空旷的讲座室里静悄悄的,唯有窗外不甘寂寞的冷风,不时地发出呼呼的叫喊声,传荡在冷寂的空间,窗上的玻璃也不时地伴有几声震颤,冷很是显然的。木子站在讲座室的后排,一面用软纸擦去眼镜上的雾水,一面叹着气,又是一天浪费掉了,而后重重地瘫坐在那里。和木子有几份交情的人都知道他这叹气的含义。他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人,有着远大的理想,很想在文学方面有所作为。同时,他又是一个极为重视感情的人,为了伊女,他做了许多自认为虚度时光的事,但爱情就需要牺牲。《圣经》里清楚地写着:爱就是恒久忍耐。这他是知道的。况且,他又是学生会的高层,所在班的“老大”,许多事情压过来,又不得不应酬,一切仿佛只能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得过且过。他压在桌子上,沉重地摇着脑袋,黑刺般的头发不时地滚下一滴滴的水珠来,他在担心自己的伊女是否安全返校,虽然只乘一路公交车即可抵达,这仿佛已成了他的习惯。偌大的讲座室里依旧是静静的,外面的风声不知何时已渐小了,离开讲还有一个多小时,木子看了一眼手机上的时间。以前学校开讲座,需要提前一个小时来占位。但近些日子仿佛变了样,开讲者都是一些大博士,讲一些稀里古怪的东西,东拼西凑两个小时,大有一种说禅的味道,听来很是索然无味。老师曾说过,在同一个问题上栽到的人是蠢蛋,新世纪的青年都不是蠢蛋,所以愈来愈少。但今天绝非往日,这是本年度的最后一个讲座,且是关于就业指导的最后一次,中国人向来注重带“最”的一些东西,即使是“最丑”“最恶”之属,或是出于一种纪念的缘故吧。木子作为即将走出大学校门的人,就业无望,也只能来这里取点经。同时,也出于一种纪念吧。且听说,开讲者是F大学的Q教授,固然很有耐心地等待下去。
“黑熊!大黑熊!”
“没人来吧,你就知道催!害人家包也忘带啦。”
这大黑熊说的就是熊翔,刚才是大熊妹慧的声音。那嗓门儿地球人都知道。一次上自习课,忽然慧跑了出去,不一会儿,听到她的声音:妈呀!忘带卫生巾啦!后来全校都知道二班有一个嗓门儿很大的慧。教室距厕所太近,这是她后来做出的最终解释。哥因妹贵,大熊也因此众人皆知,上面的大黑熊也便是他了。
“逑!木子,一个人在这?”
“熊哥,人都聪明啦!”
“老婆今天没来?”
“来啦,又送走啦.”
“老婆来一趟瘫成这样?没出息!”
“哪有。”
木子笑了一下,推了推眼镜。
慧把一本书放在前面第二排,却把大熊的书推给他,因为大熊不习惯坐在前排。坠后是他的习惯,于他仿佛是天生的事。教室里他坐在最后,拔河他在最后,就连考试他也每次居后位之最。对此,他却总能坦然处之,仿佛与阿Q有了千丝万缕的联系。坐在最后可以领略前面的“秀色”,所以他欣然地坐在了木子的旁边。
“木子,听说近来写小说啦。”
“哪有。”
“谦屎!怕老哥吃你?”
“你吃屎吧,黑东西!”木子狠狠地瞪了他一眼,脸上却挂满了微笑。
“哪写什么小说?玩玩罢啦,玩玩!”
“玩玩?玩发啦别忘恩人哟。人云:什么富贵无相忘。”
“苟富贵无相忘。”慧从前面插了一句。
“狗富贵无相忘!人富贵无相忘吧!”大熊暗笑地腆着肚子。
“一定!一定!”木子下意识地推了一下眼镜。
说起“恩人”,大熊确实帮了木子大忙。要不是大熊,他还在光棍之列呢。这勾起了他对心爱人的无限的回忆。心爱人?不!应该是心爱的女人!同居过啦,当然是自己的女人。每每提及心爱的人,他常这样颇有成就地想。大学里能同居仿佛是极光荣的事,整个学校周围尽是一个个小家庭。黑夜里那一抹抹暗红的灯光下,尽是一些未婚先居者的家,木子不时地望着窗外。提及与伊女同归于好,已是两年前的事了。木子与伊女本是高中的同学,那时大家都说他们是一对,但是不是一对,木子心里最清楚。虽然也曾鼓起十二分的勇气写了一封示爱的信,但信一去无回,不说接受,也不说不接受,给木子留下了一个大大的问号。也恰恰是这个问号,让他付出了很高的代价。高考前的几个月里,一直想着这个问题,以至无心学习,且做了一些现在让他想来不可思议的事情。高考失败的眼泪他不知抹了多少次,当然不幸,要不也不会沦落到今天的样子,成了一个让他自己都看不起的专科生。这说来话长了。
高中时,他们本不在一个班。伊女因为家庭上的一些原因,第一年高考不如意复读了,原本分到了一班,但碍于和一个同村的男生在一起,后来调到了二班,也便是木子所在的班级。至于碍于的实情不得而知。木子是班长,开始统计人名时,只知道班里有一个尚未报道的女生,名字伊女,至于别的他毫不关心,似乎也没有必要关心丝毫。后来的一节自习课上,忽然闯进一个女生,黑瘦的脸,小巧的个子,麻绳般的头发,显然是缺乏营养,径直跑到教室后面的空座上。在木子眼里,那只是一个极平常的女生,一切只是一闪而过,甚至她的名字也彻底忘却了。作为班长,木子不太爱说话,但脾气是很大的。不说话时像温顺的猫,说起话来却像中风的狗,那吼声大家是领教过的。说话与否,仿佛是两个世界的人。每每班里上自习课有人说话,木子就会站起来向后面疯狗般的大吼几声,之后再说,之后再疯狗般的吼。吼惯了,听惯了,大家也便不觉得了。但这让伊女很是反感,因为她上自习课最爱说话,这使他们无形中存在了一种对立。当时伊女对他很是反感,这是他们在大学相爱之后伊女告诉他的。一次偶然的机会,在后来木子的眼里,那绝非偶然,而是千年修来的缘,老师排桌时,伊女坐在木子的后排,起初在木子眼里也无什么反常,但在之后的日子里,他感到了一种莫名的反常。因为他对她有了一种神秘的感觉,在日后彼此的交往中,关系仿佛越来越密切了起来。后来,木子知道自己爱上她了。他很珍惜产生的这种莫名的情感,虽然对此,他也说不清道不明,就是希望在伊女的面前表现一番,逗她高兴。此后,上自习课有人说话,木子从没有吼过一次,因为说话人多是伊女,或伊女与他,日子就这样一天天地划过,虽然高三的生活原本繁重,但在木子心里总是那么地切意。因为在他的后排有一个伊女。
有一段日子使木子最不能忘怀,那就是高考前的两个月。一天早晨,日子像往日一样拉启它的序幕,木子走进教室时,看到许多女生围着伊女劝说着什么,他以为是女生间闹小矛盾,所以也没太在意,读了一早上的诗。后来听说伊女的腿病犯了,需要去医院动手术。这一下可把木子惊出了一身冷汗,好像事情就要发生在自己身上,甚是难过。但他心中仿佛又窃喜了起来,表现的机会来了,他下意识的握起了拳头。后来他知道这想法是多么的无耻,那一次手术险些要了心爱人的命。伊女去治病了,后面留下了一个让他心痛的空位,一整天,他像掉了魂似的踮来踮去。晚上,他惊喜的接到了伊女的电话,医生说不用动手术了,明天可以去上课,之后是让他放心的一些话。那一晚上是木子最快乐的一夜,他在床边蹲了大半夜,吸了大半盒的香烟。第二天天微明,他就匆匆地起了床,飞奔到教室,呆坐在那里等待,等心爱的人出现。其间还把伊女的凳子用软纸擦了一遍又一遍,坐上去笑笑,起来,再坐上去笑笑,再起来。直到天大亮了起来。可是,一直等到放学,伊女也没有出现,这让他真是痛心,难道?……他没有往下想,就向伊女的宿舍方向跑去。
路上,他看到一个黑瘦的身影,缓慢的步子显得无比地艰难乏力。跑上前去,他证明了眼前黑瘦的姑娘正是自己心爱的人,脸越发黑瘦了似的,披发有点乱。
“没吃饭吧?”
“一起去吃吧!”他没等伊女回答就急切的说。
“好呀!你请客!”
那一闪的微笑写在一张黑瘦的脸上,披发有点乱。想着他双眼有些湿润,但他没有放纵此种湿润,因为他怕心爱的人看到伤心,但心里早已成了湿润的海洋。
“咱们吃点什么?”
“随便了!”
“去校外吃馄钝吧?听说很好吃的!”
“去呗!”
一路上,伊女又说又笑,仿佛没有什么事似的。木子却显的心情及其沉重,但还是附和着随笑。
他们去了最气派的A店,毕竟木子是第一次请女孩子吃饭,何况是自己心爱的人呢?表现的机会来了,他一边走一边想着他自认为无耻的想法。到了A店,他们在靠墙的桌前坐下,要了两个菜、两碗馄钝和一些零食。吃饭时,说笑的依旧只是伊女,木子只是沉默着随笑,他无法忍受心爱的人受到丝毫的伤痛。饭间,木子得知心爱的人明天仍需要做手术,心里更是难受,望着伊女双眼无法自已,噙满了泪水,嘴里断续吐着一些慰安的话。回来的路上,伊女给他讲述了第一次做手术时所忍受的所有疼痛,和小时候一个人骑车跑几十里上学,一次差点让摩托车撞伤。木子听着眼里的泪水再也忍不住了,溢出了眼来,形成两道长长的泪痕。木子听着感同身受,眼泪坠在了地上,也坠在了伊女的心里,木子分明地看到在心爱的人眼里,充盈着一种晶莹的东西,他不相信那是眼泪,因为那是一个乐观爱笑的女孩,仿佛全天下的笑皆属于她一个人。
木子是带着一种莫大的畏惧与希望度过的那些日子,他希望自己心爱的人重返自己的视野,过以前带笑的日子,所以他整天地坐在教室里,望着自己心爱人的空位发呆,仿佛是在守候着什么似的,即使只是一套空桌凳。这期间,伊女给他打过几次电话,多是些慰安的话。但有一点让他感到极不舒服,伊女每次打电话皆称呼他班长,仿佛他只是以一位班长的角色出现在她面前,但他对于自己心爱的人又能理论些什么呢,何况她现在生活在病痛中。每每想到些些事情,他总望着电话一个人心痛,为女孩心痛,伊女是第一个。
手术后,那套空桌凳上更燃起了他强烈的爱。伊女坐在后面显得尤其憔悴,虽然脸上依旧是笑,但笑在木子心里化成的却是刺心的痛。毕竟心爱的人受了痛伤,也就在此事上,他首次感到自己的力量是何等的弱小,没能替心爱的人挨上一刀,成了他终生最大的遗憾。手术后,医生嘱咐她熬中药加快愈合伤口。为此,伊女想在外面租一间房子,毕竟宿舍是大家的,熬药多有不便。这又让木子犯愁起来,他怎能让心爱的人独自在外面租房呢。故此,他告诉伊女没找到,其实根本没去找。那是一个仿佛深秋般奇寒的夜,虽然是在初夏。两个人在校园的操场上,全无目的地走来荡去,恣肆的风,摇动着树叶,发出一阵阵仿佛痛苦似的嘶叫,听在木子耳朵里皆是哭泣。他想给心爱的人坦白点什么,但没有,因为他感到无法开口。在心爱的人病痛时,说丁点儿有关爱情的话题,都是对自己的轻薄,虽然伊女要求他说点儿好听的话。他只是沉默着,心痛中给心爱的人以微笑,心里是沸腾了的,但终止是没有言语,只是默默地伴走,为了自己心爱的人,在仿佛刺骨的夏风中。之后,木子向班主任要求了一下,在一间很小的办公室里熬药。渐渐地伊女一天天好了起来,笑的伤口仿佛也愈合了,依旧是那么的真,那么的甜。
让他不可理解的是发生在后面的一些事。日子因为伊女的完全康复,在木子心里变得尤是切意了起来。高考临近了,他给自己拟定了一份计划,希望在剩下的一个月里大干一番。并在计划的下面重重地写下了一行字:“与心爱的人齐飞高远。”由于伊女的要求,也为了日后照顾的方便,木子和伊女调在了一起,想以此互促学习。但事实并非如人所愿。他们在一起虽然很快乐,但高考所属的日子毕竟是高考的所属,日子绝非归属于浪漫的谈笑。木子知道不潜心下去狠学,既会害了自己,也会害了心爱的人,这是他不得不面对的现实。为此,在之后的一次排桌时,他有意地把她调开了,让伊女坐在了前排,四周全是女生的位置。因为他无法容忍别的男生与伊女说半句话。仿佛这一次调桌,也把他们的关系调得没有了边际。伊女仿佛已不是之前的那个心爱的人,虽然相距一室之内,却个是咫尺天涯。这又让他陷入了无限的思痛中,虽然他尝试尽力去调节,但思想使他丢了魂似的,学习时坐立不安。虽然,他也约过本认为心爱的人几次,但次次都是莫名的埋怨。你真是个小孩成了给他最终的评定。小孩是怎样一个概念,他一直未能弄明白。直到上大学他才晓得,应该当面向伊女表白,因为没有表白所以成了小孩的缘故吧。在大学里交女友,一天牵手,两天接吻,三天就天上地下了。但在高中这一切只是遥远的梦,起码在木子看来。或许真的是小孩吧,他像在研究《圣经》一样,虔诚且执着。最终,这一切皆淹没在高考前黑色的日子里,日子似水一样渐渐地平静了下来。直到有一天,伊女邀请木子到外边去转转,木子当然很高兴。路上,伊女突然说想认他作弟弟,且说等上了大学找到女友时,让她这个当姐姐的参谋参谋。于此,木子是无法接受的,但又能如何?也就在这个时候,他懂得了心在滴血是怎样一种感觉。拭拭朦胧的眼睛,他接受了自认为心爱人的要求,认她作了姐姐,并答应以后找到女友让她作姐姐的参谋参谋。殊不知在此决定里,木子深埋下了他绞心痛时的血与最后的一滴枯泪。为了给心爱人一份平静的心情去迎接高考,仿佛也为了自己,更恰切的说是为了他们的将来,起码他自己认为。他心里流着泪吃了那顿为此而庆祝的饭菜。伊女走后,他呕出了所吃的一切东西,顶着一头疲倦的乱发,行走在那稀稀落落的人群中。
之后,他们仿佛有了莫大的间隔似的,形同陌路人,各自地生活着。木子每天咀嚼着沉痛的学习,迎接了那所谓决定人生命运的高考。伊女怎么样,他无从知道,仿佛也无须知道。每每朋友们问及伊女的事,他总是苦笑一下不再开口。“是女友么?不!那是一个姐姐”。他闭上眼睛无数次地告诉自己。之后,日子把他们隔得好远好远,一切仿佛在日子的流水中消磨尽光。但在木子的记忆里,他仍清楚地知道,自己曾经有过一个心爱的人后来变成了姐姐,不知道高考的结果怎样,上了何所大学。后来,木子知道自己高考的分数还能上一所专科学校时,兴奋得哭了。虽然他以前在班里是前几名的,但对于一个高考前几个月不怎么学习的人来说,也等于是一种恩赐了。他收到录取通知书当晚,流泪在夜深时。这时的泪仿佛已经不含有丝毫的抱怨,他唯想知道姐姐去了哪所学校。比他更高的高校吧,他天天念叨着。
至于木子与伊女同归于好,功委实应归于大熊。那已是来大学之后的事了。或许仅仅是由于大熊那一个嬉戏的谎言,但那个谎言成全了木子的心愿,使他感到十二分的心安,大熊也因此恩人自居,无限的称意。入大学之后,木子听一位高中同学说,伊女就在不远的一所大学里,自然是十分高兴,但又不确切了起来,因为他怕见到她,仅因为她是一个姐姐吧,他毕竟在她眼里还是个孩子。那种心灵上的创伤让他思来阵阵作痛,但还是鼓足勇气去找了几次,事情正如他想象的那样,姐姐毕竟成了姐姐,每次都是对他仿佛十分热切的教育,让他去静心学习他所谓的学习。仿佛这是对他施加的一种心理报复,他痛心欲绝地想。此后的一年里,他们断绝了一切联系。但真正自己错了吗,他又不十分地明白。或许在她的意识里,他只是一个薄情郎,他如此想了许多次。但他学习是为了他们以后更好地生活,他知道,伊女却根本不理会这一套,过一天算一天是她常挂嘴边的话,这使他很难受。或许他是A型血,她是AB型血吧,思维上有着大异处,但他们谁也不知晓这些。在男人的世界里只有女人与事业,男生也是男人,所以将成为或已经成为男人的人们,经常开口闭口的女人、事业。而木子很讨厌听见“女人”两个字,仿佛女人的字眼里有一种很沉重的感觉。被破坏的女孩才成了女人,他惧怕此种破坏,所以遇到谈及女人的些些事儿时,常是闭口不谈。但他很喜欢旁听,或许终究是男人的缘故吧。一次,大熊对班内的男生是否有女友做了一次调查,想知道男生的“就业”情况,结果是百分之百。虽然洛子近期“下岗”了,但毕竟是上过岗的。当大熊问木子关于女友的事儿时,他只是感到很无聊,随口说在附近的一所大学里,名为伊女。之后,大家都知道农村来的、极土气的木子也有女友,一时成了新闻传开了。也就在那时,他狠狠地诅咒那些嬉笑他的男人女人们断子绝孙。这一次,他很欣然地用了男人、女人来形容那些所谓的男孩、女孩,确实成了男人女人的可算占了大便宜,这他是知道的。后来大熊嬉他,说附近学校有一个女生找他,在宿舍电话边留下纸条,让他速回电话。此时,木子思考再三,心中还是闪起了无限的兴奋。虽然他曾狠狠地在日记本上写下忘记、彻底忘记伊女的话。但一切皆等于放了一个屁,他想着把那张纸撕得粉碎,而后抛向空中,而后自解。带着这份自解,他兴冲冲地给伊女打了那个现在看来极恰到好处的电话。又经过半年的努力,但又似乎经过了千年万年努力,他才确切地知道自己属于了上岗之列。那虽然是一个“嬉”字,却嬉到了点子上,悲剧变成喜剧了,他幸福地成了伊女的男友,三年来的愿望实现了,他确切地高兴了一回。故然,大熊也成了他们的恩人,木子深深地认为。
“木子,发什么呆?”
“哦!”
大熊把他从情绪中拽了出来,他微笑着推了一下眼镜,抹几下排列错杂的头发,只是微笑。
不觉得,讲座室里已隔三差五地坐上了人,毕竟是最后一次,虽然他们谁也不是笨蛋。
“熊哥,前面坐吧。”
“坐你个头,你有老婆陪着,让我当电灯泡!”
“你老婆呢?”
“我老婆!那一个?!”
“大母熊呗!”
“分啦。”
“分啦!”
“为啥?”
“---强迫人家去旅社了吧!”
“知道就行了啦,嚷你个猪头!”
洛子的女友舙狠狠地拉了他一下。他向大熊做了一个打的动作,乖乖地坐在了女友的身边。
提及洛子,木子是十二分的佩服的。洛子仿佛既学习成绩好,又找到了一位新女友,又漂亮又淑女,可谓是事业、爱情双丰收。这还不算什么,他交女友的艺术可真谓一个高。第一次请舙吃饭,木子,大熊和大熊妹慧都在场,那简直就是一场高超微妙的表演。吃饭的地点是学校附近极出名的B食府。在去B食府的路上,洛子与舙在前,大熊与慧中间,木子在后。前面洛子与舙边说边笑,大熊和慧既叫又嚷,到了木子这里静静的像一只跟班的狗似的。别人走快,他走快;别人走慢,他走慢;别人停,他亦停。一路上木子走走停停几十回,心里甚是难受,尤是洛子还不时地吻舙一口,大熊与慧装作谈论什么,木子只能装作看四周的夜景了。但四周尽是相吻的人,他仿佛只能低着头把地看穿,心里痛骂着不要脸,真不要脸。弄得木子像办了丧事似的,一身的晦气。前面却像办喜事,那一串串咯咯的笑声一次次地划伤他那尚未完好的心。他想着自己心爱的人,想着走着。终于到了B食府的门口,他重重地舒了口气,丧喜同乐了,心里默默地想。进门时,洛子迅速地把门帘掀开,先让舙进去,而后重重地甩下去,打在了大熊的脸上。大熊摸着脸只是笑,但他心里一定在骂洛子是重色轻友的人。木子想着也掀帘进去。
洛子让服务员把水送来,给舙倒了三分满的一杯放在主位上,而后把自己的外套脱下来放在临近的位子上。木子知道这其中的用意,心里只是佩服。大熊平常坐主位习惯啦,只想往里凑,早被慧按在靠门的位子上,慧坐在了舙的另一边。木子仿佛也只有坐在大熊的旁边了。
大家坐定后,洛子先望着舙笑了笑。
“吃点什么?”
洛子望着大熊他们问着,却把菜谱径直推到舙的面前。
“逑!自己兄弟还不随便!”
“随便,随便啦!”慧望着大熊附和着说。
“是的,随便……随便……”木子仿佛在思考着什么。
舙望着菜谱不屑地推了一下,玩弄起她的手机来。
洛子把菜谱推向木子,说舙吃饭一向不爱点菜,你们看着点吧!随便点,爱吃什么,点什么!而后说有事出去了。
木子望着菜谱那里敢点,平常吃两块钱一份的菜还怕过于浪费(这也是洛子把菜谱推向木子的原因),看看菜谱上尽是十元,二十元的菜,就把菜谱推向了大熊,也借此机会报答一下恩人吧。
大熊可算是鱼儿得水啦,一下子点了十个菜,都是十元以上的,要不是慧在旁边拦着,说不定还会添上几个。
木子望着服务员写下的菜单,心里核算了一下,一共是一百六十五元,心里有一种说不出的快感,反正不是我点的,他惬意地望着自己的大恩人。
过了一会儿,洛子回来啦,两手湿湿的,显然是去洗手间了。
“点菜没有?随便点,爱吃什么点什么!”
“点过啦,嫂子一个也没点,这咋种?”
“杂种?!”大熊哈笑了起来。
慧狠狠地拍了他一下,这才消去了一场尴尬。
“木子最有文采,点的菜也一定很有创意吧!”
“大熊哥点的。”木子怯怯地说。
“洛子,我比他还有创意,点了十个,十全十美吗?”
“好!好好!”洛子看着菜单把眉头皱得老高。菜都快出来啦,大家谁也没再说什么。
洛子自然坐在舙的旁边。上过菜,洛子先给舙倒上一杯酒,拿上筷子,放上餐巾纸,而后站起来。大家本以为他要讲几句,却没有,站起后把菜都向舙的方向拉了去,之后望着舙笑了一回坐下。此时,木子站了起来。
“我提议,为洛哥和嫂子伟大的未来干杯!”
“谢谢!谢谢!”
洛子与舙对视笑了一回,大家都一饮而尽。只有大熊,木子发现他的目光死死地盯着舙的胸突起的地方。滚圆的眼珠子像饥饿的老鼠发现食物一样,发出无限的占有之光。慧也发现了,狠狠地打了大熊一下,差点把酒杯打翻。大熊笑着望了洛子一眼,把酒杯放在了桌子上。
之后是一阵吓人的静。木子小心地把一根一根的土豆丝从肉里面夹起来吃着,舙把一根土豆丝咬成四段,用细小雪白的牙齿噘着。只有慧吃饭咋咋作响,似一首远古的诗,让人找不到它的丁点节奏。
“熊哥,听说你在外面租房啦!”洛子明知故问地说。
“怎么啦?学校四周不都是租房的吗?”
“是吗?”木子故装不知地惊讶。
“小子,新来的吧!”慧大笑起来。那半碎的青菜叶子像一具半腐的死尸,在她嘴里翻来覆去。
她接着说:“看看这周围的旅社数不胜数,但还需要提前预订呢!”
“A班的XX就和男友同居啦!”
“那有什么稀罕,B班的女生们早成老女人啦!”
“淑女!?”木子不相信这是舙说的话,但话又明明是出自她的口,他很怀疑地听着她的高论。
“XX和男友同居啦,一晚上八次呢!”
“XX与五个男人睡过!”
“XX已经怀孕四次啦!”
些些让木子震惊的高论。这就是所谓的大学生,人才,栋梁……哈!哈哈!他想着不由的把目光停在了舙的身上,身上的每一个部位,狠狠地停。
“大熊哥,你说说吧。”洛子打断了慧和舙的话。
“他知道个屁!”慧知道她的大熊哥说起女人来毫不讲究。
“说说可以,别搞宣传哟!”
“当然!当然!”洛子揉了揉喝酒发红的眼。
慧阻他不住,也只得让他说个没讲究了。她低着头继续嚼着她的死尸。
“我与第三个女友,也或许是第四个,已不很清楚了。我第一次带她去旅社,晚上就把她吓得哭了起来。你们不知道那夜间的叫喊,真是个妙绝!让人感到不是地狱就是天堂,反正没了人间的味道。”
“真的吗?”洛子有些怀疑。
“当然真的,不信晚上去G旅社听听,一到零点,那声音就像拉三弦一样动听,让你左右不是个劲。但也有女的,叫不到几声就停了,我断定那男的一定是早泄。”
“哈!早泄!”
“哈哈!早泄!”
“哈哈哈!早泄!”
大家欢乐地笑了起来,仿佛一切快感皆来自于那男的早泄,仿佛又不仅仅是这些。当时,大家谁也不再言语,只是彼此望着笑,各自想着自己的事。大熊的目光又回到了原来的地方,慧又狠狠地打了他一下,他才摸着眼睛哈笑了起来。
饭后,依旧是洛子为舙掀了门帘,但这次没有打在大熊的脸上,他毕竟是人不是熊,有记性的。大家又排成了来时的队伍,一前一后地各自演义着自己的角色。路上,木子多骂了几句不要脸罢了,而后继续那艰难的行程。
路上是行走的人群,一对对的在木子眼里皆附上了一层异样的色彩,他们步行匆匆,是怕旅社客满无处释放一种欲望的能量吧。黑色的夜里,四下充满了喧笑,夹杂着或是少女或是女人的尖叫,伴着风声,随风而逝。夜色中闪烁着一抹抹暗红的灯光,窗帘的里面仿佛是一个隔绝了外面的世界,看不清楚只能想象,想象那无法想象的想象。在木子眼里,那是一颗颗流着血泪母亲的眼。年轻的男儿们、女儿们,你们知道留守家乡的父母在昏暗的灯光下,为你们高价的学费而无助地流泪的情景吗,那泪水是红色的,不是眼泪而是血液。而你们呢,男男女女在充满血色的视野里,玩弄着本已趋向破碎的灵魂,达向不堪的破碎。那一张张存有异样长发的床上,残留下了一串串原本不属于青春的呻吟与罪恶。红色的灯光在夜色里渐趋暗了下来,像一颗颗父母的心被暗夜一点点侵蚀而后化为乌有,唯留下儿女凄凄的残叫。木子想着这些,走在哈笑的人群中,消失在噪杂的夜色里。
回到住处,他想了很多,且想得乱而遥远。坐在阳台里,独自一个人沉思着什么。地面上散放着各种颜色的香烟尸体,空气中尽是飘动的香烟的灵魂。他吐着烟,思索……思索……
“木子!”大熊拍了他一下。
“什么?”
“发什么呆,Q教授来了。”
“哦!”
木子推了推眼镜,看到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应该是男人的人坐在讲桌前,整理着一大叠手稿。
“今天,我得鉴别一下这位Q教授的读稿能力,如果普通话二级乙等以下算他妈我白来了。”(因为以前开讲的大博士方言过重,很难听懂,大熊对此很是反感。)他站起来坐在桌子上,摇着腿对木子笑着说。
“大黑熊,坐下去,什么样子吗!”慧站在前面吼着。
Q教授狠狠地向后面看了一眼,之后继续整理手稿。原来,他也是黑熊般的长相,吓得慧捂着嘴悄然坐下,大熊却依然坐在桌子上,摇着腿,嘴里还嚼着口香糖,简直一副狗熊样。木子瞪了他一眼。
“洛子!过来大哥给你说点事。”
“你过来吧!”
“女人如衣服,兄弟如手足。—— 真拙!”
大熊用了一个纸团,狠狠地向一个他认为只重衣服不重手足的洛子投去。洛子只是转头一笑,做了一个还击的手势,而后靠在舙的肩上。看那扭捏之态,木子真想过去狠狠地抽他的大嘴巴。但他转念一想,哼笑了一下。这是妒忌,他是学过心理学的。这就像在路上,看到有人在接吻时,多数人心里就想痛骂。但如果其中的一人是自己,他还会骂吗?不会的。如果会只有一种情况,那个男的一定不是自己。木子想着他的立论,摸着冰冷的嘴傻笑了起来。
开讲的时间终于到了,Q教授坐在桌前,下面坐的多是男女掺杂的一对对。这时,Q教授把先已做好的东西投影到屏幕上,多是一些所谓的成就与美誉。之后,他站起来,用绿豆大小的双眼扫视了一下四周,咳咳嗓子简单地说了几句关于就业重要性的话。那话的意思好像就是不就业男人不能叫做男人,女人不能叫做女人一样。木子听着,在随手捡起的纸片上画下了Q教授的图像,之后撕碎、之后摔在地上、之后淹没在唾沫的汪洋里、之后有一种快感,而后欢笑。至于这其中的缘由,木子也不很明晰,只有一种快感。几句话之后,Q教授回到了原位。就在这一站一坐的时间里,木子发现那是一个比大熊还大熊的熊,那肚子大得仿佛里面塞着一个枕头。他真怀疑刚才的判断,说不定是个女人呢,但仔细一想应该是男的,社会上不是有很多这样的男人吗,肚子比怀胎十月孕妇的肚子还要大上一号。但肚子再大也还是男人,因为他们多了女人不该有的东西,而缺少了女人该有的东西。如果能对调一下固然可以,但人不是机器,想换那里就换那里。如果真是这样,人便不像个人,世间便不像个世间了。木子想到这里默笑了起来。
至于Q教授读的怎样,木子全不关心,只有大熊在一旁,仿佛是在听着,一会儿看东,一会儿看西,搜寻着他感兴趣的信息。慧却安静了下来,想必早已沉溺于书中爱情的故事里了。至于洛子与舙,更是自有其乐,相互窃谈着什么,或是晚上吃什么饭,或是生男孩好还是生女孩好的事儿。其他听众仿佛认真地写着什么,他们应是良民啦。木子也想听上几句,哪怕是一句。但抑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脑子里尽是一片轰响,他在想自己毕业以后何去何从。专科生啊!大专!这在几年以前还包分配呢。以前家里人常说,别管是“大砖”,还是“半截砖”,只要带“砖”就行。可现在别说大专生,就是本科生又怎样呢?在教室的时间不足在旅社时间的一半,那叫学生吗?那叫人吗?死了他们!死了他们!一想到这里,他突然激动起来,心里不停地打颤,好像那些男女的事都是他纵容似的。咳!咳咳!木子摇着头,把目光定格在黑色的玻璃窗上。
“木子,这位Q教授读的还可以,二级甲等!”大熊仿佛有些喜出望外。
“是吗?”
“是!”
“对找工作有啥用?”
“屁用!”
“——如果听他的讲座能找到工作,全国那么多等待吃饭的嘴巴,还轮到我们去听?再说,那时他也不会来这低等的学校吧!”
木子第一次听大熊这么有逻辑地分析一个问题,仿佛有一种感动,毕竟这是恩人说的,恩人就要报答,报答即要听从。木子为他精彩的分析不由得伸出了大拇指,而Q教授于他全是空白。
“听说你的工作安排好了?”
“那当然!”
“什么工作?”
“去做K市的公务员呗!烦得很!”
“烦?公务员?还要考试吧?”
“考试?哈!哈哈!”
“很难的吧?”
“难?有钱就不难啦!”
大熊很神秘地讲起他找工作的事。
“我爸做生意时结识了K市的市长,前些日子我请了几天的假,就是去K市长家啦,一把送了——你猜多少?”
“多少?”
“你是木头人?猜猜看!”
“一千。”
“不是。”
“三千!”
“不是!”
“五千!”
“操!你真老土!”
“那是多少?”
“一万!!”他猛吸一口气。
“一万?哈!哈哈!”
“是十万!”大熊很得意地说。
“十万?!!”
“找份工作十万!!!”
大熊看到木子一脸的疑惑,更是得意。
“十万怎么啦?工作以后,一捞那又何止是十万?”
“是!是是!”木子听着仿佛对这“一捞”颇感兴趣,他狠狠地做了几次捞的动作,心中仿佛顿升起一股热流,一直传遍全身。
大熊为了把事理说得更充分,悄悄地说着。
“我原来报考的不是这所学校。”
“那咋来的?”
“转过来的!”
“也需要一把吧?”
“这次聪明啦!我在D校是专科二批,到这成第一批啦!”
“多少钱?”
“我爸说一把拿了两万。”
“哦!就两万呀!”
木子听得十分忘我,张着大嘴,瞪着双眼。大熊见了不由得哈笑了起来。
大家听到笑声都把目光洒向后面,只有慧迷在她的爱情故事书里,洛子与舙谈论着归属他们的生活不曾后看。这时,Q教授顿了顿嗓子以示警告。
木子听了大熊的讲话很是惬意,特别是带着“捞一把”的话语,因为他感到这才是生活。他相信这些,因为报纸上经常载有不太有能力的“捞一把”者,为了捞一把而下了马,这就证明了这些事存在的确切。
至于女友有假一事发生在洛子身上。那是一个胖得出奇的姑娘,哦!洛子说已经成了一个地道的女人。她整天让洛子不是买吃就是买穿,后来竟然让洛子给家人要钱存入他们的小金库里,半年下来存了四万,银行卡女友拿着,用钱时还需要提前两天请示,给与否还未可知,那苦楚只有洛子知道。虽然,洛子的爸也是一个生意人,但钱不是一要即给的,为此,他欠了一屁股的债。后来,听说那女的把钱取走后消失了。这所谓的女友是洛子在社会上认识的,只是一个吻罢了,让他失去了四万。每每有人嬉他,他总全力争辩,因为他说还睡过三次呢。此后,再也没人这样嬉他,就像他说的那样,还睡过三次呢,四万,值啦!何况人家先前还是一个姑娘,洛子常以此为荣。令他烦心的是那一屁股的债,后来,他爸知道了,狠狠地给了他一个耳光。当时,他哭得好伤心。可是,等他爸扔下钱刚走,他马上笑起来,拿着钱向最近的网吧跑去。
老师知道这件事后,在班里当成反面例子向大家告诫,告诫的效果不见好,宣传的效果倒是极好的。学校里,大家都知道一个有钱的洛子。舙明知道他不务正业,虽然考试也得过奖学金,但那是花了二倍于奖学金的奖金买来的。因为洛子的爸许诺过他,只要得奖学金,得多少,再奖给他十倍于奖金的奖金,所以,他并不认为是亏本的买卖。舙与男友分手和他好,或许正因为他被骗走过四万块钱的缘故吧。听说,舙与原男友分手的理由是分手没有理由,真是狗屁理论。但大三的女生比较现实,这是可以理解的,木子也这么认为。但他很厌弃此种举动,纯属“三八女”,他狠狠地想着,同时瞟了一眼前面的舙。爱情是多么神圣的事,但仿佛并不是每个人都知晓的。——他们这叫爱情吗?不!这是交易!一种下贱的交易!一手交钱,一手交身的买卖。想到这里,他把目光洒向了四周的男男女女,仿佛他们都在做着各自的交易,讨价还价地吵声一片。这时,一种内心恐惧之感浸入他的全身,他怕周围的人听到他内心的呼喊,而把他悄悄地杀掉,但又马上松了口气,因为大熊还在身边,呼呼地不知何时已沉睡了去。
他清楚地知道,自己已没有权力无声地死去,因为他已不在是他了,还有伊女,一个他心爱的人生活在世间。推一推眼镜,他沉入了与伊女未来美好生活的畅想中,无限的甜蜜。现在,他不仅有一个可爱的伊女,而且有一个爱他的伊女,每想至此,他总有一种幸福的感觉涌上心来。
从他们和好以后,微妙的关系一天变一个样,虽不在一个学校,但相见的次数并没有因为距离的问题减少分毫,不是他去,就是她往,像两个梭子,在两校之间细织着浸满爱情的壮锦。甚至,为了表示对心爱人的忠贞不渝,他把一首古诗《上耶》工工整整地抄了一遍,写在自己日记本的扉页上。因为伊女最爱看他写的日记,她说这样最容易了解男人的心理动向。为此,木子专写一些赞美她的话在里面,伊女高兴,他也高兴。日记本扉页上如此写着:
我欲与君相知
长命无绝衰
山无陵
江水为竭
冬雷阵阵
夏雨雪
天地合
乃敢与君绝
——不
天地合亦不绝
爱一个人,不单单是拥有,而是彼此包含,正如我与伊女一样,我们在彼此的爱慕中找到了爱的泉源。
——木子小释
在爱情方面,有了伊女,木子不想再思虑什么。他不需要二奶、三奶,因为有了伊女这一个奶奶就够他伺候的了。为此,他想把一腔的心思投入到学业上,想火火地干它一番,将来看能否也捞那么一把出来。但上帝仿佛跟他较上了劲,他想学习,伊女偏不让他学习,让他到处疯狂。他不想学习,也只能是一种假设,他是一个很有上进心的青年,有自己远大的理想,但现实并不是想怎么着就能怎么着,否则,世界上将会消失一切姑娘,代之的是潮般的女人,是的女人。木子默笑着,也在沉痛着。伊女频频地见他,使他的生活变成了开花的馄钝,仿佛被脱光了衣服,悬在飘雪的当空,浪漫了,也冻人了。但见不到伊女,木子又像丢了魂似的,这其中的滋味只有木子心里最清楚。他每每给心爱的人提及要静心学习时,伊女总是哭哭啼啼的,即使木子告诉她是为了以后更好地生活,但她“得过且过”的理论是动摇不得的。依旧频频地见面,依旧频频地哭泣。伊女每次见他,他总控制不住自己谈学习,提及要少见面的事儿,每每也就使伊女变成一个十足的泪人。有时,木子感到自己无比的愚蠢,“既来之,则安之”,他是知道的。既然心爱的人来了,还提学习干球用,因为效果皆是不学,也就是木子心中常想的虚度,但他不能自已,他知道自己是专科生。当然,心爱的人流泪是他极不想看到的,但又能怎样。他甚至想过分手,但又不能分手,他摸着良心,告诫自己不能做一个薄情郎。在他的意识中,居过旅社了就是一个永远解不开的死结。虽然,身边有很多相互抛弃的男人女人,但木子不认为这些事会发生在自己身上,否则,他会以死的方式做出自己的回答。日子就是这样,带着他的哀愁,从春到冬,又从冬到春。愁咀嚼着他瘦小的身体,使他越发瘦小了起来。但在伊女眼里,那叫成熟,她就喜欢木子这样熟透了的男人,是的,男人……
毕业在即,木子十二分得意地认为,很快就可以与心爱的人长久相依了,完全使学习的负担化零。但事实绝非如他想象,一个专科生,专科生好像就应该不吃饭,不拉屎,更别说什么与心爱的人长久相依了。尤其,他知道大熊的爸一把拿了十万。农村的人一听到万字仿佛就惧怕起来,何况前面还加了一个十字作修饰呢,他不敢对此奢想什么。思维每到此就会冻结,使他呆如植物人。就业与否,还需要做出选择,但仿佛又没的选择。家里人打电话嘱咐他,有给钱的活就干。这在他,一个大学生的意识里,是绝对无法接受的。大学生啊!大学生!他默默地念了许多遍。但也有些人选择了继续升本。
“升个屁!升本就等于延长了作现代软弱教育奴隶的期限。没人想长久做奴隶,所以很多人选择了就业。也有少数人选择了拖延奴期去升本,但这不是每个人都可以考上的,所以要拼命地去学习,也或许人生来都惧怕失败的缘故吧。为了在未来奴隶的集合中找到属于自己的一点,他们用尽心思去构画。甚至,没指标的还需要拿上一把。”
“——咳!”一想到此,他就来气。
这仿佛又与他毫无关系,奴期没啦也不见得是好事。就业无望,他的心几度徘徊,都快碾成冷灰了,这也便是他早早来讲座室的原因所在。他想听听Q教授的妙论,但现实告诉他,靠天、靠地、靠别人,一切算“O”,只能靠自己。他狠狠地推了一下眼镜。
“木子,人都快走光啦!”慧在前面叫喊。
“哦!”
“大熊,大熊!结束啦!”
“哦!吁!吁吁!”
“吁?吁啥?”
“找工作就送…送一把!”
木子一掌把他从“一把”的梦中打醒,在笑,笑被淹没在“一把”的幻想里,像泡沫一样瞬间消失。因为他没有那一把,所以也没能长笑下去。
洛子与舙不知道什么时候已去了,想必现在已进入甜梦中了吧。大熊在慧的吵闹声中也已去了,只有木子一个人,呆立在空空的讲座室里。
木子带着一身的疲惫挪出讲座室,在漫漫的夜色里,冷的空气中,独自地走着。他想着大学里的一些事,一些人;想着伊女,望着旅社暗红的灯光,心底猛升一股怪怪的暖流,仿佛有一种血腥的味道,全身颤热了起来。他知道,今年冬天是不会太冷了,是全球气候变暖的缘故吧。在黑而漫长的小路上,他一边歪歪斜斜地走着,一边用颤抖的嗓音默念着:
暖冬,暖冬,暖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