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雪峰
老家屋后有河,水面宽阔,河底多沙,故名大沙河,虽然官方称之为县河,但土著村民千百年来习惯叫它大沙河,亲切,自然,形象。看,蓝蓝的一条粗线标在地图上,宛若跳动在人体上的一根静脉。这就是令飘流在外的游子日思夜想的大沙河。
河由北部崇山峻岭中的一条条涓涓细流汇聚而成,一路欢歌来到平原地区后,温驯得如同一只在草原上漫步的小鹿。正因为大沙河水流平缓,所以在每年的春秋冬三季里水清如镜,沙亮如金,河底游鱼尽收眼底。此时正是两岸老少钓鱼郎们大显身手的时候。垂钓者先将挂有蚯蚓的鱼钩甩到水里,人则隐蔽在岸边的杨柳树下,慢慢将鱼钩往鱼儿嘴边移动,以诱使嘴馋的游鱼抢食。这时最最重要的禁忌是别弄出声响,若有丁点响动,机警的鱼儿就会弃食射向河心,眨眼间逃窜得无影无踪。少时常与同伴一起参与这有趣的钓事,并管它叫见鱼下钩。而每年夏季则是大沙河长脾气的时候,半日风雨声,一河洪水来。那时河水浑浊,深达丈余,往往要持续一星期才退去。对沿河人来说,涨水未必是坏事,因为此时最利于船家扯起白帆运输物质,山里人一年所需日用品就靠夏季涨水完成呢。洪水退后,两岸沙洲上积下厚厚的一层淤泥,农人们将它搬到田里,来年油麦定获丰收。
大沙河里各色鱼儿特多,多到行人涉水鱼咬脚,妇女洗衣盆捞鱼。家里突然来了客人,主人并不着急,使唤个男孩拿把鱼网下河,不要半个时辰就能捕捉三五斤鲜鱼。沿河人爱捕鱼爱吃鱼当然更积极保护鱼类。每年休鱼期,铜锣一响,各家各护就自觉地将渔具吊到梁上,几十天里不吃鱼不捕鱼。这时,但见河里成堆成扎的鱼儿在河湾有水草的水域里喜戏交配产卵,尤其是那鲤鱼和红尾鲢,红红的尾巴竖起来,搅得河水一片红,此时大沙河便变成了红水河。这也许就是大沙河鱼类万世不竭的缘故吧。
这河又是个天然的浣洗间。每天清晨,两岸女人们叽叽喳喳来到河边浆洗,一块块光滑的石头上,但见棒槌上下翻飞,妇女们一边麻利地搓洗,一边发送道听途说的各类新闻,或者东家长西家短地大嚼舌根,时不时引来一阵阵爽朗的笑声或者对嘴剥皮声,热闹非凡。也有独自一个下河洗濯的,但不寂寞,此时上游漂来一只竹排,于是山歌兴起:
郎在河中撑竹排,
姐提竹篮下河来,
郎把竹篙打姐水,
姐把罗裙两分开,
爱玩大哥上岸来。
姐站排头像朵花,
郎在后面把排划,
河东划到河西转,
明日划到情姐家,
划到姐家讨香茶。
情哥不必苦来缠,
奴家鲜花未开园,
有朝一日花开了,
送哥一朵不要钱,
只要哥好水也甜……
河水真是好哟,洗出来的衣服,色泽鲜艳,纱纹清晰,走在大街上,人们一眼就可分辨出谁是大沙河边人。到了夏季傍晚,大沙河则是男人们的世界,劳累了一天的人们,一丝不挂地跳进去,让全身浸泡在清凉的河水里,以河沙轻轻按摩擦背,拿河水响响地拍打肚皮,闭目养神,吐故纳新,一日之疲顿消,真有羽化登仙的感受。
到了枯水期,大沙河还是个巨大的采沙场,每年夏季山洪送来的大量黄沙,取之不尽。当地人还发明了一种叫做金刚泥沙混凝土的筑路法,就是将金刚泥兑河沙搅拌起来使用,修出的路面光滑平整,不怕车辗,不怕冰凌,不怕水淹,高级得很,连道路建设专家看了都说好。
是啊,大沙河赐给我们的好处多之又多。咦,只可惜这条母亲河亦遇厄运。上世纪末叶,随着上游森林减少、植被破坏和中部城市的扩张,大沙河水体日益污浊,黄沙变黑,臭气熏天,一时难觅鱼类和水鸟踪影,两岸人民望河兴叹。
幸喜大沙河的环境恶化终引起了地方政府的重视,于是采取系列措施大力根治——宁可舍弃一些GDP值,关停所有污染企业;建设大型城市污水处理厂,对自流入河的一切城市生活用水先处理达标再入河;沿河两岸用石块浆砌护岸,以防水土流失;在迎水面和背水面坡地和平台上遍种垂杨和花草,以美化环境供劳动人民休憩……
整治有力度,成效大显现。今年国庆、中秋佳节相连,我回故园度假,漫步大沙河岸,看到花草丛中嬉戏的儿童,垂杨下悠闲的钓鱼郎,还有在河心碧波中漂流的大白鹅……我心释然。好啊,大沙河那清秀纯美的芳容又回到了人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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