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天是一篮子苜蓿芽（组诗）

春天是一篮子苜蓿芽

高处的一头老黄牛，

定眼眼瞅着二月的南来北往。

这种时光里，

我最关心路边的苜蓿地，

三五个王宝钏，

签收春天的快递。

她们圪蹴着，头埋得深，

保持着获得时应有的姿态。

她们的移动如果再慢一点，

就不会被我察觉，

一如昨天和前天。

红的，黑的，黄的，紫的，

她们喜欢的装束，

我都喜欢。

有一段《赶坡》的乐曲突然响起，

一个她站起来，

秦腔对白一样接电话，

天地生动。

春天是忍不住的苜蓿芽，

被忍不住的女人们剜出来的。

正当她们向忍不住的篮子投怀送抱时，

被忍不住的我偶遇。

立春

一种似真似假的心情，

在小河上打秋千。

水流语调轻细而缓慢：

“小心掉下来”。

岸那边的冰雪光芒，陪伴着

岸这边的冰雪光芒，

它们在厮守什么？

一伙孩子，在一堆废物里，

捡到一枚二踢脚，

一个点燃，其余的手捂双耳，

“啪”——“啪”，

又返回废物。

我保持姿势不变。

还有什么？能比这时

更加不知所措。

桃花

不会吼秦腔，

最好不要招惹人家小姑娘。

黄土塬上的桃花，

是闹闹哄哄跑出来的，满桶满桶泼出来的，

大口大口喊出来的。

不是一朵两朵地开，小家碧玉地开，

而是一山一山地开，一坡一坡地开，

在家门口开，在园子里开，

开到山顶，开到沟垴，开到满岔满屲，

开到姊妹如云。

你若是桃花的人，

你走桃花运，

你的妹妹叫桃花，

你的妻子叫桃花，

你的女儿叫桃花。

你融化。

你复活。

碎碎的二月末

老虎升天。虎仔们唯恐失足，

这旮旯嗅嗅，那犄角瞅瞅，

爪子碎碎的，尾巴碎碎的；

有凤来仪。鸟雀们没心没肺，

玩自拍的，跳广场舞的，说悄悄话的，

情节碎碎的，伴奏碎碎的；

谁打开了闺阁的窗子？

女娃们踮着脚，你争我抢，

口角碎碎的，心思碎碎的；

孩子们发出尖叫，

石子扔不到天上，就撇河里，

烦恼碎碎的，欢喜碎碎的；

有人去了一趟西番沟，

碰见一棵花椒树，顺便想起了

碎碎的颗粒，碎碎的光阴。

我不打电话，

我打火车。

杏花

三月，

西番沟里的几棵杏子树，

姊妹们说开，就开了；

姊妹们说笑，就笑了；

哭的时候也有，不多，

强忍住，不出声。

蜜蜂来采，把心底的甜给她；

蝴蝶要传信，告诉她：

不能偷看。

蝴蝶要是来晚了，最好留宿她。

给路过的蚂蚁铺好了香径；

为筑巢的鸟儿营造了童话。

姊妹们说飞，就飞了

——再见！

——没被人惦记，

又一次涉险顺产。

过来人

你下来，

我们滚铁环，放风筝，

我们不如做孩子们的跟屁虫。

孩子们叫喊着——

这是二月，

你听：扎根的天籁。

你也不必过于勤劳，

别去搬动石头，

石头下有嫩黄嫩黄的草茎；

也没必要清理去年的遗物，

葱、韭已经将新鲜、光亮，

群发给了全世界。

这是二月，

你看：流水一天比一天清澈。

过来人，

你下来，

我们出生不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