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史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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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7/1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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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一样的麦收


端午节即将来临,又到一年麦熟时,闲着没事,忽然想回老家看看,好久没回去了,老屋小院里的种的黄瓜、茄子、豆角该开花浇水了。

乘坐上青岛13号地铁,风一样的到达了终点:离我老家五里路的董家口站。下了地铁再回老家村子,需要再倒腾一次公交车,还不如走着回呢!

田野里,麦地一片金黄,今年天气干旱,感觉麦子似乎熟的格外早。

看准一穗似青非青,似黄非黄,麦芒张扬,籽粒饱满的麦穗,随手折下来,两手合在一起揉搓了一会,用嘴吹去麦糠,象蜘蛛蛋大的麦粒,躺在手心里,晶莹剔透。我数了数,足有30多,不忍丢掉,把搓出的麦粒填进嘴里,边走边嚼,鲜嫩、甜香,沁人心脾。

看来今年又丰收在望,只等开镰收割了,不对,现在是机械联合收割。

走向七姑岭,麦子是真熟了。一台大型联合收割机正在麦地里隆隆地响着,腾起一簇黄色的尘柱。

地头上三三两两的人拿着口袋在等着收麦,联合收割机进地一圈,转回来就有人从收割机上接麦。看到的这户,看来袋子也不用,直接把收来的麦粒倒在铺着薄膜的三轮车斗里。

这几年收麦子简单多了,收割脱粒一体化,只需要把地里打下的麦子拉回家晒一晒,扬一扬,自己吃的装缸,卖的接着装车拉走,就等于“过麦了”!

我们老家说麦收就是“过麦”,整个一个季节。

不过,也有一个老者正在用镰刀慢腾腾地割着麦子,我问:怎不用机械割?老者答:裹脚绺子地,进不来车。两边的地都不种庄稼了,栽上板栗树,等着占地赔偿,进来车害怕给人家毁了树,只好自己割,好在不多,就这一点点,我又不解:那打麦怎办?他说:拉到路上让车压压就是,别也没办法。

想想我们那时候麦收,那真是另一个世界,好像与当今不是一个时代的事。

我所经历的麦收,也是不一样的,有人民公社时期的,也有大包干时期的,但让我记忆最深的还是人民公社时期生产队里的麦收。

刚毕业回乡那年,正赶上麦收,让我真正体会了农地里什么叫最忙、什么叫最紧张、什么叫最苦最累。

依稀记得,麦子刚黄梢,生产队长就睁个眼闭个眼地给在家里说了算的人批一天假,去集上买办一点过麦的物品:镰刀,草帽,再就是吃的东西,有钱的多买几斤肉、几斤鱼,没钱的也要少买点意思一下,说滑溜一下眼珠子,免得到时候累的睁不动眼。

生产队长提前把坡里的麦子用眼睛掠上几遍,看看坡里那片麦子熟的差不多了,好心中有数,到日子就开镰收割。一般来说,割麦的顺序都是先岭后洼。

俗话说,蚕老一时、麦熟一晌,遇到好天气,一个中午头麦子就熟透了。

割麦子的头一天晚上,队长要在村里的大喇叭上虚呼几句:三夏大忙季节谁都不可以在家闲着,要是麦子掉了头或是烂在地里,凡闲在家里不动弹的,你一粒麦子也别想分到手!但队长还说,朝廷也不指使病人,除非你在家病的爬不起来。

随着队长在大喇叭上的虚呼声,家家户户就会响起一片“沙沙”地磨镰声。多数人都要磨好两把镰刀,防备割钝了再换另一把,当然也有带一把的,生产队里会提前买几个磨石放在地头,谁的镰不快了,就自己去磨。我就带一把,为了借机会去地头歇歇喘口气。

开镰的第一天,北岭坡里,男男女女,老老少少,上百号人,一字排开,蹲着的,弯腰的,姿势各不相同,你追我赶,好不热闹。

在生产队里割麦,特别是熟透了的麦子,都是随割随捆,不然熟透了的麦子,太阳一晒 就捆不起来,打鹞子(两把麦秆接起来)捆就费劲多了。

蹲着割麦腿疼,弯腰割麦腰疼,胳膊手背被麦芒刺的红红的,汗水一出,刹的火辣辣的难受。最受不了的还是麦锈,早晨还好点,一旦太阳出来晒干了露水,黑黑地麦锈就会扑进身上、脸上,还会钻进鼻孔和嘴里,咳一下出来,就是一个黑色痰蛋蛋。

记工员只管在地头上查垄记数,割一垄是一垄的工分。队长满地里查看质量,是不是麦茬割高了,是不是落下麦穗,是不是捆得麦个子不结实。

我们这些所谓的“年轻棒实小伙子”,也就开镰割半天,最多一天。割麦大军过后,一个个捆起来的麦个子,在地里横七竖八、站着的躺着的,得有我们这些人装拖拉机搬弄到生产队的麦场里去。

晚上还要再轧场(轧去麦根)、打场(脱粒)。小时候曾经见过的打场,是老牛或者小驴拖个石滚子压麦,我毕业参加麦收时就全部是机械脱粒了。

吃过晚饭,不等上炕躺一会,队长就用喇叭开始虚呼:除了老娘们,全部去场里轧场打麦子。

轧场需要四个人一组相互配合,一个按轧的,一个续轧的,一个递麦个的,一个挑麦根的。按轧的必须有力气,续轧的可以年龄大点的,递麦个的和挑麦根的姑娘也可以。

我多数时候就是那个按轧的,再说也不愿干别的,续轧和递麦个,麦芒扎手,挑麦根轻快又不能去抢着干。轧麦时遇到大的麦个需要跳下脚,连按几下才能轧下来。我会说一句,谁捆这么大?续轧的大叔会说,老九捆的,别人干不出这样的活。

老九是个老光棍,常年都不曾见他下地干活,别说割麦子这样的活了。这年他去地里捆麦子是被公社的单书记从他家小菜园里“押”去的。

单书记和供销社一个姓王的包我们村搞麦收,他发现老九蹲在菜园里,就问跟他一块的队长:这人啥出身?不等队长说话,老九就说,我贫农,队长说,不对,是中农!老九也紧跟;我跟着贫农走不行!

去到地里让他捆麦就捆麦,捆起来让你谁也拿不动,而且一拿就散,反正他也是等着吃“五包”的人,没人奈何他。

轧下的麦穗,必须快脱粒,就是打场,不然第二天拉上来的麦子就会没地方卸。

打场是需要几十个人配合的活,而且谁都耍不了滑,每几个人一个环节:往脱粒机里续麦的两个人轮换;传麦穗的得七八个人;接麦粒的两个人也是轮换;脱粒机吹出的麦草和麦糠再有七八个人运到外面;接着有人起草筛糠;然后麦草上垛。

啥时候上场的麦子全部脱粒完了,收拾起场来,才可以回家睡觉。有时候也可能是通宵。

轧下来的麦根,第二天早上接着就分给各家各户,由各家各户挑抬回去,晒干了垛起来等着烧火做饭。分麦根草不用动称,全凭分草的人用杈掌握,一杈顶几斤,由会计出数,其他人只管一杈杈的挑成堆,由会计写上一张条,夹在草的显眼位置,以备各户来寻找自己家主人的名字。

那天早上第一次分麦根草,供销社姓王的包村干部就早早来了,他自己杈出几杈麦根草来,摘下草帽,逐个拣出麦根里的麦穗放在里面,他要回去单独搓出麦粒来,再过称计算出数,这个数就折抵进社员应分的口粮里。

分麦根草的社员对他恨恨地,但也没办法,只能由他。

如果通宵收麦打场,队里会安排一顿饭:大米汤,锅贴,土豆炖肉。前提是不能让公社包村的单书记知道,他是决不允许的,他只允许给割麦子的社员送几担绿豆汤。

单书记他们住村是和社员一起搞三同的(同吃、同住、同劳动)。正当麦收进入高峰时候,这天他带来了公社的紧急通知:说明后天阴有雨,必须抢收、抢脱粒、抢晾晒。还说这叫虎口夺粮。

不用他说,队长也很急,安排所有妇女连夜割麦,男劳力连夜轧场打场。

要干通宵,也不能让社员半夜回家做饭吃了再出来干,都累的像狗一样,回到家沾席还不睡死过去。

我们队长还是有办法的,他不等到半夜,就把在帮着打场的单书记连推带拥的送回住的地方休息,等干到下半夜,我们痛快地吃了一顿夜宵。

这事第二天还是被单书记知道了。不过,他没有那么不近人情:我也是人啊,,干到半夜饿的肚子也咕咕叫。这样就好,下次通宵打场,即使他不在这,队长也会派人给他送点过去。

打下的麦子,需要扬场、晒场,这是很关键的一步。扬场是个技术活,特别没风的时候,更需要好把式才能扬出来。借个风口,把麦子分成两大堆,两头对着用木锨扬起,麦粒在空中均匀地撒开,风把一部分麦草和麦糠吹走,麦粒落到地面,再有两个人用扫帚把没被风吹走的碎麦草和麦糠掠出。

在生产队里几年,其他活多多少少都干过,唯独扬场和使牲口没学过、干过,以至于大包干了我不得不从头学习,好在有个快慢、高低,也没连麦糠弄回家去。

打场基本完事,要找一个晴热干燥的天气,把提前挑选出的既高又硬的麦个子站起来晒干晒透。中午吃过饭后,全队的人都来“扑麦涮秸”。木棍,架子车,石滚子,都是扑麦的工具,只需要人两手撺住麦根用力的在这上面扑打,完了用耙子把麦秆上的麦叶涮去。

队长为了调动社员积极性,用五五分成的办法,涮出来的麦秸秆,队里和户家各一半,涮的越多自己得到的就越多。这东西是集体和农户家都必不可少的东西,打苫子遮草盖粮,这是必备用品,大部分户蒸馒头也得用它。

整个麦收下来,人的脸都是黑黑地;手都是软软地;腰都是酸酸地;腿都是直直地,就盼着能美美地睡上个三天五日。

但这只能是奢望,根本不可能。收麦的过程中,一旦下了雨,不但要抢收,还要抢种。队长就会再分出人来突击抢茬子种下一季庄稼。人无论再苦再累,还得像老牛一样继续向前走。

麦收的结束,是以交公粮为标志的。等到把地里全部麦子割完了,打完了,其他劳力都转移到种地环节上。我们几个所谓棒实的小伙子,就会被队长点名到麦场里,上午晒粮,下午送粮,把晒干扬净的麦子送到公社的粮所入库。

我给生产队里送公粮的时候,已不再是手推车送粮了,而是用拖拉机去送交,一个下午可能是三车五车的送,晒干多少送多少。不过后来大包干了,多数人又用起了架子车和地排车送交公粮。

拉一车麦子到粮所,验粮的人拿一个带凹槽的大锥子,对着麻袋就是一顿扎,每扎几袋就把凹槽里的麦粒倒在手心里,看看有没有沙土,再选几粒填进嘴里尝尝干湿,然后写一个条:过秤去吧!

如果天气不好,公粮也不是一天或者两天才能送交完的,可能会拖个十天八日。

这年就遇到这个情况,打完麦场后是连续几天的阴雨。生产队的麦场是土的,下了雨即使天好也要等几天才能晒场,何况连续阴雨。

包村的单书记给我们队联系了粮所的水泥大院,把打下来的麦子拉到这里去晾晒。几天都没出个好太阳,我们几个人就天天守在哪儿,中午去人家粮所食堂里想买点饭吃,没有饭票,人家不卖,负责验粮那个老兄,戳戳我:笨,有麦子能饿死,装点去街上的油条铺子换。

后面就是那样了,我们四五个人一人一斤油条足够,也不能忘了人家验粮老兄,就多换点,找个没人的机会给他送过去,当然这对生产队也没啥坏处。

交送公粮如果抢的早或者运气好,入库的时候可以不用爬跳板,运气不好,遇到需要爬跳板的库,那就惨了,二百斤的麻袋扛在肩上,踏着晃悠悠的跳板,爬到十几米高的仓口,别说累不累,胆子小的怕是空着手,腿肚子都会打颤。

现在想想,我那时才十七八岁,怎么会有那么大的力气?自己都不敢相信那是我自己。

人没有吃不了的苦,遭不了的罪。能从累得要死的麦收季节里挺过来,觉得干啥也不是问题。

所有的过往成了回忆,所有过去的劳累困苦,在回忆里也成为快乐幸福的事情。自己虽然二十多年已不再割麦子了,但想一想觉得还是那么紧张,似乎过去麦收的那种肌肉酸疼仍在身上。如今联合收割机开进地里,人不用费力,麦子就收到家,不得不说,社会真的是越来越进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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