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弄巷
团塘路,一个巷子的名字。被坐南朝北的五层小楼挤出了东西的模样。常年照不进阳光,享受不到和煦的春风是它的宿命。在这里,唯一让人能喘的过气的,是狭窄的上空,租客们升起的缕缕炊烟。
6月8日 天气 阴
我拦下了一列南下的绿皮火车。在露天的月台,天空很低,寥落的人们各自带着重重的壳,默默的垂下头,玩着手机。已经锈迹斑斑的铁轨仿佛脱下了旧日神采奕奕的战袍,毫无生气地平摊在大地上,从南到北,从北到南。远处,褐色的小山丘在警戒围墙后,无精打采地探出头来,最后再看看正要离开这座城市的我们。
电线杆的脚下,不知道从哪儿钻出来的老鼠,在横着的枕木中,撅起鼻子,四处嗅着寻找上一批客人留下的食物,一副司空见惯地模样,一步步地在死亡边缘试探着。
“呜———”
火车来了。
不太明亮的警示灯,低哑的鸣笛声却更像是被人押解着来到了这里。不想向前,却又不能回头。
鬼使神差地我上了第16节车厢。坐在对面的是个二十多岁的帅气小伙子,肤白貌美,秀色可餐,交叉着大长腿,低头看着摆在小桌板上的手机。车过明光时,我倚靠在窗边,闭着眼,怀里抱着《审判为何不公》。
阳光的丝丝变化穿过眼皮反映在眼球中。不禁将人拉到了以往,四年前,一封EMS将我从长江边发配淮河边。那时不是绿皮火车,孤身一人。身旁有送我的母亲,可旁边做的小伙子也很帅气,但是因为胆怯,没有敢抬眼看上一看。那时也如现在,天色微寒。
6月9日 天气阴
辗转了好几辆车,才到了长江边的小县城。对面的小木是在一个阴暗潮湿的旁晚入住第四弄巷的。她的马尾辫和碎花的上衣,腼腆中透露一丝的胆怯,和她一起来的还有一个满脸胡子的男人。男人张望着屋内,嫌弃房屋太小,东西太旧。阿木胆怯地拉着男人的衣角,摇了摇头,男人使劲的甩开了阿木的手,然后骂骂咧咧的住了进去。帅气的房东站在我的门口抱着膀子,交叉着腿,望着他们。
除了星期天,阿木每天在她男人还在呼呼大睡的时候就出去上工,满天繁星的时候在她的门口灶台,升起了属于她的那一缕炊烟。
6月15日 天气 多云
星期天下午,她总是坐在巷子口跟另一群女人聊着天。再起身时回头时,众人已经散尽。此刻,回头等待阿木的,不是男人的责骂,就是一巷子的各色灯火和每家饭桌上的闲言碎语。
男人每次都是半夜出去,凌晨回来,每次回来都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模样,背着一
个鼓鼓的麻袋,他是个小偷,我猜。
住得久了,阿木也和我主动笑着打招呼。知道我的闲书多,时不时敲门来借,虽然腼腆,但是很有礼貌,脸上的红晕日久弥新。阿木告诉我她的家在西藏,那个地方,令人神往。
7月3日 天气 晴
我去周围的书店买书,出来的时候一眼瞥见了马路对面的阿木正在汗如雨下的扫着地上的垃圾。
自那天之后,一天晚上,对面的屋子里有传来了男人责骂殴打阿木的声音。阿木低声抽泣,不仔细听,似乎整个弄巷寂静的像太平间似的。后来男人摔门扬长而去。
第二天早上,阿木着急地敲开了我的门,疯了一样地,闯进我的屋。我问怎么了?她红着眼睛抬起半面青紫的脸,像条被人遗弃的小狗一样看着我。天色渐亮,阿木接了一个电话。
我陪她去警察局的时候,静躺在房间里的,已经是一具尸体了。警察跟阿木说,男人是因为盗窃工地上的铁丝,一失足,心脏插在了钢筋上。
打那以后,那个粗暴的男人和腼腆的女人再也没有出现在弄巷里。
7月20日 天气 晴
阿木再次敲响了我的门,她拜托我给她订一张去合肥的汽车票。我问,去合肥干什么?她答,去合肥才有回西藏的火车。我问回家?她说,嗯,回家。我说一路顺风。她挤出一个微笑,脸上露出了我第一次见她的红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