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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雪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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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01812/2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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笙歌闹地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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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雪峰

1笙歌是位小有名气的作家,又是位几乎无所不能的社会活动家,千难万难的事,只要笙歌出了面,就没有搁浅办不成的。笙歌会办事,也爱招揽事,往往别人办不了的或者不愿办的事都被笙歌兜了来,还从不推脱,想尽千方百计也要给人办妥善,倒过头来生怕求他办事的人不满意。因此在这座城里,笙歌既是位讲义气又是位讲原则的双料人,人气极望,街上,路上,商店饭堂剃头铺里,人们都甜甜地喊他笙歌,如果不知笙歌何许人也,说明此人必是不谙世事孤陋寡闻之辈。说实在的,笙歌的这份殊荣为许多人一生所享受不到。

然而,笙歌的人生并不是每天都茑歌燕舞,也有他烦恼的时候。他的烦恼来自他那弱不禁风的身体,譬如前些时,因为一心想抢完手头堆积的事儿,在电脑前没日没夜地拼命忙活,结果饮食也没有注意好,睡眠也不足,直接诱发做了两次大手术的残胃又犯病了,出血,一天要解几次黑便。此刻正要死不活地躺在病床上哼哼唧唧打点滴。笙歌着急呀,他担心自己的生命突然终结,丢下一堆烂尾工程,那样就要饮恨九泉。按照笙歌的话说,他病不起,他没时间生病,因为他手头要赶的活儿好多好多,就说眼前吧,诗刊要定稿,综合文学期刊要编审,还有《百人诗词选》要组织三校,刚进行到了一半的中篇不得不撂下,再就是族谱序言还只打了个腹稿,还有亲戚朋友和街坊邻居委托他办的那些鸡毛蒜皮之类的杂七杂八的锁事,如带病人找专家看病呀,替街坊邻居申请廉租房和低保补助呀,为某亲戚不争气的儿子再次调换工种呀,帮助某人找工作呀,小区下水道堵塞要找人疏通呀,等等,小本本上记了一大串,都承诺了等着去办呢。可眼下吃又不能吃,喝又不能喝,一副死牛活头的样子,只靠药水养命,事是一钱也不能做了,每日里要不就两眼望着天花板想七想八,要不就数着吊瓶里的药水一滴一滴往下滴盼它早点滴完,十二分的枯燥无聊,心里那个烦呐只有病得要死的人才能体会。于是笙歌就在心里大骂老阎王,说你阎王不是个东西,你老来不死是为贼,你成天虎着个鬼脸,欺软怕硬,办不好事。对于我笙歌这样的急性人,要么安排痛痛快快地死,要么给个痛痛快快地活,干麻弄出这样的病那样的痛,把人放倒在病床上,只消耗药品,无力有所作为,那不是活活折磨人么?于是,笙歌又萌生起到阴司去找阎王的想法。这想法在他心里兜了好几年,欲跃欲试,他想找到阎王后,把《生死薄》要来看一看,如果寿到了,立马慷慨赴死,连眼也不眨一下;如果还有几十年寿命的话,只求阎王留一半,另一半折成无病无痛,能吃能喝能睡能做事,轻装上阵干一场,岂不快哉?为了防止阎王老儿转背不认账,笙歌打算跟老阎王签下一纸痛快生死合同,立个几条几款,若自己违了合同,任由阎王怎样处置都行;若是阎王违了合同,就请阎王将《生死薄》交出来,另请德者坐殿。可这与虎谋皮的事,阎王老儿会同意吗?世人都说阎王不是只省油的灯呢:阎王要你三更死,绝不留人到五更;鬼怕恶人,专捉好人。只怕是还没踏进阎王殿,只在那奈何桥上,阎王就先勾了你的魂哩。如此一想,笙歌又有点心灰意冷,心里又把阎王老贼好一顿臭骂。想我笙歌到了这般田地,反正是一死,与其窝窝囊囊地生,不如来个轰轰烈烈地死,这阎王殿是一定要闯。嘿,嘿,有朝一日要是与阎王那个老不死的觌了面,拼死也要放干他的血,剥了他的皮,抽了他的筋,挖了阎王家祖坟,将他的办公桌椅打个浠巴烂,将那祸害世人的阎王殿抄过片瓦不留烧做白地。

骂着骂着,笙歌累了,渐渐迷糊入睡,有梦,梦见本家爷爷孙悟空。他说,小子,你的想法好,早就该去找阎王老儿理论理论,别怕,别怕,动静闹大点,越大越好,我在奈何桥头给你壮胆,若是那老贼不同意,我便打上殿去,抄了他的鸟窝,缴了他的《生死薄》,看他敢怎么的。有了老祖宗壮胆,笙歌对此次闯荡阎王殿就充满了信心,于是内急,扯下裤子,对着阎王的头哗拉拉就是一泡骚尿。

2有人问,你叫笙歌?笙歌回答是!那人又问,你家住孙家墩15号?笙歌又回答是!来人就说,请跟我们走一趟,我家老爷有请你。笙歌不解,问你家老爷是谁?我们之前认识不?他为什么请我?请我笙歌有何贵干?来人不耐烦了,就吼道,好你个书腐,少废话,见了面就知道,走 ,快走!几乎是命令。

冥冥中,笙歌看见床面前两个来者青面獠牙,鼓眼斗睛。两个都是瘦瘦的,长长的,戴着白色的宝塔帽,一个手上举着一个牌牌,牌上有“阴差”二字,一个手里提着铁链,链上有“地府”二字,顿时警觉起来,便问,尔等莫非老阎王手下的催命阴差?

正是。举牌牌的回道。

为何拿我?笙歌不服。

那得要问你自己。拿铁链的阴阳怪气接话。

难道我的阳寿到了不成?笙歌有点莫名其妙。

举牌牌的说,阳寿是没有到,可是你把我家老爷骂得狗血喷头,还往我家老爷头上撒尿,弄得我家老爷满身秽气,有没有这回事?刚才,我家老爷正气得在殿里甩文件打砚台发脾气呢,他老人家没有要你的命,只是找你去说说清楚,问你为什么骂他为什么往他头上撒尿,应该算是对你很客气了,这是从来没有过的事哈,你要知趣地跟我们快走。

拿铁链的急忙附和,正是正是,自从盘古到如今,除了当年孙悟空孙大圣闯过地府为难过我们老爷一回外,至如今还没有人敢骂我家老爷半句的。你倒好,跟谁人作对不行,非得独独跟他老人家过不去,骂了不算,还竟敢往他头上撒骚尿,你敢如此作为,不是吃了熊心豹子胆,就是无端找死。现今他老人家差我等来拿你,后悔啵?

事已至此,笙歌反倒淡定了。怎么可能后悔呢?说,想我笙歌成天病怏怏的,得了这种胃出血老毛病,甜酸苦辣不敢尝,杜康美酒不能喝,一二十斤东西都提不起,体会不到人生快乐,早就想死,不死还到不了阎王殿呢。到了阎王殿,我得去坐一回交椅。当年我家祖宗闹了阎王殿,名垂千古,今日他的后人也就是我笙歌又想从你家老爷手上分点权力过来,好为天下有德行的病人说句话,省得在阳间有心无力。走,我便到阴间去走一遭,跟阎王老儿讨个说法去。

嘿哟,王角鱼死在沙滩上,一张嘴壳还是硬的,死到临头了,还敢吹牛,走,见我家老爷去,见了他看你还敢跟他提分权力的事啵。拿铁链的阴差一边把铁链弄得哗拉作响,一边就要往笙歌脖颈上套。

走就走,你们怕阎王老儿,我便不怕,我正要找他说一百钱的呢,就愁没人给我带路。说着,笙歌用手将铁链推到一边,说不要拿阴间的刑具来套我,我这人亲戚朋友多,一生爱两生面子,莫让我在大街上丢人现眼难为情。走,前面带路!两个阴差都是机灵鬼,看见笙歌是个爽快人,适才所说之话中似乎蕴含来头,不敢造次,便依了。

笙歌正欲走人,却又被拿铁链的阴差挡了。那阴差对笙歌眨了眨眼睛,又拿拇子和中子舔了舔,示意这刑具不是说免就可以免的,必须送些钱过来交换消灾。

哎,这年头,不仅人爱钱,鬼更爱钱哩。笙歌想阴差捉人是要套铁链的,今日他给我免了,是给了我面子,也就违了阴间的规矩,回去是要受罚的。他们这样待我,也就等于我欠了他们的人情,打发他们几个小钱,算是两不欠了,遂摇摇头,拿眼朝枕头那儿瞄了一下。举牌牌的阴差心窍多,他估摸病人的钱多放在枕头底下,便去摸出几张十元票子来。

俩鬼见钱刹那间眼睛都放出了绿光,几近抢夺起来,一个抢了三张,一个只抢到两张,拿铁链的说不够数哇,这五张单数叫我俩怎么分呢?说罢,拿眼示意笙歌再拿,拿多些,全拿来。笙歌骂道,要钱不要脸,鬼心不足,遂将枕头掀起来,床单上空空的,没了,就这么多。两个阴差有点失望。举牌牌的鬼点子多,他拿眼往床头柜上睃了睃。床头柜上放了一些食品饮料之类,是前两天几位朋友来探望笙歌时送来的。笙歌明白,阴差是想打这些食品饮料的主意,就问阴差你们做鬼的难道也吃人间东西不成。两个阴差嘿嘿奸笑。举牌牌的说,我们有办法,先到阳间市场上把这些东西卖了,再兑换成我们阴间的纸钱,不就得了吗?拿铁链的阴差连忙附和,那是,那是,说罢,就迫不及待地将床头柜上的东西一索捎了去。

拿铁链的阴差一心忙着去床头柜上扫东西,不曾想将阎王爷发的一张令牌忘在了笙歌的病床上,笙歌趁下床时机,来了个顺手牵羊,将它装进了口袋。

藏了令牌,笙歌想跟妻子打声招呼再走,却见妻子不在,想喊又喊不出声来。两个阴差猴急,不由笙歌分说,就一前一后把笙歌夹在中间,从16楼消化道病室出来,上电梯,下电梯,径直走出医院。笙歌看到许多医护人员和熟人,也不搭话,像是不认识,擦肩而过。

出了街市不久,上了林间小路。路两边净是参天古木,树冠遮天蔽日,雾霾接地,到处昏沉沉的,羊肠小道上布满青苔和落叶,忽明忽暗。路上没有行人,林间也听不到鸟鸣声,虽是天如流火的六七份,连只虫儿都没有,阴森森的,令人毛骨竦然。

这时,在前领路的也就是那个举牌牌的阴差转过头来对笙歌说,前面就是阴阳界岭,过了界岭,你就由阳入阴了,到了阴间就要守我们阴间的规矩,特别是见了我们家老爷后,要尽礼数,如果失礼,皮肉就要受苦,轻者拶子夹杀威棒打,重者剥皮抽筋抠眼睛下油锅。笙歌听得有点不耐烦,说“民不畏死,奈何以死惧之?”况且阎王还没要我的命,这下只不过是到阴间走一趟,还要回来的,阳间人哪能去守阴间的规矩呢。但是好汉不吃眼前亏,为了免除皮肉之苦,就有请两位差人告知阴间有哪些臭规矩,以便到时好应付应付。可两个阴差一副阴阳怪气的面孔又上来了,那个举牌牌的又将拇子和中子向笙歌舔了舔。笙歌明白,又是要钱,便说刚才你们不是都看见了吗,现在我穿着医院的病号服跟了你们出来,两手空空的,哪里还有钱呢?两个阴差说,这好办,我们托梦给你妻子,叫她化些钱快递到我们名下,不就得了。笙歌不同意,说你们怎么这样爱钱呢,你们办公差找人要钱是在敲诈勒索,为公德所不许,知道吗?在三界,这敲诈勒索无论在哪都是有违原则的,你们老爷知道了是要处罚你们的。两位阴差听了一顿好笑,说你笙歌怕是书读多了,怎么这样腐气呢?已经成了别人手中的囚犯还大谈什么原则道德,真是废话一堆。笙歌说,不能托梦给我妻子,她胆小,别吓着了她,等我回去再给你们化些钱来。两个解差百分之百的不同意,其中拿铁链的说,不可能,想你笙歌胆子这么大,又不怕死,等你回去了再给我们化钱,那不是捏着鼻子哄嘴吗?我们是宿松县、黄梅县,只要县碰县(现兑现)的,不要空头承诺。俩鬼不理睬笙歌,一心把他们在阴间的收钱地址和名姓托梦给了笙歌妻,叫笙歌妻速化些免灾钱来。笙歌很鄙夷地看了看两个解差说,莫想到你们做鬼头的爱钱爱到了如此地步,不乱规矩才怪呢?两个阴差装着没听见,有了结果后,相互交换了一下得意的眼色,就一五一十地把阴间的一些规矩告诉了笙歌,并反复嘱咐等会到了孟婆店,千万不要喝孟婆倒的热茶。那是迷魂汤,又叫忘忧水,是每个人活着的时候因喜、因悲、因痛、因恨、因愁、因爱所掉下的眼泪,孟婆将它们一滴一滴收集起来,煎熬成汤,喝了就忘记了生前的一切,也忘了返回家乡的路程,剩下的就是死心塌地归阴了。因此在阎王没有下令收你魂魄之前,千万不能喝,实在口渴了,只能喝她店里的冷水。这也是我们收了你几个小钱,叫做收人钱财,替人消灾,为你负的一番责,你自己要记住哈。

在人鬼之间的争争吵吵中,不觉来到了界岭。岭上有一户单门独院的人家,门楣上书“孟婆店”三个大字。

店里坐了不少人。头搭印花青布手巾的女主人,走起路来那高耸的胸部一挺一挺的,水蛇腰一扭一扭的,肥硕的屁股一挪一挪的,很是招惹人,想必那就是孟婆了。只见她左手提着一把茶壶,右手端着一摞茶碗,很热情地张罗着,刚给北向坐的客人倒了一碗热腾腾的汤茶,亲口喜面地劝客人喝下,客人不喝,便示意两个阴差一边一个夹着客人,看那架式是要将茶水强行灌将下去。

笙歌眼尖,见北向坐的那位客人好生面熟,一下就认出来了,那不是前村的赵德山兄弟么,就大喝一声住手,喝罢质问两个阴差,哪有这样敬茶的,人家不喝,怎能强行往下灌?客所不欲,勿施于人嘛。

斜刺里杀出一个程咬金来,叫两个阴差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等两个阴差愣头愣脑地退到一旁,笙歌就问德山兄弟到这里做什么来了。德山吓得直哭说,才先我还在耕地,两位官差跑到地里,将我一把按倒,说我寿到了,不由分说就用铁链套了我,我连鞋都来不及靸上,就被他们连拉带扯到孟婆店来了,说是等会喝了孟婆汤,就告别今生忘了回程路,再到阎王殿里过完堂,从《生死薄》上勾掉姓名,好到别处投胎去。我的妈呀,差官不知道我,笙歌你对我是最清楚不过的了,我一生冒做过坏事,天天只想积德,凭么事才过四十五岁就要我死呢?我无病无痛,身体好得很,妻子还年轻,两个伢儿还没成家,上头还有一双风烛残年的高堂父母,我一死,他们就要受苦受难,好好的一个家就散了啊。

笙歌一听,火冒三丈高,对着两个押解德山的阴差吼道,你们阴间管生管死有没有章法,还讲不讲理?德山是四里八乡公认的好人,不知修了几多桥,补了几多路,锅里盛饭给叫花子吃,身上脱衣给穷人穿,三伏给父母打扇,数九给高堂暖被,这样的人不长命百岁,反而短阳寿,三界哪有这样的道理?而与德山同村的那个赵细混,欺男霸女,打爹骂娘,还跑到街上开了个鸡婆店,专门引诱良家女子卖身,又与人勾结一起卖迷魂药卖枪枝卖海洛因,无恶不作,五毒俱全,人们恨死了他,巴不得他早死。可这样的恶人你们不去收他,却来欺负像德山兄这样的善良人,莫不是你们家老爷听说赵细混是个活阎王,敢打土地庙,敢抠菩萨眼,怕他了不成,来个欺软怕硬?两个解差不知底细,被笙歌连珠炮似的话语搞得越发糊涂了,便申辩道,你不要冲我们发火,我们也是奉阎王爷之命行事,要发火你找我家老爷去。解差这么一说,笙歌便记起了自己手中有一块阎王签发的令牌,正好拿来唬一下解差,便举起令牌说,阎王爷在此,他说你们捉错了人,赶紧放人回去。两个解差将信将疑,一见令牌上果真有阎王爷的签名,立马跪下说遵命。笙歌说,不要跪了,阎王爷本人又没有到场,这里只有一张令牌,你们照令行事就得了。两个差官急忙爬起来,屁巅巅地打开了德山脖颈上的铁链,泼了孟婆筛的汤茶,用力一推德山说,回去吧。德山便飘飘荡荡回阳去了。

这下把押解笙歌的两个阴差给惊呆了,眼睁睁望着捉到手的魂魄飘落人间,好半天才回过神来,举牌牌的说,笙歌哇笙歌哇,你闯大祸了,你私自放跑了阎王爷要捉的人,阎王爷会折你的寿来补他的寿,他长寿了,本来还一时半会不该死的你,这回怕就得提前死定了,你亏哟。笙歌说,死就死,有什么亏不亏的,死一个好人留一个好人,总比两个好人一起死要合算些。拿铁链的阴差见笙歌手上举着阎王爷发的令牌,一下慌了神,心想阎王爷的令牌明明在我手里,现今怎的到了他手里呢?一想,是适才在病房里去床头柜上索东西那会儿忘了形,便打自己的头,贪财误事,贪财误事。不过,他对笙歌的为人怎么也理解不了,人说,明哲保身,得过且过,你倒好,主动惹火烧身,到时有你好受的,说罢,摇摇头又道,你这人真有意思,好像不是到阴司来受苦,而是到地府来旅游观光或是在人间到哪家做上宾之客一样开心。你真会苦中作乐。走,见我们家老爷去。

孟婆见两个客人都没喝汤就走了,又一扭一扭屁股地叹了口气说,哎哟喂,今朝怕是起早了不成,连跑了两笔生意,叫我这店铺还怎么开哟?眼见得半年结帐期快到了,上缴给阎王老子的款数还不足数喂。

出了孟婆店,走得几步就是望乡台。笙歌对两个押差说,你们催死催命将我押来,也没让我与我那可怜的妻子打声招呼,她与我结发几十年,突然间看见我死在了病床上,只怕这会儿正哭得死去活来,我要到望乡台上去望望我的妻子去,这是最后一次告别啊,你们不要阻止。两个解差说,行,行,快去快回,没耽误了见阎王老爷的时辰就行。

望乡台高高的,有一块瀑布倾泄而下,底下是万丈深渊,云卷云舒,飘飘渺渺,时涌时散,人间的一切景象就在忽隐忽现的云雾缝隙里,看得见茑歌燕舞,闻得到鸟语花香。笙歌登上土台,还没来得及寻找到家乡的方向,却听见一侧闹闹嚷嚷,循声发现,两个解差正在拳打脚踢一老者。那老者一身青衣,胡子花白半尺多长,背都老驼了,总有九十好几的高寿,此刻被两个解差你一拳我一脚,打得鼻青脸肿,踉踉跄跄。笙歌定睛一看,这不是后村人称张菩萨的张太公么。张太公生就一副菩萨心肠,一生吃斋行善,节衣缩食以接济穷苦人家,世人都称他为活菩萨。笙歌是个爱憎分明的人,见好人挨打受气,如同眼里有沙子一样难受极了,便一步冲上前去,左一拳右一拳,将两个解差打倒在地。两个解差被打得晕头转向,爬起来一看,原来也是被押来的一个新鬼,只是享受了点特权没有套铁链而已,就壮起了胆说,今朝吊颈鬼还倒发强了,你竟敢打我地府里做公的,真是狗胆包天,遂合起伙来要收拾笙歌,其中一个一边准备动手,一边问笙歌为何打他们。笙歌反问,你俩为什么打他。俩解差其中之一答,他的阳寿已到了,阎王爷叫我等立刻将他解来销号,令他别处投胎去,他倒好,来到这儿就不肯前行,跑到望乡台上磨磨蹭蹭,我等催了几次,他就是不动身,这不是讨打么,我等不打他,他还晓得往前走么?张太公捂着疼痛的脸说,我没说我不走,我知道我的阳寿到了该见阎王,只想在此多看一眼我生活了近百年的家乡,最后望一眼我的亲人和乡邻,你们就不耐烦了,就找我要什么延时钱,我拿不出你们就打我,我一个一步三哼的老人怎经得起你们强壮汉子的三拳两脚呢。哎哟喂,痛死我了,张太公痛得大声号叫。嚎,嚎什么?另一解差对着张太公大声吼叫,你的阳寿到了,一刻都不能延,延了就得交钱,你还慢慢望什么乡,不是耍手腕想拖延寿命么。说罢,丢落笙歌不打,又要打张太公。笙歌怒了,你这两个狗奴才,不知尊老爱贤的牲畜,头戴粪桶,人事不懂,人家张太公是人间的大贤人,又是九十有八的高寿者,便是玉皇大帝见了也要敬他三分,他是你等下流之辈能打的吗?你们就知道要钱要钱,要钱立灵牌造灵屋,做鬼也要图舒适。你要钱我就要你的命。说着,就用手上的令牌朝两个解差的脸上各自重重地刮了两下,然后命令道,你俩给太公跪下赔个礼,让太公在这里再望一刻时辰方能解去见阎王,若阎王问起便说是我说的。两个解差各自摸着被打得灼热的脸,心想,好大的口气,竟敢替我们家老爷作起主来延人寿命,还要我们堂堂的地府差官给一个被我们押解来的胡须老儿跪下赔礼,真是天大的笑话。正欲分辩,却被押解笙歌的两个阴差赶来隔开了。举牌牌的对两个同党说,不要再问了,你没见他手上拿着老爷的令牌吗?这会儿,他的权力跟老爷一样,至高无上了。那两个被打的解差不好作声,恨恨地望着笙歌,自认倒霉,很不情愿地给张太公跪下。

劝罢两个同伴,拿铁链的解差将笙歌拉到一旁说,快走快走,不一会儿功夫,你连闯两祸,不晓得我家老爷要怎样责罚于你呢。笙歌说,我有理,我才不怕呢。再等会儿,让我望一眼我的家乡和亲人就走。

正说着,却见又有两个解差押来一人,是老朋友韦局长。笙歌与韦局长是老相识,虽然年龄相差十七八岁,却是忘年交,二人见面无话不说。笙歌便问韦局长怎么跑到这里来了,又问他知不知道这里是什么地方。

韦局长说,我知道这里是阴司,但不知道是怎么糊里糊涂地来到了这里,只得从头到尾向笙歌诉说近来发生的蹊跷事,即便难以启齿的地方也和盘托出。

 

笙歌多次采访报道过韦老局长,对他的简历很清楚。韦局长七十多岁,十六岁参加革命,在著名的孟良崮和上甘岭战役中立过功,转业到地方后当了几十年局长,他勤政、无私、廉洁、奉公、为人正派,因而德高望重,很受人尊敬,认识他的人无论大小都直呼他老局长。

老局长无儿无女,也无近亲。老伴去世后,老局长就更加孤单,连个说话的人都没有,虽然身子骨还过得去,但终归不会烧火弄饭、缝补浆洗等家务,生活多有困难,因此组织上在征得本人同意后,将其送到市福利院过集体生活。

韦老局长对笙歌说,自来到这一去处,热茶热饭,日子安逸,倒也快活。只不过是前列腺毛病越来越严重,一夜要小便七八次,造成睡眠不好,身体有每况愈下态势。

虽然身有毛,但老局长还是跟在职时一样,热爱集体,时刻想到为福利院和所在退休单位争荣誉。这不,重阳节快到了,省福利院系统组织象棋比赛,老局长是象棋高手,便作为竹城福利院系统不二人选赴省参赛。

老局长不负众望,如期夺得重阳节全省福利院系统象棋比赛头奖,领队一个电话打回来,把个院长和全体院民以及他所在退休单位的老老少少喜得什么似的。院长便批示领队带老局长在省城好好玩几天再回,以示赏。

一日,二人在街上闲逛,见一摆地摊的吹嘘其治疗前列腺药物如何奇效,说是祖传秘方,说是三天见效,说是半个月痊愈,说是达不到如期效果除全额退款外还倒赔三倍药钱,云云。这一下就把老局长给定住了,怎么也迈不开脚,非要买两个疗程药物不可。领队劝,这地摊药没个准,最好不要买,出了事无处找他。老局长说,我这老毛病,几多大医院都治不好,与其等死,不如权且死马当着活马医,就斗胆试一试吧,说不定还真有柳暗花明的意外收获呢,要是万一出了事,也算我命该绝。再说我都七十六七岁了,已超过了全国男人平均年龄,死也死的得,早日闭了眼还能给国家减轻一点负担。

买了药,老局长就无心在省城逗留,吵着要回去服药治病,领队只好由了他,赶快退房,速速收兵回营。

老局长一生也蒙了很多事,算这件蒙对了。果真,这药吃下去才三四天,随着大量浑浊的白灰色液体排出,老局长小便开始畅通起来,服完一个疗程,那“循环水”就像打开的水龙头哗哗飞流直下。无病一身轻,老局长高兴得要死。为了巩固疗效,他又加服了一个疗程,真的把前列腺顽疾给彻底治爬下了。

没了那个病痛,老局长夜夜一觉睡到大天光,不出仨月,满面红光,好像年轻了十几岁,走起路来蹬蹬作响,干起事来劲巴直滚,于是他白天扎脚弄手,挑水担粪给福利院菜园浇水施肥,晚上还要满院吆喝,不找个象棋爱好者切磋切磋就不睡觉,一天连轴转十几个小时也不觉累。院长每每提醒,老局长莫常往菜园里跑,那里有园工侍弄,您老要注意休息,您老的任务是养天年啊。老局长哈哈一笑,不碍事,我帮上一把,院里就能少请些临工,节约一个是一个呗。

老局长身体一日好过一日,消失了上十年的晨勃竟然再现。看见老局长昂首阔步,一日,又有人开玩笑要给他找老伴儿。这一回,老局长一听便认真了,并不像先前那样对此一点都不感兴趣,原来是一提找老伴就烦,甚至虎着脸制止,如今一听这话题就接茬,还开始打听女方年龄身高家住何方是否有儿女等等,是否有文化是否讲卫生是否不赌博是否与自己的脾性对路等等。如此一来,老局长就想回到家里去住,因为日后有了伴两个人在一起就不孤单了。

这天,老局长吃罢早饭向院领导请了个假,说是到市里某单位去找人办点事,这是托词,实际上是想回去把房子打扫一下,为将来夫妻双双把家还做准备。匆忙间,连个草帽都没戴就投入了七月流火那热辣辣的阳光中。

为避强烈的日晒,老局长沿着街边屋檐下走。走着走着,一堆灰雨从天而降,把老局长给浇了个透。老局长抬头一望,只见一妇人手拿撮箕向楼下倒垃圾,脸胀红胀红的,嘴里还在破口大骂什么,听台词好像是与丈夫吵嘴。女人见闯了祸,便很难为情,一边对楼下老人强赔笑脸,一边表示要回去拿毛巾帮老人除灰打尘。老局长见这情形,心想,这妇人看上去也面善,不像个恶人,怕是吵嘴吵昏了头,乱了方寸,正常思维下怎么会临街往楼下倒垃圾呢,可能是无意中做错了事,事后知错了,年轻人嘛,谁没个冲动的时候?便挥挥手说,算了算了,我自己回去清洗,你以后注意点就是了。妇人听罢,千恩万谢。

老局长又往前走,走着走着,见一穿戴整齐的青年女子出得门来,亲口喜面地请他说,大爷,看您满头灰土,进去我给您老洗洗吧。老局长抬头一看,原来这里是一家理发店,心想,自己头发也有好长了,再加上刚才浇了一头灰,头皮痒痒的,洗洗剃剃也好,免得行走街上让人笑话不讲卫生。老局长正准备进店,却又犹豫起来,自己从来没让女子剃过头呀,由异性特别是这么年轻的女子剃头,不自然不习惯,怪不好意思,他喜欢街上剃头铺里的王老头给他剃,两人坦白,有说有笑。正晃忽间,女子又热情地请了一番。老局长心想,今天情况特殊,就这一回,于是就随女子进了店。

女子很热情,先请大爷脱下外套,将明灰一打,接着洗头然后理发。室内有空调,凉爽,老局长在女子热情侍候下有点意,把刚才灰从天降的不快忘了个一干二净。女子二十多岁样子,脸面水汪,妩媚好看。女子很温柔,轻声细语说,大爷,看您做事多辛苦,弄得满头是灰,要是您家奶奶看见了,多心痛呀。老局长叹了一口声说,如今没那个福分喏,老伴早殁了。女子便道歉,说是自己不明就里乱说,引得您老伤心莫怪哈。老局长说,这怎么怪你,你又不知道我家老伴殁了。女子就叫大爷坐到洗脸盆前,拧开水龙头,调好水温,为大爷打湿头发,挤上洗发水后,让大爷等一下,说自己换上工作服就来。不一会儿,女子就来给大爷洗头,洗完后就叫大爷坐到椅子上理发。老局长听话,便端坐在椅子上。女子换的是工作服,袖短,那一双玉腕就像两禾白藕水灵欲滴,腋下有毛,疏密有致;女子领口低,一对奶子嫩松松白晰晰,乳沟深深,吸人眼球;女子满身香水味直往老局长鼻孔里钻,太香了,只有内行人才知道那是法国货,老局长不知道。老局长心里虽然有所反感,但嘴里没说什么,只是闭上眼睛,努力克制窥看女子的酥胸,心想自己都这大把年纪了,思想意识要健康点,若是总朝人家姑娘那里看,会引起人家不高兴的。但那尤物时隐时现,魅力无穷,老局长紧闭的双眼时不时不能自已地睁开一条别人看不见的细小缝隙。

剃完头刮完脸,女子柔声地请大爷坐起来按摩双肩。老局长便坐起。女子先将大爷头部顺时针转转然后又逆时针转转,接下来就在双肩上用力拿捏。老局长似乎有点羽化登仙的舒适感。女子说,大爷,年纪大了,血液循环就比年轻人要差好多,容易滋生颈椎病和肩周炎,导致头晕手脚麻木,经常这样做做保健,就能有效防止呢。老局长便响应,正是,我有时就会出现这个现象。姑娘,还是你们做专业的强些,那王老头给我剃了几十年头,向没给我做过保健按摩,只是剃剃头发刮刮脸,最多剪个鼻毛起个耳屎完事,还是你这里服务周全,今后我就常到你这里来理发。女子说,那感情好,便更加投入,趁说话间一下拉近了与大爷的距离,将那丰满的前胸贴在大爷的后背上,使坚挺而又富有弹性的双峰在大爷的背上磨来擦去,弄得老局长心里痒痒的,但又不敢去迎合,便时不时趁调整座姿来控制与女子距离,而女子却“敌退我进”,不断向前向前向前,有意着力去挤压大爷背部。老局长无法躲闪,准备提醒姑娘别那样,又怕姑娘害羞,心想,也许是姑娘用力按摩保持不住身体平衡所致,于是话到嘴边终没出口。僵持片刻,老局长干脆放弃躲闪,任由女子来袭,只是彼此心照不宣。

过了一会儿,女子又柔声柔气地说,大爷,这样坐着不好使劲,等下按摩前列腺位置更是不好操作,干脆到床上我给你好好服务一下,让您老彻底放松放松、舒服舒服。老局长从座位上往上一弹说,姑娘,那不好吧,不是夫妻一男一女到床上授受不清不成体统啊。女子说,哟,大爷,都怪我没说清楚,您老可别误会呀,我说的床不是居家睡觉的那种床,是专门用来按摩作业的,就像躺椅那样的一块木板,喏,那不是。老局长随着女子手指方向,看见帘子后边放着一张两尺多宽的有脚木板,上面只有一层褥子一张床单一个枕头,没有被子,便磨磨蹭蹭地躺了上去。女子先让大爷爬下按背,大爷就像作战时匍匐在地那样爬着。女子很卖力,手法轻重有度,恰到好处。按了多时,女子说,大爷,我有点发热出汗,等我抹抹汗再接着给您按哈。老局长说,好的,姑娘累着你了,你去吧,不急,我等着。一会儿,女子来了,叫大爷翻过身来按前胸。老局长翻身面朝上,一见眼前这般光景,不禁大吃一惊。此时女子脱了外衣裙,只剩松跨跨的三点式,离赤条条只差一步。老局长没见过这阵式,吓得寒毛倒竖,赶紧支撑坐起要走人,并责怪女子说,姑娘,你怎么能这样呢,等人看见了还说我老头子不正经。女子说,大爷,别难为情,我这样做,并不是耍流氓用肉欲来挑逗您老,在我这行里,这是一门唤醒青春的艺术,都是为了您老的身心健康呀。像您这样长期单身老人,总没见过女人身子,打不起兴趣,长期精神萎靡,会导致血液循环障碍,滋生脑血管和静脉硬化等疾病,那样会致人短寿的,医学说,通则不痛,痛则不通,血液循环畅通对老年人来说尤其重要哦。真的,这都是我在保健班里学来的,不是我自作下贱无聊地暴露自己的肉身,我也不是一开始就做这事,是没法子才干起这行来了。大爷,我出学门时也是一腔豪情,想找份工作,好好为社会作点贡献。我认识一个有头面的人物,他说他能帮我找到好的工作单位,叫我经常和他取得联系。一次在他家里,他给我的茶水里下了药,使我昏睡了好几个钟头,他就把我给祸害了,致我怀孕打胎。我没办法向父母交待,只好到南方去打工,在一家公司里,同样受了这分罪,公司的老总和分管科室的的头儿总要我陪他们,不陪就叫我走人。我受不了,就出去了,到发廊学了理发按摩。女子说罢,泪流满面。老局长听完,很是同情。女子一边抹干泪水,一边温柔地弯下腰来,用玉腕勾住大爷的双肩,把大爷轻轻平放回原处,两个奶子都贴到大爷脸上去了。这刹那,老局长全身都软了,机械地用双手遮住眼睛说,姑娘,这怎么行,让人看见多不好,快去穿上衣服。女子柔情似水地回答,大爷,不碍事,这里就您和我没外人,再说,我已是这样的人了,做一回和做一百回都是一码子事,只要您老不嫌我脏就成。来吧,我给您搓揉搓揉,配合点,放松放松,人生嘛,要好好享受,抓住时机放下着,莫错过,过了这个村就没这个店哩,唐诗三百首最末一首的最后两句说什么来着,是“花开堪折直须折,莫待无花空折枝”吧?这话说透了就是该出手时就出手的意思,来,大方点,别难为情哈,就当小女子我是您老的伴侣,您就自然了就没了不好意思的感觉呗。说罢,趁大爷同情之机将大爷的双手从眼睛上拿下来。老局长的手被放下,但他还是不敢睁大眼睛,呼吸越来越急促,浑身上下越来越哆嗦,此时的他,就像一块砧板上的鱼肉,不知所以地任由人切饼切丝。于是女子几乎是伏在大爷身上,双手从大爷胸前直往下探索。来到神阙穴处,女子说,大爷,等会我给你按前列腺,裤腰带碍事啊,解了吧?老局长本能地用双手护住裤带,而瞬间又被女子移开。老局长没再坚持。女子麻利地帮大爷解了裤带,就按大爷神阙穴。按了几下说,大爷,神阙穴就是肚脐眼,又叫脐中,是人体任脉上的要害穴位。医学上说,神阙穴是人体生命最隐秘最关键的窍,是人的长寿大穴。经常按摩它,能活血化淤,可治胃病和老年便秘,很有益于健康。按完此穴,然后向下一拳半的地方作业,边按边说,大爷,这下面对应的地方就是前列腺位置,老年人就爱得这种病,你尿尿还畅啵?老局长说,现在还好,前一段是有前列腺毛病,而且还很严重,不过现在治好了。女子说,那感情好,不过,还要防止复发呢。喏,每天睡觉前像这样先顺时针后逆时针各按三十六下,就能有效防止前列腺滋生。说罢将大爷的手拉向那位置,让大爷自己试试。老局长就在女子指导下给自己按,女子鼓励,大爷悟性好,就是这样,睡前坚持,别忘了哈。接下来,女子手向下滑,握住了大爷的丸,用力适中,一边拿捏一边问,大爷,感觉怎样,有点酸麻感吧?老局长说有。女子说,那就对了,然后继续轻捏,使其有微弱积压感,再松开,如此反复。女子说,这种按摩方法呐,古医学书里面叫做玉梨术,具有给男性强身健体提神醒脑增强性能力功效,没有任何副作用,所深受古代男性喜爱。说通俗一点,这能刺激男性荷尔蒙也就是雄性激素分泌,有利于男性恢复青春活力。清代康乾等长寿皇帝每天中午和晚上都由宫女帮助拿捏,这在《清宫秘史》里都有记载呢。清朝皇帝还常做一种与拿捏丸相匹配的提肛运动,就是深呼吸后将肛门向上提,每天坚持几十上百次,可以促进局部血液循环,预防痔疮等肛周疾病。这个要自己完成,别人帮不上忙哦。皇帝们将此命名为“常握肛常提”,每天必做,坚持不懈。老局长回应,有道理。握了一会,女子顺便拿捏到大爷的那个。三两下,老局长动静就大了。女子说,大爷,您不显老啊,像您这么大年纪这么快就反应强烈还真少见呢,平常见到或梦到异性也应该有冲动吧,凌晨睡醒后出没出现过晨勃现象呢?老局长承认有,立即又补充道,只是近几个月才有,前几年前列腺严重,那个就起不起来,没有这方面的想法。女子说,是嘛,健康很重要,看来你功能还在,得要找个老伴哟。老局长长叹一声说,难啊,哪里能找到合适的,都许多年了,总有人帮忙介绍,就是成不了。女子安慰说,大爷您老人缘好,肯定能找到称心如意的。片刻女子又说道,不过,要是找到合适的,就能带来欢乐;要是找个不合适的,不仅没有欢乐,指不定还带来痛苦。前回有个大爷对我说,他找了一个奶奶,而那个奶奶天天缠着他要钱贴她的儿子媳妇,不给就大吵大闹寻死觅活,结果把大爷一点积累花光了,等大爷再没钱给时,奶奶就拜拜散伙了。说句不该话,像您老七十多岁了,找个老伴就等于添了一成负担,还不如在想要的时候找个小姐解决一下问题,这样简便得多,没有后顾之忧,省钱得多。老局长没回答,只是叹气,双手很不自在,没放处似的移来移去。女子揣摩此刻大爷的心理,是又有点想又有点怕事更多的是不好意思,便趁机帮助大爷实现突破,主动将大爷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胸上说,大爷,如今您没老伴多时了,看样子很久没近女性,来吧,使点劲,想怎么样就怎么样,别苦了自己。老局长很听话的样子,吞了一口痰,双手贴在两座乳峰上,还时不时转动两个奶头,身上就像有把火在烧,心里似乎有只小兔在扑腾,末了情不自禁地将嘴巴向女子的香腮伸去。女子很配合,迅速将粉扑扑嫩香香的脸蛋就向大爷。到了这关口,女子猜想大爷此刻有点欲跃欲试的样子,只是还难以迈过门槛,便试探着问,大爷,怎么样,有点舒服感么?看您老那个多有强度,是有想法啵?老局长没否定,但说,我是组织上的人,做这事,有伤风化,必犯错误,党的纪律不饶呢,再说,我都这把年纪了,和你这么小的姑娘做这事,糟蹋人呢。女子说,大爷,人家还专挑年轻水汪的女子,您老哪就不知道呢?不是有老牛吃嫩草的说法么?再说,这都何年何月了,您老怎么还这样规矩守旧呢,如今干部玩小姐那不是寻常事么,有么大惊小怪的,莫说您老已经没老伴又退休了,就是那些有老婆在职的又怎么样,还不是照样隔三岔五地去找小姐闹腾,这都是地球人皆知的事,只是闭塞的您没经历未听说不打听而已,说您又不信,现今市里在台上作报告的科局领导我都接待过十几位呢。还有,做这事都像从事地下工作一样,是保密的,又没人拿广播筒到大街上张扬,只有您知我知、天知地知,完了事,你提裤子走人,我去做我的卫生保健,谁又晓得您老吃了鸡,又有谁会去记下或者追究这所谓的违纪错误呢。您看政府扫黄打非这些年了,这行还不是照样扫而复生么?这也是社会的一种需要,需要决定存在不是吗?再者,这是男情女愿的,无人强迫无人利诱无人欺蒙无人诈骗,我以青春换点收入为的是养家糊口,您以小钱寻个快活图的是身心康健,一个要锅补,一个要补锅,互通有无,两全其美,何乐不为?老局长心想这姑娘说的也是,这行业,一不损耗社会资源,二不浪费国家钱财,还能解决一些就业的压力,总比那些拿着大笔公款到处游山玩水或者成千上万贪污国家集体的要干净些,总比那些白天端个茶杯喝水看报夜里拿身子去换位子换票子换房子的妖精能让人理解,总比那些开黑矿制假药拐卖妇女儿童致死人命致人家破人亡的社会渣滓好得多,还有那些制毒贩毒卖毒吸毒搞传销的组织六合彩赌博的产销假化肥假农药坑农害农的多危害社会哟。老局长似乎被女子说服了,不再拒绝,小声回答,老伴过世上十年,从此就没闻过女人气味,说不想那个是假话,有时夜里做梦就梦到那事,还遗过精湿过裤子,可是有想法也要克制呀,做那事要钱是吧,姑娘,我荷包里只有一百多元钱,哪能由着兴趣来,我怕临了付不起账你揪住我不放呢。女子回答,大爷,您老说哪里话,不交不相识,现如今我俩已是熟人了,就不要见外嘛,说实在的,很便宜,进入一次才一百元,而今看场电影都要几十块嘛。说实在的,我看您老是个大好人,处处为人着想,一生不做出格事,我估计您这怕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这头一回呀,莫说您还有一百多元钱,即便您身无分文,不付钱也不要紧,就算在小的晚辈我孝敬您,送给您老尝尝鲜,若是觉得舒服极了,下次再来,我图您个回头客好不?女子说到这个份上,老局长似乎被感化了,更主要的是下面的反应更加强烈,到了不由自主的地步,便来了个默许,但又本能地向门口张望了一下。女子心领神会,安慰说,不碍事的,很安全,前面有贴心的老妈子把着门呢,无人进得来。

水到渠成,女子四下五落一帮老局长退下裤子,自己也熟练地丢掉那摇摇欲坠的三点式,将雪白的胴体偎到了大爷的身下。老局长被彻底缴械了,脑子一片空白,浑身剧烈颤抖,这当儿底下偏又作怪,刚才还竖得高高的,一觌面就见花而下,立时不作为了。女子便以十二分温柔不断地安抚,甜甜地呼唤大爷,开导大爷别紧张,放松点,就当底下的人是自己的老伴,一面娴熟地将大爷的双手拉到自己的胸上,一面将粉面贴到大爷的唇边,一面又麻利地去大爷底下快速运作,好不容易才使大爷慢慢减轻颤抖,恢复元气,重新振奋。正当二人刚刚配合契默时,派出所干警推开把门人闯了进来。干警说,早有人举报这里是个窝点,今天总算抓了个正着。

干警中有人认识老局长,知道他平常的为人,便没有为难他,只是简单说教了几句,做了一个笔录,便叫他尽快到所里交五千元罚款了事。干警将女子和守门人带回派出所,让老局长从后门出去,以避免影响。临出门时,有个民警赶上来说,老局长,钱要按时交哈,否则向单位通报。

老局长回到家里,午饭也没吃就睡下了。哪里睡得着,直悔一时糊涂不该做这见不得人的事,直悔不该去省城参加那该死的象棋比赛,直悔不该买那该死的治前列腺药,直悔不该迟迟不找老伴,直悔不该心血来潮请假回家打扫房子,直悔不该打破惯例让女子剃头,直悔自己老来意志不坚让一个小女娃给俘虏了。悔,悔,悔,悔青了肠肚。不过这些都已成过去式,悔已无用。而眼下最要命的是上交五千元罚款,自己的积蓄都捐给贫困山区和城里的下岗职工了,如今折上只有可怜的三元,囊中空空如也,上次在省城买药的钱还是借公家的,以这个月的退休工资才能还得清呢,而去借钱来交这笔罚款,怎好张口?若是借了,自己的良心要受到多么长时间的强烈谴责啊,那样还真生不如死。千悔万悔,总也悔不出个头绪。这时,老局长脑子中闪现了一个唯一的念头:死!一死了之。

翻来复去,翻来复去。辗转反侧,辗转反侧。横竖睡不着,不如起来,起来无事可做,看见桌上有纸和笔,就想起了记日记。老局长有做日记的习惯,几十年不辍。今天的日记,不,应该是昨天的日记,写些什么呢?他想,这可能是他最后一篇日记,应该写些有意义的文字。他怀旧,他想起过去的美好时光,他想起了他的老伴,想起了平常对他好却又若即若离的女人,想起了与他并肩战斗的战友和同事。此刻他热泪盈眶,他把这些都写进了最后一篇日记:加入解放军行列时,他胸戴红花,由母亲送到队伍的那一刻;攻上孟良崮,与战友一起将红旗插上山巅的那一刻;上甘岭成了焦土,然而阵地还牢牢把握在志愿军手里,美国佬无奈退却的那一刻;1959年饿着肚皮和广大干群一起修水库,大坝艰难合拢的那一刻;1975年防特大山洪,自己带头冲入洪流救起众乡亲那一刻;2000年自己将全部积蓄十万元捐给贫困山区搞建设而心情舒畅那一刻……这过程中与自己并肩作战的许多首长、战友和同事先他而去,他们满身血污地倒在孟良崮,倒在上甘岭,长眠在异国他乡的妙香山下。他们中有身中数弹肠肚都流了出来却用手将其塞回去继续指挥战斗的马营长,有6天没吃一粒粮食只用冰雪充饥却坚持战斗到最后一刻的宋排长,有战斗间隙里总是思念未婚妻却抱着炸药包冲向敌群的战士小卢,有活活累死在水库工地的工程师柳东山……老局长写完这些,再回头看了一遍,改正了几个错别字,然后给起了一个标题《怀念》。老局长写日记从来不要标题,只写年月日和天气情况,这是头一回。纸上有一片片水渍痕迹,那是老局长的老泪。日记写得很长,二十多页,上万字,老局长从来没有写这么长的日记,这也是头一回。

写罢日记,已是凌晨。老局长合上笔记本,把养在笼中的两只金画眉放飞了,然后洗了个澡,换了身干净的衣服。穿戴整齐后,老局长来到郊外铁路线上。此时,大地完全苏醒,东方朝霞半空,路边的野草在晨风中摇曳,火车路右前方广场上有很多红男绿女在晨练,铁道边的小道中结伴上学的孩子们蹦蹦跳跳,红领巾在他们的胸前飘荡,有线广播里在唱着我们的生活充满阳光。大自然充满生机,生活是多么静谧,又是多么美好啊!

一列客车呼啸而至,刹那间,韦老局长被人一把从铁轨上曳将下来……

 

笙歌听完韦老局长的故事说,即便如此,也不至于要绝命呀,有错改错嘛,您一生也就犯这头一错呢,而多半还是那女子引诱的。说罢就推韦老局长回阳间去。解差不同意,说这人该死是阎王爷叫拿的,你有什么权力放人。笙歌便吼两个解差胡扯,说韦老犯的这错不是死罪,况且他是初犯,平生也就犯这一次错误,那有犯了错误就一棍子打死,不允许人改正的道理?再说,那女子长期开鸡婆店才罪孽深重,要追究罪责最该首先追究她呢。解差还是不同意,要从笙歌手上抢人。笙歌便问解差,他没病没痛,无突突地就要他死,是何道理,他的阳寿到了吗?解差说,没有,经查《生死薄》,他还有三十年寿命,有寿一百零六岁。笙歌急了,打断解差的话,是嘛,既然他还有阳寿三十岁,为什么今日就要他死,你们阴间还有没有规矩?解差回答,不是我们要他死,是他自己向阎王爷申请要提前死,而我们家老爷正好又答应给人加寿,礼金都收了,正愁手头没寿命指标呢,没想到这人自动把多余的寿命指标送上门来,这不正是磕睡遇到了枕头,凑了巧吗?笙歌这下明白了,原来阎王爷见财起心,想巧借韦老局长余下来的寿命拿去做人情捞外快,即高声喊道,这更不行,这是变相贪财,有违法度!你们理应劝韦老局长回阳改错过日子,怎么能见钱眼开忘了法度呢?走人!说罢,就推韦老局长回阳去。解差见笙歌要放人,就死死拉着韦老局长的手不放说,你要放人得先让我们去请示我家老爷同意才行。解差此话不说还罢,一说倒给笙歌提了个醒,怎么一会儿就把手中有令牌的事给忘了呢,遂高举令牌大喊一声,阎王在此,是他叫放人的。解差一听阎王爷来了,便拿眼去睃巡,却又不见阎王,半天才回过神来,猜想是笙歌在骗他们,一下来了精神说,好哇,笙歌你胆子也太大了,你一个将死的犯人,竟敢冒充阎王爷到地府来行骗,看不罪加一等怎么的。笙歌指着令牌上阎王签名说,谁说我冒充?认识这个么?这个是不是你们家老爷发的?它是不是可以代表你们家的老爷?两个解差见了令牌,顿时目瞪口呆,无话可说,只好眼睁睁地看着韦老局长挣脱铁链,急冲冲跨过奈何桥向阳间走去。

笙歌连放两名阎王要捉的人,又打了阴差,自知阎王老儿不会轻易放过他,便赶紧抓住最后的机会登上望乡台看看家乡一眼。笙歌先望望家里,不见妻子,只见老母在堂前哭哭啼啼,旁边有几位婶娘在无奈地劝慰,心想,老母因老来丧子该是多么的痛苦啊。笙歌不忍心再望家里,便拉转头来望望医院,看见妻子还在隔着玻璃盯着躺在重症病房里的丈夫,可怜兮兮的样子。妻啊,我走了,家就难为你撑着了,别让它散了啊。笙歌想哭。

走下望乡台之前,笙歌把阎王爷的令牌还给了拿铁链的解差,说这是阎王爷发给你的兵器,若丢了,阎王爷是要问责的。拿铁链的解差收回令牌,对笙歌千恩万谢,说笙歌真的是个好人。

3今日早起,笙歌妻子见笙歌呼吸均匀,病情还稳定,脸上有了些许红色,像比昨天精神了些,一颗悬着的心总算放下了。趁笙歌还没醒来,吊瓶还没打上去的空档,笙歌妻跟医生护士打了声招呼,说是回去熬点清水粥给笙歌养养胃。

离开病房还不到一个时辰,她的眼皮直跳直跳,好像有什么大事要发生,终是放心不下,赶紧将熬好了的米汤粥打进保温桶,几乎是一路小跑赶到病房来。一进门就觉得情况不对头。往日这时,笙歌早已醒来,总用苦笑来跟她打招呼,今日笙歌直挺挺地躺在床上,一点声息都没有。妻慌了,赶紧上前摇晃丈夫的身体,可笙歌还是未作出任何反应。不好了,不好了,笙歌妻边喊边跑到护士站报告情况,护士立马找来主治医生。医生一看,说是病人病情反复,休克了,赶快送到重症监护室。于是大家七手八脚将笙歌搬上手推车,送进重症监护病房。

主治医生颇有临床经验,叫护士和病人家属不要慌,说病人只是因失血过多引起休克,等会儿就会缓过气来,于是先给病人进行心脏按摩,打强心针,恢复心跳,然后接上呼吸机。果然有效,不一会儿,心电图上的曲线开始波动,病人生命特征慢慢得到恢复。医生根据病情症状,又给滴注瓶里加了新药。做完这一切,嘱护士好生照看,劝病人家属离开重症室,以利病人休息。

笙歌妻出得重症室,哪里放得下心,就隔着玻璃一会盯着静静躺在病床上的笙歌,希望笙歌手或脚动一下;一会盯着荧光屏上的心电图曲线,希望它有力地波动着,千万别成了一条直线。笙歌妻就这样一直盯着,盯着,不敢眨一下眼。

笙歌在重症监护病房已两日两夜了,从进进出出的医护人员凝重的脸色上就可揣摩出,笙歌的病情不但没有一点好的转化,反而向更糟糕的方向发展。笙歌妻见状,要求转到武汉大医院去治,不能在这里等死,可医院多位主治大夫和专家会诊后说,此时恰恰不能转院,因为病人极度虚弱,经不得长途巅簸,若转院,只怕到不了武汉,半途就会撒手归西。医院该用的急救措施都用了,该司的特效药都司了,现在唯一的就看病人的造化,若是他的生命力强,兴许能挺得过去。到了这个份上,众位医生束手无策,个个无可奈何地直摇头,只好商议由主治医生下病危通知书,以便患者家属有个心理准备。当笙歌妻拿到病危通知书的那一刻,手脚都凉了,和九十多岁的婆母哭得昏天黑地。

笙歌妻两日两夜未吃未喝,加之伤心过度,一下晕倒在走道边的休息椅上。她做梦了,梦见丈夫被两个阴差在黄泉路上解上解下,连推带搡地走过了忘川河上的奈何桥,折腾得死去活来。两个阴差还不断找笙歌要钱,笙歌喘着气说病房里的钱都叫你们拿了去,现时身上没有钱。阴差就要笙歌托梦给妻子,并把阴间收钱者的名姓和地址告诉她,叫她速速化钱快递过来,说这叫消灾延命钱,若递得及时,兴许还可保全性命,若是递得迟了,恐怕就要误大事。笙歌不肯托梦,喘着大气批评两个阴差是在勒索患者,有违办事原则,要到阎王那里告他们去。两个阴差不理,只在心里嘲笑笙歌,殊不知,我们的头就是阎王,他比谁都爱钱,到他那里告我们的状,怕是走错了门,不是去找贪官告污吏么,你爱告就告去吧,遂毫不犹豫地托梦给笙歌妻。

笙歌妻醒来,依稀记得梦中之事,记得丈夫被阎王底下的小鬼戏弄欺负,心里好急,一边吩咐笙歌兄弟在医院帮助照看,以免有事找不到家属,一边振着起精神,背着医护人员去街上买香烛纸炮,行个巫道,求求阎王爷和他的喽罗们放笙歌回来。这也是没有办法的办法,权将死马当成活马医吧。

4两个阴差收到了笙歌妻化来的纸钱,立马对笙歌客气了许多。他们把笙歌带到阎王殿上来禀报老爷,说是按令将孙家墩人犯孙笙歌带来了,缴令了事。

这阎王殿,飞檐斗拱,金碧辉煌,桌椅几案全是纯金的,闪闪发光,地上铺着腥红的提花羊毛地毯,是中亚的上等好货。笙歌看了咋舌,心想这阎王老儿晓得享受,陈设比北京故宫还奢侈,阴司是哪来这么多钱呢?站在案前的笙歌,看见案后的那个老儿戴着平天冠,鼓眼斗睛,两撇胡须像个粗括弧括着一脸的横肉,整个面部处处肥得流油,泛着油腻腻的红光。心想这怕就是阎王了,跟小儿书上画的一模一样。

笙歌并不惧怕,直挺挺地站在那里。阎王鼓眼斗睛恶狠狠地问,堂下何人,见本王为何不跪?小的们,叫他跪下。阎王话音刚落,几个喽罗冲上来就要对笙歌动粗。笙歌双手一挥,将几个喽罗挥的踉踉跄跄,说,放肆,我乃梅城孙家墩孙笙歌是也,只上跪父母,下跪天地,不跪他人。那为什么骂我?阎王绕过案桌,来到笙歌面前逼问。笙歌说,因为你失职,玉帝委你掌管人之生死轮回,你却不主持公道,办事无章,天下做好事的人应该是该生该长寿的人,你却要他们多灾多难地早死,而尽做坏事的人应该是该死该短寿的人,你反而让他们为所欲为地生甚至长命百岁,所以你不是明君,是你自己在讨骂。阎王说,你乃一草民,我乃地府之君,二者之间有着天壤之别,我是你能骂的吗?笙歌扑哧一笑说,你真是妄自尊大哪,怕死的人还尊你三分,不怕死的人理你个逑。再说,我们阳间不像你们阴间一言堂,我们那里是讲民主的,骂人也是提意见发表言论的一种方式,所以,阳间人见了不顺心的事和不顺心的人想骂就骂,无所顾忌。美国总统号称是太平洋的警察头子,跑到世界各地去斗狠,今天要制裁这个,明天要制裁那个,不可一世,他该是个狠人吧?但是人们就是不怕他,可以骂他,也可以拿石块砸他,还可以把他的像画下来拿到烈日底下去烤灸,比起他来,你又算得了老几呢?阎王听了,气得吹胡子瞪眼睛,括弧一闪一闪的,双手都捏起了拳头,又逼问笙歌,那也不该朝我头上撒尿嘛。笙歌说,这就表现你无知了,在我们阳间,梦都是反的,譬如梦见人死了,说明那人活得好好的,梦见家里着火了,说明那家要发大财,梦见老婆偷汉子,说明老婆对自己忠贞不二,梦见往阎王头上撒尿,说明是提着酒壶给阎王爷筛酒。听了最后一句歌奖话,阎王爷有点高兴,虚荣心立刻窜了上来,但他不信,说是笙歌拿话忽忧本大王,看来不动大刑你不说直话。看打,话音一落,厢房里立马冲出几个青面獠牙的打手来。笙歌见那架式,来了个先发制人,两手往腰间一叉对着阎王吼道,干什么干什么,我们讨论得好好的,你怎么孩儿脸说变就变,竟敢唤人打我?也不看看我是什么人,我是你能说打就打的吗?我若是托我家祖宗一个梦,叫他立马就来,还不再次抄了你的鸟殿,砸了你的办公桌,缴了你的《生死薄》。你是不是忘了千百年前我家祖宗揪了你的胡须来着?我家祖爷这会儿正在奈奈何桥头等着。说罢,就从口袋里掏出手机要给祖人孙大圣爷爷拨电话。阎王一听笙歌话中有话,顿时软了下来,挨到笙歌跟前一边按住笙歌手中的电话,一边小声问,难道你家祖宗是孙…大…圣?笙歌说,正是,花果山水帘洞里的那个猴王孙悟空,你还记得吗?他便是我祖宗。这次是我俩合计后,他叫我我来的。我知道你歹毒奸诈,视人命为草芥,没有这个靠山,也不会轻易来地府与你讨说法;为了防止你说话转背不算数,对我非礼,这会儿他正在奈何桥那头等着,一旦阎王殿上有动静,他就会立马打将进来。阎王一听来人是孙悟空的后裔,大惊,心想那猴王已从《生死薄》上将他的名姓一笔勾了,而今他不服本王管,活个千秋万代没问题,若是将他惹来了,那不是自讨苦吃么。想到此,阎王额头沁出冷汗,背心骨一下炸响,赶紧给笙歌赔起笑脸说,笙先生,都怪我老糊涂了,有眼不识泰山,上坐,请上坐。你昨夜梦中给我敬酒,今日我备宴还你人情,孩儿们,摆酒,摆好酒。

正在这时,刚才被打的那两位解差押着张太公进了来,阎王在小鬼递上来的缴令单上签了字,吩咐管《生死薄》的官员在张太公名下打了勾勾,算是结束了张太公一生。张太公怕是已喝下了孟婆汤,笙歌是他的乡邻,平常来往又多,熟得不能再熟,可他却眼勾勾地望着欲跟他打招呼的笙歌无任何表情,显然是叫孟婆汤给弄得忘了前世一切,只想去投胎赶来生了。阎王让领路小厮领着张太公到投生房去找投生官投生。办完这一切,阎王见两个解差不愿离去,又见他们脸上乌焦巴公,便问怎么的,你们怎么挨打挂彩了?张太公是一阵风都可以吹得倒的人怎么可能打你们呢?莫不是在哪里偷鸡摸狗叫人给报复了?小鬼指着笙歌说,不是张太公打的,是他打的。阎王一听笙歌打了他手下,就觉得笙歌这事做得有点过份了,这不是打狗欺主么,打了丫鬟还丑了小姐呢。于是阎王的脸顿时阴沉下来,埋怨笙歌不该喧宾夺主,不该打他的人,这会让他在部下面前丧失威信。笙歌告诉阎王,事情的真相原本不是这样的,你别信他们欺骗你的一面之辞,是他们先打的张太公。张太公寿终正寝无可非议,可他老在望乡台上多看一眼家乡有什么错?然而,你们的人说什么也不肯,说是张太公拖延了收命的时辰,就管张太公要什么延命钱,张太公拿不出,他们就对他拳脚相加。这就是你部下执行公务的全过程,从中可以看出素质是何其低下。你们地府也应该尊老爱幼吧?碰到耄耋老人行路困难,应该上前搀扶,这便是有礼貌的表现,纵然不扶,也不应该推搡,更不应该施以拳脚。人人都有高堂父母,打张太公也就等于打自己的父母,这也下得了手?对于打老人这样大逆不道的行为,人间是千夫所指、群起而攻之,政府则视情节轻重进行依法制裁。就我所知,上界对于这样不讲孝道的人,是要给以五雷轰顶的惩处的。地府也好像有这样的条款,是要施以下油锅这样的酷刑吧。不知你们阴间对尊老还有没有什么别的规定,我们阳间倒有一系列法律条款、规章制度和乡规民约,特别是对上百岁的老人是尊敬有加,不仅老人的儿辈孙辈孝敬,周围所有的人都会老寿星前老寿星后地亲热地称呼着,而且政府在每年的重阳节日里还给寿星发钱祝寿,他们乘车、坐船、逛公园、看影视什么的一律半票或全免,哪还有人敢打寿星呢?可是我却亲眼看见你的部下对老寿星拳打脚踢,把老人打的鼻青脸肿,这太可恨了,难道你们阴司的人都无父无母,是树洞里钻出来的不成?对这样恶劣的小鬼,你要是不好生教育,不拿出点使他们痛改前非的手段来,我就要越俎代庖叫我家祖宗孙爷爷告诉玉帝,让玉帝直接对这事进行干预干预,省得乱了三界尊老的规矩。阎王一听笙歌说得有理,若是不按笙歌说的办,一把将事情闹大了,直闹到玉帝凌霄殿上,恐怕到时不好收场,于是立即向笙歌求情说,笙歌兄,别,别告诉大圣和玉帝,我们自己造的孽,我们自己管教,我们自己管教。阎王对犯事的两个小鬼眼一瞪,都是你们做的好事,来人,将这两个厮重责八十大板,然后关到禁闭室面壁三天,不能吃饭不能睡觉。两个穿红衫的打手应声而至,将两个小厮按倒在地,剥下衣服,当着笙歌的面重打两轮,八十大板一板也不少。等两个小鬼被架走后,阎王赔着笑脸对笙歌说,那两个该打,该打,笙歌兄你打得对,他们挨了打才能长记性。现在不说这事了,免得坏了我们的好心情,好,我们上席喝酒。

酒菜一会就上来了,七大钵,八大盆,尽是山珍海味。席前还有一大群着裳羽衣的美女歌舞助兴。总之,人间有的,这里都有,人间没有的,这里也有。笙歌说,想不到阴司比人间还铺张呢,这一桌酒菜折起钱来恐怕够一个农家吃一年吧,这多钱都是从哪里弄来的呢?阎王回话说,也不是顿顿都这样猛吃,今天不是大圣家贵客来了吗,隆重招待你的,钱从招待费里列支,请用,请用。笙歌说,我没福分消受这豪华宴席,我的胃有毛病,吃不得大鱼大肉,喝不得美酒,有点清水粥便可以了,请撤去宴席和舞女,有这样两项在,我就没有一点胃口。阎王不敢怠慢,吩咐手下立马照办,撤了美酒鱼肉宴席,驱散舞女,端来糯米粥和蔬菜之类,说这养胃,管用,管用。

吃饭时,笙歌和阎王先闲聊了一会来阴司路上的见闻,然后便转入正题。笙歌对阎王说,今日个我来你府上要了结两件事,一公一私,今天说公事,明天再说私事。公私要分明,为人才正道。阎王连忙附和,那是,那是。笙歌说,这公事呢就涉及阎王你地府里的一些腐败事儿,你知道不,你们地府里有些男女喽罗鬼,白天在府上听差,夜里就偷偷摸摸到人间非法开黑煤窑、开鸡婆店,赚昧心钱。单说这黑煤窑呀,设备极差,一点劳动保护都没有,时常发生诸如塌方、瓦斯爆炸之类的安全事故,不知弄死了几多人。阳间政府不晓得将其强行关闭了多少次,可关了后不久又重新开张了,而且一次比一次规模大。你猜是谁有这样大的豹子胆,敢跟政府作对呢?原来就是你们阴间的喽罗鬼和人间地痞流氓勾结在一起开的。阎王问,真有此事?我也听说有些小鬼在外找付业,搞来几个钱都花在吃喝嫖赌上,就派黑白无常天天在人间稽查,至今也没拿到一点真凭实据,怎么就找不着呢?笙歌说,你们当然找不着,你们的那些小喽罗们鬼得很,他们在黄道士那里讨了个符,贴在黑煤窑的巷道口,黑白无常破不了那个符,怎能进得去?若要进去看个究竟,只有叫你的心腹化装成人间打工仔模样,也到黄道士那里讨个符,加入打工行列,方可进得去看得清。

阎王听罢说,那还了得,竟敢背着本王捞外块,要查,要罚。笙歌说,你们先去查一查吧,我困了要去睡觉,明天再跟你谈签合同的私事吧。再见,晚安。临走前,笙歌正告阎王老儿,此事要认真,若是敷衍搪塞,处理不好,等我睡觉起来是要踏平你这阎王殿,放把火烧做白地的。阎王就回答,那敢蒙您。说罢立即安排小鬼带笙歌到上房休息,还派来个美女陪睡。那美女天仙一般,一路走一路脱衣裳,还没到房间,已是一丝不挂了。她一手托着肥硕香嫩的乳房向笙歌示爱,一手来帮笙歌宽衣解带。笙歌虎着脸吼道,滚,我笙歌向来不扯这名堂,别坏了我的名声,硬是把美女赶出了房门。

5别以为阎王是个马大哈,他在阎王殿里混得时间长,如今算是个老油子,已经成精,年年月月锻炼下来已变得粗中有细了,可是个有小心眼的主呢。他安顿好笙歌后,来到后殿,传来黑白无常、牛头马面和魑魅魍魉等一帮铁杆心腹好生计议。中心话题就是要把笙歌说的情况查证落实,交待的事办好办利索。阎王老爷说,来者不善,善者不来,看来笙歌是有来头的,他交待的事若不办好,弄得他不高兴,发起作来,又像当年的那个孙悟空一样,把地府闹得不成形,让人再看千百年笑话,我这张老脸还往哪里放?心腹们说,正是,正是,如今那个猴头没人要得了他的命,硬是把个花果山变成了他的独立王国,针插不进,水泼不进,他老先生在那里顶天立地称王称霸,可把我们派驻花果山周围的土地害苦了,他对他们欺之又欺,为所欲为地使唤,就像使唤他们家的丫环下人一样,一会做这,一会做那,今天派这差,明日服那役,稍不如意,非打即骂,把我们的土地爷一个个弄得灰头土脸的,一点威信也没有。如今花果山周围的土地菩萨是没人愿意当了,搞得我们的政令不通,上传下达都没人了,办起事来不晓得有几被动。而今,若要再弄出个笙歌来,地府岂不成了放牛场菜园门,他们想进就进,想出就出,我们哪还有威严慑世?

不过,阎王爷又提醒大家,这个笙歌的底细我们还不十分清楚,他自称是孙悟空的后裔,还不知是真是假呢?倘若是假的,是他摸准了我们的脉搏倚胆冒充,我等岂不是让他给糊弄了,这要是传出去了哇,又不晓得让三界要笑话个多少年多少代,让我这个几千岁的人在人前鬼后抬不起头来,又要让玉帝骂个狗血喷头。如今这造假的事多着呢,就说我们的年薪月奉吧,里面不知有几多假钱,拿钱到商店去买东西,人家营业员拿着钱在灯下照了又照,照得人心里发怵,生怕他们看出是假钱。不知你们收到假钱没,反正我收到了好些是假的,想混都混不出去。什么中国冥行汇兑过来的,一文不值,连马粪纸都不如,查都无处查。依我看,假人假钱都是一回事,防着点好。于是阎王爷就下令,趁笙歌休息这会儿,兵分三路,一路去查黑煤窑、鸡婆店那档子事,若笙歌提供的信息当真,则证实他来地府的诚意,可初步取信于他。若他提供的信息是假的,则可问罪于他。一路去孙家墩查证笙歌是否是孙大圣的后裔,若是真的,则好生待他,满足他提出的所有条件,像哄孩儿一样将他早早哄回人间去,千万不能将他留在地府,千万不能得罪这路菩萨,我真是叫他祖宗给弄怕了,想起那个猴头王来,我的头就大了,一天要痛好几阵,总是提心吊胆的,而今他的后人又来了,他敢来,说明他不是等闲之辈,来者不善呢。还有一路就是去查一查被笙歌放跑了的那个赵德山和韦局长,看他俩是否真的是个好人,如果是,得给他们加寿,把卷宗完善好,做个了断,以便日后玉帝调阅卷宗时有个说法,也好给眼下笙歌反映的情况有个回复。阎王接着说,这事对我们来说是件大事,要引起高度重视,因此三路人马不能叫别的小鬼当差,必须由本地府几员大将上阵。你们几个亲自出马,本王我才能把心放到肚子里去,才能睡得好觉喝得好酒吃得下饭。

吩咐完毕,阎王一声令下,三路人马立刻出发。黑白无常一路去查黑煤窑和鸡婆店,牛头马面一路到孙家墩查探孙笙歌籍贯,魑魅魍魉一路往赵家庄和福利院去分别验证赵德山和韦局长是否好人一个。三路人马,各查一路,查出结果,立马报来,不得有误。

 

黑白无常领了令牌,装成两个壮实的打工仔,径直来到黄家庄找到黄道士,使了几个小钱,就匡得黄道士给他们一人画了一张符。二人遵嘱将符贴在内衣胸前,兴冲冲来到角山小煤窑报了名,领了工号牌,很顺利地进入了采煤巷道。巷道口有一个掌子面,里面架着一张八仙桌,四个人正在兴味盎然地打麻将。面向门口的那一位见来了新工仔,便喊,喂,来这里登记一下,再领把铁镐去里头掌子面挖煤,一天要挖十箩筐,挖满了就来领工钱,挖不满,明天就别来占地方。黑白无常顺着“喂”声来到跟前,一上面就认出了四人乃是好吃、好喝、好赌、好色四个小鬼,立马现出原形,站在了八仙桌前。四个小鬼顿时傻了眼,知道事已败露,纳头便拜,说是我们几个都有点小嗜好,阎王爷发的几个月钱不够花,便私下来找个项目承包下来,弄几个小钱喝个小酒打个小牌泡个小妞,请两位大爷到老爷面前帮助美言几句,遮掩遮掩,莫将我们四个下油锅或剥皮抽筋什么的,那样我们就永世不得超生,说罢将一大堆钱拱手送了上来。黑白无常说,你们的胆子也太大了,背着老爷来这里干这如此龌龊的勾当,真把我们阴间特别是老爷的脸给丢尽了。你们知道不,这坑人的黑煤窑今日塌方,明日瓦斯爆炸,后天透水,大小事故不断,不知要了几多人的性命,阳间政府履履禁止,然而却履禁履开,原来是你们伙同阳间那般亡命之徒顶风作案呀,而今阳间把责任都推动了阴间,弄得上界玉帝都知道了这件事,要罚老爷面壁呢。现在,命令你们先把黑煤窑炸掉,再跟我们回去,看老爷怎么惩处尔等。

查完黑煤窑,再查鸡婆店,进去一看,一眼就认出那女子是三殿里的那个水性杨花女喽罗,立马抓住带回见阎王。

 

牛头马面藏好令牌,装成两个序家谱的,自称是孙家本家,远道而来到孙家墩寻找谱头。二人进村后找人打听族长,见村里男女老少都在七手八脚地化纸烧香,求菩萨保佑笙歌早日脱离难星,早日回阳,早日康健。有的还一边烧香,一边埋怨阎王吃干饭管不到事,有的甚至破口大骂阎王瞎了眼,坏人不收收好人,黄叶不落落青叶。来序谱的本家上前问这是怎么了,村人就三三两两地围上来说,两位本家,你们有所不知,我们的笙歌是世上最好的一个人,他在城里当作家,把辛劳得来的上百万元稿费钱都捐到村里来为我们大伙建设新农村,你看我们村民的房舍建得有多漂亮,跟城里的一个样,还有家家户户通了自来水,还有村中的街心花园,红的是花绿的是叶,环境多好啊,还有村文化活动室,琴棋书画,吹拉弹唱,样样都有,这些都是笙歌拿他个人的钱投资建设的哈。这样的一个好人,阎王爷不保佑,还三天两头地让他得这样的病那样的痛,更不像话的是,前日阎王爷竟派来两个鸟阴差将我们笙歌拿了去,你说这个阎王昏不昏,要这样个黑白颠倒的阎王做么事,所以我们在烧香请求玉帝下令阎王放我们的好笙歌回来,要不然,我们就派人到花果山去,请我们的祖人孙悟空爷爷再次出山去会会老阎王,看来那个昏君也就只服我们家孙大圣爷爷一人了。序谱的连忙回答,那是,那是。这时,族长被人请了来。族长很客气,就请两位远道本家到祠堂喝茶叙事,少顷拿出谱头来查看。孙家祖先乃战国时期的孙武,传至孙悟空五十六世,至今笙歌这一代九十世整。族长指着孙悟空名下的文字说,我们家的孙爷爷如今还在花果山当大王,清光绪年间洋人作乱时,他老人家还回来保护过子孙呢。说着说着,族长记起时间不早了,就叫人安排食宿,招待两个远道而来的本家,可客人再三解释,说不能在这里吃饭了,县城还有两人在等我们会合斗情况,免得让他们久等担心,就此告辞了,谢谢族长招待。族长说,看来是留不住你们,便直把客人送到村口,嘱其改日再来哈。

 

魑魅魍魉四个将令牌变成变成各种道具,扮成一群玩杂耍的,由前村一路玩到赵家庄。赵家庄前有一条河,不宽却很深,水流湍急。河上有一座石拱桥,桥头柱上书有“德山桥”三个大字。玩杂耍的就问一老者,这桥怎的叫做德山桥,有什么来历吗?老者就给他们讲了一个故事。说是当初这河上没有桥,人们出进几不方便,天下大雨,山洪说来就来了,遇上这等天气,村民根本出不了村,若有急事要办只得冒险涉水过河,前前后后淹死了好几个人。于是村民就计议在河上修一座桥,可修桥的钱哪里来呢?为此大伙犯难了,一拖再拖,直拖了几代人。后来到了我们这一代,赵德山牵起头来再议修桥大事,他就拿出一大笔钱来修了这座桥。其实,德山家也并不富有,可他执意将家里仅有的三间瓦房子卖了,好不容易才凑足了修桥经费。德山卖房后,借公家牛栏住了好几年,直到后来勤扒苦做积了几个钱才做了三间茅屋。村民们为了世世代代记住德山的善举,就把这桥取名为“德山桥”,可就是这样的好人,前天等阎王那个昏君捉了去还差点要了他的命,你说气人啵?玩杂耍的几个连忙点头称是,就在桥头玩起杂耍来以回报德山的善举。玩杂耍锣一响,不一会聚拢好多人,有人提议,请德山叔来看看,他刚从阎王老儿那里挣脱回来,为他压压惊,大家说,要得。于是,人们端椅子的端椅子,倒茶的倒茶,敬烟的敬烟,恭恭敬敬地把德山捧到中间坐着,景仰之情溢于言表。

魑魅魍魉四将离了赵家庄,来到福利院,正巧碰到院民们在破口大骂阎王老儿,说他乱弹琴乱捉人,差点让火车碰死韦老局长,说是这样的好人怎么能死于非命,就是天下人都死了他也不能死,就是阎王老儿死了他也不能死。魑魅魍魉听了心里好不是滋味,知道又是阎罗殿弄错了。

 

三路人马不约而同回来禀报阎王,说情况完全属实,笙歌一句假言都没有,倒是我们的人在阳间干了不少坏事,加上我们又听信了谗言,连到捉错了笙歌、德山和韦局长等等好人,伤了世人的心,在阳间产生了极坏的影响。老爷,你是没去听听,如今阳间人人骂你,骂你瞎了眼是个大饭桶,说是要剥你的皮放你的血抽你的筋操你祖宗八代,若是将骂你的人都捉了来,地狱里关都关不下,人间从此没人了。还有,如今人间都在修毛公庙,香火极旺,说是感谢毛公为他们做了几多好事谋了几多幸福,使他们活得人模人样,扬眉吐气,连美帝日本佬都得高看一眼,而我们设在各乡各村里的土地庙门前冷落车马稀,一天收不到几个香火钱,长期这样下去,我们的财源就会枯竭见底,危机也就随之而来……别说了,别说了,阎王听得头皮发炸,用手将括弧一抹说,有请笙歌兄弟。

6阳间白天,阴间就是夜晚。俟三路人马调查回来禀报阎王爷后,阴间天也亮了,笙歌刚好睡醒,起床,洗漱,在廊下活动活动了一下筋骨,用过早餐,正欲来阎王殿找阎王谈此行要办的私事,恰好阎王派员来请他。

今日的阎王好生客气,笙歌兄前笙歌兄后不住停地叫着,又说,笙歌你身体不好,我扶着你走。对阎王的这种刻意奉承,笙歌很不适应,感到好些别扭甚至麻人。

来到阎王殿分宾主各自落座,阎王吩咐上了香茶后,就对笙歌说,笙歌兄呀,你昨日说的那桩公事,我差人去办了,果真是我们地府的几个男女小鬼造的孽。现今我手下已经将他们都拿回了,等会解上殿,你我分别代表阴阳两界对他们进行严厉惩处,以儆效尤。说罢,阎王括弧一闪,大喝,将那几个小厮解上来。话音刚落,好吃、好喝、好赌、好色四个小鬼和一个水性杨花女猖鬼被五花大绑押解上来。几个小鬼个个吓得筛糠般地颤抖,一齐跪在地上磕头求饶。阎王破口大骂,你们这些不晓事的东西,平常好吃懒做我也不计较,竟敢发展到背着本王出门生事惹非,丢尽了我的老脸,看我怎么收拾你。来人呐,将他们的衣服剥光,丢到油锅里炸成下酒菜。几个小鬼一听没命了,又赶紧磕头如捣蒜,求了阎王,又来求笙歌。笙歌看见小鬼们也着实可怜,就对阎王说,念他们是初犯,权且饶了他们性命,罚他们两年苦役以观后效。阎王说,笙歌真是一副菩萨心肠,也太迁就了这般恶徒。笙歌说,哎,宽大为怀嘛,我们阳间对待初犯就是这样处置的,不要一棍子把人打死,重在教育,准许重新做人。这样处置初犯,能够体现人性化。从运作结果看,这样的人有很多是可以回头的,浪子回头金不换呢,况且他们还积极退了赃,炸了黑煤窑,关了鸡婆店,有知错即改将功赎罪的表现嘛。说实在的,一旁的阎王平日里也收了几个小鬼的不少好处,心里还舍不得杀他们,杀了鸡,哪里还有蛋呢,不是自断财路么?今日个有笙歌帮助打圆场,正中下怀,于是见风使舵,立马就坡下驴,那是,那是,笙歌兄说得有理,就按笙歌兄说的办,不过,死罪可免,活罪难饶,每人四十大板不能少,还要罚面壁三天不能吃饭不能睡觉。说罢又对五个小鬼吼道,好不晓事,还不赶快谢谢笙歌为你们讨了保。待五个小鬼谢过笙歌后,阎王就叫挨了重板的犯事小鬼们滚下去面壁,莫在眼前晃来晃去,省得耽误了我和笙歌谈正事。

笙歌说,我想你们阴间办事也应该是讲原则的,不然就乱了套。我今天来呐,没有别的事,就想看看《生死薄》上我还有几多寿,想用这些寿来减病折灾,今天若按我的意思办事,我也就不为难你,否则你这里就别想安宁了,你看如何?阎王听罢皱起了眉头,感到有些犯难,想起当年孙悟空看了《生死薄》后,径直拿起笔来将自己的名字从薄上圈走了,于是变成了世上唯一一个不服阎王管的人,长生不老,这使他阴间的寿命管理出现了真空地带,落下了严重的后遗症,而今笙歌又要看《生死薄》,倘若笙歌也像他祖人那样拉起横来,也将自己名字圈掉,世上岂不又多了一个不服阎王管的人,此事若传散开去将与之奈何。笙歌猜出了阎王的心事,就说,你放心,我笙歌乃正人君子,一生做人做事讲究个光明磊落,绝不搞小动作玩丑,为了使你放心,我将手抄在袖管里,由你们的人翻开薄页,我只在一旁看,来个君子动口不动手怎么样呢?听笙歌这么一承诺,阎王总算放了心,就传薄官将《生死薄》搬上殿来。薄官听传,屁颠屁颠地把一大摞《生死薄》搬来放在台上,熟练地翻到二万六千二百二十六卷第八十五页孙笙歌名下,让笙歌过目。笙歌守信诺言抄着手,欠身探头,只见上面标明笙歌有寿九十八岁,也就是说往后还有四十岁寿命,不过病痛多多,几乎年年有病,大大小小的病痛绵绵不断,凡事只能动口不能动手,甚至动口多了都感觉累感觉烦心,因此文字工作几近成了不可能之事。

笙歌见了直摇头,摇了头后对阎王说,你怎么可以在安排我长寿的同时又在我名下加这么多病痛呢?这不是要活活折磨人么?阎王显得有点爱莫能助的样子说,这,这,你就有所不知了……笙歌见阎王欲言又止,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便开导阎王但说无妨。于是阎王壮着胆子说,据查所知,你在前世是个做屠夫的,每天白刀子进红刀子出,不知害了几多性命,说句不好听的话,你双手沾满鲜血,其杀生罪恶累累,罄竹难书,按地府生死轮回之规定,你在前世造的孽必须在今世以加倍痛苦来赎回,论律此生你应是个被人捅杀数十刀而死的短寿鬼,但是你前世晚年用为屠赚来的全部钱财修桥补路接济穷人,积了不少荫德,因此功过两抵不折你的寿只是让你受些病痛之苦,也算是阴间对你讲公道了。笙歌不同意这种说法。人生在世,只能对他今生所作所为负责,怎能追究其前身,他怎么知道他的前身是干什么的,这不是愚民政策么?再说,佛家认为,放下屠刀,立地成佛,既然笙歌前世晚年改了过,又怎么纠其不放呢?还有在人间屠夫也是一种职业,是七十二行中的一行,如果猪马牛羊不杀,任其泛滥,岂不造成遍地是牲畜,而人间土地有限,口粮有限,牲畜夺了人之口粮,世人不又都成了饿殍么?佛家又说,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如此说来,屠夫于人类还是有功之臣呢?有功之臣不奖,还要罚,其理何在?这是谁家制订的法度?还能服众么?阎王被笙歌问得哑口无言,只有狡辩说,你笙歌是人间大作家,读的书多,见的世面大,上知天文,下知地理,能说会道,我没读几句书,识不了一箩字,全仰仗玉帝大人关照才在地府捞了个差事,怎是你论辩的对手呢?好了,我甘拜下风,不过这个规矩也不是我一个人定下的,要改也得等我向玉帝汇报了后再说,不然,玉帝会追究我越权行为甚至撸了我的位置。

笙歌见阎王对此有了个承诺,也不再纠缠,就把话题转了过来说,我是个爱做事的人,三天不做事比死了还难过,可是你在《生死薄》上给我定了这样的格,活在世上做不得事,天天躺在病床上耗费药材,苟延残喘,还要人照护,空费国家钱财,不能创造社会价值,这种活法有什么意识呢?而且还不是一天两天的事,是整整四十年哪,难受,难受。我看这样好不,我不要无质量的长寿,只要四十年寿命中的一半,其余二十年寿你收回去做人情,用二十年折成无病无痛,让我能吃能喝能专心做事,完成我手头计划要做的事如何?对笙歌提出这样的问题,阎王没有心理准备。在阎王殿当差几千年,只听人吵着要加寿,还没见过人要求减寿的,今天倒还是大姑娘上轿头一回,遇到了新鲜事,就说好是好,但是从来没有过这样的先例呀。笙歌说,这好办,先例都是人创造出来的,凡事都要有过第一例嘛,螃蟹那玩艺儿,当初谁也不敢吃,怕闹死了人,后来有第一个人冒死吃了,不但没事,还说挺有营养,此人之后大家不就都跟着吃起来了吗?你想当年,有谁看过《生死薄》,我家祖宗孙悟空爷爷不就为你开了一个先河吗?说些你不中听的话,我这次来你们阴间一走,一路看到的是死气沉沉,满目萧瑟,没有一点活力,几处看门的都闭着眼睛睡着了,这样怎能尽到职责呢?依我看呐,你们阴间也要学学我们阳间实行改革,改革出新招,改革出活力,改革出清廉,改革使百业兴旺。比方说,你们的人出去办事,为什么总找人索贿呢?你们的小鬼为什么背着你跑到阳间去开黑煤窑开赌场开烟馆开鸡婆店?都与你们的制度有关,说得具体点,与他们的年薪月奉相对偏低有关。听说你们的月钱还是几千年前的老标准,都是一样的,不分能力大小,不分岗位重要与否,来个黄牛十八,水牛十八,没有档位,块板条缝。这样千年不变的规章,怕是老掉牙了,不合时宜,调动不了积极性。月奉太低,他们糊不了口,就会想歪心事。好多地方推行高薪养廉,或许此法有效。试想,如果他们月奉相对高一些,有了比较稳定的收入,他们又何必去冒险走歪门斜道呢,犯罪也要讲成本哈。依我看哪,改革不要等别人在前面走出路来你再跟在别人屁股后面跑,那是没有出息的,是嚼别人嚼过的骨头,索然无味,不仅如此,跟在别人后头,永远提不起速度,难以实现弯道超越。改革是在闯新路,不要怕走错了,有位名人不是鼓励我们要摸着石头过河吗?不敢摸石头的人是永远也过不了河的,只能隔河兴叹,咒骂水深流急,怨天忧人不修桥。

阎王经笙歌这么一鼓动,心便动了。不过,阎王也有他的小九九,他动心是基于三点,一者可拿笙歌减掉的二十年寿命做人情,时下正有两人送礼走门子要求增寿,定金也收了,而自己手上又没有多余的寿命指标,迟迟承诺不了,对方已催了好多次,这下恰好拿笙歌主动省下来的二十年寿命兑现补给那两位,以便心安理得地从中收受好处费,这种里做葫芦外做瓢的好事,可干。二者怕拒绝了笙歌弄得笙歌不乐意,他毕竟是孙大圣的后裔,若他发起狠引来孙悟空二闹阎王殿,那就麻烦了——不仅如此,而今不再是千百年前那闭塞的社会,时下进入了信息时代,人们见识多胆子大,消息又传递得飞快,若是笙歌用手机拨个电话,人们都跟了孙悟空闯进地府来闹事,如何招架得住?罢,罢,凡事能忍则忍,因小失大的事不能做。三者先前听信谗言捉镆了笙歌,就此表表歉意,给笙歌一个面子,自己也好就着梯子下楼。于是表示同意,但瞬间又犹豫起来,便对笙歌说,好是好,只是这么大的事,我得向玉帝报告一下才好。笙歌说,这就不必了吧,俗话说,将在外,君命有所不受。玉帝既然把这摊子事务交你管理,说明是对你充分信任,而你连这点主都不敢做,事事都要去请示他,他又要你在这里干什么呢?你若是没有这个胆量不敢拍这个板,那就请你把位置腾出来,由我来作回主如何?说罢,就要往阎王宝座上去。阎王一见慌了神,赶紧一屁股坐到宝座上去说,好,好,好,就按笙歌你说的意见办。笙歌说,那好,为了我们双方都能讲信誉,应该就此签订一纸合同,白纸黑字为据,免得空口无凭,免得到时红脸说翻生话,弄得大家伤了和气,我们老孙家人脾气你也是知道的。阎王响应这一提议。

合同条款由笙歌和阎王双方口述,书记官做记录。笙歌是客,做了甲方,阎王是主,做了乙方。其主要内容为:笙歌寿命由九十八岁缩短为七十八岁,即从合同签订之日起,只活二十年,到时无疾而终,减少的二十寿命折抵为生命质量,即无病无痛无灾难,红光满面精神足,能抽烟能喝酒能吃酸冷生硬辣,能跑能跳能吹牛能钓鱼能熬夜,每天能在电脑前连续敲打键盘十小时以上而且不叫累。但是,笙歌生命质量提高以后,必须做有益于人世的事,不能倚仗身体好就悠哉乐哉饱食终日只享福不做事,也不能丢落正业不做去投机倒把,不能大鱼大肉大酒地挥霍公款,不能慷国家集体之慨四处游山玩水,不能化工为私鲸吞公款,不能将财产转到国外去以逃避税收,不能坑蒙拐骗损害亲戚朋友同事熟人利益,不能制毒贩毒吸毒拐卖妇女儿童,不能聚众抹牌赌博,不能拈花惹草包二奶,不能要求大家遵纪守法而自己却踩红线打擦边球,不能在退休后还用余权发所谓余热谋私利。若违反上述条款,阎王可随时终止合同并对笙歌加重处罚。处罚方式不是速死,而是再加寿命的同时加多病种加重病情,让其后半生天天受折磨,死不断根,活不转青,如坐针毡,生不如死;若阎王违反合同,笙歌可请来祖宗孙大圣帮助再闹地府,打他个天翻地覆慨而慷后逼阎王自动退位让贤,由笙歌接管地府掌管人间生死轮回大权。本合同一式三份,笙歌、阎王各执一份,另一份交给上界玉帝备案。此合同可同时在三界的权威媒体上广泛发布,以便引起公众监督。双方看了合同,都觉得比较完全了,拟盖印生效。

正当印官拿来大印、笙歌伸出拇子准备签章时,阎王说,慢着,还有一事没摆平呢。笙歌问何事。阎王说,你私自放跑了赵德山和韦局长,韦局长好说,他还有寿命可延,而赵德山的寿命要延长三十岁,这个数字亏空谁来补上呢?这恐怕得从你的四十岁寿命里先拿出三十年来补给赵德山,你只能以余下的十年寿命来跟我签合同,也就是说一折一扣,你只剩下五年有质量的寿命了。笙歌一听,就不高兴了,拿手指着阎王鼻子吼道,阎王老儿,这就是你的不对了,原来听人说你爱玩丑撒赖我还有点不信,今天觌面亲眼见你做这事就印证了这一说法。顶天立地的大男人,不能做这样翻手为云覆手为雨的小动作啊。再说,五年能做什么事呢?转眼就没了,还不如你都拿了去。阎王见笙歌动了怒忙赔笑脸说,阴司律条就是这样的呀,我也没有办法啊。笙歌说,你这律条本身就问题多多,在我看来,三界里的律条凡不合情理的都得改一改,都得从实际出发推翻重来。在这一点上,你们地府远不如我们阳间,我们阳间是有错必改,逢误必纠,冤假错案一经查证落实立即平反昭雪,不像你们这样死搬教条,明知是错的,还要咬着牙齿骨去坚持,撞倒南墙还不回头,结果是错误越铸越多,不是这样吗?赵德山和韦局长本是个大好人,你们的调查人员也证实了,为什么不尽快纠正呢?谁不犯错,有则改之嘛。我帮你们纠正了错误,到头来还要我用寿命代价来帮你们弥补过错,哪有这样的道理?此事若报到玉帝那里,你不受处分才怪哩。其实要弥补赵德山的寿命也不难,你想阳间世上还有几多亡命之徒未归案,你们何不好好配合阳间公安去将这些逃犯都抓了回来,立即治他们的死罪,拿他们的寿命来补给像赵德山这样的好人。你瞧瞧,眼下这些恶徒一个个逍遥法外,吃香的喝辣的,成天搂着小妞跳探戈,活得有滋有味,还嘲笑公安人员是一帮狗熊,怎么也抓不着他们,弄得坏人开心,好人受气,难道你们就从来不感到你们是在失职吗?你拿眼睛盯着我的几十年寿命,而不去框算网尽天下所有恶徒省出来的几千岁几万岁寿命,看来有人说你长着个大脑袋不想事还不冤啊。阎王叫笙歌好一顿数落,如醍醐灌顶,茅塞顿开,连忙说,笙歌兄说的极是,我怎的就想不到这一层呢?抓恶徒索寿命的办法,好!现在,我立即派员去查哪些藏慝恶徒的行踪,将他们抓住正法索命。盖印盖印。

笙歌拿了合同,就说我在这里耽搁久了,一者急死了家人,得赶快回去,让他们放心,特别是我们家的老祖宗孙大圣爷爷还在奈何桥那头等回信,你晓得他是个急性人,我怕他等不及了再打上殿来,于你的面情不好看哩;二者客走主人安,我在这里吵闹了好几天,让你不得安身,于心不忍。阎王留客不住,就亲自送笙歌返还阳间,一路上三番五次托咐笙歌带话问孙大圣好,还叫孙大圣不要为难花果山周围的土地,说哪些小神也可怜,要同时应付三界,每日里受尽了气,也是难处多多。笙歌说,放心,我一定把你的话语带到,叫他好生待你的部下,也不要再来地府为难你了。阎王听了高兴,拍着笙歌的肩膀说,我就喜欢你这样的痛快人,不愧为大圣的后代嘛。

说话间,来到了界岭。孟婆见老爷亲自带客人来了,就热情招呼客人喝茶。阎王在孟婆的屁股上掐了一爪,挥了挥手对孟婆说,不要给汤水他喝,他还有好多阳寿,要送他回人间的,免得喝了汤水忘了回家的路途。说罢,来到奈何桥靠近人间的这一头。孙大圣一下蹦了出来,拍着阎王的肩膀表扬说,阎王老儿,你们说的话俺老孙都听到了,这回你表现的还不错,不错,我就不到你府上做客了,就此别过,不再送了,你回去再查一查,看你阴司还有哪些不合情理的规章制度,统统都给我改过来,彻头彻尾地改,不要留尾巴。改错的原则就一条:好人长寿,恶人短命,记得不?阎王赶紧回答,记得记得,怎敢忘记大圣的教诲。说罢,用力一推笙歌,走,回阳去哟。

笙歌被一把推到孙悟空背上,就觉得自己轻飘飘的似乎由万丈深渊弹射上来,落在了医院洁白的床单上。

7医院重症监护室里,守候在笙歌床边的护士小丁似乎听到了病人一声呻吟。这声呻吟如同一声惊雷,打破了这间病房两日两夜的寂静。小丁感到惊讶,她不敢相信这呻吟声出自身边将死之人笙歌之口,可仔细一看,笙歌闭了许久的眼睛分明是睁开了,而且还开口跟她说话,叫她帮忙喊他妻子过来,说他饿,想要吃点粥水什么的。小丁一阵惊喜,赶紧小跑到主治大夫办公室说,奇迹奇迹,真是奇迹,重症病房的病员醒过来了,正在要吃的呢。主治大夫一听,大喜过望说,笙歌生命力真强,看来是个有福之人。说着,连忙抓起听筒来到重症室,一查笙歌心率、脉搏、血压、呼吸、瞳孔和角膜反射等等生命体征,都趋于正常,尤其是脉搏每分钟为60—100次,稳而有力,问了病人有哪里不适,笙歌说,没有,自感轻松多了,现在就觉得肚子饿,想吃。主治大夫说,可以,并叫护士通知家属可来探视,又嘱让病人在重症室监护室再呆一天,明天这个时候如果病人继续向好的方面转变,就可移到普通病房调养。

 笙歌在医院又待了半月后出院了,恢复得很快,一天一个样,脸上渐渐泛起了红光,有了精神,就吵着要去上班,妻子说,等完全恢复了再说吧,现在你只是个亚健康的人,且年龄一年大一年,精力一日比一日衰退,比不得从前了,都是岁月不饶人啊,你得自我爱护,你一病把全家人吓了个半死,劝你爱护身体,凡事悠着点,既是对自己负责,也是对家人和组织负责。妻又说,钱财和生前死后的名声都是别人的,唯独在生在世的健康快乐是自己的。笙歌说,这个我知道,今后我十分注意就是了。妻说,这样的承诺你都来了几十遍了,哪里还能信呢,你一做起事来,就忘了娘家姓什么。笙歌说,不行啊,我跟阎王签了合同,病好了不抓紧做事,他就要惩罚我的。妻子说,别说糊话,那是你发高烧烧糊涂后的胡思乱想,活人怎能跟阎王签合同?这不是笑话梦话么?再说,若真签了合同,拿过来看看是真是假。

笙歌拿不出来,但他硬是犟着上班去了。妻子没策,只有无奈地摇头。好了伤疤忘了痛。你一年到头,总是工作第一,工作第一,真是江山易改,禀性难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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