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胡世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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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7/27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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陪护日记

◎胡世远

(一)

从千里之外归来,伏在母亲病榻之上,这个下午我竟然香香地打了一个盹。

兴许是因为母亲就在身边的缘故,抑或漂泊已久的我需要这个梦。

回到故乡,口音容易暴露我。只要我不说话,就可以在沉默中倾听来自四面八方的声音。

他们自然不会知晓我去了哪里,而我明白自己从哪里来。

恍若有个熟悉的身影岀现,赤脚的孩子牵着一头牛行走在黄昏,牛喊他也喊,直到把夕阳喊下山。

当然,也有现在看来诗意的时刻,小男孩将牛绳缠在牛角上,一个人静静地坐在池塘边,池塘里倒映另一个天。

一个普通的下午,关于记忆和联想。母亲一边输液一边自言自语,到底说了些什么,有很多地方我没有听明白,但我还是愿意听见这久违的声音。

这是母亲的声音,它和我一样,同时构成母亲生命中的一部分。

不需要逻辑,母亲的自由表述就是逻辑。

不需要主题,母亲的无序和重复就是主题。

安静的病房里,母亲静静地睡着了。床头的佛号声此时显得分外清晰,仿佛一群人正在继续言说。

在下一个沉思到来之前。

置身故乡的土地,在简易的陪护床上,记录下这些凌乱的思绪,为希望中的更巨大的梦。

或者,以之宽慰中年人无用的情感。

带着”第一次也是最后一次”的认知,每一个词语变成瞬间的产物,当一切在时间里完成消解或被消解,每一个瞬间都是惟一的。

故乡的风里放飞祈祷:行走与返回。让我们为彼此准备,从此时到彼时,从消逝到得到,从失望到希望。

像一次停顿。

2024/05/21

(二)

在陪护床的吱嘎吱嘎声中,天终于亮了。

这是故乡五月的早晨,一个可以看见叶子在枝头舞蹈的早晨。

作为归来寻找记忆之人,我对”过客”一词有着特别的理解。

尽管每个人都会在路上。可每次回来看到的陌生之处,依然会时不时地冒出苍凉之感。

故乡、他乡,村庄、城市,记忆、现实,似乎正暗合了一道条路的存在。

有人从别处走来。

有人向远方走去。

去医院北门外买早餐。此起彼伏的商户叫卖声,在清爽的晨风中飘荡。

本来想买豆腐脑,又看到胡辣汤,索性按人们现在的饮食习惯,买了豆腐脑加汤,一份添加了辣椒留给我吃,另一份不放辣椒给母亲。

长的像父亲般高大的弟弟,清晨起床后的一连串动作让我惊讶。为老母亲用热毛巾洗脸,擦拭身体,换尿不湿,测体温等娴熟的操作,恍若细心的女儿似的。

每天坚持亲自熬汤,想尽办法给母亲增加营养,保温壶一次次穿梭在家与病房之间。

适值乡下插秧时节,大哥也三番五次地从乡下来县城医院侍候母亲。在农活与母亲的需求中选择将母亲放在首位。

面对这些无怨的付岀,我是惭愧的。前几日刚发表一篇小文《母亲偏爱我》,而此刻我正站在母亲的病床前。

一小勺一小勺地给母亲喂汤,不时地擦擦嘴巴,母亲乖顺地像个孩子似的。

不敢想象,缺少长辈们的帮助,当年母亲是如何将六个孩子养活的。

雾化和光子治疗仪伤口电烤同时进行,又开始了新的一天的治疗。

鸟鸣透过窗户的缝隙飞进来,和阳光一起进入病房,陪护床上安徽著名诗人汪抒主编的诗歌杂志巜抵达》被光芒照耀。

一切,有迹可循。

一切,终将抵达。

2024/05/22

(三)

当往事成为月光,黑夜算不了什么。

每天输液的数量正在逐渐减少,这说明至少一切正在向好的迹象发展。

再好吃的东西,放在病房里食用,也是无味的。

而母亲能够有食欲,能够下地慢慢练习走路,这让我们心生喜悦。

离开家乡不觉有三十三个年头了,尽管差不多每年都会回来,但和母亲真正在一起的时间少之又少。

像现在这样朝夕相伴的情形,是难得的,也是意想不到的。

慢下来的光阴里,躺在病榻上的母亲是安静的,滴流瓶的液体是安静的,母亲枕边响起的佛乐是安静的。

坐在这安静之中的我,一会儿看看母亲,一会儿看看滴流瓶,阵阵涟漪在中年的湖面上荡漾。

哪里是我的船只,哪里是追梦人的渡口?那么多静止的事物,只为遇见。

那么多疑问,无从理解与解释,深入人心的触动,往往不是事物的表层。

时而画地为牢。

时而画蛇添足。

而这幸福的时光里,睡去与醒来,母亲都在身边,任何一种影子,也许都是有表情的。像一只只鸟张开怀旧的翅膀,时间允许我们创造一个依偎在母亲怀里的机会。

关于记忆与走向,人世间不可掌控的疾病,重生仅在一念之间。

吉祥围绕着我们。

2024/05/23

(四)

被时间铭记的部分,恍若伏地的草径。

在想象中,我们感同身受一朵花被风吹落的过程。还有,戛然而止的风声。

渐行渐远的,是一个个背影。

无数个背影。

日月星辰,赐我美妙而温情的时刻。

宁静的喜悦,来自不同的夜晚给人不同的感觉。

把夜晚当作一面镜子,我们重新审视黑暗里的自己、曾经的自己,一颗流星划过天边的瞬间,不免有种异样的心跳。

这是为什么?我一次次问自己。

时间像车轮滚滚向前。

也曾目睹过亲人或他人离世的场景,那一刻方才顿悟这样的事情很快就会再次发生。

在生命的交替与轮回中,我们压根就不是旁观者。

当恒久的晨曦再次到来,属于你我的日子重新茁壮起来。

空气中飘荡着熟悉的经文,每一声咳嗽如同敲响的木鱼声。

时间真不禁用。

允许一切发生,允许美好继续,但我仍愿虔诚地奢望:再回首时,你我都在。

推开窗户,清爽的风吹过来,吹在我们的心坎上。

明亮的清晨,我应像你一样坚强。

看一眼远处的绿意,轻轻闭上眼睛再睁开,我发现另一个自己。

给母亲洗脸,擦拭身体,洗脚,端屎倒尿,当一切不在纸上谈兵时,清晨的感觉让人心醉。

梳子替我将母亲凌乱的头发理顺,一瞬间我的面前,站着健康的母亲。

她需要什么,什么就会降临,我们和千千万万的众生一样,拥有可以歌颂的清晨。

是时候了。

2024/05/24

(五)

草木素心,殊难得矣。

世俗的分歧正在时间的行进中,传递出无奈的信号。

一切的不可知,无处不在的恐慌,还有早已失去稚气的眠睛,于似睡非睡之间为煤油灯的岁月鼓足勇气。

我一直怀念乡下生活的日子,以至后来电视剧中的道具,我一眼就能认出。

一条路通向哪里?

你无需打听,请将双脚移步于道路之上,然后只管前行。

为一朵未来的玫瑰。

你种植下可能带来回眸的种子,就像和命运签订了某种契约,然后去履行。

好在,我相信自己。

相信一切再大的灾难都比不上死亡。

闭一下眼,黑夜就会过去。

然后一切都会过去,你成为自己心怡的宝藏。

然后自己回到自己。

就像一只瓶子飘浮在水面上,我们从水的下面看见它的影子。

或许有人会说:我发现了生命的端倪。

被血肉之躯包裹,心跳送来的礼物让人开始理解那些孤独的鸟鸣。

从不喜欢告别。

然我们必须用一生与父母告别。

一种更为开阔的道路之上,除了草木,还有许多鲜花般的梦想可以真正实现。更多时,我渴望听见同情的风声。

它从故乡的土地上吹来。

吹向我奔赴远方的征途。清晰的如同高贵的理想,风吹乱了我的头发。

吹不乱沸腾的词语。

汇入岁月的洪流之中,而我只是一滴水,如此或如彼。

从病房的椅子上起身,我来到窗前。

2024/05/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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