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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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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10/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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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启蒙老师

我的启蒙老师

史 新

“五一”小长假就要来了,结婚办喜事的人特别多,曾经在老家镇上一块工作的同事,盛邀去参加女儿的新婚典礼,我欣然应许。

觉得是老同事,又沾点亲戚,等不到开席时间,我便早早地来到酒店。受宠若惊的是,我被安排到了雅间,本来觉得自己来的够早了,没想到比我还有更早的,而且都是老家的同乡,有些已是多年未见或少有联系,分外亲切。

趁还没开席,多年未见的同乡们毫无顾忌地侃起了大山;从老家几个村子拆迁说到正在兴建的港城,又从当地的环境污染说到村庄风水。

有人说,老家面临拆迁的原镇驻地周围,那就是一块好风水,用一顶官帽做比,镇驻地是冒顶,两侧的两个村子就是纱帽翅,要不怎会两边的村子都出了几个正县级还有厅级的干部呢!

原在老家中学当老师,后又在市里一所职业学校当校长的怀学表弟,忽然把话头转向了我:说起来,表兄,你们村的风水就是最好的,我教过的学生,你们村的就有很多,个个都出类拔萃,他还特地点出了他曾经教过或送过的几个学生,有当时中考全县第一名和高考全县第一名的谁谁,还有在中央机关工作的谁谁。

既然是说到我们村,当然最有发言权的是我了,我也感到这是挺自豪的事,格外也想卖弄一番:

我们村确实是风水好,东靠旺山,西邻白马河,后有东北岭花果山,前面又一马平川,从风水学上讲,这叫左青龙、右白虎,前朱雀、后玄武,宝地吧!

再说我们村从恢复高考以来,不足百户的小村,先后出了近百个大中专毕业生,光是博士就六七个,研究生十几个,本科几十个,厉害吧!

我还不能忘了强调:仅考进北京中央国家机关的就有三个,而且最高级别的已到了厅局级!他的爹还是我的启蒙老师呢!

我自己也开玩笑说,没有想跟着沾光的意思,只是想借机会夸一下我们小村人杰地灵罢了。一桌人哈哈一笑的同时,确实也啧啧赞叹了一番。

关于村庄风水和人才的事,本来也就是侃大山的话题,没人往心里去。但说起已经去世多年的启蒙老师,却一直在脑海中回忆着......,音容笑貌又浮现在眼前。

我的启蒙老师,也是我们小村子六七十年代所有上小学孩子的启蒙老师,一个读过私塾、举止儒雅、和蔼可亲、姓玄的中年男人。学校外面我也叫他三哥,虽然不是一个姓。

六岁那年,我们形影不离的四个“好孩子”中,彪子和亮子够了上学年龄,进了学校。我和忠子还差两岁,被挡在了校门外。

离群的我们,总是要去学校的门口捣乱,往里面丢个卡拉、撇个石头,想把这曾经的两个“老铁”给勾引出来,但总是被三哥驱逐,一次两次还行,三次四次,三哥就不再驱逐我们,而是把我们逮进教室,强逼着坐在走廊里听他给别的学生上课。

我们村的小学就是五间空筒子屋,一间是三哥的办公室,四间是学生上课的教室,没有课桌,没有凳子,课桌是一条条大木板,两头摞起六七层砖当腿,凳子由学生自己从家里带来。前面门口处是一条走廊,我和忠子被捉进来就坐在这走廊靠墙的地方,前面也是用砖支起一块石板,屁股下面仅坐一块砖,想跑也行,那就不要再回来,一旦回来还是要被捉进来坐在这儿。

连续跑过几次,都被捉进来,最终忠子没能坚持住,跑了就再没敢回来。我是因为大我两岁的三姐也在这上学,被“恋”了下来,算是跟着三姐非正式的上起了学,当然最主要还有两个好哥们,彪子和亮子在这里。

从此,三哥也改口叫老师。我想,我的文化启蒙教育就是从这开始的,三哥就是我的启蒙老师。

由于我是半路入学,没有课本,也没有作业本,老师给我找了个平面的青瓦板,磨平了,又涂上一层墨,上面两头各钻上一个眼,拴一根绳,这就是我的学习用具了。

还好,半年后的第二个学期,我就被转成了正式学生,也有了课本,并被安排到大板的课位上。

也许是年龄偏小,也许我还不是一名正式学生,或是我生性愚钝,懵懂无知,除了第一课“毛主席万岁”,我根本记不住第一学期里还学过什么。在有限的记忆中,只记得,老师的目光对我这个最小的学生总是那么慈祥。好像跟他上学三年,从来就没对我这个也算调皮的熊孩子发过火。

我们学校,老师和校长就他一个人,而且还是一个人教着三个年级的课,倒是那时候课程简单,就语文和算术两门课。不过,需要一年级的课教完了,再教二年级的,二年级教完了再教三年级,这样循环往复,现在想想,老师肯定是很苦很累。

每到上课的时候,老师就抓起桌子上的一把碗大的木柄铜铃摇起来,学生们就会跑到各自的座位上该写作业的写作业,该听课的听课。印象中,老师最贵重最值钱的东西就是这把铜铃,其次,就是一把理发的推子和一个订书机。

每过一个多月,老师就安排布置好学生作业,搬出他的办公椅放在学校的小院里,从小到大,点着名用他的推子为每个男生理发。在村里上学的这三年,是我一生中唯一没用爹领着或者自己去求别人给理发的一段时光。

老师的订书机也是专门为我们这些学生服务的,那时候,农家孩子很少有人去花六分钱买一个作业本,都是花三分钱去“小社”(供销社设在各村的代销店)买一张大白纸,然后裁开,由老师给我们装订起来当作业本。

三姐读完二年级刚上三年级的时候,我们的小弟弟降生了。她被娘扯了下来,不再上学,回家专门照看弟弟。

老师连续几天去我们家,请求爹娘别让三姐辍学,再回学校去读书。他说三姐天姿聪明,上学会很有出息,可惜没能打动爹娘,我继续上学,三姐从此告别了学校。

因为这,老师还专门教育我,你三姐学习这么好,都捞不着学上了,你该怎么办?是不是要珍惜这难得的上学机会啊!

三年级的时候,老师开始教我们学写作文,一般就是写“记一次劳动”或“记一件好事”等这样一些小作文。一次,我的一篇记一次劳动的作文,被老师当作范文读给其他同学听。我写的是一次挖粪的劳动,我们几个同学一不怕苦、二不怕累,在铁锨够不到粪坑底的时候,就轮番跳下粪坑,用手把粪坑底部清理出来。

本来就是那么一个劳动过程,有一个捣蛋的大年级学生,嗤笑说,那是我每人给他们一分钱,他们才下去的。其他同学也跟着哄笑,我气的想哭。想不到老师这样批评那个大同学:你也写一篇这样的作文看看,这个小同学在“娃娃队”(类同于幼儿园)的时候,就拾到过三块钱交给老师,他们会稀罕你的哪一分钱吗!

多好的老师,不但让我维护了自尊,还教会了我做如何做人。

跟老师在村小学读了三年,读四年级,我们就离开了他,去到“片”里的小学就读。

直到读初中一年级的时候,我们才得知,老师已得了胃癌。

其实在我们跟着他读小学的那几年,就时常会看到他上着课,用手捏插着自己的肚子,有时候还能看到他疼的满脸是汗。

老师离世前的最后一个春节,我们已经很少聚在一起的四个“好孩子”,这次特地相约去老师的家里去给他拜年。

老师已是灯尽油枯的最后日子,但还躺在炕上看着一本发黄了的书。看见我们来,也很高兴,强打起精神跟我们说,他看的是一本老戏唱本,叫黄氏女游阴。还说,做个好人,善良的人,到了那边才不会受罪。我们那时候也不懂这些,只知道老师将不久于人世,心里只是悲苦。

临别的时候,老师努力地挪到炕沿上,挨个地摸了摸我们每个人的头,还自语自叹着,没有喜欢够这些孩子啊!老师肯定不是单指我们四个,而是他所有教过和正在教着的孩子们。

村庄风水本来与启蒙老师联系不到一块,风水也许有,也许没有,只是人的一种心理安慰。但一个家庭,一个村,一个社会,启蒙教育对一个人、一群人的成长,有着方向和明灯的作用。

我们小村子里,是走出过很多优秀学生和人才,那也是与一种正确引领和浓厚学习氛围分不开的。

人刚走进学校的时候,也许没有梦想,但却是带着梦想升到新的学校并走向了社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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