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024年1月初,刚结束了半年大一生活的我乘高铁从兰州返回武汉。
这是我首次独自一人搭乘高铁,记得来时也是乘坐高铁,但父母陪伴着我。如今,我一个人拖着行李箱,走进了火车站。站内人来人往,等候进站的人排成了几条长龙。这着实是一件有趣的事情:那么多的人,和我一样,来到了这里。他们因何而来,又要去往何方?有句话叫:“同舟共渡,五百年修行。”我与他们于今时今地相遇,是巧合还是必然?往后,我们还会在某个不经意的瞬间重逢吗?此刻,他们当中有没有人与我有一样的想法呢?我想着这些永远无法知晓答案的问题,随着人群缓行前进。
上车后,我将行李放置妥当,拿出手机想继续看之前没看完的视频,不知为何,之前看得津津有味的视频,再看时却觉得索然无味。“向之所欣,俯仰之间,已为陈迹。”脑海中突然闪过《兰亭集序》中的一句话。过去所喜爱的、引以为荣的东西,总在时间的流逝中逐渐被自己厌倦,将自己的喜好寄托于外物总是靠不住的。于是我收起了手机,闭上双眼,开始回忆。
这几个月的大学生活对我而言并不算美好。不知是水土不服还是别的什么原因,鲜少生病的我竟在这几个月里病了好几回。最严重的一次,我染上了支气管肺炎,足足两周才彻底康复。在那期间,我咳嗽得十分厉害,每次发作,感觉几乎要把肺咳出来,以至于晚上常常无法入睡。有一次,我咳嗽得实在太难受了,便想请一堂课假去医院开点药。电话中,我向这堂课的老师解释了我的病情以及请求,但在我话还未说完时,他便不耐烦地打断了我,告诉我想不来上课就不要来,不要找什么理由,他家的小孩最近也一直在咳嗽,照样坚持上学。我本想解释几句,但从他那不耐烦的、气愤的语气中,我料想这样做也是徒劳无功的。于是,我什么也没有解释,应付了几句后便挂断了电话。
“一个土匪的名字叫牧之,人们更愿意相信叫麻子,人们特别愿意相信,他的脸上,应该长着麻子。”我的脑海里浮现出了《让子弹飞》中张麻子对师爷说的话。“他更愿意相信我是一个想要逃课的学生,我能怎么办呢?”我喃喃自语道,不禁苦笑了一声。记得在《人性的弱点》这本书中,卡内基曾提出这样的一个观点:“就像躲避响尾蛇和地震那样,避免与人争论。”相信张麻子的话很好地为卡内基的观点作了解释。人与人之间,果真是这样难以理解吗?人类身上,天生就有着这种傲慢吗?正是这种傲慢,导致了人间不计其数的惨剧吧。我想起了很多事情,它们都可以用这样的两个词加以概括:傲慢至极,惨不忍睹。我们总是执着于自己的想法和感受,而漠视他人的想法与感受。太多太多的事情,都是如此了。虽说知人知面不知心,他人于我们而言总有一部分是未知的,但这也并不代表我们能无视他人或对其妄加揣测与评判吧?然而,扪心自问,所有人身上都或多或少有着这种傲慢。难道,这种傲慢的天性,是我们人类存活于世的必备资质之一?可它分明带给了我们那么多的痛苦,难道这世界本身就是痛苦的吗?记得小时候,我读到的很多故事都在阐述这样的一个道理:“善有善报,恶有恶报。”相信那些作者也是发自内心的希望这个世界能够公平、合理一些的。然而现实却是无序的,正如陶渊明所说的:“积善云有报,夷叔在西山。善恶苟不应,何事空立言!”即使自己能待世界以善意,世界仍有可能回报以恶意。这怎么能不令人感到痛苦、无奈呢?思绪渐感困惑,悲伤在我的心中弥漫开来,最后充斥我的全身。我停止了思考,睁开双眼,想将一切思绪置之脑后,这时正好看见了窗外的景色。
此时,列车不知已行驶至何处,只见窗外山峦叠嶂,云遮雾绕。逶迤连绵的群山一直延展到天际,近处的尚可看清山上的树木,远处的都隐匿在那云雾之中,只剩下若隐若现的轮廓。这便是自然啊,或许不仅仅是这些山,万事万物都是自然的,都处在自然而然的状态中。我想,世上有着一种高深莫测的存在。它飘渺空虚,却又切实地存在。它无处不在,所有事物都遵循着它的规律。它虽引领着万物,却从不统治万物,所有事物都在无形中受其影响。它包容一切,任何事物对它而言都是自然而合理的。倘若我们能像它一样,便不会感到迷茫与痛苦。可惜,身为人类的我们身上总是有太多局限,我们总是无法像它一样自然地看待一切。于是万事万物便被我们以好与不好、喜欢与厌恶、有利与有害、合理与不合理加以区分。
我不再悲伤,也不再思考,在这归途之中,我看着窗外,任群山在我的眼眸中掠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