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十品
苏利·普吕多姆[法国](1839—1907)
生于巴黎,你却远离浪漫,接受帕那斯思想,最终又以道德和哲思和科学立命。你的爱情诗只献给那些遭受爱情折磨的人,因为你的爱情已随你表妹嫁到了远方;因为你的爱情只在诗行里闪耀着灿烂的光芒;因为你的爱情仍在夜里伴你悄悄地进入梦乡,你是一个纯粹的法兰西人。
意大利的港口的那位无名的画家,用南方的油彩描绘着即将启航的篷帆,人头攒动着繁忙,让你涌动着蔚蓝的诗潮:“一千八百年过去,依然雪白如旧,那是科林斯凿刀的丰功伟绩,它们保留了此地光荣的真迹!”你这样一丝一扣地将异国他乡雕刻成一件件流行饰品。你在战争与信仰之间遭遇迷茫,你在科学与孤独之间渴望平衡。《破碎的花瓶》暗结着《命运》,而《正义》的寻求,却将《幸福》中的浮士德在服务与奉献中获得改善人类的完美。
你是获诺贝尔文学奖的第一人,你的名字与诗歌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你的诗歌与科学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你的科学与抒情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你的抒情与理想紧紧地连在了一起,你的理想与另一位伟人的理想紧紧地连在了一起。
西奥多·蒙森[德国](1814—1903)
你高度赞扬裘力斯·凯撒的话:“罗马所产生的唯一具有创造力的天才”。而诺贝尔评委们却还给了你,还给了属于你的历史。
正因为你对历史的热情和态度,你对一个帝国时代的细心观察;对凯撒大帝的富有理性情感的描述;对因参加萨克森起义而遭遇的迫害、放逐毫无悔意;对罗马法律和全景式的探究;对湮没于尘埃和战乱的拉丁铭文做出最后搜索和整理;对一场政治纷争的彻底失望;对《罗马钱币史》《罗马公法》的创造性写作开拓了前所未有的领域;对一个书商女儿玛丽·莱默的忠贞不谕的爱情,直到生命的悄然熄灭;对自己一生中所有的不公待遇和后来的百般荣誉都淡然一笑,随风吹的无影无踪。
法兰克福郊外的那片枫林中总有一种会笑的鸟儿在叫唤,声音的后面就会有哭声,一声大一声小,磕磕绊绊地走到了家门,小雨就真的落了下来。
你是真正的历史学家,而获得主项伟大的文学奖却是最没争议的一位。因为任何争议的依据在你历史学、法律学、文字学、钱币学以及考古方面博大渊深的学识上都失去了所有的锋锐。
历史原本就是这样客观和公证。
比昂斯蒂恩·比昂松[挪威](1832—1910)
你从乡村走来,你是土地的孩子,十九世纪的工业文明使你走出了乡村,走进了物质的繁华世界。从奥斯陆到斯德格尔莫,你的学生时代平淡无奇,但却种下了文学的种子。那天你面对路边盛开的鲜花和许多不知名的小草,你说:我要以文学的名义,赋予你生命,赋予你们在人类生活的权利。那些鲜花和小草在风的扶慰下,果然点头,果然一片歌声。
后来你并没有对那些鲜花和小草赋予了任何什么,但关注政治和社会问题却成了你文学的基本素材,你写萨迦剧,你将挪威的文学传统推向一个从未有过的高峰,你的《破产》直指工业人革命的症结,你和《编辑》又将社会问题呈现给每一位观众,你的《人力难及》阐述人类理想超越自身能力的范围是多么危险,而基督教教义最终只是把人拉离他平常生活中的善良天性:善良若是扔了炸药,到底什么是善,什么是恶?你的《手套》将男人的性道德问题也毫不留情地摆在人们的道德法庭上辩论。因而引起斯堪的纳维来半岛持续数年的激烈争议。
你在文学上的天才,往往被你政治和社会问题的敏感所掩盖,你的剧本使你获得荣誉最多,而你的小说,你的诗歌,终是一咱范本而成为一个特点时代的印痕。你的思想最终落在谈判和妥协上,非暴力精神永远主宰你这条无法抵岸的大船。
罗宾德拉纳特·泰戈尔[印度](1861—1941)
孟加拉语是那么的轻柔,就像是印度半岛的黑绸子一般,微风一吹就能飘起来;就能像水一样流淌。孟加拉语默默地等待了数千年,才将一个不为人知的情感历程,通过诗歌走进了世界文学的殿堂。
用孟加拉语写诗的泰戈尔就是不能容忍孟加拉从印度分裂出去,他上街演说,拉起横幅走在人群中间,自豪地唱着自己的诗谱曲的歌曲《洪水》,热血涌上他的脸颊,他的拳头高高举过头顶,他赤着脚,让脚心紧贴着祖国的胸膛,让心跳更有力和更有节奏感。可惜黄昏过后,他们失败了,热血被封冻在加尔各答的一座教堂里。
在春天属于每一个人的时候,泰戈尔的爱情却遭遇了风雪,直到他的嫂子青青地走了,一座坟茔前,他还在泪雨涟涟地诵吟着自己的诗,然后将诗点燃,披火的纸片舞蹈着、舞蹈着!
十雷达是泰戈尔的故乡,因为那里有他家族的地产,河流占据了他诗歌的大部分,河流更让他的小说和戏剧迎来惊讶的目光。桑提尼克坦也是泰戈尔的故乡,因为那里有他用家族地产建立的一所布哈拉提大学,这里的高原平地却让他的灵感变成了河流;变成永不枯竭的创作源泉。
泰戈尔的演说非常精彩;泰戈尔的美食非常出色;泰戈尔的哲学观总是与时代的兴趣相悖。泰戈尔在七十大寿时开始学绘画,一年后就在英格兰举办轰动一时的画展。
泰戈尔是印度文艺复兴的伟人,也是世界公民的名人。他撑过的一把伞今天还立在德里的额头上。他用柔软的孟加拉语写诗,并灌溉着清贫的南亚大地。
格拉齐娅·黛莱达[意大利](1871—1936)
一个十五岁的撒丁岛上的小女孩,竟在大都市罗马的名刊上发表了小说《世家》。无疑这是一场风暴,一夜间席卷了小镇努奥罗城。努奥罗城因此像花开一样,八千居民的脸上或是灿烂,或是阴郁,或是笑容可掬,或是有些愠怒,不同的表情中,他们都写着对一个叫格拉齐娅·黛莱达的十五岁女孩的态度。风暴来的快,走的也快。格拉齐娅·黛莱达的小说却没有停止脚步,渐渐地努奥罗城习惯了,渐渐地撒丁岛的风情飘向意大利全国。
一个没有受过正规教育的女孩,从事着当时男人为之炫耀的事业,这本身就极具挑战义。十岁以前的格拉齐娅·黛莱达在镇里的小学完成了所有的基础教育,十岁以后的格拉齐娅·黛莱达在家里自学,完成了阅读经典、阅读名著、阅读大师的艰苦过程。烛光下的剪影随着微风摇动着,撒丁岛的风情在一个从女孩到女人的笔下,变的生动而多姿。
一个生长在撒丁岛上的农民私生子,凭着自己的天才考进了罗马大学,在这所具有浓厚人文主义传统的高等学府里,这个来自撒丁岛的孩子日渐从自我意识中苏醒,因此对自己的生活和名份更加苦恼和不安,因此他不顾一切地踏上寻找母亲的道路。在茫茫人海中;在千里迢迢中;在艰难环境中;在朝不保夕中;他看到的世间百态图。终于在他不曾想到的地方,找到了他的贫困悲惨的母亲。尽管他为之感到羞耻,但还是悉心地照料着她。他的母亲在一个浓雾的早晨死去了,当他打开母亲挂在脖子上的小包时,发现里面只有灰烬。
一个不善演讲的诺贝尔奖获得者,只用小说说话,格拉齐娅·黛莱达的小说《灰烬》为我们打开了一扇意大利的窗口。撒丁岛的人民曾经为一个天才少女而惊讶,又为有一个小说大师而荣幸,最后的她将自己的所有秘密都珍藏进最后的小说《科西玛》中,她将虚幻、思考寓意、分析、存在、理解、宽容、自由、悲情、自传都浓缩在字里行间,让后人们去猜。这就是格拉齐娅·黛莱达——一个生于意大利撒丁岛上的普通女人。
加希里埃拉·米斯特拉尔[智利](1889—1957)
用地中海的劲风来形容你不为过;用大天使的灵魂来召唤你不为过;用“智利民主的女儿”不定期命名你也不为过。作为拉丁美洲的第一人,你为诺贝尔奖带来了美丽的曙光。
没有父亲的年代会让很多孩子遭遇黑暗,你却在不幸中抬起头,不向刻板僵化和懦弱屈服。你每天会面对埃尔基小山谷,看流云跌跌撞撞地穿过山谷的风口;看牧羊人赶着羊群唱着只有自己才懂的歌谣;看骑马的军队蜿蜒在谷底,渐渐远去。你看到的孩子灿烂如花朵,你看到的小树已长成一片伟大的森林,你看到的故乡和祖国在翠绿的春天里变成刻进你心灵中的诗句——既庄严又质朴,既可人又神秘。
你的《孤寂》布满了你最初的空间,你把一个母亲对孩子的哺育和呕心沥血的爱溶化成生命的音符,你把师生间的情感浓缩成母爱的雕像,你用《砍树》用美洲的山川景色、用面色、盐、水和空气使诗歌富有了另一种意义。
在美洲的高山上,狭长的智利在你心中只是个符号,你将这样符号像胸针一样地别在胸前。你在许多陌生的讲台前向人们展示你胸针的美丽,动情之处,泪流满面,极乐鸟飞上天空,飞向太阳。
鲍里斯·帕斯捷尔纳克[前苏联](1890—1960)
我们在意大利的米兰,第一次看到《日瓦格医生》出版,我们在瑞典的斯德格摩第一次听到诺贝尔文学奖授予“忠实地保持了一个独立的艺术家对于人的自新和超越潜能坚定不移的社会”的俄罗斯诗人。在两个第一次之间,时间也只度过了一年,可就这一年里,却让世界都认识了这位写小说的俄罗斯诗人。然而,这位俄罗斯诗人两年之后的春天在巨大的精神压力下,死于肺病。
一个并不算传奇的俄罗斯诗人,原本也打算过着普通人的生活,只是敏感的艺术天才,总是伴随着诗人嗑嗑绊绊的道路,这一切都被日瓦格医生用行为去证明、去尝试、去叩问。死亡是最无情的宣判,在一切都还没有结论的时候,就做出了不能接受的决定。
三个女人构架了这位俄罗诗人三十八年的爱情生活。而美丽的浪漫只在最后的十四年里闪光,伊文斯卡娅的海水一般的蓝眼睛,点燃了俄罗斯诗人炽热的爱情之火,于是,在莫斯科郊外的晚上,在高加索连绵不绝的山中;在歌德、莎士比亚的悲剧里,诗人总是在燃烧和沸腾着。甚至在监狱的铁窗边,以拥抱和接吻来完成一次动人的飞翔。
日瓦格医生最喜欢的奶酪,就产之于一位俄罗斯诗人家隔壁的面包房里,干净、整洁、有同情感、有正义感、只是体质较弱,免疫力较差,经受不了任何风雨的打击。
伊沃·安德里奇[南斯拉夫](1892—1975)
作为一个铜匠的儿子,从小就有一种把思想铸成青铜的志向,可是命运多变的他,童年时失去了父亲,少年时又失去了母亲,失去的太多,却让人获得了很多知识和勇气,获得了大于海洋和天空的胸怀。
第一次世界大战让人类第一次遭遇血与火的煎熬,而他竟在奥地利当局的监狱里经受着肉体的折磨,他知道这一切是不会长久的,这一切会以一种光明和解放的精神方式,让人类接受一次洗礼。于是他提笔写作,他开始以思想飞跃让两本散文诗集最先飞翔起来。
《德里纳河上的桥》从他家乡的那座壮观而传奇的大桥开始,讲述波澜壮阔的民族史;讲述塞尔维亚人索科洛维奇怎样排除万难的建桥;讲述波斯尼亚人在善恶之间被禁锢、被迫害、被污辱的遭遇中依然如大桥一样岿然不动;讲述骄傲而美丽的姑娘法塔是怎样成为传统风俗习惯的牺牲品;讲述拉迪萨夫令人毛骨悚然的受难日;讲述战争、洪水、饥荒、地震和瘟疫在历史的进程中显得多么渺小和卑微。史诗般的三部曲,在他的史诗般的胸怀中,始终占居着重要的位置。他不止一次地大声说道:“然而大桥依然屹立不动,还和它过去一模一样,保持着一种完善构想的永恒青春。它是人类伟大而有益的作品之一,这些杰作不知道什么是变化和变老,而且它的命运也不会与这个世界上转瞬即逝的事物的命运相同”。
他用一生证明了恢宏史诗的存在价值。
索尔·贝娄[美国](1915—2005)
自从出了埃及,犹太人始终在寻找着自己安身立命的家园,他们扶老携幼,拖家带口,遭遇一次又一次的灾难不停地寻找着。索尔·贝娄正是众多犹太作家中、怀揣对文学的赤诚,从小说中寻找心灵家园的代表者之一。
因此,索尔·贝娄是一位流浪和游走的哲学家,从俄罗斯移居加拿大,又从加拿大移居美国的芝加哥,从《两个上午的独白》游走到《晃来晃去的人》,又从《奥吉·玛奇历险记》游走到《洪堡的礼物》。物质和精神的互相融洽,现实和梦想的完美塑像。
因此,索尔·贝娄有着自己主观思考。他用知识分子的狭隘柔肠,浇灌着雅俗共赏的小说人物;他在小说中努力恢复再现当代生活场景,将古往今来的哲学、文化、历史、社会学的所有知识,分解到作品的每一个角落。
因此,索尔·贝娄在不停地前进着,并且将自己宣传在百科全书的位置上,他在虚构的空间里,制造着真实的事件,在真实的场景摆放着虚拟的人物。他为我们提供了一种观察世界的角度,内心的、内省的、内倾的、内敛的角度。他让我们遭遇现代文明中的尴尬和无奈。
索尔·贝娄严肃的通俗大师。
奥克塔维奥·帕斯[墨西哥](1914—1998)
这个时候,所有的人都认为帕斯是最好的;这个时候,所有的鸟都想飞向墨西哥的上空;这个时候,帕斯不在家,却在纽约;这个时候,一支军队在总统府里响起了枪声;这个时候,米斯夸克大教堂里一对新婚的年轻人正款款地走出大门,脸上无比灿烂。
帕斯就是为诗歌而生的,对诗的忠诚远远高于对爱情和女人的忠诚。对诗歌的认识从他7岁就开始了没有终点的旅程。在17岁时又在《楼梯扶手》中倾注了对诗歌的深情爱恋。对诗歌,帕斯留下了“能够克制恐惧心情的人就是勇敢的人”的不朽名言。
太阳石是阿兹台克族的伟大创造,一座永远的丰碑凝固了一个民族的脸庞。而《太阳石》则是帕斯的伟大创造,没有句号,只有逗号的叙述,将历史、现实、神话、梦幻、追忆、憧憬融为一体,热情奔放而富有着无限的想象。“一棵亮晶晶的柳树,一棵水灵灵的山杨/一眼随风摇曳的高高的喷泉/一棵挺拔却在舞动的树/一条弯弯曲曲的河流/前进、后退、转弯/但最后总是到达。”帕斯是这样开始,也是这样结束的。“写在玉石上的火的文字/岩石上的裂缝,蛇的女王/蒸汽圆柱,巨石上的泉水/圆形的竞技场,秃鹫的高大岩石。”帕斯是这样升华和沉默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