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爷

耿爷死了。

耿爷临死那天，孙男嫡女围了一圈，问他还想什么？

耿爷使足气力搁牙缝里挤出几个字：“我想小白！”

小白是谁？亲人们都不认识。

耿爷80 高龄，老伴死得早，自己一个人单过。孩子们也曾争抢着接耿爷过去，可耿爷过惯了一个人的日子，在哪也呆不下，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他觉得还是自己的家好。

耿爷的孩子都出息，特别是大儿子，好像什么局长，偶尔来一趟，开着小汽车，后备箱里都是耿爷爱吃的好东西。

耿爷不缺钱，干了一辈子革命工作，退休金三千多，怎么也花不完。

耿爷就是寂寞。身边的老伙计陆续地走了，没走的都听课去了，顾不上陪他。耿爷也想去听课的地方看看，听说那人多，还热闹，他不知道那地方有什么好光景。

就是在听课的地方，耿爷认识了小白。

“头次来吧，爷爷”，打招呼的是一个小姑娘，声音很甜，“来，我帮您找个座位。”说着，姑娘扶着老人慢慢坐下。耿爷心里暖呼呼的，眼睛有点湿润，眼泪差点掉下来，课堂上老师讲了什么，一句也没听进去，只记得临走的时候人家还送了五个鸡蛋。

和耿爷打招呼的姑娘叫小白，净白的小脸，青白的褂子，素白的便鞋，一笑还露出两颗洁白的小牙。

从此，耿爷开始上课，小白喊他爷爷，小白扶他入座，耿爷感到从未有过的快活，气色也比以前好多了。

一天，小白拿来个脚盆，当然耿爷不认识，是小白说的。“爷爷，我帮您洗洗脚吧！”小白说着，把脚盆放下，打来水，通上电，一会儿盆里的水冒出了热气儿。小白为耿爷脱了鞋，又扒下耿爷的袜子，把耿爷的脚放进热水盆里。耿爷还没反应过来，小白柔软的小手已经在耿爷的双脚上开始摩挲起来。热水漫过脚面，脚下的踏板微微颤动，麻酥酥的感觉从脚心往上串，串到膝盖，串到心里。耿爷的脑门儿开始发热，豆大的汗珠开始沁出。耿爷不知道自己的脚是否干净，是否有味，他有些后悔，出门前没把自己的脚好好洗一下。

临走，耿爷买下了这只脚盆。

此后，耿爷家开始热闹起来，送货的不断上门，药酒，床垫，靠椅，腰带……

家里人也都劝过耿爷，说那些人都是骗子，买来的东西都是破烂。耿爷气得大骂：“你们才是骗子！”

后来，耿爷病了，家里人张罗着把他送进医院，耿爷坚决不去。他有从小白那弄来的脚盆，床垫和保健品，讲课的老师说了，这些都是保命的东西，还去什么医院？

耿爷死了，耿爷是带着微笑死的，家里人谁也不知道，耿爷临死前的那段日子，享受了怎样的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