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歌行

短歌行

文/吴发军

我回想往昔

阳光便从远处爬了过来

照着空无一物的枝干

宛如孤独更加耀眼，却无人发现

这是秋天

黄叶与枯草上下松动

月光轻易解开南山

造起白色的梦来

不止一次，银杏树的叶子

风暴中落下，我也不止一次

将它们拾起，它们不知道

飘飞后，会成为我永久的书签

完整的事物都需要一道裂隙

浆果坠地，镜子造着虚无的宫殿

我沉默良久，在溪边

流水逝去，以为我是源头

鸟停在枝头

像树生出想法

这是我秋天写下的第一行诗

准备第二句时，鸟已不见踪迹

锄头让地下的土豆骨肉分离

母亲的黑陶罐又使它们聚在一起

细炖慢熬的黑陶罐，烟火弥漫的黑陶罐

土豆们忍不住献出自己

我整夜醒着，鸟在想象中啼叫

你的红唇是我的囚笼

我庆幸找到了理由失眠

月光成册，往事伤

到凤凰山，我们拾级而上

一块块石头悬于头顶，有千斤之重

我休息的地方，高过许多树枝

许多树枝也高过我休息的地方

山林

万物在提炼黄金

天空深蓝，你给我带来礼物

一只蝴蝶在借着苹果的形状在飞

气球在气球体内

里面的率先爆炸

外面的会安然无恙吗

为这个疑问，我买了小贩的两个气球

十月，酒在喉咙燃烧

你的梦

像我搬开石头

那溪水瞬间出现的一个漏洞

木凳，常让我坐在寂静中

安然等候

记忆是一艘空船

它的乘客从不守时

我想起儿时，光脚不怕疼

我们寻找长蛇，关押蟾蜍

无知练习着危险的美学

多年后，心有余悸

时间的轨道，宇宙张合

万物暗藏玄机，我回到新浦小镇

银杏树在后头飞，所有道路

指向的不是终点而是另一种可能

门把手呼吸着我手指的走向

我犹豫再三，未迈一步

日子有晚清的颓废

人间没有盛唐的繁华

蝉声落下

白云浮上大雁的翅尖

村庄里，沙树生长着

等死人的房屋

我感叹观赏鱼生存的局限空间，它没

见过大海，甚至湖泊，从受精卵起就在

一方池子，这让我对坐井观天不具有

嘲讽的念头，青蛙说出的天就是它的天

寒露，父亲把农具

一磨再磨，让他们警醒

有些锈是致命的，凉风习习

骨头抱紧着缺口，深有体会

庭院空阔

兰草在蓝

你不来

天就要黑了

风声从蓝色的玻璃城市吹过来

六十多岁的奶奶就彻夜不眠

她像屋后光秃秃的楸树

望了整晚的满月

半夜，水缸细数月亮的响银

我醒着，为一些事情发愁

夜色很美，空酒瓶提起白裙子

今年的收成有多少，它不知

写下秋风

黄叶已浮动南山

窗玻璃看见我的悲伤

像坐在盐水里的田螺

距离

是我在阳台拉窗帘

才感觉

中间立着一块透明的玻璃

阳光透过铁栅栏，像带着镣铐

祖国的秋天硕果累累

以镰刀的思想收割稻谷

不是暴行，是嘉奖

我从书中看到人间的结局

占卜师说，命运多舛

每一滴雨水都有大海的孤独

每一双翅膀都有飞翔的沉重

亲爱的女孩，没人能将我们记起

那裹满月光的草地，仍会催生

和我们相似的恋情。我前去光临

永恒中旋转着尘埃

忘了什么时候，我在常青树

的身旁坐下，看见落叶

像大地上我认识的你们，最先

背叛自己，也最先感到孤独

在清晨，大雾锁断着路口

心怀远方却不知如何走起的人

忧郁、沉闷，他给过去的自己写信

未来风雨交加，也晴空万里

我看见闪烁的相遇和你喜悦

而宁静的灵魂，在这十月里

我离你并不远，你离我并不近

像山茶花开放在各自的风雨里

月光越来越深，淹没纷纷

回家的昆虫，它们足下

落叶卷积。看啊！大风拍打着

前进的生灵，踉跄的姿态像极我们

周六，身体是孤独的锁

风是钥匙，岸上行走的人

看到水下影子弯曲

河流的履

父亲知道玉米

何时播种，何时收割

像位老诗人

获得词语内部的魔法

六十多岁的躯体，像棵挂满

黄叶的栎树，得到的会越来越少

失去的会越来越多，每次风刮

它体内除了沙沙声，没有别的

凌晨四点，小南风像顽皮的孩子

它攀上房檐，再呼啸而去

我把我的孤独交给南风

我的孤独就是整座森林的囚笼

在你的手掌我知晓易朽的事物

我梦着你，亲爱的，食材新鲜

开一家烧烤店吧！你端出我的左耳

秋风无形，却让我真实颤抖

康兄让我说一下写作

这没有什么要说的

木桩习惯性地发芽、落叶

身上的露珠用小眼察看着云气

今晚，月光硕大，铺延千里

像幸福，只能想象，它照进村庄

窗户放亮着几声咳嗽，只有孤居的人

才明白那是想要得到关怀的轻微嘶吼

坠落的速度比上升的速度快很多

那晚流星往下看，白云肿胀如忧郁

树结着丝网的深渊，山雀飞不出边际

这是宿命吗？握紧的拳头从不信

立冬，旧毛衣握住我的手臂

草木凋零，万物趋向休止

我将长久地生活在异乡

忍受，像山岗的栎树亮出空口袋

风大吗？冷吗

别离后的今天

桃树在钓着叶子

我的记忆凌乱且长

我知道春天

那曾拥有你的短暂时刻

我叫你亲爱的

忍冬花就开了起来

一走林中，枯叶

就在脚下沙沙作响

叽，山鸡以为我是觅食的另一只

惊喜地尖叫

岩石挡住去路

有两种方式

一绕着走，二翻过它

我保持理性，量力而行

孤独是什么

孤独是你掉进井里

拼命呐喊却无人应答

你摸不到墙壁可它真实存在

今日，塔尖汇聚着庙身

如天地禅意的支点

风经过时在此衍变，一生为二

一吹天下芸芸众生，二吹我空空的口袋

小雪

我和柿子树

谈论了一会儿心事

它就给我枯枝断裂的声音

我在书房写字时

母亲挂好腊肉、香肠

父亲走进南山，扛回的栎树

吃淡他腰间斧子的锋芒

醒来

十一点

蝴蝶

成逝者

想到此生

死亡已标好期限

悲伤不由走来

绝望自裤脚升起寒风

暮色摇下窗户时

小青蛙在冷水里打瞌睡

我们刚出门

往夜市走

制作竹笛是我童年的一大乐趣

火钳钻孔，弯刀修皮

满身的伤口并没有使它放弃

发声就是人形

从林达抵达奥体中心，不足十分钟

我们骑着单车，两侧的事物往后疾走

当我提及昨夜的雨夹雪

就有一场触地而亡的爱情

人间，在哪里醒来

都是孤独的开始

鸟用尽翅膀

鱼游废尾鳍

蚂蚁每迈一步都是消逝之音

芦花再多也不能增加河流的重量

蜉蝣的一生，没有永恒

只有死亡吹来遗忘覆盖其上

我喜欢充满天地，包裹六极的风

它不知何时吹起，何时停息

像我们啊！老朋友，想到命运

风就吹起，想到别离，风就停息

亲爱的，我不知牵牛花的药用

我认识它，我认识它，我不知

松鼠的巢穴，亲爱的，何须远方

你是你熟悉中未探寻的陌生事物

花椒树脱掉叶子，红彤彤

红彤彤，它吐黑子

清亮的香，引诱我们

带它去死

雨，到来前请不要说话

不要让我知晓闪电、云层

要让我在悲伤中醒来，发现

我富有的一生和拥有的美好事物

我们最后一起散步

在一场大雾中

你说你看不清别人

同样，你也被雾气笼罩

我喜欢玫瑰不爱剌

我喜欢孤独不爱寂寞

我喜欢一起却不爱说话

仿佛我们是彼此又有所区别

玫瑰在我去过的花园

那里的道路已被雨水蒙住

已被雨水蒙住，我春天

的花园，烟雨朦胧

一生中

屡见不鲜的场景

时常发生，木芙蓉落下

仿佛失去的人重又道别

时间是最勤劳的穷人，它在催促

万物生长与死亡间忙碌不息

什么也没有得到，时间，慢些哟

看看你怀里的鲜花和我心疼你的眼泪

早晨起来，窗玻璃满

是雾花，天气寒冷

枝丫打算着枯萎，它的影子

在水中，是另一种生长

气温低，棉上身

我打心低认定

谁在冬季向我嘘寒问暖

谁就是最重要的人

四周，草枯尽

只有弱弱的绿在盆里

我种下的花不知是什么花

想要爱的人，你没有名

打开窗，寒冷在水面写字

蚂蚁平静的一生让朝露打翻

眼前山河，就要有雪花

生死、善恶都来自同一个方向

我以为我看到了真实

不

境子留下境像

走向了深渊

我相信这人世

如一朵雪花最初的愿念

给自己制造惊喜

成全一片光的礼物

水站起来

是瀑布

火躺下去

是灰烬

这将是我最后的一句诗

无用之物啊，你从不消失

身体、语言、万物，以怎样的方式

在空中制造着虚无的椅子

2016/10/19