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示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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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6/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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湖畔田园

 

我出生的村子座落在太泊湖畔,只可惜如今的太泊湖名不副实,万顷良田抹去了曾经的碧波荡漾,生生地将浩荡的太泊湖底色改造成了灰黄相间的原野,那灰色便是冬日里的残荒,金黄的稻穗成了它秋日的回报,这一切都是围湖造田的收获。

我不知道那时的太泊湖是否愿意,至少在我很小的时候,那满湖浪浪清波总会给少年的我们有无数的遐想,夏日的湖面总如银盘一般扣在我们村前,泛起的粼粼波光,撩着小孩儿的眼神,而我们一个个投身湖中,如跃入惊涛骇浪的大海,这不仅刺激着男孩们的雄风,也轻轻地抚摸着女孩们的妩媚。湖畔的青草滩,那是我们放牛的牧场,群牛角逐、群娃嬉闹与湖畔的晚霞美景交相辉映;那时的我们被太泊湖熏陶得风情万千,也被湖水洗涤得黝黑呈亮。可是,在上世纪五十年代末,一场史无前例的血吸虫席卷了整个太泊湖畔,虽说没有“千户万户鬼唱歌”的萧条,但湖畔附近每个村子大量的血吸虫病人倚壁晒日的场景令人心寒,可能从那时起,围湖造田就成了我的父老乡亲唯一选择。湖水的退去,酱黑的湖底淤泥渐渐隆起,渐渐成了农田的底色。说实在的,我觉得那灰色的田块过于枯燥,蓝色的湖水才是我们万种柔情的精神伴侣。

这就是上世纪六十年代太泊湖的前世与今生,后来太泊湖畔一直在抒写着农田的使命,冬去春来,满湖的绿油油稻秧唤醒了农户的梦想,那也是我青年时躁动的源泉,它承载着父老乡亲在前往致富路上的辉煌!

其实,太泊湖是整个鄱阳湖水系中成百上千个湖泊的一座,这里虽离鄱阳湖畔有几十公里,但我们一直认为它是鄱阳湖的支系,是鄱阳湖的“护卫”,因为它有长江的庇护,它是被长江滋养的“果实”。如果说千山万水的华夏大地,水是命脉,那长江就是中华民族的主动脉,长江边上的如鄱阳湖、洞庭湖、巢湖、太湖便是主脉的气海,而环绕鄱阳湖如太泊湖这些星罗棋布的小湖就是“气海”中穴道,星星点点遍布华夏。正是因为长江干流的源远流长,才使得大地枝繁叶茂、硕果累累。太泊湖因此受益。

太泊湖因通连长江,自然把它的“身价”抬高了许多,我的祖先也许是被这“背江拥湖”的自然环境吸引,便歇息于湖畔边繁衍后代,这一“落坐”就是700年。这么一个几百年的古村,如今居住着三百多户人家,有着近二千人口规模的村庄。当年陶渊明在此做县令时,我们村的版图还是一片荒芜之地,不过,渊明之风在随后的岁月里己渗透进了这块土地,“羁鸟恋旧林,池鱼思故渊。开荒南野际,守拙归园田”,这种田园生活的情趣,深深地影响着一代又一代太泊湖畔的居民。不知是江湖水泱浇灌了田地稻麦金黄,还是田园情愫成就了鱼虾满塘,反正“鱼米之乡”一直被我的祖辈扛在肩上。

到了粮食价格跟不上工业品价格上涨速度的时期,神州大地上,工业制造比农业生产更能彰显经济实力之时,故乡“鱼米之乡”的口碑就受到了挑衅,大量年轻力壮的新一代农民前往珠三角打工,村子渐渐演变成了空心村、留守村。我那时候还会经常回老家看看,因为母亲尚健在。

当我踱着方步,象个归来的忧郁诗人,在曾经摸爬滚打的田垄地角辽望一番时,心头涌出无限感慨,四周全是荒田荒地,大有“地广人耕绝,天寒雁下多”的趋势。面对这种无奈,我着急的是“鱼米之乡”这块招牌就要丢失了!农田将要从人们的视野中消失了!

好在地方政府早有与时俱进的意识,开始四处招商引资。于是,大片的山丘湖泊推平建设为工业园区,为了不妨碍工业园区宏伟规划,一些村庄举村搬迁也成了常态,农田耕地终于踩上了时代的脉搏,升级成了的厂区。这是时代赋予耕地新的使命?我们为它欣欣向荣的工业化感到一丝欣慰。但故乡的神韵却在袅袅的工业浓烟中若隐若现,神情索然。

故乡在这样的变革中,仍显迷迷糊糊,总象没有敲准节奏的鼓手:鼓声大、节奏缓。尽管如此,故乡的行进步伐却在陶令的笔下张弛有度地运转着,“徘徊丘垄间,依依昔人居”,我担心“垄间”的消失,“人居”却成了“空无”。的确,人居要有“人居”的样子,田园乡村是文化,也是一种实力;而觉醒的不仅仅是文化的开放,而是地方经济实力的崛起。村子里迎来了一拔拔旧房改建扩建风,先是外出打工人辛苦的工钱全都流入到自家老屋的翻新上,接着便是平地涌出更多的楼房,农村盖房的势头绝队不会落伍于城市的开发建设,只是乡村房屋的拔地而起受制于村庄的布局、座落之限,施展的空间不象城市那么肆无忌惮,故乡的父老乡亲更是遵循祖规,只在自家的一亩三分地上做文章,这样整个村子看起来虽有些零乱,却也有日新月异的气象,但依我看却失去了古村落的韵味。

就在最近的三年中,国家在“美丽乡村建设”上投入了大量的资金,对农村的村容村貌的改造,已把正无序扩张和“伤筋动骨”的古村修复得复古如旧、整旧如新。在经过长达三年的改造中,我的古村己换了新样,原来斑驳零乱的房屋格局已尽显徽派建筑遗风,亦有“世外桃源”的鸡鸣狗吠,还少不了犁耙车耖的点缀,农舍与祠堂书亭相得益彰,古井与庙堂各得其所,村庄成了新农村的样板。

家乡终于找到了构建“田园”方案,把陶令的宏伟规划付诸行动,这是田园文化的复兴?还是现代乡村应有的样子?

关键是田垅地坂,分布在村庄四周的土地,曾经养育我们祖先七百年的肥沃的土地,面对荒芜的田地继续让它自暴自弃?还是脱胎为现代农业的示范地?于是,一场浩荡的春风吹醒了古村的父老乡亲。

就在村庄正南与太泊湖畔相连的大片田垄荒丘,建起了生态农业示范地,几千亩农田和湖池正以规模化、集约化、生态化的模式在这片土地扎根。

凯瑞生态农业园,这座占地几千亩的现代生态农业示范园给我展示了一幅农业文明的新样板,它所在的位置,正是我小时候放牛割草的村东南边,紧挨太泊湖畔的那片荒山草滩,对于这片我们称为“南坂上”的地方,如今已是凯瑞生态农业园的观光休闲区,拔地而起的几排徽式楼宇和一栋栋座落在草滩上的度假休闲小木屋,简直让你误以为进入了旅游区,不远处的花卉大棚和蔬菜大棚,一大片一大片,在阳光下闪着的白光,色彩和青香都在塑料大棚的呵护下“精准”地释放,让观光者欲罢不能,让生产者赏心悦目。如果说丘野变“喧嚣”是农耕文明向城市文明跨越的体现,这只不过是一场景观的小小“插花”,其进步的内涵却是体验者身心愉悦的升华。我看到这里已成了村里老少爷们在晨光中的徜徉之地,夕阳下消遣的休闲广场。与其说幸福是在这种惬意的场景中挥洒,倒不如说百姓对生活的索求本来就很简单。面对这曾经是棉花地与丘壑相杂的原野,我忽然想起的我的祖先柯读的《捡花词》,我的这位乾隆年间的秀才叔祖“诗仙”,一直是我们宗族“傲视群村”的荣耀,他的诗词成了后辈们诵读记背的经典,也是一张让我们村“走向世界”的名片,词中的“山坞深深最背风,昼时怕到地当中。料无人见花杆密,暂把裙腰带解松。日斜齐歇绿阳桥,汗未曾干湿透腰。放下布兜麻袋坐,等郎来接一肩挑。”这是县志中记载的诗句,也是风靡在农家田间地头的“俚语”,据说当年的柯读就在这片庄稼地里吟诗诵词。这有着陶公遗风的词句,硬是把农家捡花女的辛勤表现得淋漓尽致,别急,那里的“日斜齐歇”“等郎来”是不是一种田园美的幸福?当然是!只不过现在看来是“夫妻双双把家还”的浅唱,我却对这样的“美”的回归有着另一种诠释,那就是今人日思念想的“田园气息”!

今天的凯瑞生态农业园现代田园气息恰恰把脉住了农业的根基,耕种和收获。我看到村里大部分村民都成了园区新农民,这是他们的归宿?在工厂做工人和在庄稼地里干农活,哪一个更令他们“自然而为”?应该是农业!如果说收益相当,农活更令他们得心应手,也是令他安逸和踏实的源泉。正如大哥对我说的“地还是农民的伴!”,大哥七十多岁了,在离村不远的工业园区打工每天有150元收入,当凯瑞生态农业园以每天120块钱请他去干农活时,他放弃了工厂活,走进凯瑞农业园。面对农作物,大哥会觉得那是“祖传”的活,这也许就是农业与农村在新时代里新的诠释吧。

凯瑞生态农业园的建立为我们村子打开了一条通向农业现代化的通途,如果工业文明在与现代农业争抢地盘时,生态农业的升维提级才是它保住农耕文明的主脉。凯瑞生态农业园不仅是示范,也给出了一条振兴乡村,美丽田园的方向。

从凯瑞生态农业园往南不到三公里,“曼谷田园”农业示范区已初具规模,这里囊括了原太泊湖区的近八千亩农田,统筹“山、水、林、田、村”的空间格局,打造“生态、生产、生活”三生融合的生态体。曼谷田园的打造又是将凯瑞模式推向纵深整合的前沿。

从凯瑞生态农业园到曼谷田园,我小时候知道的太泊湖区己完成了现代农业的变革,而这种升级是在围湖造田之后一次躬耕革命,把湖区周边的几十个村庄全部纳入到生态农业一体化的范筹,不仅是陶令田园文明的升级,也是现代农村走向更加美丽、富饶的起点。

故乡在工业的烟囱和废水污染的迷失中终于回归到了农业的本源,土地的使命是“种”,不是建!当湖泊不能碧波荡漾,农田不能稻穗飘扬时,湖畔田园就只有躲在“诗”中,远方也许全是高楼林立、工厂纵横,那纵有美丽的远方,也全然没有诗意。我的故乡在跌跌撞撞中跨进了一个新时代,我为它感到庆幸。

“土地平旷,屋舍俨然,有良田美池桑竹之属”这是陶令式桃花源的构想,而今在我的故乡,太泊湖畔的“曼谷田图”己成为“桃花源”的终极版,如果一千六百多年前的县令陶渊明先生从我的古村走进今天的太泊湖畔,一定会象那位“武陵人”一样惊讶于曼谷田园的“阡陌交通,鸡犬相闻……黄发垂髫,并怡然自乐”。这是陶令的自然之道的构想,也是这个时代赋予田园文明的新注释。

从凯瑞生态农业园的布局,到蔓谷田园的规划,家乡的生态建设俨然己超脱田园文化的飘逸,假如陶渊明活到今天,他一定会重写“桃花源记”,为他只做了八十一天县令的彭泽赋诗新说一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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