阳光悬挂在花朵之上（组章）

◎胡世远

穿过繁星而至的，是一个个重复的节日。

我们跟着重复自己。就像落日和落日，就像朝霞和朝霞。

在永无休止的念想中，一个人喊着自己的名字，这里那里，同样的人群在拐弯处消失，尘埃随处可见，时间对我们意味着什么。

“风是雨的情人”。如果这种说法成立，在生活的真相面前，我感到温暖。

从短暂到永恒，从虚无到触及，在风和雨之间，我们自由转换角色。

针尖一样笔直的道路，成全脚印。我们在属于自己的行程里，唱响感恩的歌曲，那上下飘动的尘埃如同活跃的音符，最幸运的位置为自信者保留。

你可以是布满繁星的天空，或天空中的一颗星星，无论如何，你成为你自己。

事实上，肉眼看不到的星光，一直在观察着人间。

每个黑夜都好似试金石，你遇见陌生的人，一个脱胎换骨的你。

我们手中握着的，除了妻儿老小、柴米油盐，还有适合生存的空气，更有对尘世无限的渴望。所有的节日都是一粒小石子，在生命的海洋面前，被打水漂似的抛出去。

又一个父亲节，我允许自己这样去想。

翻看昔日的照片，沉浸于往事的单纯中，恍若父亲还健在似的，恍若我还和从前一样年轻，恍若握紧的拳头向前伸出，依然带有风声和力量。

允许节日没有祝福和礼物，让我倾心并专注的，是拥有独处时这思考的吉祥。

允许一片安静，隐身于喧嚣；允许一片空白，等我补上笑脸和色彩。

像没有枯萎的叶子，像清晰可见的脚印，像滋生露珠的清晨。

像阳光悬挂在花朵之上。

●父亲节的礼物

很久以前，我们也是孩子。

也曾幻想过有朝一日，自己成为父亲的样子。

最终，这一天如愿而至。

在日子的动荡中，拥有那拥有的。

庆幸的是，往事尚有图片为证。这似乎在表明你我生活在真实的地方，两端打结的绳子，中间的部分就是一路走过的旅程。

为孩子的一天天成长，或为父亲的节日而喜悦。

葡萄架下，阳光透过叶子间的缝隙照过来。

院子门前的芍药花开正艳，樱桃树长出诱人的果实，一切在合适的时间抵达。我什么时候才能像花朵一样，芳香充满着整个世界。

当我还在这儿谈论时，我的父亲已经在地下居住，转瞬即逝的因缘像眼前的风和近处的景。而通常更多的时候，我们忽视掉这寂静的幸福。

这辈子相遇，不管偶然或必然，黑夜熬过，又将迎来新鲜的清晨。

为年轻时的无知致歉，祝福天下所有的父亲健康平安。

最好的礼物，我听见了节日里的风声。

●高山之上

枝头的呼唤，仿佛离别之人在一次次叮嘱我。

星星和月亮挂在天上，干涸的井，如果再往下挖，可能会有水。

年龄越来越大，想象力却越来越年轻。曾梦见的一切，犹如湿漉漉的树叶，先到童年，再到乡间小径，最后定格在村庄后面。

那鼓起来的小土堆，就是儿时的高山。

不止一次地骑在他的脖子上，去看露天电影，去伸手够月亮。

现在有点恍悟：人的生命多么有趣。从童年到童话，还有那么多自己够不着的东西。但我们可以想，为黄昏，亦为清晨。

倘若能长出翅膀，就让高山看见许愿的孩子。

天空那么低，青春的睫毛那么长。

当然，若缺少了这些，天空就真的空了。从古老的夜晚，发现一些端倪。沿着以往的路径走一会儿，兴许可以多遇见几颗星星，遇见鸟鸣或者熟人。

黑暗里返回的父亲，犹如重生。醒来时，我忘记说了什么。

只是眼角的潮湿，仿佛某种珍贵的东西。

●在走动与停顿之间

做梦的人还在做梦，烟囱继续冒烟。

故乡好似另一片天空。

火焰熄灭的夜晚，黑夜越来越像亲人。滴答的雨声一次次重复，鸟儿在树林里消失。

白色的床单，唤醒的是一片空白。回到生命的初状，重头再来。

荆棘茂盛的小径，忘记过去的自己。

用手机拍下老树的纹理，第一次近距离，与一双双眼睛对视。

还有什么，可以比山古老比树年轻？在一地落叶尚未醒来之前，我突然想起曾经遗忘的事情。就算张开双臂，我也无法将一棵老树完整地揽入怀中。

就像抱不住风。就像抱不住雨。

就像抱不住阳光。

还会有更多的东西，将从我的臂弯大胆地溜走。当我意识到这一点，我揉了揉自己这双空洞的眼睛，让泪水流出来。

献给成为过去的的从前。

慈悲的光停下来，悟出古老钟声的意义。

风穿过小径，渐渐远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