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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世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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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006/1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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倒黄梅

一、

雨一直不停地下,白天晚上,时大时小;夜里醒来,听着哗哗的雨声,老梁就再也睡不着了;熬到天亮推窗望望,外面一片沟满槽平。

水,到处是水,天上地下,连房间里的空气都湿漉漉的。

来这座江南小镇已十几天了,还一点正事没办。说好跟送货的车一起回去的,一看这天气,司机小孙卸完货就开车跑了,临走还撂下一句话:今年梅雨不正常,我看一个月也晴不了天,万一有路段淹了车就回不去了!对不起科长,你自己在这里“泡”着吧。他只好独自留在这里等款,可至今连李总的面都没见,给他打电话,开始说让等几天,可三天后再打电话就烦了:没在天底下吗?我们都在忙防汛!连我的“座驾”都成了镇政府的防汛物资运输车了,不然你也来帮忙?

这狗日的,防汛用你这大老板?就是想拖着不给款,糊弄爹呢?!

话虽这么说,可要款就得趁热打铁,不然越积越多越难清。再说,空手回去,公司那头也不好交代啊。

因此一定要等。

真像小孙说的,这雨是没有丝毫停停的意思。好天好道时还能到周边的古镇啥的逛逛,这样天天糗在小旅馆里,连时差都倒了,白天睡大觉,夜里看电视;人家倒时差是出国闹的,我这算啥?老梁觉得,他这个北方汉子的心上都长毛了。

这天中午,隔壁新住进一位客人,小旅馆房间的墙都是石膏板的,不隔音,那位正操着河南普通话打手机,一听就知道也是找李总要款的。按说这种情况应该回避,避免撞车,就那点款,给他就给不了你,至少他也要分你一杯羹,最好的办法就是赶紧做自己的工作,把款拿到手。

不能靠打电话了,得去办公室堵他。主意已定,老梁赶紧打着伞蹚着水来到李总的公司。

整座办公楼除收发室的老罗头空无一人,一听找李总,老罗头连连摆手,虽然说的是原生态“吴语”,但打交道多了也能领会其意思:所有的人都去防汛了,李总已几天几夜没回来了。

老罗头是李总的启蒙师傅,是他在改革之初带着少不更事的李总走出水田,靠一份手艺闯荡天下,历经十余载,在眼界大开的同时,身边一个个能人神话般的成功事例,渐渐激活了蕴藏在这位江浙人体内的创业本能。九十年代末,农、工不分的、存在诸多不利发展因素的乡镇企业开始向产权明晰的民营企业转变,当时的李总已小有积蓄且踌躇满志,他回乡利用一次改制的机会,用低价买断了被镇政府看做是烂摊子的一座小企业的经营权,后又高薪从上海聘了专家,做起了西方国家因污染而不生产的、完全靠进口的精细化工产品。仅用了三年,先完成了咸鱼翻身,后又来了个华丽转身。

因此老罗头是在这里享受报恩的。看在这点上,老梁时常给他带点特产啥的。虽然老罗头长他十几岁,但也算一辈人,因此两人关系不错;老罗头不会骗他,看来这次冤枉李总了。

既然来了,就坐一会吧,十几天来除了打电话、吃饭,基本不张嘴,再不找人聊聊,语言功能都要蜕化了。

这场“南北对话”虽然费劲,但挺有意思,反正也没啥原则问题,相互领会的南辕北辙都没大关系,反倒更能增加其趣味性。老梁十几天来第一次这么开心,他忽然盼着来位第三者,就当听相声了。

正盼着,第三者出现了。

 二、

老梁一看,这位四十上下的年纪,油头粉面的,一听说话,原来是只闻其声、未见其面的同住小旅馆里的邻居。既然回避不了了。老梁就主动给他说明了李总的情况,也算替老罗头做了翻译。

不想这位并不着急,先掏出烟让了一圈,然后坐下一起聊起来。

老梁有些失望,因为这个第三者不是知音,而是来分“蛋糕”的不速之客。但此时遇到一位能相互流畅对话的人也是缘分,更何况“同为天涯沦落人”,所以有些话还是挺投机的,比如天气。

他说,老哥,今年咱们遇上“倒黄梅”了,就是梅雨本来走了,又杀了个回马枪。让俺们赶上了,真倒他奶奶的霉!经这一提醒,老梁想起刚才老罗头的话里好像有“倒黄梅”的说法,并指天对地地讲了好几遍;但吴语里的“黄”、“王”不分,又是当地民间的气象专用词,他始终没听懂。

交谈中老梁知道了这位姓王,河南人,也是给李总的公司供原料的,而且他供的原料和老梁所供的原料在李总这里是用于同一产品的。情况相互通报的差不多了,虽然都回避了货款的事,但各自心知肚明。

看到外面雨小了些,两人一起离开了李总的公司。老梁找了个借口没回旅馆,情况基本明了了,他要给经理汇报一下,以便决定去留。电话里他把情况夸大了许多,基本上把“倒黄梅”说成了台风,他希望经理说:别等了,回来吧。不想事与愿违,经理已与李总通过电话,李总的意思是防汛结束后把款汇过去,货送到人就不用在这里等了。可经理说,这是缓兵之计,人在都不想给,指望他主动汇款就更难了,就是汇也要大打折扣。另外要款的肯定不是咱一家,谁催的紧给谁。“我们不也这样吗?”经理提高了嗓门:“好办的事还用你这个科长去吗,你给我装糊涂?什么倒黄梅!人在那里对他是个压力,我们还指望这笔款子呢!再说,价格压到那么低,先决条件就是货到付款,说防汛就是个托辞,要想给他批了交会计办不就得了!等他!看他一个老板能在大坝上呆几天?!”

经理还说,又往他卡上打了三千块活动经费,意思很明白:吃喝玩随你,软硬兼施,拿不到款别回来见我!

老小子还不好糊弄,你干脆把我户口迁来算了!老梁恨恨地挂了手机,忽然又想笑,因为他心里又接上一句:再在这里给我找个媳妇!

老梁真地想媳妇了,以往出差最多一周就回去,正好落得在外清净几天,回家后再来个小别胜新婚,调剂一下挺好。可这次有些熬不住了,夜里睡不着觉,腹下一个劲地起生理反应。

天已擦黑,有些饿了,老梁才想起中午没吃饭。南方小镇上的人晚饭吃的早,七点前小饭馆就都打烊了。现在已是满街的菜籽油味儿,这又让老梁没了胃口。想了想还是去那家饺子馆。

其实小镇上的饭菜挺实惠,快餐中的鸭、肉、鱼叫大荤,蛋、小湖虾、油豆腐叫小荤,素菜有油菜、笋和梅干菜等,荤素搭配米饭免费,真正是五元吃饱十元吃好,对饭量大的北方人尤其合算。但开始还行,吃几天后就难以下咽了,尤其是米饭,半生不熟,一点没口感。再加上菜籽油炒的菜说不出是甜还是咸,连吃十天简直就是受罪了,所以那家唯一的饺子馆就成了老梁最后的选择。

 三、

吃饺子对当地人来说是一种较奢侈的调剂,所以这里基本是为出差的北方人准备的。可小镇上能来多少出差的人啊,再加上地域口味的限制,更何况来去匆匆。这里的冷清也就可想而知了。

饺子馆在小镇的最西头,到这路段已没有路灯了。透过密集的雨丝,老梁看到远处饺子馆的昏黄灯光,知道还没打烊。但更吸引眼球的是饺子馆的对面,那是一家发廊透出的粉红色的、柔柔的光。这也是他愿意来此吃饭的原因之一。

在靠窗的桌子边坐下,对面珠帘后的景象若隐若现,发廊小姐的短裙薄如蝉翼,毫无顾忌的大分着两腿冲门坐着,偶尔拿起小镜子在脸上涂抹几下。老梁常来这里吃饺子,知道发廊里有三位小姐,但从未见有人进去,这更增加了这里的神秘和吸引力。

其实干销售科长这么多年了,花花世界并不陌生。没办法,求人的差事就要投其所好,逼良为娼也得干啊!何况还要在圈里混呢。但让老梁自豪的是这么多次河边走他从未湿了身。大部分情况是把客人送进去他在外面等着结账,有时被同行硬塞到包厢里,他也就是跟小姐说说话唱唱歌,有次在一家常去的歌厅和一位小姐聊起来,听说人家在工厂干过化验员,竟跟人家探讨起了技术问题。完事到前台结账时老板娘拉着他说,没见你这样的,来这培养感情了?从此大家给他取了个外号叫“培养感情”。

说一点没湿身也不太准确,有次在外要账,喝的高点了,人家把他弄到洗浴城醒酒,桑拿、芬兰、盐浴洗了一个遍,最后换了一件一次性的纸裤衩进了包间,一位小姐把他扶到床上要给他按摩。这时他酒醒了,拍拍纸裤衩说:俺可没带钱。小姐扭头就走了,他却睡着了。人家包间是按时收费,所以事虽没办,请他下堂子的那位钱一点也没少花。

每当这时,老梁都觉得自己就是坐怀不乱的柳下惠,是彻底脱离了低级趣味的人,因而颇有些自豪。但有时他也自问:自己是不是心理有问题?其实都不是,他一是有点洁癖,怕传染病。再就是归结于夫妻间的相互信任和老婆的管理有方。

老梁的老婆小他五岁,是他的徒弟,年轻时如花似玉,追她的人有一个加强排。老梁虽然有心,但总觉的自己在“鲜花”面前属于“牛粪”那类。倒是人家主动向他靠拢,他才战战兢兢地接受了这份“拾来的爱”。后来问起老婆,她说就是看上了老梁人实在,技术好,爱学习,觉的跟这样的的人心里踏实。尽管有几位曾追过她的人后来进了仕途或发了财,但老婆对自己的选择无怨无悔,死心塌地地跟老梁过日子,因此老梁一直心存感激。

转做业务工作后,老梁被动地卷入市场大潮,难免接触些临近“红线”的事。有次晚上回家,被老婆发现身上有根长长的红头发,那时的人认为正经人不会把头发染成那样,所以引起老婆的警觉。老梁没等进入“审讯程序”就全盘交代了:是陪客户去夜总会跳舞,每人一名舞伴,老梁又不好耍单,所以与“红头发”有了近距离接触。老婆相信了他,并把那根惹事的红头发封存归档,以示警戒。同时约法三章:要想继续做业务工作,允许逢场作戏,但决不能越雷池一步。此后每次有类似活动,事后老梁都给老婆如实汇报,然后沐浴净身,以示清白。

日久成习,他觉得与自己老婆以外的女人亲近是不可思议的,更是不可饶恕的。如果自己因寻花问柳得了病,再传染给老婆......他不敢往下想,也就更不敢往下做了。

需要抵御住一次次近在咫尺的诱惑,对一个并不高尚的男人来说,有时也会很痛苦。

两瓶啤酒两盘小菜他有滋有味地喝了半小时,最后水饺也吃完了,不能不走了。看看对面:就算同时犒劳了眼珠子吧,别想入非非了。他想。

于是,他目不斜视地走过那间透出诱人之光的发廊门前,心中的悲壮之情油然而生。

 四、

一觉醒来,耳边仍是淅淅沥沥的雨声。老梁酒量不大,所以两瓶啤酒没白喝,这一觉睡得不错。

“昨夜雨疏风骤,浓睡不消残酒。”忽然无师自通地冒出两句,老梁感觉心情也不错。

洗漱完毕出得门来正碰上河南小王,老梁这才回过神来:自己还有任务没完成呢,这小子咋还没走?

小王老熟人似地:“老哥,夜里的呼噜打得够水平啊,我拍墙你也听不见。”

他知道自己的毛病,尤其是喝了酒后,呼噜打得那叫惊天动地。老梁自知理亏,有些不好意思:“对不起啊,影响你休息。要不我请你吃早茶,算赔礼了?”

“几点了还早茶,快午茶了!”

老梁买了盒烟到了小王的房间,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交个朋友顺便摸摸底。

闲扯了几句,两人觉得明摆着的事再互相设防也没啥意思了,因而话题很快就转到货款上。小王说,李总的这个产品主要出口欧洲,这个季节人家欧洲人都去休假了,两三个月呢,他资金肯定也紧张,能不放就不放,咱们得想想办法啊!

“那只能死等硬靠了?”老梁说,“防汛防到什么时候啊!这个倒霉天。想贿赂贿赂他都见不着正神。”

话虽这么说但老梁也明白,民营老板哪吃这个?得找个事由才好。他忽然想起,李总的儿子今年考大学,这时节应该知道结果了。问小王,他不清楚,还是问老罗头吧。

一提这事,老罗头乐的合不上嘴,比亲孙子考上大学还高兴。小镇上出个大学生是件光宗耀祖的大喜事,何况还是李总之后。“虎门无犬子”,老梁终于领会了老罗头翻来覆去说的这几个字。

看来这礼是非送不可了。送多少要由经理拍板,老梁觉得手头这点钱肯定不够。

他拨通了电话,经理一听连着说了一串“忘了忘了……”,完了又加了一句:“这么把这事忘了!”

“老梁,你的想法?”经理问。老梁说:“送红包呗,多少你定。”经理沉吟片刻:“李总是个新开发的重要客户,少了拿不出手啊,八千八?”

“不能少于这个数了。不过还有个要款的和我住一起,是河南的,这事瞒不住,他肯定也要送,如果咱送的比他少了,怕面子上不好看。”

“怎么和他搅在一起了!不影响咱回款吗?怎么搞的!”

“人家要来咱挡不住,人家不走咱也没法撵啊!”老梁有些烦了,心说你太平洋警察啊,管的太宽了吧。

“那你说怎么办?”

“我看我跟他挑明了,咱两家一样多的数,各包各的红包,到时我和他一起到李总家去,当面祝贺,大家都场面。他会同意的。同时咱等于给李总拉了一份。”

其实老梁留了个心眼:都是干这行的,交这个朋友说不定对自己有用处,但这话不能给经理说,以免他多心。

电话那边一阵沉寂,稍候,老梁继续说:“这是往李总脸上贴金的事,光明磊落地办就行,李总不在家也不要紧,交给他媳妇更好,既拉近了关系,又不生硬。”

“那就这么办吧,我马上让会计给你打款。”

“经理,打完款后你给李总打个电话祝贺祝贺,顺便把你的安排告诉他。”

经理明白他的用意:虽是将在外,可办这种事又没个凭证,我老梁需要个清白。

五、

小王挺痛快,说了句“听大哥的”就去准备了。人家是民营企业,销售这块包给了他,每年按销售额提成,货卖出去、款收回来是硬指标,其余自己说了算。哪像国营企业,有数的工资不说,当个科长就像小老婆拿钥匙,当家不做主,整天早请示晚汇报的。想到这里,老梁心中颇有些忿忿。

两人去了李总家,事办的挺顺利。李总肯定事先给家里通了气,他媳妇象征性地客气了几句就收下了。老梁看到客厅里摞着好几台笔记本电脑,心想幸亏是送红包,没买礼品。

李总很快就给他两人回了电话,说本想低调处理这事,不想大家这么客气,看来这人情是一定要还了。他近几天就回去,让他两人等一等。

眼看事情有了眉目,两人都睡了个踏实觉,一早起来神清气爽。

雨还在不紧不慢地下,赌了一天“十三点”,老梁输的不少。赢家请客,晚上两人去了饺子馆;吃完饭小王要拉老梁到对面发廊敲敲背,老梁死活不肯。小王说:“老哥,干咱这行人不能太本分,黑道白道都得趟。再说人不就两大欲望么?食也性也,饮食男女嘛。”这些“大道理”老梁听得多了,可人不是牲口……见小王还要长篇大论,他懒得接茬,赶紧答应:正事办完后两人庆祝一下。心里却想,拿了钱我就走,回家让老婆敲背去。但有一点老梁看出来了,小王对这间发廊挺熟悉。

第二天中午,两人分别接到同一人的电话,是镇经委的一位副主任打来的,说李总回来了,正忙着处理这一期间积压的事务,定好今晚六点在镇上的“太湖”大酒店设宴答谢亲友,请务必参加。

两人按时赴约。人来的不少,一听介绍,小镇上的头面人物基本都到了。酒店装修的雕龙画凤,金碧辉煌,再加上一色的仿红木家具,怎么看都像个暴发户。因两人是远道来的客人,被安排在李总的一桌,同桌的人大都是镇上企业的老板和镇领导,镇经委主任坐在下首作陪,递烟倒水的,在这些财神爷面前还真有个公仆的样。这与北方有很大不同,老梁颇有感慨。

看到在座的都是名牌加身,器宇轩昂,老梁很有些自卑;后听李总介绍他为某企业“梁总”,心中略感踏实。

菜肴陆续上桌,道道有名堂,多为太湖特产。这段时间的饭菜把老梁熬靠的不赖,真个是“嘴里淡出‘鸟’来”,因此稍作矜持后便全然没了绅士风度,反正他们说些什么自己也听不懂,不如专心吃菜。南方人喝酒很随意,但李总面前总要表现表现,他和小王还是按北方人的礼节挨个敬酒,只不过加了一句:我干了,您随意。

一轮下来,老梁已有些找不到北了。李总又单独和他喝了三杯,并附在他耳边说了一句:款子明天就办。老梁受宠若惊,赶紧回敬,且杯杯见底。

后面的事情老梁有些断片儿了:

他和小王勾肩搭背地走在街上,透过蒙蒙细雨他看到了那团粉红色的、柔柔的光;

他终于被笼罩在了神秘的灯光下,同时嗅到一种气味,浓烈的异性气味;

他记得半躺在沙发上,眼前一个染着黄头发的黄脸女人朝他笑,感觉像尊会动的泥塑。

他还记得小王说他俩挺般配,那女泥塑就搂着他叫老公;

沙发茶几上玻璃杯中的啤酒溢出,小王、女泥塑软硬兼施,一杯杯地灌他;

小王搂着另一个女人出去了,那女泥塑骑在他身上嗬嗬地浪笑;

后来,他看到几个男人走进来朝他吼着什么……

六、

头痛,老梁醒来的第一感觉,再就是口渴的厉害。

朦胧中他发现自己和衣躺在一张光板床上,对面墙上的小窗户透进的光很刺眼。突然,他感觉有些异样,是耳边少了一种声音,持续的,哗哗的……雨停了!

他坐起身努力回想着:李总回来了,为儿子的事请客;我和小王,还有……对,李总答应办款!他需要洗个澡清醒清醒。可这里不是小旅馆啊,是哪里呢?他低头看看身上皱巴巴的衣服,体恤衫的下边有一块黄褐色的污渍,身上还有一股恶香,是一种低劣化妆品的气味。他赶紧脱掉衣服,发现内裤上也有斑斑的黄褐色,类似病态的分泌物。老梁一阵晕眩,那间发廊?我和小王去了?是的,去了,那些片段渐渐浮现,他本能地感到下体有些异样,一阵阵像针刺。他慌乱地打量着四周,突然一惊:派出所?我被抓嫖了?!

门外传来开锁的声音,老梁赶紧整整衣服站起身。一位瘦瘦的警察推门进来,操着带有浓重吴音的普通话冲他说:“清醒了?满风流的吗!走!”

在问询室做了笔录后老梁重又被带回那间“留置室”。接下来等着他的是什么?罚款?拘留?!他懊恼地撕扯着自己的乱发。突然,他想起了小王,这小子跑到哪里去了?警察问询时说的一句话引起他的警觉:有人举报你在××发廊嫖娼……在这人生地不熟的地方谁能举报我?难道是小王?!为了独吞李总有数的货款,或是干脆把他这个潜在的竞争者挤走?!

雨停了,本应高高兴兴回家的,可现在……他想到公司,想到妻子,想到自己的身体里可能潜伏着肮脏与危机!不,当务之急是抓紧洗掉身上的腌臜,哪怕是在倒黄梅的肆虐里淋个透!他多希望倒黄梅还没走,李总还在防汛,那样他便有理由继续滞留在“倒黄梅”里,他甚至希望雨一直下,永远不停……

唉,倒黄梅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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