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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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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0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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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札旧书信

史 新

在家闲来无事,收拾一下书橱,翻腾出一札旧书信,足有百多封,有些已经发黄,有些已经邮票缺失,估计是被集邮者半道上给揭去了。

上世纪九十年代以前,人们的通讯联络方式主要靠书信来往。父母给子女去封信嘱咐一下工作生活;孩子给父母写封信报个平安;朋友之间写封信畅谈一下理想;有情人之间写封信倾诉一下衷肠。开头一句“你(您)好”,或者一句“见字如面”,就会把人从千里之外拉近到眼前。结尾一句“此致,敬礼”或者一句很简单地“祝好”,又让人企盼下一次的见字如面,时间可能很短也可能很长很长。

随手抽出一个最特别也最年久的信封,红褐色,牛皮纸制,竖版,周边还是线装的那种,上面是用毛笔小楷书写的收信人、寄信人地址、姓名,全部都是繁体。

收信人住址是:山东省藏马县第七区xxx村;姓名栏里写的是爷爷的名字;寄信人住址、姓名栏写着:华东防空司令部一零一大队,还有父亲的名字。看来这是父亲当年寄给爷爷的信。信封上面的邮戳仅仅能看出来“信箱”两字,前面的数字和下面的日期,因为年代久远,已经模糊不清。上面的邮票还是很清晰的,是北京天安门门前的华表图案,中国和阿拉伯两种数字的票值赫然在目:三千元 。

信封上村的名字我也知道,那是我祖祖辈辈生活过的地方,只是这藏马县第七区和邮票面值三千元,就让我有些好奇,尽管也知道,我们家乡的地方行政区划,曾经变更过多次,但对这个第七区的名字第一次知道,也想想弄个明白。还有这个三千元,我记得我当年寄信的邮票,那可是一直物价稳定的,连续十几年都是八分钱一张。

打开一本十年前的《胶南简志》,细细地浏览一番,几乎没有一个确切答案,只说啥年代藏马县辖某某区,这第七区到底是哪个范围也无法看出来。忽然又记起曾经被撤裁了快二十年的老家信阳镇,有本类似于镇志的《今日信阳镇》,是否上面能有记载?最终在这有了答案:1949年七月,藏马县各区改用数字序号,旺山区改为第七区,我们村子就与旺山相距不到二里路,第七区辖现信阳镇全部村庄在内的49个村庄。1956年三月,藏马县撤销,第七区划归胶南县。这后来,我们老家信阳镇合并于泊里镇。当然后来的胶南市也合并于黄岛区,又改为现在的青岛西海岸新区。

一张邮票三千元,这个好查,网上一搜就知道了,原来第一套人民币换算成第二套人民币后才三毛钱。看来一个旧信封也能逼人去学习,也算长了点知识。

可惜,父亲给爷爷的信,信封依旧在,信笺已不存,难以知道当年父亲写信给爷爷到底说了啥?从信封上也能看出,这肯定不是爹的字,曾听爹说过,刚去当兵的时候,由于不识字,写封信也要找人代笔,这信封上漂亮的毛笔小楷字,想必是一个很有学问的人代写。

闲着也是闲着,就逐封逐封地再看看吧:有大姐写给父亲的信;有亮子二哥写给我再让我转给二大娘的信;有文学刊物打印的退稿信;有工作时曾跟我实习的学生写来的信,还有几个挚友来的或者回的信,也有一封我自己写了但未曾发出的信。

大姐写给父亲的信,从日期上看,多都是上个世纪六十年代末、整个七十年代和八十年代初期的。有的信封上还印有伟大领袖的头像和语录。大姐写的信都比较简单,开头就是:父母大人您好,近来身体好吧?家里一切都好吧?信的正文无非也就是,我现在工作如何如何,学习如何如何。

大姐十六岁到县城当了一名制毡厂的女工,整天与羊毛,牛毛,驴毛类的东西打交道,很脏很苦很累,时常会想家,也不能常往家跑,就只有写信,写信又没啥事可说,就是报个平安,父亲又很少给她回信,这也从某种程度上锻炼了她的坚强和耐心。据大姐说,他们厂子后来整体划归到县轴承厂的时候,当时一同入场四十多名农村女工,坚持下来的只有三个人。绝大多数都受不了那苦,离开了。

看大姐后期的来信,说具体事的就比较多了,可能是与她成家有关吧,她也非常地关心起父母的身体状况,以及我们其他兄弟姊妹的情况。其中有封信是专门说给我买了一辆大金鹿自行车的事,说是专门托人要的票,没有车往回捎,计划休班的时候,她亲自骑回家,还说,百多里路不算啥,有一年过年放假下大雪,路上不通车,他们几个老乡结伴步行着往回走,整整一天走到离家还有不到十里的沙岭子村就再也走不动了,去到一块的同事家住了一晚。当年的大姐是可以称为“铁姑娘”的。

大亮子二哥在部队上写给我的信,主要在我这儿是个中转站。我和他同年上学、同年毕业回乡务农,第二年他就参军去了部队,成为一名海军战士。去当兵三个月不到,他的父亲,也就是我的二大爷就去世了。家里边大哥在城里工作,就二大娘一个人在家,所以亮子哥每次写信回来,都是寄给我,我再拿着信去念给二大娘听,这样的日子大概持续了几年的时间吧,直到现在的二嫂过门,我才不再当这个收信人和读信人的角色。

亮子二哥在1981年3月31日的来信,篇幅很长,四页多。用的纸是部队上的那种航海日志,上面还有“航行时间”、“航泊区域”、“航行任务”、“罗经航向”等栏头目录。

亮子二哥信里首先说,当兵一年多,总的说还是不错的,经过各种锻炼和教育,吃苦在前,享受在后,受到了支队的嘉奖。还说年底要争取得到三等功的奖励。还说现在不行,来部队时间还不长,有这样的机会一般都是先照顾老兵,除非执行重要任务或者做出特别贡献等等。

亮子二哥的这封来信,主要是谈对家里人给他提亲找对象一事的看法,他说的很实在也很到位,说,他很矛盾很纠结,如果老娘身体不好,那就应该尽快找一个,好伺候老人家,如果老人家身体尚好,就不想早找,想等到在部队提干再说。

大概意思就这些吧,这家伙还一再嘱咐我,他的这些想法不能告诉别人,怕别人知道了会说他当兵动机不纯,想升官发财。现在看看这样的担心真没必要,不是有人这样说吗,不想当将军的士兵不是好士兵!但那个时候好像人们的思想还比较僵固一些。

百多封信里,有半数是相识相知的几位好友来信和回信,其中与我有着共同爱好、相互交流颇多的崔兄来信,再读让人泪目。

崔兄启文,相识于一次新闻写作培训班。高高的个子,瘦瘦的面庞,干练洒脱。我们同是“写小稿”的新人,都有着早日“出大稿、登大报”的理想和目标。因此书信交流的也较多,不管谁有一篇较好的稿子发表,对方必须要写一封信去祝贺和讨教一番,同时也跟着分享一下成功的喜悦。 记得有一年我专门去到他的老家住了一晚,他还找上了后来成为散文大家的启昌弟作陪。让人难过的是,好友崔兄十几年前因为一次生病被误诊,永远地离开了我们这个美好的世界。

斯人已逝,幽思长存。摘录一段崔兄的信稿作为纪念:......回来后,我除发了几个新闻稿外,还搞了两个人物通讯给市报和 省报,自感才疏力拙,水平不佳,但既然干上了这项工作,只要多读,多写,多练,就一定能写出一点像样的东西,也一定会早见报端的。新闻不同于文学创作,看看人家名家的文章,确实是笔端生花,写法和技巧都值得我们学习。

当生命的年轮走过一圈又一圈,总有些人犹如忘记了转动的钟表,永远定格在最美的年华。崔兄就是如此。

还在整理思绪的时候,好朋友微信来了。上午我曾讨教:想以旧书信为题写个小文,把不准重点写哪方面的东西,家庭?伦理?情感?

朋友的回答挺有意思:有些东西适合放在心里独享,如一份真正的感情,不会随着岁月的流逝而褪色,相反随着时间的推移,会慢慢地沉淀在心里某个地方,在某个雨天午后,或者在某个落日黄昏,泡一杯清茶,独坐窗前,慢慢的品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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