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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景山文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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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2/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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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国作家网驻站内刊征文参赛作品+《将军亦是老百姓》

将军亦是老百姓

                                  ——关于父亲的记忆

 

 

 

几天前,接到浙江省新昌县梅林山村驻村书记的微信,他说《沃洲春雷》要出一期《沙风将军》特刊,希望我们兄弟姐妹从晚辈角度写两篇相关文章发表。这事儿一来,我脑海的爸爸又回来了。

  我出生在上世纪70年代,在我儿时记忆中,几乎没有爸爸妈妈的身影。我周围邻居小朋友的爸爸妈妈大都在大院里上班,可我的爸爸妈妈每天一早我还没醒就上班去了,晚上偶尔能见到疲惫的妈妈回来,却极少能见到爸爸,即使周末爸爸也要上班。后来我长大了才知道,当时爸爸正担任国务院农林部长,我幼年时期也是他最忙的时候。陪伴我走过童年的是我的白阿姨。她就像我的妈妈,给我做饭,陪我睡觉,洗洗涮涮,没事爱织个毛线活儿。我从早到晚跟在她屁股后面转。她很少回老家,因为她走了,没人带我。在我记忆中,她只回去过一次,那次我好想她,天天就盼着她回来。这天,白阿姨拎着大包小包回来了,我欢天喜地!见到我,白阿姨放下包,抱起我亲了亲,问“想阿姨了吗?”我说:“想!”白阿姨又亲了我一下,说:“我给你带礼物了!”然后放下我,蹲在地上,从她的大包里掏出一个好大的玩具。她说:“看,这叫小鸡啄米。”我接过玩具,这是我第一次得到这么好玩的玩具,只见有两只小鸡坐在一个像翘翘板的装置上,它们一上一下,嘴碰到木板上发出“哒哒”的声响,真得像小鸡在捉虫或吃米,太好玩了!我永远也忘不了,那时的我有多高兴,多幸福!

我上装甲兵幼儿园大班不久,白阿姨送我上幼儿园,路上跟我说:“阿姨要走了。”我不解地问:“为什么?”白阿姨说:“你妈妈有个舅妈要来你们家当阿姨。”我一听就急了,我跟白阿姨说:“不怕,我不让她来,我要跟着你,爸爸妈妈得听我的。”可惜,我太高估自己了,白阿姨悄悄地走了,那天晚上我哭闹得死去活来。我大喊着“我要白阿姨,让白阿姨回来!”撒泼打滚的我,就像只发了狂的小怪兽,妈妈远远地避开我,任我哭喊发泄。哭声嘶哑了,叫声仍在继续。我只有这一种斗争方式,绝不放弃!

爸爸下班回来,看见坐在地上哭得死去活来的我,一把抱起那个已经疲惫不堪但仍不放弃斗争的我,把我放在他的膝上。终于有人理我了,我又来劲了,“让白阿姨回来,我要白阿姨!”我重复着一晚上的话,用小手敲打着爸爸的肩膀。

爸爸说:“妈妈的舅妈家里太困难了,妈妈想帮她,她来这里可以挣到工资,宝宝要理解妈妈。”“不,我要白阿姨,我不要什么舅婆,我不要她!”我记得特别清楚,那天爸爸就一直抱着我,轻轻地拍着我的后背,安慰着我,我就一直哭,哭到睡着在爸爸怀里。

白阿姨走了,从那天起,我感觉到爸爸是能理解我的人,他温暖的怀抱和轻柔的话语抚慰了我的心。

父亲2013年去世后,我送爸爸的骨灰回浙江新昌老家安葬时,见到效梅姐,她讲给我听一件事:那次我去北京玩,你爸爸特别高兴,答应带我和你周末去中山公园玩。那天风和日丽,我俩坐进了你爸爸的小轿车,滴滴呜呜……就开到了中山公园。怎么玩儿得忘了,可回家的路我一辈子也忘不了。那天你爸爸陪我们玩了不久,忽然有事,对我们说:“你们玩吧,我有事先走了。”说完,你爸爸拔腿就走了。我都没来得及说“叔叔,我没带钱。”你爸爸就带着警卫员走没影了。那时你还小,我带着你走了一段路,你就说累了,坐在地上不肯走,我只好背着你走。

说到这,效梅姐姐做出了很累、很苦的表情,接着说:“我背着你走走歇歇,歇歇走走……开车半个小时的路程,我大约走了四、五个小时。”效梅姐姐的话勾起了我儿时的记忆,我记起了效梅姐姐温暖的背和爸爸匆匆而去的身影。效梅姐最后说了一句:“那时你爸爸太忙了,他在忙大事,国家大事,我们都理解他。”她这句话深深地触动了我,爸爸已去,可对爸爸的敬意却在这不经意的小事中冉冉升起。

 1978年,我上了小学后,爸爸重返装甲兵大院任副司令员。他再不用一大早坐车出发去农林部,晚上披星戴月回家了。爸爸在大院里,走路就可以上下班,他几乎每天都能正常下班回家吃饭,陪我的时间多了起来,我对陌生的爸爸渐渐开始熟悉起来。

当时,我们家住285号,这个楼的楼前楼后都有很大一块土地。前门,大家搭上葡萄架种葡萄,夏天里,一串串圆溜溜、紫嘟嘟的葡萄挂满了葡萄架。后门的那块地,各家除了种些时蔬,还都挖了地窖,储藏大白菜之类的过冬菜。也有人养上几只可以下蛋的老母鸡!我们家也不例外。我们家的老母鸡是我最好的动物朋友,每天上学前给她喂上食儿,看着她一点一点地去啄食,很有趣,然后依依不舍地跟她说“再见!”。中午放学回家,先去找找母鸡有没有下蛋,母鸡有几处下蛋的地方,我都知道。捡到蛋,我就蹦蹦跳跳地跑回家,把鸡蛋放进一个小编筐里。每天捡鸡蛋是我最高兴的事,时间一长,鸡蛋攒成个小山堆,太有成就感了!但是,有一天放学回来,我找不到我的母鸡朋友了,我楼前楼后地找,满院子转,就是看不到她的身影。回到家,我就哭着跟爸爸说:“爸爸,爸爸,我的母鸡没有了,她一定被人偷走了!我到处都找不到。”爸爸说:“不会的,也许她跑远了,找不到家了,没准明天就回来了。”听了爸爸的话,无奈只能等待。第二天,母鸡没有回来。第三天,母鸡还没有回来。我的心情越来越沉重。吃晚饭的时候,我垂头丧气地对爸爸说:“爸爸,我的母鸡一定是被人偷走,杀了吃了。”说着我的眼泪“啪嗒啪嗒”掉下来。爸爸摸摸我的头,安慰我说:“云云,不要瞎猜测,一个人要与人为善,做善良的人,做善良的事。没有人会偷咱家的鸡。”我哭着喊:“爸爸,我不相信你——”第四天,第五天,第六天,第七天……十几天过去了,我不再抱任何希望。这天,我突然听到鸡窝处有响声,赶紧过去看,哇!我的母鸡居然回来了。她很瘦弱,可是她回来了!我飞似地跑回家,喊着:“爸爸,爸爸,你说对了,我的母鸡朋友回来了!”我拉着爸爸的手,拽着他走向后门,用手指着:“看!爸爸,她在那里。”爸爸看到母鸡真得回来了也很高兴,说:“看吧,我说她一定会回来的。”爸爸的处事方法影响了我,与人为善在我幼小的心里扎了根。

小学时,我最爱写日记,因为爸爸很重视,很关心我写日记。每次我写完日记拿给他看时,他都看得特别认真,用红笔圈画出我的错别字,指出我写得好的地方和需要改进的地方。而且每次都会说上一句:“坚持下去哦,日记不能三天打鱼,两天晒网。”那时的我,并不知道爸爸在艰苦的战争年代都坚持记日记,记日记已经成为他的习惯。这些日记,也就成了我将它们一个个串起来的重要素材。

我的游泳也是爸爸教会的,每年一到酷夏,爸爸就带着我和妈妈去玉渊潭公园游泳,爸爸游泳的姿势,他叫它“狗刨”,他说这是他当年在部队里学的。后来我了解到爸爸是在渡江战役前,部队紧急训练时学会的。爸爸说,部队里学游泳就是一条,哪个姿势好学,容易学,大家就学哪个,目的就是掉到水里一定要能游,不能被淹死。爸爸教我游泳,他先给我做一遍示范动作,然后他就站在离我一步距离的地方,张开手臂说:“游到爸爸这里来。”于是,我猛一跳,手臂划一下,就扑到了爸爸怀里。爸爸抱起我说:“简单吧,再来。”爸爸让我感到安全,我只要攒足劲冲向爸爸,爸爸就会抱住我,把我抬出水面,让我喘口气。就这样,我学会了游泳!

1983年我小学毕业,那年爸爸办理了离休手续。1985年我们搬进了在复兴路26号院的一个二层小楼。爸爸、妈妈都从工作岗位上退下来了,我们一家人生活得如同所有平常人家一样,柴米油盐酱醋茶。妈妈养花,参加合唱团。爸爸在家写写东西,看看报纸,跟前楼的严叔叔下下棋。到了暑假,爸爸会带上妈妈和我,去青岛、大连避暑。刚刚退下来的那几年,爸爸还常常犯心脏病,特别是他去兰州老部队,帮着写《战史》的时候,是最不好的时候,用他的话讲他的心脏总“走走停停”。但面对大夫不断地劝说,爸爸就是不肯装起搏器,他总跟我们说:毛主席说了,医生的话要听,但不能全听。他坚信,人体有强大的自我恢复功能。爸爸就是这么一个说到做到的人,他按时吃药,起居有常,吃饭有度,锻炼有节,几年下来,爸爸的身体真得越来越好了!

爸爸是个爱看书,爱琢磨的人,他买了做饭的书,换着花样给我和我的小外甥做饭。每每做了特别好吃的,爸爸就问我:“好吃吗?”我自然回答:“太好吃了!爸爸手艺真棒!”妈妈每次听到我这样称赞爸爸时,说的话就像刚从醋缸里捞出来的辣泡菜似的:“吹吧!不就是多搁油,多放调料加味精吗?吹啥吹!”每到这时,我都是爸爸坚定的支持者。

爸爸不但会做菜,更有趣的是他会种菜。他在楼东侧的地里,开辟出了一块小菜地,每年开春就去买些苋菜种子,按照行距、株距播撒下,然后烧水,除草,到六七月份苋菜就长出来了,我们什么时候想吃,就到他的小菜地里,掐些苋菜头上的嫩叶加上大蒜一炒,那个鲜美就别提了!

那些和爸爸在一起度过的美好日子,就像尘封在柜橱中的一件长久不穿的熟悉的衣服,哪天打开柜橱了,看到它,抚摸着它,周边就充满了它的温度和气息,让人怦然心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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