走进葫芦岛(组章)
◎胡世远
《渤海湾畔》
到渤海湾畔,取走你想要的东西。
冬日的海风吹拂着每一个抵达的人,也吹拂着栈道和岸。
海浪涌动。穿过无数个誓言,呼唤着我们所在的此时。
现在,我们的呼吸是下午的,是灵动的,阳光下的大海伴着岸边的积雪,还有海水和积雪之间的裸露空间,站在这里仿佛我们已融入大海。
涛声如摇篮曲,那些在沉寂中抱团取暖的贝壳,发现了我们。
有一瞬间,我把自己也当作是一枚贝壳。
或许,实际上我就是一枚贝壳。
一枚贝壳,追随着海浪前行,面对冬日一副冷静的表情,贝壳选择了沉默。
更多的贝壳,一直作为一名追梦人在行走。
经过栈道边那棵“许愿树”时,一只山鸡从林间飞起,沿着来时的路径返回,夫妻林的标志顿时让人心里暖乎乎的,于是相爱之人在此留下合影。
与心中的祈祷,或者想象中的种种美好达成共识。现在曾经的幻想都是多余的,一浪高过一浪的涛声,正撞击着你我的心灵。
冬天是诚实的,大海是诚实的,该有一个诚实的人与之握手。
树叶回到枝头,海鸥尽情飞翔。可以持续的愿景需要一个善意的念头,在海面上铺展。
来吧,拥抱你能得到的一切,还有你自己。
《双耳陶壶》
陶壶里装有多少故事,已经不重要了。当年的风也许很轻,就像月光,一盏飘行中的灯,又仿佛油画里的少女,睁开内在的眼睛。
我想到了平衡。
现在我们比往日更年轻,一点也不难。
设想着变成最小的一粒尘埃,不为人间增加负担。
在世界的拒绝里颂歌般还乡,纯净的眼睛经过鲜花之岸。
抑或一只耳朵听着,另一只充耳不闻。
像月光一样,叩响门扉,惟有星星眨着眼睛,一切在仿佛之间。
我需要骑上自己的目光,一只双耳陶壶如同一盏灯,至于一无所有的,那是幻境。从你的睫毛上,能听到雪落的声音,无论这样的事,还是那样的事,都渴望好心情。
出于本能,我摸摸左耳,再摸摸右耳。
两只耳朵都生活在真实之中。
想象事物原有的样子,双耳分得出是非对错。
让故事,回到从前的道路。
《沙锅屯》
应该记住这个人:安特生。
应该记住这个地名,我们从中国考古的起点出发。
具有里程碑意义的沙锅屯洞穴遗址,属于新石器时代晚期的红山文化遗存,是中国考古史上重要的一笔,一大批石器骨器和陶器得以出土。
媳如山山口的南坡海拔216米处的天然洞穴,是大自然的馈赠。
在风起之前,我被昨天的翅膀拍醒。
清晨像善良的母亲,一次次述说着太阳的宁静。
当铁锈重新焕发青春,神秘的洞口,我们摆放好竖琴,重新了解事物的过程。
想象和灯光,构成一连串可能的符号。那些随风远去的发掘声,此刻依稀可以听到,就像鸟鸣回荡在松树的枝桠里。
这样多好!在沙锅屯的寂静中寻找。
我们好比羊群,生活是青草。
尘世间的缘分,总是安静地走进心灵。
《铜 盔》
这顶铜盔的主人是谁?
至今无从知晓。
它就在这儿,属于它的时光结束了。
而评说才刚刚开始。
这让我想到多年以后的自己。会不会有值得一提的东西,留给鲜活的日子。
像鸟儿寻找谷粒,转瞬间我们掉光羽毛。
于是就有了你看到的场景:光秃秃的枝杈,挽留不住空旷的声音。那些我从未说出的,代替我。像昨天明亮的心愿,写进你的眼眸。
一顶头盔的牵挂,就是一个难忘的故事,就是一片迷人的风光。无数精彩的瞬间汇在一起,荡漾起乳汁般的远方。这时光,鲜为人知的寂静,拥有自己的语言。
在沉思中扪心自问:昏暗的背景里,仿佛某种遥远的东西,将要到来。
调整一下心态,就像蝴蝶,我们只是在地球上飞了一会儿。
这顶铜盔的主人是谁?在葫芦岛博物馆,我们相遇。就像一些命中注定的事情,正在不远处,等待着
像雪花一样即将消失的我们。
于是,我找到答案。
这顶铜盔的主人,或许就是我。
就这样,带着新鲜的伤口,为缺席的星星祈祷。
《石 磬》
清脆之音,从远古传来。
越来越薄的石片,仿佛岁月消逝的见证。
成千上万块这样的石磬,都有过响亮的目标,在时光的磨砺中消解。
需要重建的,不仅仅是一种音泽。
钻孔内外连接着过去和未来,小木槌敲打出的旋律,被风吹倒每个角落。我想象出当时的场景,一种乐器在传递着什么?
仿佛影子光顾我的梦中,我在一条路上,突然听到另一条路上的呼吸。于是,我们沿着同一条路往前走,在我的脑海,惊喜的念头吉祥鸟般密集。
一切恰到好处。
石磬充满了灵性,实际上就是在讲述我们拥有的故事。
一座座山,一条条河,构成不朽的文字。
左边是峭壁,右边是旋涡,中间是一片空旷的晨曦,连接着我们。
奔跑于蔚蓝里,就好像我们是长出翅膀的风筝,就好像我们是脱缰的骏马;就好像我们是初恋的水滴,
就好像我们是绿色的空气。
迷雾重重的日子,被晨钟惊醒的人,轻轻地推开一扇窗。
《陶 罐》
黏合起来的陶罐,看上去是完整的。
如一个人听雨,听时间有形的脚步声。可怕的,反倒是那些无形的,就像你用肉眼,根本看不到的众生。在朦胧的生活里,需要清澈地辨认。
每一道裂缝,如同一条条河流。
小船般摇摆,就像虔诚的祈祷,四周一片寂静,摇篮里听不到哭声。
阳光充足的清晨,天空看见它所拥有的东西。宁静的、波澜起伏的细节,正一步步迎来黄昏。心思仿佛沉重的影子,投放在旷野之上。
甚至更为遥远,离弦的箭在石缝里,开始慢慢腐烂。
一而再,再而三地叩谢记忆、时间,如花瓣,鸟儿黄昏般温存。
这是一只陶罐的宿命。
先人的手工,无疑呈现出神奇的智慧。捡起一句问候,就像捡起一颗颗星星。在芬芳里,我们和季节交换彼此的心境。
为风吹开的寂静,为闪亮的清晨。
或许,有些时候,你我仅仅只是一个真实的赝品。
在静和动之间,停顿。
《青铜锛》
俗称平头斧。
长方形,单面刃,有段,背部有凹槽,用于固定木柄。
这古时的农具,主要用于砍削木料。
如同一个人生命存在的意义一样,要么闪闪发光,要么锈迹斑斑。
置身于花园,也曾为一片丑陋的叶子消耗大把时间。欲望如罂粟,将生活毫无原则地渲染。你还拥有什么,我们用一根木棍,试图在灰烬里拨弄。
像在寻找,又好像黄昏,会突然间变得明亮。
从一把青铜锛里,我愉快地醒来。
将眼前的一切,不停地擦拭。在等待之外,我像一朵忧郁的花,栅栏那边还生长着我的记忆,顶着重重压力,学所有热爱生活的人,张开颤抖的嘴唇。
在这儿,斧头的命运,就像一团温暖的火,照亮的绝不仅仅是一个人。
使自己成为自己,我对青铜锛上的绿色印记充满了恭敬。
听过往的风声,讲述成长的故事。今夜,我们拥有同样的通透,当善良的鸟儿返回茂密的森林,学会低头的人,在这个时刻渴望而沉思。
辽阔如风,等待着将自己吹绿。
《屯留戈》
我知道这个时候,很多事物早已睡去。
划着一根火柴,遇见光亮,光亮也看到了我。
与记忆匹配的,应该是泪水落在暗处的安静。把一个个心愿挂在枝头吧,它显得多么镇定,就像一个个人,在沉默中燃烧更美好的憧憬。
化干戈为玉帛。
这自然是一件大快人心之事。
无论“屯留”是作为地名出现,还是某种暗示,比冬天更寂静的,是我们的脚步声。大地上那些树木,就是预先设置好的衬景,只有我们才是这幅画的主人,嘹亮出鸟儿般的歌声。
远方的马蹄,将一片片疆域踏平。
当时间张开奶油般的嘴唇,将万物亲吻,生命就在这重生的梦境中。
有些心事的天空,像深邃的思索。
一把屯留戈的前世今生,这故事,这史时,在于回眸,在于沉默。
在于突然转折。
将利刃插向冷漠,插向无数个无尽的远方,杀开一条通往光明与和平的道路,对已经消逝的,或终将到来的,我仍怀有流水般的激情。
屯留戈,看着正在观看的人。
《玛瑙觽》
第一个吃到阳光的人,睁开久别重逢的眼睛。
从乳白色的玉器中,找寻昨天的影子。半透明状的隐喻里,容纳或多或少的风声。
身体中部钻一穿孔,以供系佩。
透过小孔,看到痛苦和欢愉,那种微妙,从春天经过秋天到冬天,直到抵达另一个春暖花开的时节。哪怕只是一点缝隙,我也可能找到昨天的痕迹。
玛瑙觽古代实为成人之标志。
就像当年,我们在微弱的光里呼吸黑暗。
那是一个黢黑的夜晚,我们像两根蜡烛,将自己点燃。我愿意就这样沉默,在时光透过斑驳发现并爱上我们之前。
从飘落的雪花中走过,在苍茫里收获久违的寂静,我多么愿意成为那个人。
这样的单纯,像淡蓝色的围巾。
在一场雪里透过一双祈祷的眼睛,整个辽阔的世界,如此完整。
所幸,流星划过的时候,旷野记住你我的姓名。
曾经玛瑙觽也被当作车马解扣的工具,被广泛使用。而今当夜色返回到一个人的身体时,我的内心还有那么多的纠结等待打开。
从未厚此薄彼。玛瑙觽形器如是,生活亦如是。
《青铜盖豆》
汉字“豆”的形状来源于此。
一种用来盛放肉酱、腌菜等调味品的食器。
在祭祀场合,豆是礼器之一。
形似高脚盘,以绿松石镶嵌成联凤纹、鸟首龙纹,通体采用嵌错法,先在器物表面铸出花纹凹槽,再填入绿松石、天然漆制品等,经过打磨,使之与器体紧密结合,展现出金碧辉映的光泽。
当我们用敬畏来理解这些的时候,眼睛流出感激的泪水。
我愿意就这样,被真实和叙述,幸福地包围。
一切已经发生,这不是表象。至于青铜盖豆,最上面的部分可能还会落上灰尘,最下面的或许早已尘埃落定。面对这精致的食器,我喜欢打开的瞬间。
就像迷恋,某些假定。
打开又一个自己,一无所有的手里,紧紧握住清晨的问候。
我停下脚步,专注于一款青铜盖豆。
时间还在赶路。日子会再度明亮,在你我的脸上睫毛醒来。处于喜悦与心不在焉之间,一株对红就这样盛开了。在时光的接缝里,这个世界依然有美好的事情。
哦,一切都有可能。站在智者的肩膀上,我们变成崭新的自己。
在我理想的世界,美好到处都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