嫩草上的霜（组诗）

嫩草上的霜（组诗）

◎胡世远

●早春记

终究，该来的会来

蠢蠢欲动的人，忙着走出家门

像一只只衔泥的燕子

不可多得的屋檐下

依然有低垂的茅草、雨滴

和尚未融化的冰溜子

许多年来，我把自己

想象为静物

正如这墙角旮旯的积雪

它在等待着什么

我也在等待

也许有一天清晨

你看到相关的事物，这微风

这嫩草上的霜

●沉睡和苏醒

白雪如羽毛

透过萧条的枝头

我们看见无数只闪耀

亮光的鸟

雪飘落的动静

就如同夜莺的歌声

从空旷传来

从所谓的遥远传来

地面上的印记

被风中的羽毛填满

甚至万物在沉睡

饥饿的人在寻找生计

我们惊讶于

每一个醒来的早晨

●尘世之物

“故乡没了，没了”

像一个破裂的梦

我已沉默许久

为那消失的村庄

撷取一个难忘的镜头

梦想着重返少年

眼前的飞鸟，如同

一道绿色的闪电

雪后的寂静里

我独自一人行走

从白色的世界踩出一条路

不时地转过身

而我必须向前

给大地以尘世之物

●遥远的暗示

爱的动机，让事物从中诞生

我选择歌颂，因为我想

把一颗星星，放入到

浩瀚的苍穹之中

没有突如其来的月光

会超越你的想象力

对我们而言，一片叶子落地

发出的声音，很轻又很重

从衰败到重生的过程

需要相互认知、相信和等待

如同人生这条路，恭候

每一个到来的脚印

生活这面镜子啊，照耀着

属于我们的遥远的暗示

●变 化

从一种变化

到另一种变化

“变化”本身，似乎

就是不靠谱的事

作为身陷其中的个体

我有权发牢骚

有机会暴露脆弱

却无法改变眼前的景物

一种无法掩饰的痛

像块石子，紧跟着生活的

洪流，没有人在意

那么多的风吹过山头

在这悲喜交集的时代

表象是无辜的

●日落之后

开在角落里的花

和我一起，进入尘埃的世界

往未知深处行走

我们的思维，被风声唤醒

这黑夜里的完整

散落的部分，总是让人心动

遇到流星闪过时

我会停下来

如果这是一种酝酿

我得到了什么

为了寻找这个答案

我假设自己和宁静对视

而事实上也是

时间像水一样流过石头

●多余的担忧

未及融化的雪

不需要你我的担忧

一如明天

正在来时的路上

但阳光下的阴影

总被我注意到

幻想着闭上眼睛

再猛地睁开

道路上干干净净

就连风声

也会发出温柔的音节

这世上没有附属品

那一堆堆雪，注定会

抵达至某处

●我的生活

多年以后，你谈起往事

仿佛暴风雨过后

那落地的雪，枝头的枯叶

在充满善意的空气里

被闪电带走的那个人

也许去了天堂

也许早已脱胎换骨

无数颗星星眨着眼睛

面对一轮明月

此刻，我需要回应

曾经，是块光秃的土地

有人移来草坪

生活固有的静

像草躺在那儿一声不吭

●可能有一天

可怕的事情终将发生

有人记住我的诗

有人记住我的名字

更多人什么也不会记得

在那一天来临之前

我爱上自己

爱上如是的一切

让人世间的暖流穿过身体

或在艳阳下

或在黑暗里

将自己当作一颗星星

小小的火焰闯入你的眼睛

你我从未如此接近

时间带不走

仍有呼吸的旅程

●道德论

我们谈论

道德绑架的时候

好像我们

就很道德似的

在生活的密林中

我们可能是一棵树

也可能是一株草

甚至没有名字

但我们有想法

包括不切合实际的

就像发黄的叶子

仍挂在枝头

最好能成为鸟

羽毛可以慢慢生长

●在黑暗中完成

天黑了

没有光亮的地方

所有的事物

保持同一种颜色

“昨天”也是如此

你若想回望什么

就打开心灯吧

照耀经过的世界

有如耳边的欢笑

在过去落下

一场足够充满的雨中

伞是多余的

有那么一会儿

为将来劈开一条道路

我闭上眼睛想

●因 缘

火焰升起的世界

就在眼前

如同失而复得的

正午时光

我们有机会

坐在回味的台阶上

俯下身

捡起一片往事

当阴影出现时

我们向阳光鞠躬

只有风

不为所动

在一切悄无声息中

菩提树绿了

●悬空之意义

那些花悬空着

和我脱离现实的生活

显然不相符合

这其间的秘密值得琢磨

你刚刚发现的事物

并不是你想象中的样子

现在，需要你正视

那么多意外

一朵无名花开在

无名之径上

重要的，每一朵花

都有自信的基础

我计划着回报春天

用磐石般的绿

●嫩草上的霜

见证每一个

悲喜交加的日子

厚厚的雪覆盖从前

有人从远处走来

这是生命的恩典

最后的云朵，落在

清新的山峦

黑夜诉说无尽的故事

像人间的秩序那样

我们被赋予记忆

抑或是遗忘

凌乱的不仅仅是风

除了表象之外

一定还有别的什么

●在尘埃之中 

在尘埃之中

我也是一粒尘埃

等待一阵风

等待一片寂静

如果一旦失去了

这种认知

结果是：

反倒不如一粒尘埃

基于这样的想法

仿佛有一双手

突然将我从混沌中

拉了回来

恍若于喧嚣间

听见悦耳的佛号声

●寻 找

给过去留个纸条

告别缓慢消逝的黄昏

用尊严与遗忘

呈现给朦胧的时间

是的，我从未放弃

找到自我的希望

大理石般的现实面前

我是火热的

就像黎明和黄昏

谈及过程，我更倾向于

意义，向前每走一步

我们不说永远

继续醒来的清晨

我在露水里看见自己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