王昌龄与友人分道扬镳时挥手致意豪气干云的吟哦。有李白在《南陵别儿童入京》中“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豪放,耳旁依稀听见李白仗剑向西蓦然回头对小少年仰天长啸傲然留言的声音。

似乎诗人们对于离别,撰文纪念,是最为常见的情感行为。我们耳熟能详的还有,范云在《别诗》中“昔去雪如花,今来花似雪”的伤感;李商隐在《无题》里“相见时难别亦难,东风无力百花残”的悲戚;柳永在《雨霖铃.寒蝉凄切》中“执手相看泪眼,竟无语凝噎”的哀婉;陆龟蒙在《别离》里“丈夫非无泪,不洒离别间”的坚强;杜牧在《赠别》中“蜡烛有心还惜别,替人垂泪到天明”的心碎;李白在《赠汪伦》里“桃花潭水深千尺,不及汪伦送我情”的答谢等等,不一而足。

但今时却不同往日。科技的发展令人目不暇接,在这信息更新分秒之间的时代,短暂的别离就无需同古人那样伤怀,似乎不必矫情也没有必要。我们随身携带有手机,随时有方便的网络,可以通话,可以视频。天涯即是咫尺,完全可以借助信息手段畅所欲言、千里晤面,这是古人无法想象的境界。然而,试问,你同父母多久通一次电话?你同朋友多久进行一次短信互动?联系太方便,反而联系愈加容易淡忘;信息太易转达,反而朋友交流愈加减少。既如此,朋友之间的情分又会怎样?日趋平淡,平淡至水,至消弭无形。

因为物欲的牵绊,把没有利益纠葛的友情无限淡化,成了时人的通病。

也正如此,我们不禁感叹,在那个信息传递极端困难的岁月,为何友情堪比金坚?简直令今人难以想象。大抵这般,志趣相投的朋友相聚,朝夕相处,甚至有的抵足而眠,整日里吟诗歌唱,豪饮述志,纵情于观山水,寄乐于赏曲乐,欢畅恣意。而相处日久,相知愈深,自然情深义厚。惟此,当不得不离别时,离者频频回首、举步维艰,守者苦苦挽留、赋诗以赠。而在离开之后,回忆起相聚的快乐,难免思绪纷飞提笔写信,让月亮代做信使让鸿雁代传佳音。而恰是如此,留下多少英雄相惜的铿锵豪言、依依惜别的佳词丽句,留下多少羡煞后人的传说故事、相思互敬的文坛佳话?

可是,如今,就在我们于视频中随意见面的时刻,固然无须体验相思之苦,但也就自然失去了长久相思的韵味,失去了沁入骨髓的深情厚谊。真正的长情,唯有在久别之后的等待和关怀中,才有淋漓尽致的展现,倘若从未经历,怎敢轻言体会?所以,在利益和物欲下的友情,沾染上太多的俗尘,哪里还会存在曾经的纯粹?理智细想,这样的友情,可经得起关山阻隔、岁月流逝的洗礼?可经得起风雨侵蚀、物欲杂念的冲击?扪心自问,保持内心纯洁的友情,你还有几份自信?

这样的忧虑之下,往往又会滋生另一种极端心理,越是身旁日日相见的,反而不做经营,忽略了情分的深化,越是曾留美好的已然一去难回的,却萦绕心间不忍舍去,苦陷在回忆漩涡、追寻着早该尘了的情谊。总要向前看,沉溺于永无再见的追忆不能自拔,忽略身边岌岌可危即将失却的情谊,岂非错误的选择?

想必都深知,友情与见面多少并不成正比,在于心中是否互相欣赏、互相帮助,是否志同道合、心灵相通,存在于彼此了解和支持的过程中。那么,珍惜了身边给与你关心和扶助的人,就是在珍惜友情,自会减却许多离别的伤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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