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秋十月果正红

史 新

金秋十月，秋阳高照，微风习习。城中路旁的法桐、枫树，黄的叶、红的叶开始慢慢飘落。

今年天气干旱，好久没有回趟老家了，惦念着农村老宅院子里种的白菜、萝卜，估计也该干坏了，忽然下过了一夜秋雨，我更迫不及待，就算来个说走就走的旅行吧。

拖着载物车，乘上地铁，然后再步行一段小路，只一个多小时，就赶回到了这个从小就在此生活的小村子。

我的老宅坐落在村子的最东头，墙外就是一片果园，苹果树居多，已经剥去果袋的苹果，挂满了枝头，经过了一段时间的晒色，光灿灿，水灵灵，粉红一片。偶有几棵立在园子边上的山楂树，果实也是紫红紫红，点缀在这片粉色的世界里，格外妖娆。

站在家门口，就能望见，老娘生前最喜欢的那棵柿子树上，一个个象笑脸般的橙红色甜柿，压弯了树枝，有些都垂出了墙外。一只灰喜鹊在树上边啄着熟透了的柿子，边喳、喳、喳的叫着，仿佛是在告知老爹老娘：你家“大怪”回来了！当然，这已不可能，老爹老娘已去到另一个世界。

墙外的这片果园，原来不在这里，是在村后的北岭上，村里人都叫“花果山”，栽植于上个世纪的六十年代末，品种单一的很可怜，就一种乔化树，叫“小国光”，而且七八年后才开始见果。因为同三高速公路的修建，原来的花果山被占用，村里才又重新规划了这片新果园。

我记得，1978年高中毕业回乡那会，老爹从大队干部岗位上退了下来，又被安排了一个新职务:果树队队长，当然，村里人都不这么叫，叫花果山的“老猴头”。

“老猴头”上任，总要有些作为，近百亩果园多少年都没见个收入，让谁来管也不是那么省心的。他向新任的大队书记提出来要自己挑选中意的“小猴头”们，大队书记肯定答应。其中一个在村技术队上做技术员的，和我同姓同辈叫树坤的大哥，就是他的不二人选。

树坤大哥，人实在，爱钻研，是个真正的“土专家”。老爹和他搭档，是他一辈子都念念不忘的舒心事。直到临终了，还不忘念叨一番这个好人。他说，你树坤大哥，那才是真正把果树当自己孩子来料理的人，一年四季，就没见他有个闲着的时候，修枝，追肥，打药，梳果，样样都是精通到被公社果林技术站树标杆的人物。仅两年的功夫，原来一片“只长树叶不见果”花果山，开始满园花果飘香。

通过嫁接手段，原来的小国光也不再是一根“独苗”，还嫁生出了金帅、香蕉、红星等当时产量最高、口味最佳的新品种，不但受政府的表扬，更受客户的欢迎。

老爹是革命军人出身，办事太认真、太讲原则，我们都说他死板，越是到了这个苹果收获的季节，他越是白天晚上的不到家，蹲在“山上”守护着他的“大红果们”。那时候，生产队秋季里，所有粮草菜都是除了留足集体的，其他都要分到各家各户，反正你不要想他能下山来帮着往家挑抬推拿，娘就领着三姐和我，一点点地往家捣鼓。

娘也生气，爹回来吃饭，她就数落：知道回来吃饭，分东西往家拿了就怎么不见你个人影？谁还见你捎个苹果把、苹果皮回来吃？爹也不吱声，匆匆吃完饭，抹一下嘴就走人，继续去“山上”守候着他的果园。

爹当这“老猴头”的时候，得罪人比他当干部的时候都多。那个时候，平常人家吃个苹果都是稀罕物，

村里的馋小子们就千方百计地去果园里偷，有的还提着筐子、背着袋子去偷，经常地就被爹他们捉住，然后再送交大队部，大队干部不处理还不行，处理了，老爹首当其冲地成为了人家咒骂和报复的对象。

那年八月十五中秋节晚上，别人在家喝酒赏月，老爹还在他的花果山上坚守。我们家墙外的草垛就被人点火了，多亏七邻八舍帮着救火，才没被引到屋上。

家里烧了一朵草，老爹被换下班来，回家看一眼，吃点饭，又上山了。他说：臭小子们肯定是想放火引我下山，他们好借机会来偷稳妥的。

大包干后，村集体和生产队的所有东西全部都拆分了，唯独果园保留了下来，老爹在他的花果山上，又坚守了四年，后来因为添上了他的第一个大孙子，需要人照看，他才依依不舍地下山归来。之后，这点村集体最后的财产也被承包给了个人。

那年十月，爹在辞去果园队长的时候，从“山上”带回来了两颗树苗，他说，这是最新品种的日本甜柿，个大味甜，栽在院子里，将来既好看又好吃。

果真，两年的功夫，两棵柿树就在老爹的精心管护下，长得又高又壮，而且还不用修剪和打药，到第三年已经开始开花挂果。从三个五个，到三十五十，每年春天，圆圆的小黄花开过，就会留下一个豆粒大小的小青柿妞，然后一天天长大，等到中秋节前后，又开始慢慢变黄，再由黄变成橙红。十月中旬，一些早开花早落果的柿子就开始成熟，象挂满了树的一串串小红灯笼。

喜鹊是最早感知的鸟类，那个柿子熟透，牠就会第一时间啄开尝鲜。爹娘老了，够不着摘柿子，只能等我们这些人回家，才踏着梯子上树采摘下来。开始的时候，爹说，好吃，真甜。也不用懒。谁家的孩子去到，也必定得到几个奖赏。后来爹又说，没吃头，还不如大红的苹果好吃。

老娘没有牙，需要把柿子懒得又软又透才能吃。娘懒柿子也有绝招，她把摘下的柿子洗一遍，然后装在一个小瓷缸里，先在下面放上几个熟了的红苹果，再把柿子一层一层地摆放进去。封口前，喝上一大口烈酒，喷在柿子上面，然后把缸口封严，就等着过几天开缸吃柿子就行了。

娘说她懒的柿子又香又甜，还带有一点酸味，倒也很适合他们这种没牙的老太太们吃。曾经回去时，看到炕上坐着五个老太太，每人手里拿着一个柿子在慢慢品尝，我挨个问，原来最小的一个婶子也有八十四岁了。

柿子在老家，有着很好的寓意。比如事事（柿柿）如意，一世（柿）安康，好事（柿）临门等等。

走过的是岁月，留下的是记忆。爹娘已逝，回家看到这些黄的树，绿的菜，红的果，多少有些落寞，想说一句：岁月永远年轻，我们慢慢老去，正如这红红的果实，总有一天会熟透落蒂，且行且珍惜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