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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景山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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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104/0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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马秀儒散文两则

马秀儒散文两则

待客

我们家里的亲属多,每年一到暑假,亲属们不远千里投奔我家。这下可把母亲忙坏了,她要把家里所有的被褥床单都拆洗干净,还要在太阳底下把它们晒出太阳的味道来。

院子里有一道花墙,那是爱养花的母亲想出来的办法——在墙头上种上小花。这个花墙是母亲和父亲的杰作,她和父亲一起掉线,和沙泥,砌砖,一块砖一铲沙泥垒起来的。

墙头用整砖立起砌成“花盆”形状,在“花盆”里放好泥土,再洒上太阳花银黑色的种子,下过雨后,太阳花就如红色小蚂蚁一样慢慢爬出来。几个星期后,五颜六色的花朵就开满了墙。早上,太阳升起来了,太阳花开了,五颜六色的小花娇艳欲滴,小墙成一道美丽的风景。

母亲把洗好的床单被单,用米汤浆洗过,就晒在院子里的晾衣绳上,她哼着摇篮曲,晾晒洗好的床单,也不忘去花墙边看看花儿们,顺便拔掉几根小草,转身回屋接着干活。

在一个闷热的中午,母亲把晒干的床单被单叠得整整齐齐码放在锤布石上,她盘腿在大炕上的一角坐好,两手抓紧棒槌,不急不缓匀速地砸在锤布石上的床单被单上,棒椎一上一下,把干硬而又布满褶皱的床单被单捶打得平平整整。

把平整的床单被单展开,铺在大炕上,再把晒好的棉絮成卷筒状,一点点慢慢打开,然后查缺补漏,看哪里的棉絮少了,就用小块按上去,用手压平。母亲用手试好了整片棉絮都很平整,才满意地铺开被面,和被单包好,留边,穿针引线开始缝纫。针在母亲头发上轻轻一划,就在母亲的手里灵动起来,笔直前行,留下匀称整齐的针脚,行与行之间的距离像是用尺子量过似的,距离都那么相等。母亲的汗珠流下来,她把搭在肩上的毛巾拽下来,擦了一把汗,再重新搭在肩上。她微笑,弯腰,穿针引线,忙个不停。经过个把小时的时间,一床干净、清爽、有太阳味的被子就做好了。浆洗过的床单光滑而凉爽,盛夏时节盖在身上特别凉爽舒滑,能让人美美地入睡。

在亲友到来之前的那个早晨,父亲起大早,去江边买来刚出水的江鱼,母亲则在厨房忙碌。她要做拿手的好菜——铁锅炖鱼,来款待亲友。要用黄豆酱爆锅,炸出酱的香味,放上葱、姜、蒜,和几只红辣椒,添汤,再把大小不一的江鱼一条一条整齐放在锅里,再适当放醋,滴几滴白酒,盖锅。大火滚开,小火慢炖,只需个半小时,鱼的鲜香滋味就出来了。

大家一起吃家乡的菜,边吃边聊,菜美味,情意浓。开心的孩子们迅速吃完饭,一起疯跑,互相追逐,洒下一路欢笑声。母亲为人大度重情,人缘极好。我家虽然日子过得不富裕,远亲近邻没有一个人不夸赞母亲的。

奶奶的戒指

我奶奶是个小脚女人,她是大家闺秀,不大会做活。母亲来到我家后,里里外外的活都由她一人承担。裁衣做鞋、养鸡喂猪,每一样她都干得很好。奶奶看在眼里,疼在心上。母亲做饭,奶奶烧火,奶奶的火烧得不紧不慢,母亲的菜做得喷喷香。

后来奶奶得了病,卧病在床,接屎倒尿,洗衣做饭,全由母亲一个人承担,她从来没有半点儿嫌弃。奶奶在床上躺了六年,母亲任劳任怨照顾了六年。

直到奶奶去世前,躺在床上的奶奶心疼母亲,就把大金戒指送给她,母亲却推辞说:“娘,你自己戴吧,这是个稀罕物!我不能要!”哪个爱美女人不喜欢金戒指呢!母亲很喜欢,但她不能要,因为那是奶奶的亲娘留给她的念想啊!

后来,这个母亲喜欢的金戒指,在奶奶去世后,爷爷自作主张给了我老姑。我常为此耿耿于怀。母亲却说:老人的东西,争的不足,让的有余!不计较的母亲没有因为这枚戒指影响她和老姑之间的亲情,反而几十年来,她和老姑未曾红过一次脸,情同亲姐妹。

母亲的地摊

当我读高中的第一年,要去县城读书,因是自费生,就要交一千元择校费。父亲是中学老师,可那时老师工资低,每个月才五十多元钱。一下子拿出这么多钱,的确很不容易。父亲整天愁容满面,他眉头紧锁,拼命地干活,完全没有往日的笑模样了。

有一天早上,全家人在饭桌上吃饭的时候,他突然说一句:孩子们必须好好学习!都得读高中!然后,就闷头吃饭了。父亲决定的事,就是十头老牛也拉不回来。这仿佛就是命令,砸锅卖铁也要供我读书已成定局。我们那个年代,家家生活条件都不好,能吃上、穿上就算不错了。很多孩子初中没毕业就都辍学在家里,小小的年纪不是不想上学,而是家里实在是没有多余的钱再供孩子们读书了。

一天,在饭桌上,母亲说:她要做个小买卖。一家人谁都没有说话。空气凝住了,大家都低头吃饭。在八十年代初期,做小买卖可不是光荣的事,那是摆地摊,就是投机倒把,让人笑话的事。

我不知道母亲哪来的勇气,说到做到!母亲就在供销社门前那棵老乌桕树下,铺上一张塑料布,卖小孩子们的玩具。什么小皮球、小火车、小水枪啦,也有那五光十色的玻璃弹珠,里面包裹着花心,阳光下,闪闪发光。她把玩具分门别类摆好,等着放学回家的孩子们来买。

有一次,我周末放假回家取生活费,下了公交车,远远地瞧见母亲孤零零一个人站在树下,地面的塑料布上摆满了各种玩具,却无人问津。东北的秋,下过一场雨,气温就转凉一些。那天也是刚下过雨,天气还尚未转晴,塑料布支起的防雨棚上积着一汪雨水。秋风瑟瑟,高大的乌桕树飘落了几片叶子,盖在玩具上。母亲弯腰,半蹲着身子,伸出冻得通红的手捡起一片片叶子,站起来,要把它们扔在角落里的垃圾桶里去。谁知她被防雨棚拴的绳子绊了一下,雨棚上雨水,“哗”地流下来,泼在母亲的头上、衣服上。头发立刻变成一缕缕的了,雨水顺着母亲的脸颊滚落下来。她忙抬起胳膊,用衣服袖子擦脸颊,单薄的衣服又淋湿了半条衣袖。一阵秋风吹来,树叶纷纷落下。我鼻子一阵发酸,眼泪掉了下来,在心里默默说“等我长大一定要多多赚钱,不让她再操劳了。”

从那一刻起,我知道学习机会来之不易,我上学是花着母亲血汗钱!在我心里,对母亲充满了崇拜和敬意。

路痴的母亲一个人不能进货,因为她一下火车就找不到东南西北方向。所以只有父亲周日休息时,才和母亲一起去省城批发大市场进货。他们一定要多进货,才够一个星期卖的。大包、小包全都装得满满当当的,他们扛着,背着,挤公交车,过地下通道,再一路小跑去挤火车。进一次货,忙得连午饭都吃不上,水更不能喝。一路上辛苦奔波,母亲从来不曾说。进回来的各种各样的小玩具,被母亲当成宝贝。母亲不顾世俗的眼光,精心做着她的小买卖,不管夏天大雨滂沱,还是冬天雪花飘飞,总是风雪无阻、精心打点她的小本生意。

我如愿以偿读完了高中,又上了大学。母亲也从卖玩具改做服装生意,扩大了规模。她早出晚归,过度劳累,使得原本细腻的皮肤变得粗糙黝黑,眼角的皱纹也加深了许多。每当放假回家,我们姐仨都会抢着干活,帮母亲分担家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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