寻宝记

石雪峰

时光如水，转眼父亲过世好几年了，可老人家带领我们寻宝的故事却像昨天才发生的一样记忆犹新。

小时候家里很穷，穷到兄妹几个因学费交不起而不得不考虑其中有人退学回家种地了。母亲为此而伤心落泪，可父亲偏是个乐天派，他说哪一个孩子都不能退学，钱嘛也会很快就有的。我们问他钱在哪里，他总是笑而不答。到了寒假前的一天晚饭后，父亲终于神秘兮兮地告诉我们他有钱，就藏在门口塘的烂泥里。他说那是一钵金子，是当年八仙过海时铁拐李落下的，前不久太白金星托梦给他，叫他去寻来供孩子们上学买笔墨纸砚和书包。

这一夜可热闹了，我们几个孩子直高兴得一夜未睡，大家经过长时间而又激烈的争论后，总算达成了一致意见：找到这钵金子后，个个用心读书考上清华北大，毕业后都谋个好工作，让爹妈后半辈子跟我们享享清福。

第二天天一亮，我们就随父母亲一起将塘水车干了。大家拿来水桶、脸盆、脚盆等一切能盛稀泥的家什，挑的挑，端的端，弄得全身是污泥。我是家里男孩中最小的一个，寻到那钵金子的欲望也最为强烈。我每盛一盆稀泥，都要将小手在稀泥中撵一撵，捏一捏，生怕漏掉了那钵金子，还一边不时地问父母亲，怎么还不见金子呢。父母亲则总是鼓励说，别着急，下一盆就是金子。可是令人失望得很，我们连干了五六天，直把满塘稀泥都取到塘岸边的一块荒沙滩里摊开，也始终没有发现那钵令人垂涎的金子。最后一天收工时，父亲很自责地说：“孩子们，都怪我不好，太白金星昨夜又托梦给我，说我的嘴不稳，不该提前泄漏了天机，所以他只好叫铁拐李回来把那钵金子取走了。”孩子们由其是我一听，当时就傻了眼。

宝没寻到，大家又一心忙着过年拜年，然后上学，渐渐把寻宝的事忘得一干二净，只是爹妈还记得从塘里取上来的那些肥泥。他俩把它们晒干整平，开出一厢厢菜地，足有一亩多，然后在上面种上时鲜蔬菜，逢一茬种一茬，种一茬卖一茬，几乎天天有大把大把的散碎角分币藏进母亲的聚钱罐，这些被积攒下来的钱自然用于孩子们交学杂费和零花碎用。有了这块绿色银行的支撑，我们家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舒坦起来，几个孩子也都顺利地从小学读到高中毕业，还有两个真的上了名牌大学哩 。

三十多年后，操劳了一生的父亲终于动弹不得。一天夜里，他将儿孙们集中在堂屋里，他说他要为那个撒谎的寻宝故事做一次检讨。望着父亲那苍老的脸，我们个个泪眼婆娑。我说：“爹，您老就不用检讨了，其实在读小学时，我们早就懂得了您编这则故事的良苦用心，您是想用寻宝这件事告诉我们一条人生哲理，那就是‘人生不由命，富贵靠奋斗’，借自己一双勤劳的手是可以改变困境和命运的……”哥哥连声附和说：“是呵，是呵，那块小菜园不知要比那钵金子要强多少倍，金子总有用完的时候，而那块小菜园却变成了我们家的传家宝，它所包含的精神财富我们世世代用不完。”父亲听了很高兴，但他却又很固执，坚持要做检讨，他说不做一次检讨，他心里堵得慌，因为那是他平身唯一的一次撒谎。他还一再说，做人要诚实，是不可以撒谎的。就在做过检讨的这天夜里，老父亲无疾而终。

我们兄妹几个都事业有成，个个养成了勤劳奋斗的良好禀性，每每提起这，大家都一致认为这是父亲的那则寻宝故事启迪的结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