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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剑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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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6/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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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一对麻花辫

青春是道明媚的忧伤。那些逝去的豆蔻年华,想必成了许多人永远磨灭不掉的疼痛吧-郭敬明

“妾发初覆额,折花门前剧。郎骑竹马来,绕床弄青梅。同居长干里,两小无嫌猜。”是不是每一个长大的女孩回忆童年的时候都会想起有那么一个青梅竹马的儿时伙伴呢?

我从一出生起就认得他。他是我的邻居,叫彤,比我大半岁。很小的时候,他妈妈和我妈妈就把我们放在一起玩游戏,她们在一旁聊天,做饭。周末的时候还会带我们去郊外玩。从记事开始,我最亲密的童年伙伴就是彤了。

穿过时间的暗流,可以回忆起的模样。脸蛋圆圆的,眼睛忽闪忽闪,说话声音沙沙的,哑哑的。成长中的孩子个头窜得快,他穿的衣服,袖子和裤腿总是短了一截。但是,白衫蓝剪头发,却干干净净的,伶仃地站在那儿。

很小的时候起,我就留着麻花辫。每次妈妈给我梳头的时候,彤坐在小板凳上仰脸看着。有时候梳子把头皮弄疼了,我对妈妈嚷着:“我要剪成短发。”多好看的辫子呀!”看着他羡慕的表情,我就取笑他:“你喜欢扎小辫,让你妈给你也扎一个。”

“我是男孩呀,怎么可以扎小辫?”他摸着光秃秃的头说,我们哈哈大笑。

彤的妈妈总是对他说:“茵茵小,你要带好妹妹哦!”彤像个小大人似的点头。

我们整天混在一起,过家家,玩泥巴,踢毽子,藏猫猫,在野外疯跑。两串丫丫角印交错着躺在沐满夕烟余晖的沙滩上,一对无邪的笑语逐浪而戏,天边的最后一抹夕阳把那双相牵的影子拉着老长老长。

一起在盛夏的树阴下摘着酸果,遥望那高高密密的树冠,点点阳光透过树叶如金子般星星点点,懒懒的撒在这对孩子的身上,还有那对黑黑的大眼睛,熠熠闪闪,晶莹剔透,就像一个梦。

一起在秋天郊游,一起寻找漫山遍野的浆果,我找到一个浆果就跑去彤的身边,一人一口地分享。彤在树上细细寻找,我在树下紧张的巴望,直到天色全黑才回到巷子。

一起在冬天玩雪,两个红扑扑的脸蛋,在旷野的雪地里肆意得打闹,把笑声传到整个山谷。

记得有一次,张奶奶家的儿子结婚。巷子里张灯结彩的,大家都喜气洋洋的。孩子们都跑着,跳着,像过节似的,等着看新娘。后来一阵鞭炮声,花车来了。我们都跑前去看,新娘好娇美,乌黑的秀发上撒了很多彩色的花瓣,穿着白色的婚纱,手捧玫瑰花,一脸的灿烂。新郎抱着新娘下了车,他们看起来是那么幸福。

那时候我们还很小,什么都不懂,可是却知道女孩子当新娘的时候是最美丽的。我站在一旁傻乎乎地说:“长大我也要当新娘,穿婚纱。”

彤拉着我的小手说:“茵茵长大给我做新娘吧。”

我说:“好啊。我们拉钩吧。”

两个小拇指勾在了一起:“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可是后来,他们搬家了。搬家的那天,我正好去了外婆家。等我回来的时候,看见他家一片狼藉,他已经走了。

妈妈拿出一个毛茸茸的玩具熊,说是彤留给我的,我知道那只熊一直陪他睡觉的。

那几年会常常想起他,有时候会和妈妈闹着要去找彤,可妈妈说他家搬的很远,我抱着他留下的小熊坐在门槛上望着远方,梳理着越来越长的头发,希望有一天他能回来和我继续玩。

青梅竹马的你是一首童谣,没有流行的节拍,没有诗词的华章,字句浅近,曲调悠长,在我的心中反复吟诵清唱。

人与人的聚散离合,像高天上的流云,像碧水中的落叶,时而聚合,时而分离,聚聚散散,了无定数。

没想到和彤又会相遇. 似乎经过的岁月一下子减去了离去的一段,那些鲜活的记忆从岁月深处慢慢浮出,鲜明如昨。

在新报到上中学的第一天,我和彤居然分在了一个班。他长高了,比我高出了半头,脸上少了小时候的稚嫩,一张帅气十足的脸,非常阳光。我们都在第一眼认出了彼此,眼里露出了惊喜,张张嘴似乎有很多话要说,但又不好意思的不知说什么了,都只是笑笑。相隔了好几年,竟然有了生疏。

从没有单独和他交谈过,更多的时候是站在教室的窗户前,看他和一帮男生在操场上打球,我以为就这样了吧,暗暗地喜欢,成为成长中的必修课,然后让时间慢慢拂去心里的痕迹。

那时候,我依然留着长长的头发,密密的,柔软的,总喜欢辫成麻花辫,三股,五股,七股。辫梢端端正正的扎上一朵蝴蝶花。精致的辫子,缠绕着很多琐碎的心事。

在一个五月的黄昏里,在他身边走过的时候听见他叫我的名字,知道是他在叫我,却迟疑地不敢转身。他笑着走到我的面前说:“你的辫子还是和小时候一样那么好看。”

那个黄昏,他的微笑连同漫天开得灿烂如霞的海棠花一起印在了记忆的底片上。

刚上初中的时候,我和同桌经常为桌上的那条三八线你捣我一下,我推你一下。同桌是个调皮的男孩,很爱欺负女生,大家都不喜欢他。每次上自习课写作业的时候,他总是霸占一大半的课桌,我像个受气包一样在课桌的边缘上写字,稍不注意,课本和文具就会掉在地上。我每次和他说:你又超过“线”了,同桌装作听不见,有时候还会欺负我,故意拉我的麻花辫。

那天下午上自习课,老师不在,教室里静悄悄的,我依然缩在课桌的一角写作业。可是文具盒“叭”的一声又掉在地上,引得同学们纷纷转过头来看。同桌幸灾乐祸的大笑,我的脸腾的一下子红了,火一下子窜上来。我捡起文具盒,对同桌说:“请你不要超过三八线”同桌不但不理不睬,嬉皮笑脸的故意用胳膊又占去一大块课桌。我已经忍他很久了,那一阵简直是气晕了,看他的样子可恨极了。我把他的书狠狠地扔到他那边。他立刻起来一下抓住了我的辫子,这时候班里乱了套,同学们有拉架的,有给老师去汇报的,我俩已经撕扯在一起了。

我的头发被同桌抓住乱绕,疼的眼泪汪汪。这时彤冲上来几拳就把同桌打倒在地,班里又有几个男生上来帮忙,同桌躺在地上求饶。

后来老师来了,问清了事情的原由,一人写一份检查。看到彤为我受老师的批评还要写检查,心里非常过意不去,但同时又有一种异样的感觉在心头悄悄蔓延。

我坚决要求老师调换座位,我和彤坐在了一起。

我们又成了无话不说的好朋友。有一次我问他:“为什么会帮我?”

他说:“其实你吓了我一跳,没想到平时看起来那么文静的你竟然敢和男生打架,而且还很凶呢。他敢抓你的辫子,我能不揍他吗!再说他总欺负女生,早就想收拾他了。”

那时候上学要坐公交。我和彤每天约好在公交车站见面,几乎每次都是他在等我。而我每次都带了两份早餐,在车厢里一起吃。遇到公交拥挤的时候,他会一直站在我身边,用胳膊挡着,尽量不让那些人挤到我。

初中三年,我们抱着书安静地走过秋天,一起在冬天跑步的时候呼出一团一团白气,一起在春天的柳絮里背英语单词,一起坐在闷热的教室里做物理。

我们常常坐在郊外的青草地上,看着沿河行驶的船只,唱歌聊天说着心事说着未来。他最喜欢唱的就是那首《麻花辫子》 “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啊缠住我心田,叫我日夜地想念,那段天真的童年…”他唱的很温情,常常让我安静的坐在一边,思绪总是飞回到天真无暇的童年,那一对小小手指拉钩的孩子……

他喜欢握着我的辫子,拆开,再笨拙的替我辫上。三股的都不会辫,只会分成两股,绕来绕去,却怕弄疼了我,歪歪斜斜地用发卡固定住。我笑,笑他的笨,笑他的在意。

夏日一场雨后,他骑着自行车,我坐在后面,淡黄的街灯透过浓密的梧桐树叶,湿漉漉的,落下几片模糊的光影。街上积了来不及排走的水,我伸出脚尖,悄无声息的划出一道细微的水纹。

树荫、球场、河畔、凉亭,增添了一对少男少女的痕迹。两颗单纯而澄澈的心,照亮整片天空的云彩,缤纷眩丽,光彩夺目。乏味的学习生涯从此枯木逢春,脱离出一成不变的桎梏。在那段美丽的韶华里,尝到了醉心的馥郁,沁人脾脏。

时间就这样过去。我在一个美丽的季节里遇见他,他陪我走过了初中的三年,陪我进了高中,陪我告别了旧的朋友又认识了新的朋友。

那年的夏天,是谁的脚步不经意划过门前,是谁的歌声,几分羞涩,几分缠绵,似有心似无意卷起轻轻颤颤漪涟。

那时的伊人,黑发如墨白衣胜雪。五月的窗前,黄杨木梳轻轻滑落,细瘦白皙十指绕绕缠缠,编织美丽的麻花辫。回眸处,浅浅笑魇,行人尽处是青山。

那年的五月,槐花的香气飘满庭园。古旧的收录机里,磁带转呀转,听不见忧伤,只见缠绵。转头恍如看见,那美丽的麻花辫,那莹莹浅笑的脸。打开带锁的日记,羞红的少年心事,一段一段。

那一年我们十五岁。那年的春光如此灿烂,那年的槐花永远香甜。

事隔多年。甚至怀疑那遥远的歌,到底是往事,还是,仅仅是一场梦幻。

高一的第二学期,父母调动工作,我们要搬家了。听着大人们的对话,满心满脑都是即将去新环境生活的兴奋与喜悦,年少的心里,没有丝毫离愁别绪。

去和他告别。坐在江边的沙滩上,听着他低吟浅唱“你那美丽的麻花辫,缠啊缠住我心田”…几分落寞,几分感伤,却又来不及细细品尝。

他忽然说:“茵茵,以后你还会留着麻花辫吗?记得小时候,你总是在阳光中跳来跳去,脚下的皮筋一松一紧,头上的两根细细的麻花辫子一起一伏,乌黑的发辫在阳光下闪闪,欢快的笑声像泉水叮咚,真好听。你忘了吗,小时候我总爱扯你的辫子,看你生气的样子,高昂的头,斜睨着眼神,微噘着小唇,像只高傲的小孔雀。现在你的头发比以前更长更好看了。”

说着说着,他的语气忽然有点低沉,我扭过头看他,他的眼睛里有些暗淡:“茵茵,有个小小的请求,能不能让我再给你辫一次头发?”

我把长长的头发散开,转过身子对他说:“辫吧。”

他迟疑了一下说:“茵茵,等我们长大以后,还能为你辫麻花辫吗?”

我不假思索地说:“当然可以。我们还拉钩吧。”

“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再一次拉钩,那一年我们十五岁。

那一天,他笨拙的双手终于给我辫成了三股辫。那一天,我的心慌慌的,感觉到分离是件可怕的事情。可是宁愿相信他给的承诺,他还有一天会回来重新替我结难看的辫子。

说不出口那句再见。转身的时候,躲在人群中的,是谁那含泪的眼?年少是无虑的,因为我们还不会思考;年少也是无奈的,因为我们现在已经学会思考!

离开以后,对于那里的思念折磨了我很久,日日端坐在楼前的台阶,眼泪汪汪,憎恨着两座城市的遥远与辽阔。后来,我们开始写信,通了几次信后,听说他们家也搬了,更远。从此,洪荒的、无垠的岁月隔离了我们,我再也没有见过他,也没有他的任何消息了。

我与他,就像早年间卧在河底的,挨的很近的两枚石子。现在,已经被时间冲涮进浩瀚的大海,渺茫明灭,不知何时才是相逢之日。

青梅竹马的你偶尔出现在我梦中,醒来后是淡淡的怅惘,想起你时总伴有温暖的阳光和刚修剪过的青草地的清香。

似水流年,时光易逝。流年似水,岁月难追。

说过的话语,总是像那些过季蝴蝶,泱泱地跌落在风中。而那青翠的豆蔻年华,那简单而又欢乐的白衣年代,已是遥不可及了。

时间慢慢地走,麻花辫也不再辫了,一头乌黑的长发随意的披着。因为紧张的工作实在没有时间去结麻花辫,偶尔闲暇的时候,才会辫起。这些和爱情无关。

韶华总被雨打风吹去。经历过浮沉起伏,不知这尘世之中尚有几多时日容许我们去消磨,不知这尘世之中尚有几人值得牵挂、驻足、留连?

没想到还能和他重逢,却在十年之后。在另一个城市。他依然英俊,同样风格的外套,敞开着,不扣,走得急了,露出里面暗条纹的衬衣。怔怔地对视,半晌无语,记忆的门被轰然推开。

那些流失的青葱岁月,仿佛一点一点蔓延开来,蜕变成一张旧光碟,压缩了所有逝去的豆蔻年华。往日的碎片,通过时光的反射,明晃晃映现眼底。湖边,公路,茂林,操场,教室,自行车,落日,流星,细风,暴雨,烈阳。每寸土地,都弥漫着甜蜜与忧伤,甚或,暗涌懵懂的情愫。

十年.不停变迁,不断淡忘。已经不再为一首歌痴狂,不再夜夜重温旧时的梦想。这,就是我们曾经那么热切企望的成长?

“你,还好吗?”陌生的问候,如何想象十五岁那年的模样? 天变地变心不变,是谁解开了麻花辫,是谁违背了诺言,谁让不经事的脸,转眼沧桑的容颜?

他说:“你现在长发的样子也很好看,不过很怀念你那时的麻花辫。”抬了抬手,似乎想要抚摩我的发,却在半空停住了。

花开,花谢,我们错过。就这样看着,忽然我的泪就落了下来,一直落到唇边,落到刚戴在无名指不久的钻戒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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