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手机里的照片

题记：遇一朵花开，是一时的缘分；陪一朵花落，才是一世的深情。很喜欢这句话。

父亲手机里的照片

正月十五那天，回家和老爸过元宵节。

每次回家，都要看看老爸摆在家里桌子上的相片，那些照片是我们从小到大的合影，是一帧祯的回忆；每一张相片里都是我们成长的模样，都有一个家的故事，相片里父母坐在最中间，他们挨得那么近，笑的那么幸福，那么好。

我和老爸坐在沙发上，家里干净而温暖，阳台上的花儿开的正好，父亲拿着手机给我看他们在老家录得视频和照片，春节的时候，老爸和大哥回了一次老家。我一张张看，老爸回了一次老家精神比以前好多了。我忽然在老爸手机屏幕上看到母亲的照片，那张照片是母亲在天安门广场上照的，笑的那么灿烂，那是母亲第一次去北京，那时候的母亲年轻，健康，美丽。我的心忽然就狠狠的心悸了一下。

母亲离开我们第二个年头了，父亲手机屏保一直都是母亲的照片，从来没有更换过。

父亲的手机相册里存着母亲各个年代的照片。他还给我们洗了一张他和母亲的合影，那张照片是在家里照的，他们坐在餐桌旁，母亲穿着红色的毛衣，父亲坐在她旁边，后面开着红艳艳的牡丹花，有阳光在他们的脸上，显得那么柔和，他们的眼神里充满着爱，那张照片是我给他们照的。父亲把那张照片洗出来，放在相框里，让我们带回去放在自己的家里。

每次去给母亲扫墓，父亲会让我们带上母亲最爱吃的食物，连母亲最爱喝的酸奶，他都要叮嘱拿上。他说话的口气，就像母亲从未离去。

我以前问过老爸，你和老妈怎么恋爱的？老爸说，年轻的时候，有一次单位组织活动，相当于现在的相亲活动吧，老妈跳舞好看，很多小伙子围着她转，老爸一眼就看中了她，那就是一见钟情吧。家里的相册上，有他们年轻时候的照片，那时候的老妈眼神清澈，头发乌黑，扎着两个小辫，是那个年代比较出众的姑娘；老爸站在她身边，一身长衫，清朗而又腼腆，完全一个秀气的书生。

母亲年轻的时候，工作很辛苦。记得小的时候，父亲让我给母亲去单位送饭，母亲同事总是说：那饭盒下面一定又藏着荷包蛋。母亲不理会他们的打趣，但嘴角是上扬的，藏不住的喜悦。那个年代，能吃上鸡蛋的人并不多。母亲其实舍不得吃荷包蛋，总是让我吃了再提着饭盒回去。回去之后，父亲总问，你妈吃荷包蛋了吗？我老老实实的说，没有，她给我吃了。父亲也不会怪我，只是说：你妈妈工作太辛苦了。母亲上夜班的时候下班到晚上10点多了，当时我们住的那个巷子很深，父亲不放心，总是在巷口那里打着手电筒等她。回家之后，父亲会在锅里给母亲留着热乎的饭菜。

母亲的单位有一次去远点的地方劳动学习，母亲带着我一起去的，去了大概10天的样子，那个地方条件艰苦，风沙很大，一次肉都没有吃过，更别说水果了，我好想念家里父亲做的饭呀。等我们回来的那天，我的鼻子闻到家里很香的苹果味，但却找不到苹果在哪里。那个年代，苹果也是稀罕的。到了晚上，父亲回来，才把苹果拿出来，原来老爸把苹果藏在了大衣柜子里，红彤彤的苹果，光泽鲜亮，看着就想咬一口，但只有两个，是留给母亲和我的。父亲说，前几天我们不在的时候，他们吃过苹果了。姐姐说，老爸只让他们吃了一个苹果，他都没舍得吃。那个苹果吃起来很绵甜，沙沙的味道，那是我吃的最好吃的苹果。

老妈气管不好，闻不得油烟味，很少做饭。要是老爸偶尔不在家，我就喊着“妈妈，快点做饭，要饿死了”，老妈做的饭没父亲做的好吃，那时候我就特别盼望老爸快点回家。老爸从来没埋怨老妈不会做饭，每次我给他告状，他都说：乖，你妈太忙了，爸爸做饭就好了！老爸做的饭永远都是最好吃的，直到现在也是。

老妈以前脾气还好，到了更年期的时候忽然情绪不稳定，她总是莫名其妙的发火，我就躲到自己的房间里。无论她说什么，老爸从不还嘴，该干什么就干什么，老妈有时候也后悔，会向老爸道歉，老爸从来不会和她真的生气，而是轻声和她说话劝慰她。那时候，我就觉得，世界上最好的男人就是老爸这个样子，那时候就想，我一定要找个像老爸这样的男人。

老妈是个简单的女人，虽然不会做饭，在家闲余的时间，看看新闻，做做家务，家里被她收拾的温馨舒适；她年轻时候喜欢体育节目,排球明星,兵乓球明星,比我知道的要多,国家大事,时事新闻；她喜欢叫老爸：老头子。声音拉的很长，听起来绵甜而柔软，老爸也回她：老婆子，又怎么了？这一叫一答就过了一辈子。

母亲后来身体不太好，也是和当时她工作的环境有关系，污染和废气，那时候也没有好的治理措施，一到冬天出个门，鼻孔都是黑的。母亲的肺病就是那个时候得的。生病之后的母亲，总是住院，一年要住好几次。

母亲身体开始不好的时候，我们也长大成人，结婚生子了。很多次母亲住院，都是父亲陪着，父亲对母亲的照料无微不至，做饭送饭，非常辛苦。我去医院看她，到医院病房的时候，正是中午吃饭时间，我看见老妈的液体还在输着，老爸扶她起来坐好，给她的脖子下垫了一块干净的小毛巾，用湿毛巾给她擦了擦手，然后打开饭盒，拿起勺子，一勺一勺给她喂饭，每次喂之前都要先吹吹，还要拿起毛巾时不时给她擦擦嘴角。老妈的眼神是温和的，她投向老爸的目光是幸福的，其实我知道她是可以自己吃饭的，医院里有病床上放的小桌子，老妈喜欢让老爸给她喂饭，太阳光照在整个病房，那些光辉照在病房每个人的脸上，他们脸上的皱纹那么生动，老妈仰着脸，和老爸的眼神正好迎合，是默契的，我不想打扰他们，静静的站在外面看着，想起了一个词：一世宠爱。有泪盈于睫的感觉。

母亲身体最不好的那一年，不愿意吃饭，看到父亲端过来的饭菜，有时候会乱发脾气，还会偷偷把饭倒掉，我知道父亲为了让母亲能好好吃上一顿饭，不知花了多少心思，就算花了好几个小时做的饭，有时候母亲也会不想吃，那饭被热了一次又一次，最终被倒掉，母亲还是没有胃口吃。父亲会很着急，他担心母亲总不吃饭，身体越来越羸弱，他有时候脾气会不好，那一年是我见到父亲脾气最不好的一年。那一次，我想尽办法给母亲做的粥，她只喝了两口，就不喝了，我不由自主的唠叨了她两句，母亲耳背没听见，父亲听见了，他狠狠的说了我，气的我摔门走了，后来又在自责中，回到了父母家，父亲并没有真的和我生气，他只是当时心急，平时他是个很少发脾气的人。

他知道母亲喜欢喝酸奶，就去买那个牌子的酸奶，又怕酸奶太凉，用温水温好，再给母亲喝。父亲为了母亲能好好吃上一顿饭，不知花了多少心思，母亲那一年在父亲的精心照料下，胃口慢慢恢复，后来都能吃上十几个饺子，那是我们全家最高兴的时候。

母亲最终没有躲过新冠，还是走了，走的那天，她和父亲说，她困了。就这样静悄悄的离开了，而我们还以为她真的睡着了。母亲走了，父亲很平静，看着我们打理母亲的后事，他那几天很少说话，只是最后收拾母亲遗物的时候，他亲自一件一件收拾，他的动作很慢，似乎在和那些遗物说话，每一样抚摸了一遍又一遍。

母亲走后，父亲消沉了一阵儿，但他很快就调整好了。他每天把自己安排的忙忙碌碌，买菜，做饭，学习拉二胡，听新闻，看戏，看见他的时候，总是乐呵呵的。他每天回家一开门，就会说一声：老婆子，我回来了！

写到这里，我忽然有点酸楚，先走的那个人其实是幸福的，我们不在家的时候，安静的家里只有父亲一人的时候，他每天翻看手机里母亲的照片，心里一定有许多话想和她说。

父亲在我心里一直是最好的榜样。看惯了这浮躁社会里缘聚缘散的人间悲欢，但还是始终相信，这世间有一种感情，从初见乍欢的心动开始，到久处不厌的幸福结束。一生一世，只爱一人，有一个人陪你走到最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