致敬中年

致敬中年

史新

冬至的早晨，匆匆走在蜿蜒曲折的乡村小路上，冬雨绵绵，荒草萋萋。偶有噼噼啪啪地鞭炮声从远处传来，我知道，那也是和我一样从外地赶回来，上坟祭奠先祖的。

按老家的习俗，冬至上坟应该是下午。但凡是上午回来上坟祭祖的，多是老家没了父母，没了房子的人。

没了父母，没了房子的人，回来就是客人，有近亲的去走一趟，没有近亲的，匆匆来再匆匆回。当然我虽是父母不在，但老宅还在，回家在正堂前支下饭桌，也不用去邻家借用打钱的纸刀，随便从身上摸出一张红版大钞，双手恭恭敬敬地按印在带回来的烧纸上，再赶去爹娘的墓地坟前：烧纸，祭奠，或是垂下几滴浊泪，磕一个头，然后再返回到来过的乡间小路。

二十多年前，我就是从这条小路上，携妻带子搬离到外面一个镇上的，那年我三十五岁，刚好步入中年。

人到中年，对多数人来说，正处在干事创业的最佳期，但也是养老育子的压力期。热情的渴望，冰冷的现实，总是永无休止的折磨着自己的心灵，家庭和事业的重负，让我们无法逃避也不能逃避。

我从一个镇上来到另一个镇上，又从另一个镇再到下一个镇、下一个镇，从一个市的南部转到西部，又转到北部再转到中部，似乎要在中年阶段转完全世界的样子。当然，每去到一个新的地方，还要重新熟悉环境，了知人文；还要重新给家属安排工作，给孩子寻找学校；离老家越远，就越是心里空落落的，越是想念家乡和父母。

记得，我从本市西部镇调到北部镇的时候，市里领导在腊月十八晚间开会宣布调整方案的同时，还提出要求，所有人员必须要在春节前到岗到位，连同家和家属。那一夜，和我一样同时被调的，全市就有一百五十多位，绝对大多数都是我们中年人这个时段，也有小的，但很快也会步于中年。

根本就来不及选个好日子，腊月二十六，别人刚腾出的房子还来不及粉刷，我们就搬了进去。好在是孩子正赶上放寒假，学籍档案可以拖后办理。去到学校找到校长谈孩子转学的时候，有心的校长问我这个无心的家长：孩子期末分数多少?我刚从前面工作的镇上调过来，还未曾回家过，压根就没去了解过孩子的分数，只是曾听别人说过他家的孩子考了多少分，就不加犹豫地报出了个数字。校长吃惊的瞪大了眼：这么厉害啊！在这个学校里，可是级部前三名的成绩！

校长话一出口，我就知道坏了，我这个不称职的父亲，是要把孩子放火上烤了，回家一问果然，我给人家虚报了近一百分。怎办？懂事也有上进心孩子，给老爸算是吃了一个定心丸：放心吧！我会努力的，争取进到这个行列就是。果然，孩子没让老爸在人面前丢脸，半年之后就考进了级部前十名，还成为了本校考入市里重点中学的三名学生之一。

中年人就是在生命的浪尖上，有人说，心有多大舞台就有多大，可也有人说，人生的舞台上，开幕闭幕；主角配角；上上下下，都是剧本早已设定好的，需要你唱红脸，你不能去抢白脸的词。人生舞台也就这样，很多事由不得自己。

在我进入不惑之年之后，组织的又一纸调令，把我从遥远的的西北边远小镇调到了市区的街道，当然相信这是组织的照顾，新的工作是分管协助招商，其实是人家招回商来，我率队做前期的土地征用工作。

那些年，也确实创造过辉煌，在城区北部建设水库的腾地过程中所占五百多亩土地，仅用七天就全部征用清理到位，在前期工作的基础上，几百座坟墓一夜之间全部搬迁，无一户群众当”钉子”。领导安排在大会上做工作总结的时候，我把最感人的一幕说给了入会的人员听：一名脸上永远写满了笑容和阳光的女同志，丈夫在公安战线上工作，夜间出警。她本人又和我们一起工作在腾地第一线，借着晚上群众在家的机会，去到所包的农户家做工作签订征地补偿协议。只有十几岁的女儿一个人在家里，孩子或是恐惧害怕，每隔一段时间，就给妈妈打一个电话，问妈妈，啥时候才能回来啊？最后几次，熊孩子等妈妈接起电话来，她就干脆不说话了，只对着话筒吹气。讲完这个故事的时候，我看见，我所介绍的这位女同事，还有其他入会的女人们，都眼里噙满了泪花。也许只有他们自己，才能体会到工作的辛苦和对家庭的亏欠。

为给一个大型国营企业建设腾地，我们几十个人每家每户做工作，整整三个多月没能回老家看爹娘一眼，爹让弟弟打电话问问：怎么几个月都不回家看看，是不是生病了？那一刻，我的心是酸酸的。我不能把被人围在院里屋里到晚上两点的事告诉家人，也更不能把胡搅蛮缠的人用指甲挠到我脸上的事告诉爹娘，宁肯自己默默地承受。

等工作任务完成了，带着疲惫的身躯和憔悴的面容回到爹娘身边的时候，爹的话还是让我感动：辛苦点没啥，好好保重身体，你付出了，上级和领导会看见的，老百姓也不会忘记的。

人到中年最无奈，最苦不过中年时。上有老，下有小，要把事业做好，还要处理好人情世故，确实不易。人在中年，爹娘都已经暮暮老矣！有人照顾他们的晚年是他们的期盼，也是我们的责任和义务。

爹和娘都算高寿，老爹活到八十八岁，老娘活到九十二岁，先后在不到三年的时间内相继离世。没有计划生育的他们，有了我们七个子女，他们的中年该是更加劳苦和艰辛。能让爹娘有一个幸福的晚年才是最重要的。前些年，多亏有其他兄弟姊妹照顾他们，我是在他们生命的最后时光，才有时间回去照顾他们，虽尽了应尽的义务，但还是留下了太多的遗憾。人生最让人后悔的事，怕就是未能在父母面前尽孝。

不知不觉中，流年缓缓向前，眼看就要挥挥手向中年告别，向往中的诗和远方离我们越来越远，放下担子，拍拍身上的尘土，继续前行吧！

向所有人的中年致敬！你，我，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