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生于张桥,长于张桥,学习于张桥,工作于张桥,居住于张桥。最近,我写了一些关于张桥的文字,姑且将它们加上序号,按照写的先后顺序编排在一起吧。这样做的好处是可以展示出对张桥的一个逐渐深入的认知过程,其间,不乏误会,也有恍然大悟。
以上文字,实为小引。以下文字,是正文。
一、王为国的散文《常熟的市(七):张桥》中的三段文字,一段如此:“为什么会这样?据方志记载,张家桥由庙会集市发展而来(集市东有妙灵庄崇福寺,南边有周神王庙),在元朝末年形成集市,原称尤巷(显然跟尤姓家族有关)。”一段如此:“到了明初,张姓家族迅速崛起,聚族居于此,并将该集市命名为张家门。”一段如此:“明末,世居于此的张姓家族做了一件大好事,就是在集市的一条重要河道上建了一座桥,方便大家的陆路交通往来。于是人们把该桥命名为张家桥,进而把该集市称为张桥市,人们的这一举措证明了‘利他精神更容易得民心,也更让人长久铭记’的道理。”他写的这些,我都不知道,好惭愧!
二、王利嘉对我说:“以前你们村子叫角树村,荡口华氏家谱里有,民国时期日本人地图上写的谷士村,应该是翻译错了。”他发过来的荡口华氏家谱某页图片内的有关记载是这样的:“德芳,配戴氏,子一,景福。德芳至砚香居常邑小洞泾桥角树村。”我们的村子,叫村里,母亲说过它以前的名字,我依据声音写成了“郭林村”。用本地方言说“角”“郭”“谷”,声音一样的。士,其音和“树”接近,和“林”差异较大。据此看来,村里以前是叫角树村。现在,我们村子里年纪最大的男子叫华根金,九十岁出头点。华文祥、华金根这两位,我见过,他们还活着的话,要一百十岁左右了。华根金、华文祥、华金根等人,都是华德芳的后代,有可能,也都是华太师(华察)的后代。
三、在网上查到,角树就是皂角树,它又叫皂荚树,皂荚,被称作是天然的肥皂。记得,我们村子西端徐丽英家的旁边,沿河那里,以前有棵角树。很巧的,这棵角树的西南面不远处,原有一座寺庙——角树庙。
四、“民国时期日本人地图上写的谷士村”,由此可知,上世纪三十年代,村里还叫角树村。有可能,在建国后的“破四旧”运动中,由于角树庙是“四旧”,角树村才改名为村里。
五、“据方志记载,张家桥由庙会集市发展而来(集市东有妙灵庄崇福寺,南边有周神王庙),在元朝末年形成集市,原称尤巷(显然跟尤姓家族有关)”,张桥老街北端,以前有座桥,叫俞巷桥,有可能,俞巷原名尤巷。张桥的一首山歌里,有“跳板穿穿俞巷桥”,显然,此桥最早是独木桥。
六、王利嘉对我说:“张家桥原称尤巷,这个说法不知从何而来,貌似明清以来的县志上都未曾记载。翁同龢在《翁氏家谱》里有记载,他在张家桥走访翁姓族人时,有个村子叫游航桥,大概率就是俞巷桥。从字面猜测早先时候此处有去杭州烧香的航船。”王利嘉,四十多岁,本镇嘉菱村树家桥人,他对张桥的历史还真有些研究。
七、张桥东新公园西面,以前有座寺庙,它说不定就是《常熟的市(七):张桥》中提及的周神王庙。周孝子庙,常熟市文物保护单位,在南门坛上花园浜附近,此庙俗称周神庙。周孝子,姓周,讳容,南宋乾道年间常熟唐市人。事父母极孝,父亲早丧,孝道义行为人称道。先母亲卒。降于家中告母曰:“儿已成神,当护佑朝廷,尽力乡里。”于是乡里立庙祭祀,之后其庙遍布常熟城乡,不可胜记。周容,敕封灵惠侯,又被称为忠孝王,周神王庙,即周神庙吧。唐市、任阳,原先都有周神庙。
八、《常熟的市(七):张桥》中提及的妙灵庄崇福寺,在庙桥。崇福寺,相传南宋淳熙年间僧永寿建。至明朝天顺、成化年间,已形成完整的寺院格局,共有殿堂三进,僧人30多人,据明碑《庙桥崇福兰若源流志铭》记载,当时香火较盛。二十多年前,在原址东北不远处重建崇福寺,改名为弘福寺。听说,镇政府本来想重建云庆寺,由于宛山已有云庆寺,只得作罢。又听说,“弘福寺”此名,是兴福寺方丈取的。
九、在我看来,张桥的那个在元朝末年形成的集市,起源于周神王庙的庙会,妙灵庄崇福寺么,未免远了点。
十、妻子的奶奶去世后,开丧那天,殡仪馆回来,我们一行人进入东新公园,往西走了会儿,在一处墙脚边,先点蜡烛,再拜。东新公园那里,原来是张桥的菜场。
十一、俞巷桥(村庄),在向阳桥至T型路口那段较短街道的东面,这个村子前面的路,原来是条河。俞巷桥(桥梁),就在T型路口,我见到时,它不是独木桥了。还记得,桥的旁边,有家铁匠店。东新公园旁边张桥老街南端的桥,没有桥名,这座桥,想必就是张家桥。张桥的那首山歌中,除了有“跳板穿穿俞巷桥”,还有“闹闹热热张家桥”。最早的张家桥,是座比“古里古董平墅桥”的平墅桥大一点的石拱桥吧。
十二、去那个点香烛处看了下,它就在东新公园西围墙外墙脚下,旁边有棵树龄三十多年的香樟树,其西,紧挨着的是一个村庄——宋家塘。周神王庙原址,有可能是东新公园那里。
十三、傍晚,下雨了,撑着伞从厂里步行回来,半路上,脑海中浮现“长夜独行人”五字,心情有些暗淡。回到家,小嘴周围满是黑色芝麻粒屑的孙子喂我吃了两块哈密瓜,心情豁然开朗。
十四、读罢我的散文《欧阳墩、老师太和角树村》,陶志刚评论道:“长知识了。我们村里老人常说村的东南方向之前有个寺庙,我还一直疑惑。老人只是说东南方向,那个寺庙旁还有棵很高大的银杏树,但我不知是具体哪里,但想距离我们村应该不远。具体就不清楚了,沈作家你可以去再考证考证。沈作家文章写得很好,写实、优美,还有历史感。”他是小陶巷人,他们村东南方向之前的寺庙,就是角树庙吧。
十五、奶奶说过,洞泾桥的庙是关老爷庙。关老爷庙,即关帝庙,此庙虽早已不存,香火却堪称旺盛,如今,每逢初一或月半,洞泾桥旁边张桥卫生院后面那里,前来烧香者众多。昔日,这座庙里常住人员有三个:庙里老和尚,庙里老太婆(据说,她是庙里老和尚的老婆,也有人说不是的),庙里小和尚。因为偷东西,庙里小和尚被大队书记戴大金宝叫人吊起来打,打得连连讨饶。父亲曾说,好多年后,他遇见庙里小和尚了,那时候,这位和尚已是苏州市佛教协会会长。
十六、老的洞泾桥,在如今的洞泾桥的南面五十米左右。小时候,我去洞泾桥公公家,必须要从老的洞泾桥上走。洞泾桥公公,是我的外公。听说,人们毁掉洞泾桥的那座庙内的神像时,发现里面都是蛇。
十七、《张桥镇志》里的顺口溜《桥名》:“跳板某某(这两个都是左木右窜的字)俞巷桥/野田爿里横塘桥/担绳捆捆葫芦桥/阴山背后罗家桥/坟瞌箩里旺文桥/人家窝里施家桥/砰令嘭冷洞泾桥/闹闹热热张家桥/影影惨惨钓渚桥/歪歪斜斜大庙桥/古里古董平市桥/四季平安中安桥/百步三条旺倪桥/打狗弯里西旺(倪)桥/绿树成荫树家桥/两龙相争斗龙桥/阴风惨惨新造桥/奥俚奥考鞋家桥/荡滩边上陈埭桥”。我错了,先前一直以为它是山歌。“坟瞌箩”应是“坟窠箩”,“平市桥”应是“平墅桥”,“打狗弯里”应是“打狗湾里”,“奥俚奥考”应是“拗里拗口”。小阿叔说过,人在老的洞泾桥上走时,走到某处,桥会发出响声。
十八、粗略读了一遍《张桥镇志》,看到数条颇感兴趣的记载:一、1986年,在张桥集镇原粮饲加工厂地基上建造农贸市场,1995年,张桥农贸市场由张家桥桥堍搬迁到东大街开业。二、张桥集镇历史悠久,旧称尤巷。三、嘉菱荡,因盛产湖菱得名,故又有野菱荡之称。四、汝南庙,坐落在欧泾村十保里东的原汝南村北端,1958年开挖望虞河,此庙连同整个汝南村全部拆除,现为望虞河与羊尖荡交接的河中心。五、洞泾桥土地庙,庙址在原洞泾桥西北,有5开间2厢房,中间通三间供土地神像,1958年拆除。六、葛灵庄庙,庙址在鞋桥村的村里竖浜梢西,后搬迁到张桥集镇上(现东新公园西部),庙内供奉城隍神像,此庙在新中国建立初期为嘉菱乡办公地点,后为粮饲加工厂。七、庄前关帝庙,庙址在嘉菱村的庄前,供奉关帝神像,新中国建立后拆除。
十九、用本地方言说葛、角,声音一样的,村里,以前叫角树村,又叫葛灵庄。村里的庙,是城隍庙。洞泾桥的庙,是土地庙,奶奶搞错了,关帝庙在庄前。嘉菱荡,就是野菱荡。东新公园旁边的桥,真的是张家桥。东新公园那里的庙,是城隍庙,不是周神王庙。
二十、好多年前,母亲说的,其实是“村里原来叫葛灵村”,也不算错。
二十一、王利嘉纠错道:“汝南,据县志记载应为水南。村民口语也称水南,水南庙在开望虞河时拆除,材料用作工地建设。”姐姐告知,她的亲家公家那个村子原来在水南。老丈姆家原来也在水南的。
二十二、现在才知道,解放前,张桥境内的交通要道有两条,一是洞泾河,一是庙泾河。要去苏州或张家港,就得乘坐途经洞泾桥的航船,“砰令嘭冷洞泾桥”。要去常熟或无锡,就得乘坐途经庙桥的航船,“歪歪斜斜大庙桥”。
二十三、葛灵庄庙,母亲称为葛灵庙,她说的其原址位置和镇志记载吻合的。昔日,这座庙的旁边有一棵很高大的银杏树。呵呵,古庙,古树,华家,我们的村子(村里)还真有些历史文化底蕴。
二十四、想必,爷爷一辈子都不会忘记老的洞泾桥。小时候,他在这座桥上跳冬瓜(跳水),跳下去后撞到水里的石头上,脚因此受伤,回到家,他怕挨骂,没敢告诉大人,就这样,他成为瘸子了,走路一瘸一拐。
二十五、妻子的爷爷叫戴阿保,生于1914年,属虎。我没见过他,不过,老丈姆家的墙上至今还挂着他的遗照,其脸有点狭长。据说,他六十多岁时,病情沉重,看情形即将去世,家人取出珍藏的一只羚羊角,烧成灰,泡汤喂他喝下,他不久即痊愈,又活了十年。
二十六、模仿《桥名》,我想出了一首顺口溜《张桥》:“往事悠悠望虞河,冷冷清清洞泾河。疑窦丛生野菱荡,大门紧闭卫义庄。汝南不对水南对,村里旧称角树村。周神王庙无处觅,张桥初名是尤巷。”
二十七、“翁同龢在《翁氏家谱》里有记载,他在张家桥走访翁姓族人时,有个村子叫游航桥,大概率就是俞巷桥”,想必,就像我将母亲说的“葛灵庙”误写为“郭林庙”一样,翁同龢将乡民说的“尤巷桥”误写为“游航桥”了。
二十八、王庄大阿姨造了新房子,苑山头寄娘阿婆办盘去暖灶,那天,吃过晚饭后,年纪尚幼的我和母亲搭乘寄娘阿婆叫的船回来,先后行经大河、望虞河,在向阳桥旁边上岸。我随同奶奶去吴县横泾她的爷娘家、奶奶去杭州烧香,也都是在向阳桥旁边乘船的。历史真实情形如此吧:上世纪五十年代望虞河的开挖,直接导致了张桥原先的水上交通要道洞泾河、庙泾河的衰落。
二十九、张桥老街上原有一家小吃店,卖馒头油条的,其内的一位店员是瘸子。听说,某日夜里,这位店员的父亲在望虞河的西岸乘上渡船,拉着河面上经好的绳索独自渡河,行至半途,船翻身,他淹死了。那时候,向阳桥尚未建造。又曾听说,大概是上世纪八十年代,石桥还是卫浜的一对年轻夫妻乘船来到望虞河里,女的不慎掉落水中,男的慌忙跳下去救人,结果,两人都淹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