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后的荷花

小说

石雪峰

1落日余晖洒在微风吹拂的源湖水面上，泛起一道道金色的涟漪。李千万看着徐徐靠岸的小机船，心里愉快极了。

孰料，这愉快不过一秒钟便烟消云散。船上只下来毛先和春梅二人。春梅哭丧着脸告诉李千万：“千万叔，对不住了，我和毛先叔没看好荷花，她跟那个钓鱼郎跑了。”

正说着，李千万手机上来了信息，点开一看，是荷花发来的：

爸，别怪春梅姐和毛先叔，是我自己要离开源湖的，那地方实在太小，再呆下去，我会发疯。我对养鱼实在没有兴趣。我和钓鱼郎一起开发文化产业，会做出一番业绩来的，你就等着瞧吧……

荷花是李千万的三女儿也是最小的女儿。李千万老婆柯仙桃一鼓作气给他生下三千金后，就没了动静。大女儿水芝、二女儿芙蓉八年前和五年前分别远嫁到天边去了，好几年也难得见上一面，小女儿在县城读高中，弄得身边没有一个窜上窜下的孩子，每日里尤其是早晨夜晚冷清清的，好生烦闷。是啊，家里没有一个小的，总没个家的味道。因此，李千万跟妻子商量好了，千方百计也要将小女儿荷花留在身边，以图个热闹。为了这份热闹，他承包了村里的一大片水面从事水产养殖，拼命积累资本，以期用雄厚的家底招来一个坐堂女婿，好让李家续上香火。这是最后的荷花，因此夫妻二人对留住荷花以及后来的孙辈在膝下很上心。正当李千万的事业红红火火，远近皆有名声时，谁知出了这样的变故，这最后的荷花到底还是走了。

与其说是女儿跑了，不如说是被人钓走了。面对残酷的现实，李千万十分沮丧。他痛恨那个钓鱼郎，恨他就是个骗子。他也恨自己，不该好为人师，如今更具讽刺意味的是，他从自己这里学到钓鱼技巧，可却不是用来钓鱼，而是从自己的眼皮底下把心肝宝贝女儿给钓走了，你说气人不？想到这，李千万一肚子气硬是找不到地方出，只好一屁股坐在了鱼塘埂上。

2源湖是汪不小的湖泊。从地图上看，古时它跟鄱阳湖应是一个整体，只是后来让来势汹汹的长江从中给切开了。大约是从明末清初开始，北岸人不断地在江湖结合部的浅滩处筑堤拦截江水，开垦田地，以至堤坝越筑越高，终使内湖与外江完全隔绝，而源湖承接的雨水则远道客至下游的安徽望江华阳河入江。

源湖北岸是大别山至湖滨的过渡地带。在它的尾部也就是源湖的头部有座驰马山，紧挨山湖嘴的村庄，名叫西施湾。

提起西施，人们便会联想起天生丽质的美女来。这思维定势一点也不错。自古以来，西施湾一向以出美人儿闻名远近，也许该村的名字由此而来。

西施湾美女层出不穷，引起了一些主课题不得意的学者前来探究。俗话说，插田要好秧，生儿要好娘。可学者们初步调研结果，西施湾老少婆娘竟没有一个算得上是美丽的，有的甚至丑陋得令人恶心生厌，而出奇的是她们生的儿女尤其是女儿却一个个貌赛天仙。这种怪现象西施湾人也解窍不通，所以村里老人们不免哀叹：“天仙嫁出去，破铜烂铁（指貌丑的媳妇）收进来”。

此路不通。学者们便把探究的目光转向西施湾周围地脉水土和气候，试图从中找出答案。这驰马山伸展到西施湾地段有所变化，形成一燕窝状，西施湾背山面湖，就座落在窝底。冬天，寒冷的北风吹来，由窝底后的高山阻隔向两边分流，窝底免受寒流侵袭，温暖如春。夏夜，百里源湖水由微微南风推来，轻轻叩击着村前石岸，发出节奏明快的轻响，正好催人进入梦乡。还有最重要的一条就是村后山上有一条小溪终年流淌，但水量不大，村后和村中人主要依赖小溪吃水用水，村前人因出门便是源湖，所以当小溪水不够用时，便以源湖水作为补充。正是这一规律让学者们解开了西施湾美女之谜。根据西施湾村后、村中尽出上乘美女而村前美女则稍逊一筹这一事实，学者们取其溪水进行化验，结果是，西施湾山后小溪富含有钙、铁、锌、碘、硒等多种能使女人皮肤白嫩、五官清秀的矿物质。

李千万家正处村庄最后一排，吃的全是山溪水，虽然他的堂客柯仙桃长相难以叫人恭维，甚至那一脸雀斑加一副大屁股外带鸭公嗓音，实在让人摇头不尽，然而她生出的三个丫头硬是一个个俏得伤心，往人前一站，便是死人的魂魄也会让其勾活。这不，大女儿水芝到南方打工不到半年，就让广东中山一个大老板给娶走了。接着二女儿芙蓉前赴后继，只三个月，又叫广西柳州的一个大老板给争娶了去。

两个女儿归宿好是好，可李千万夫妻俩不快活，终日愁眉苦脸。广东大女婿见状，就跟妻子水芝商量，想把两老接到中山去散散心。妻子水芝自然是一百二十个赞成，就催老公快些行动，免得等广西的老二抢在了先头。当广东大女婿正式提请时，李千万连说，不行，不行。要去只能你岳母去，我是不能去的，你想我那100亩鱼塘要管理，每日里要投鱼料，要防鱼病，高温时节要防止缺氧翻塘，夜里还要防止贼人偷鱼。这些都是顶顶要紧的活路，哪能靠我请的那个伙计去做呢。伙计毕竟是外人啊，他只能做个帮手，讲认真的事还得自家手到脚到呢。广东大女婿见岳父大人说得有理，就没坚持。改把攻坚对象定在了岳母一个人名下。岳母是个有自知之明的人，她清楚她有大屁股、鹊斑脸和鸭公嗓三大缺陷，因此还落了个“大雀鸭”的外号。这不可修正的三大缺陷高度集中在她的身上，到城里还不丢了女儿女婿的脸？因而本不想去，可又经不起想到大城市见见世面的诱惑，来个半推半就一番后，还是忸忸怩怩地同意了。

于是收拾停当，跟女儿女婿一起坐飞机到广州白云机场，出得机场，早有女婿儿公司的大奔驰接着，谈笑间，一家人沿着广珠高速，不消半日便到了广东大女婿家。

广东大女婿家在中山市郊一幢别墅里。这里三面环山，一面靠海，环境极优。别墅四层，一层会客，二层女儿女婿外甥外孙女儿住，三层是书房和健身房，四层有一大一小两间客房。来做岳母的柯仙桃就被安排在大客室住下。

不消数日，柯仙桃被女儿做了大量说服劝导工作后，从头到脚全部予以包装了。耶，佛靠金装，人靠衣装，做娘的让女儿一番倒腾，果真旧貌换新颜。但随之问题也接踵而至，这是因为，毕竟万变不离其宗，刮毛的龟背成不了毡。很有自知之明的柯仙桃知道，更新来更新去，大屁股、鹊斑脸和鸭公嗓三大毛病怕是掩饰不了的。为了证实自己的判断，她来到穿衣镜前照一照。果然，粉底霜掩盖不住鹊斑，无奈几十年形成的坑荡太深，涂上去的腻粉太厚，让海风一溯，起了皱，脸上就像久旱后雨打尘埃，或曰像筛天牌烘笼盖后院虫吃菜，越发难看。再转身一看旗袍下的屁股，好似比以前又大了一圈。至于那鸭公嗓，就不是照镜子的事了。照完镜子，大雀鸭蔫了半截。她明白，自己底子太差，难以融入城市洪流。一气之下，洗了粉底霜，脱了花旗袍，每日里足不出户，只是埋头困醒，虽然餐餐有山珍海味、人参燕窝，可有三大缺陷的大雀鸭毫无食欲。面对母亲的郁郁寡欢，广东大女婿和他妻子水芝束手无策。

广东大女婿接走了岳母，广西二女婿也不甘落后，一天一个电话打到中山海边别墅来，中心议题一个，要求接岳母大人到柳州住上一阵子。他说这里的鱼峰山风景区、柳侯风景区和大龙潭风景区都为国家4A 级旅游景区，如何的山青水秀空气清新，如何的洞奇石美森林茂密，如何的吸引国内外游客呀；说这里的刘三姐山歌是多么动听，如何能引岳母娘开心呀；说这里的温泉水能治百病，对岳母娘的老寒腿十分有利呀，等等等等。广西二姨夫列举这些广告词，无非是为了增强迎接岳母大人的竞争力。一句话，巴不得大姨夫将岳母娘早日转让给他，由他来孝敬孝敬。

岳母来家不到半个月，二姨夫就要接走。为此，广东大姨夫有点为难，就找妻子商量，妻子说我也正要找你说这事来着。水芝说，毕竟母亲是我的母亲，由我来说这话比你说要合适些。起先，我们接母亲时反反复复说要住上半年，如今不到半个月，怎好开口送她走呢。不过现在情况发生了变化，母亲大人家成天不吃不喝，要死不活的样子，说是接她来享福，谁知对她来说是受罪。来时是好好的，恐怕日子一长，弄出个三长两短来，对爹爹大人不好交待。所以眼下母亲在我们手里就是个烫手的山芋，既然有人不怕烫手，愿意接，我们何不来个顺水推舟，让他把这个接力棒接了去，我们也好落个顺风人情。兴许换过环境，母亲的心病就没了呢。老公一听，说老婆言之有理，照办。于是赶紧打电话广西的二姨夫，叫她择日来接。

广西二姨夫猴急，跟妻子芙蓉一起，连夜坐飞机赶了过来。第二天一早，就将岳母娘连人带行李一起卷到机场。于是，娘仨又坐飞机奔广西而去，自然出得机场，也是公司大奔接回别墅。

广西二女婿的别墅比广东大女婿的别墅还高一层。柯仙桃被安排住到五层客室。跟大姐如出一辙，不消数日，柯仙桃大人又被二女儿芙蓉重新包装一遍。更要命的是，二女儿和二女婿是两个洁癖，从外面回家要换三遍鞋，来到走廊里换一遍，进到客厅换第二遍，上楼换第三遍。这在他们家已形成了规矩，叫做换鞋制度，人人必须遵守，即使柯仙桃大人来了也不例外。柯仙桃大人自然不习惯，每每没换鞋就进走廊进客厅甚至大踏步上楼去，为此少不得广西二女婿暗地里皱眉，二女儿则直接责怪母亲不讲卫生。于是没住上几时，柯仙桃大人又病了，又是不吃不喝，又是郁郁寡欢，症状跟在广东大女婿家一个样。

出来折腾个把月了，大雀鸭大人瘦得皮包骨头。人在城里住，心想塘里鱼，天天吵着要回去。大雀鸭就对二女芙蓉说，你还是放妈回去吧，我生就一副贱骨头，三天不见源湖水，一天不见猪鸡鱼心里就堵得慌。再这样下去，你爹恐怕就见不到我这把老骨头了。广西二女婿见岳母说出这番话来，心想，怕是岳母大人想念岳父大人了，不是有俗话说，公不离婆，秤不离砣么，看来得把岳父大人接来做个伴儿，岳母大人方才安心住下来。于是就打电话岳父，要去接他来柳州。岳父李千万心想，你女婿家再好，毕竟不是我李老三自己的家，金窝银窝不如自己的狗窝，我源湖的根据地是万万放弃不得的。就回电话说，有两条理由叫我脱不开身，一是我鱼塘的活路多，没得空；二是镇上动员我接手担任村支部书记村主任，若是这时候走人，镇里会责怪我逃避责任．所以，我不能离开，若是岳母娘要回来，你就把她送上飞机，到了武汉她自己晓得回来的路。

没戏了，广西二女婿对她老婆芙蓉说，看来岳母大人是留不住了。看着母亲病怏怏的样子，芙蓉就跟广东通电话，两家四口子在电话里商量了半天，最后一致意见，放岳母大人回鄂东源湖老家。招呼自然由二女儿芙蓉来打。

第二天，二女儿芙蓉来到母亲的床前说，老娘啊，你怕生来就是个享不了福的命，我也不留您在城里多住些日子了，你就打点回去吧。听说回家，大雀鸭一骨碌翻起身来，立马收拾行李走人。

送走母亲后，两女儿两女婿就改用汇款来孝敬双亲大人。那来自广东、广西的汇款单如同雪片飞来，只几年就使李家存款逼近千万。再加上李老三鱼塘经营得好，每年的纯收入也有好几十万元，其家业净利值怕是过了千万，因此，李千万的名号也就由此产生了。

李千万夫妻俩计议开来，眼下三女荷花高中快毕业了，其去向必须要早早提上议事日程，不然就来不及了。丫头俏是俏，可读书成绩差得哭，学友私下叫她体面苕，这话都传到李千万夫妻俩耳朵了。荷花高中一毕业，怕又要像她两个姐姐一样，出门去打工，这一去不又是肉包子打狗，有去无回？不行，这最后一个女儿得留在身边。人老来最怕的是什么？是孤独。在李千万看来，眼下拥有了这分家底，知足了。钱再多有什么用？钱赶不走寂寞。钱多了就是一堆废纸，如果使用不当还会惹出祸事来。

怎样才能留住细女呢？大雀鸭是没得主意的，就问当家的李千万。李千万说，我早就想好了。留人得先留心，心留住了，人就好留；心没留住，纵然人在你面前晃来晃去，也是枉然。过了两三天，李千万主意打定了，就对堂客大雀鸭说，坚定不移招坐堂女婿。想我家现有上千万家当，还有一口100亩面积承包期长达50年的水面，也不亚于一座小金库。以这两个条件，招个坐堂女婿断不成问题。

而这个计划的前提就是必须先将细女荷花的心收起来。细女儿在县城读书，成绩不好，多半是花心造成的，这一点大雀鸭柯仙桃最清楚不过。这个秘密是她从女儿的书包里发现的。女儿书包简直就是个大仓库，里面没有书本，全是化妆品，多得数不清。她曾多次突然收缴，但野火烧不尽，春风吹又生，把大雀鸭气得半死。

3李千万早起，在阳台上守着太阳从驰马山洼里懒懒地爬出来。虽然季节已至初秋，可毫无凉意，朝阳平射在脸上还有点热烘烘的感觉。

季节到了这个时候，气温慢慢走下坡路了，鱼群发病和缺氧翻塘的概率大大降低，李千万可松口气了。他叮嘱伙计老黎按时按比例投放鱼料，正午时没忘记打开增氧机增氧，自己刚腾出手来采购建筑材料。他和大雀鸭商量好了，投资500万元，在源湖边上建造一幢豪华别墅，其豪华程度要不亚于甚至超过广东、广西两个女婿的豪宅。政府招商引资，我李千万就来个建宅引婿。家有梧桐树，何愁引不来金凤凰？

上县城，下九江，李千万成天在建材市场上转。虽然口袋里有的是钱，但李千万是个农民出身，晓得钱的金贵，每到一店，斤斤计较，讨价还价，货未比三家不拍板，价未压三遍不成交。跑了个把月，钢筋、水泥、墙体砖、铝合金门窗材料等一应俱全的建筑材料全部到堂。包工不包料，自己做监工，而建筑队是从多家竞争者中选择来的，不是招标，胜似招标，前提条件是建筑队必须提供免费图纸。李千万知道，如今不论什么样的建筑队，手头都有各式各样结构的房屋图纸，这都是他们以往施工留下的，你只要从中挑选合你自己心意的房屋式样的即可。这算是借鉴别人的知识产权，若有人说是抄袭就算抄袭吧，谁人来管，又有谁管得着呢？

说话间，别墅在一层层地崛起。看到大雀鸭跑前跑后给工人送茶水的情景，明眼的乡邻除了报以一声声赞叹外，就是议论，李千万家要招坐堂婿了，谁家小子能享这样的清福呢？周围四里八乡的几个著名媒婆则展开了激烈的竞争，她们各自早做铺垫工作，十分频繁而又不厌其烦地出入李家，拉家常，套近乎，冷不丁将候选对象推荐给李千万夫妻俩。

当然，李千万积极建房还有他的另一个意图。不久前，村党支部、村委会换届，镇委推荐，村民拥戴，村里的党政担子非要李千万一肩挑了不可。到了这个时候，李千万却之不恭，半推半就参与选举。结果不出所料，李千万以两个全票当选村党支部书记和村民委员会主任。“皇袍加身”，担子上了肩，责任即来临。眼下，镇里布置的工作任务是，村村要建村部，在村部里设党员活动室和村民之家。村支部和村委会要利用这个阵地组织党员发挥模范带头作用，带动广大村民一起走上共同富裕道路。这村部就是过去的大队部，除了要有几间像样房子之外，随着社会的进步，而今的村部再不能是个空壳子，里面得有电脑、图书、乒乓球台、健身器材之类的硬件和规章制度、学习园地之类被称为软件的东西。房子加上一应硬件、软件总计下来恐怕得六七十万。可接手时村里除了一堆债务，什么都没有。总不能借钱来搞这些个名堂。没有企业的负债村，纵然想借钱也是借不到的，谁愿给一座没有产出的化钱炉里投入呢。想来想去，只有自己付出几十万元，除了建好村部外，外带将村里的七八万老债给抹平，使全体村民轻装上阵，重建美好的驰马村。李千万心想，自己承包了村里的百亩鱼塘，发了不少财，如今给村里投入点也是应该的，这是给社会的回报，也算是自己上任带领群众共同致富所做的第一件实事。这想法得到了镇委的大力支持。

李千万在大雀鸭眼里的威信比皇帝还高，丈夫说什么她就跟着和什么，不管是对是错都唯命是从。大雀鸭心想她当家的就是个神，办事从来都不会错的。因而她非常支持当家的承担村里的责任，现在她成了书记、主任娘子，驰马村第一夫人，尽管自己在长相上不尽人意，绰号大雀鸭也不中听，可有第一夫人这一道光环罩着，走在路上无人不向她点头致意，好生风光。她热衷于村民甚至路人的恭维，所以，有事无事她都喜欢到村头弄尾走走，熟练地与村民乡邻点头招呼。大雀鸭心想，用点钱建村部，讨得副体面，值得。再说几十万元钱，对我李家来说，应该算是九牛一毛。主意打定，她便怂恿丈夫，建，建气派点。大雀鸭不啻一次给当家的李千万打气。

村部地址就选在自家宅基地旁。村部在左，李千万家在右，都是五层楼，一字儿排开。钱足料足，工程进度飞快，不到两个月时间，两幢房子的外壳都立起来了。晴好天气里，在百里源湖的湖心都能望得见，气派非凡。

不出所料，荷花高考一败涂地，连自费生分数线都不够。这却是荷花最想要的结果，若是够了自费分数线，老爸老妈又要她去读书。在荷花看来，上学读书苦不堪言，比吃中药还难，比坐监牢还受罪。如今好不容易熬到高中毕业，正好趁此机会冲出樊笼。

老爸老妈说，不读书可以，但从此得一心归门里，好好跟老爸学学养鱼知识，将来老爸老了，就接管鱼塘经营权，做个鱼老板。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状元。养鱼的发大财多的去了，出了名的也多了去了。

好，好，好，一心归门里。荷花答应。但有一个条件，必须先让她去大姐、二姐家开开心心玩上半年，好好欣赏欣赏南国的锦绣风光，然后就龟缩鄂东一寓，安安心心钻研钻研养鱼业务。

狡猾的丫头片子，冷不丁冒出这么个条件，着实让李老三李千万和大雀鸭柯仙桃有些犯难。夫妻俩晚上秘密合议半天，最后决定答应丫头提出的条件。这丫头一向野惯了，要想一下扭过来，怕是有点难。这好比竹篾匠拗竹器，得慢慢使劲，不能急于求成，心急了，用力过猛，势必拗断了，不成器。再说，她还从来没有去过大姐、二姐家，是该去过过门了。

老爸老妈有老爸老妈的想法，荷花有荷花的打算。荷花已朦朦胧胧地感觉到了老爸老妈要执行三丁留一的家庭政策。老爸虽说是个共产党员，但他脑子里一些固有的旧传统思想并没有被完全冲刷掉，而老妈更是满脑子封建意识。不孝有三，无后为大。对于只有三个女孩的老爸老妈来说，他们不断地承受着来自社会的各种议论，什么家无带把的，纵有万贯家财也枉然呀，什么燕子衔泥空费力，帮别人积累财富呀。的确，他们的思想压力很大，他们骨子里的的男尊女卑意识还在，他们的千万家业要人继承。因此，他们现在一门心思就是要千方百计地招回一个坐堂女婿，为李家度出一个香火继承人来。虽说自己不情愿为这样的继承人而努力，但两个姐姐捷足先登早已放飞了，她们得了先天的优势，谁叫自己是老幺呢。没得法，如今自己成了唯一的留守对象，只能是走一步看一步了。不过，读书不够聪明的荷花，跟老爸老妈斗智斗勇还是蛮有经验的，从小学到初中到高中，十多年来，没有一回落到下风。她的小九九是，既不能按老爸老妈圈定的路线图走，也不能一下封杀死，那样会伤两老的心，毕竟他们一尺长将自己养大，不知吃了几多苦伤了几多心。

双方都得到了满意的答复，各自心安，各做各的事，老爸老妈一边经营鱼塘，一边装修别墅和村部；荷花则打点行装走亲戚，第一站便是广东中山大姐家。

广东大姐夫和大姐对小姨子的来访，十分的热情，按公司接待上宾的方式，一下飞机，就被接到中山市最高档的酒店。公司在此摆宴为小姨子接风，部门经理以上的中高层管理人员都参加了，满满的三大桌。这种场合，这高规格，是荷花有生以来的头一次。席间，大姐夫、大姐和他们的儿子阿华首先举杯欢迎小姨子，接着公司副总、部门正副部长、分公司正副经理纷纷离席向荷花敬酒，欢迎小姨子来南国观光，来公司指导工作，并以世上最美的词儿夸奖老总的小姨子荷花如出水芙蓉，貌赛西施，美若天仙。为答谢大家的盛情，荷花频频举杯回敬。一个才出学门的学生娃，哪见这样的阵式，似有点招架不住，不过，虽然有点礼数不周，但以她的亮丽容颜和一身学生装的身份，再加上大姐夫、大姐在一旁打圆场，倒也撑得住局面。

回到别墅，看到还是一身学生装的小妹，大姐说，小妹，如今，你已出了学堂门，再也不是学生伢了，要融入社会，得从形式到内容都要与时俱进，更新换代。这形式呢，就是衣着外表；这内容呢，就是加入社会行列后为人处事能力。为了加速你的蜕变，大姐就捡起老本行，首先从形式上为你进行一次全新的包装，而内容上的蜕变就要靠你自己慢慢参悟。

大姐水芝当年来到大姐夫公司，干的就是包装工作，而且还当上了包装部门经理，很有一套包装理念。虽然，当年她的包装对象是货物，而今是活生生的人，并且是自己的亲妹子，但包装讲究的是品位，这一点人货应是相通的。基于此，她首先想到款式。她在广东生活了这么多年，对自己的粤式美女打扮很满意，于是就确定对小妹进行粤式包装。思路定下来了，她把手头的工作暂且丢下，带上小妹到理发屋、金银首饰商场、服装鞋袜商场、化妆品商场，从头到脚全部更新个遍，就连坤包、手机和洋伞也都换成了粤式。

早上出门，荷花还是个鄂东学生伢模样，下午再回到别墅时，俨然一个港粤大家闺秀。小姨侄阿华认不出站在面前的小姨，一个劲地问他妈妈，这个漂亮的阿姨是谁。

晚饭没有去酒店，就在家里用便餐。饭后，广东大姐夫对荷花说，小妹，你是第一次来中山我们家，按理说，我和你姐还有你姨侄应该陪你几天，但近来公司业务实在太忙，许多重要业务都是我和你姐亲自打理，若放下，会造成巨大经济和信誉损失，所以我们不能亲自陪你了，就派公司公关部副部长阿英陪你到珠三角各大城市观光观光，开开眼界，当然包括港澳两地，想玩到什么时候就玩到什么时候，不想玩了，就回来。随后，广东大姐夫拿出两张银行卡，一张交给阿英，一张交给荷花，并交待，阿英的那张卡用于结算差旅费，荷花的那张卡用于购物。卡上的钱用完了，随时打电话回来，以便及时充值。

荷花也是个明事理的女孩，她说，大姐夫，我来时，双亲大人一再告诉我，不要耽误了大姐夫你公司的生意，你们就忙你们的吧，有阿英姐陪同就足够了。

以广州为中心的珠三角有十几多个城市。这里是我国改革开放的前沿，建设面貌日新月异，有许多值得一看，值得一游的地方。荷花打算在广州、深圳、香港、澳门四座超大城市各呆四至五天，其余每个城市各呆一至两天，这样算下来，恐怕得三十好几天，然后回到大姐夫别墅休整一些时候，再去广西柳州二姐夫家。

不过这个计划只进行到一半，情况就发生了变化。这一变化使荷花无心再在南国逗留，提前结束了南国观光散心行程，回到了源湖边上的驰马山村。

那是她和阿英外出游历的第十五天，地点在深圳国贸大厦。那天她们来到国贸大厦时，适逢有一个全国性农副产品贸易会正在举行。她们本意是想参观参观后，顺便带点有特色的农副产品回去做接礼，却在一楼大厅的一处展柜前驻足不前了。

这展柜里展出的产品着实让荷花眼睛一亮，因为里面展出的产品竟是黄梅挑花，是来自家乡的民间艺术品。她被家乡的挑花产品和产品导购说明书深深地吸引住了。

黄梅挑花工艺，十分神奇，用一块布几支线一根针就能幻化出价值连城的手工艺术品来。其工艺说它复杂它也很复杂，未入门者无从下手；说它简单它又简单不过，黄梅人管它叫一针一线的艺术。黄梅挑花起源于唐宋，发展成熟于明末清初。它用针将五彩丝线挑绣在底布的经线和纬线交叉的网格上，形成色泽绚丽、立体感强的图案。其产品最初为头巾、衣边、门帘、帐沿、床围等，是民间妇女用来外出打扮和装饰居室的。千百年来，经过黄梅一代又一代农家妇女精挑细作，工艺日臻完善，至近代更以明快的色彩组合、精巧的图案构思、独特的艺术表现形式瞩目于世。其构图无论是花鸟虫鱼，还是山水田林，乃至神话戏曲故事都凝聚了黄梅劳动人民的聪明才智和对生活的美好向往和祝愿。一方小小挑花，其艺术价值可不能用金钱来计算。1938年，它获得了巴拿马万国博览会金奖，1954年又捧回了波兰社会主义国家民间工艺美术展览奖，1959年周恩来总理在众多湖北工艺品中亲自选其装饰人民大会堂湖北厅。改革开放以来，它又多次作为国家和湖北地区的工艺品代表作赴国外巡展，受到广大观众、顾客的青睐和各路专家学者的高度赞扬，誉它为“无声的抒情诗，立体的中国画”。 2006年被国务院列为全国第一批非物质文化遗产，与家乡的黄梅戏和禅宗文化并称为黄梅三宝。而今的黄梅挑花产品整体设计更加精巧，图案色泽更加亮丽，外观修饰更加考究，既蕴含古朴神韵，又洋溢时代风采，已成为人们装潢居室、馈赠亲友、增值收藏的高档艺术品。

荷花学生时代，在乡土文化教材里曾接触过黄梅挑花，当时老师讲得眉飞色舞，但少不更事的她不以为然，还以为老师在自吹自擂，幸好教材图文并茂，因而多少有一点印象，不过，如今黄梅挑花在国人心目中产生了这么大的影响，是她始料不及的。她和许多顾客围在展柜前，顾客们一个劲地挑选产品，而荷花则一个劲地热泪盈眶。

“小大姐，请问你要挑选点什么吗？”一位身着笔挺西装的青年男子打破了荷花的沉思。他的普通话不怎么娴熟，有很重的鄂东黄梅口音。

“啊，件件都好看，我恨不得将它们全部据为己有。”荷花脱口而出一口地道的黄梅话。

“嚯，好大的口气，你若是真的钟情黄梅挑花，我情愿全部相送，分文不取。”西装青年于不知不觉中丢掉夹生的普通话，改用乡音回答。

“你是黄梅人？”双方同时很惊喜地反问对方。

“是，地道的黄梅人。”双方又同时抢着回答。

这时，二人一齐抬起头来。柜台里是一个气宇轩昂、一表人材的帅哥；柜台外是一个含苞待放、如花似玉的美女。

四目相对，同时放电。口头无语，心起波澜。沉默，寂静的沉默；含蓄，万分的含蓄。此时无声胜有声。

“请到柜台里来坐一坐，喝杯水解解渴。”还是帅哥先打破了沉默，彬彬有礼地相请荷花和阿英。

荷花和阿英被请进了柜台。头戴挑花方巾的导购小姐给她们一人递上一瓶矿泉水，十二分的热情。

他乡遇故人，双方无拘无束地打开了话匣子。

帅哥名叫成名，是挑花公司的副总，年方二十三岁，大学毕业一年多，时下正给父亲老总打下手。此次组团来鹏城参展，目的就是扩大黄梅挑花的国际影响，以便吸引外资将其进一步做强做大。

荷花先给成名介绍了阿英，然后简述了自己和家里的情况。她说她此次南国一游，一个目的是为了开拓眼界，另一个目的就是寻求一个好的投资项目。她不想步父亲的后尘。一个女孩子家不适合从事水产养殖业，想兴办一个文化产业。只要是项目拿准了，以其父亲和两个姐夫作后盾，资金应该是不成问题的。

二人的脉搏似乎在一起跳动。

阿英看见二人一见如故、含情脉脉的样子。心想，这恐怕就是古人所说的一见钟情吧，二人后面一定会有故事发生，也不便催促，自己继续欣赏黄梅挑花，就让他们二人信马由缰地畅谈。

时候不早了，大厦电铃响过两遍，打烊关门的时间到了。二人交换了通信联络方式，成名给的是名片，荷花刚出校门，没有名片，就将自己的电话号码和QQ号留给了成名。

成名坚持要留二人用晚餐，荷花本想答应，但看阿英抢先推托，就也谢绝了。临出门时，大姐夫和大姐一再叮嘱，遇有难事，要多听阿英的意见。阿英是公司公关部门的副部长，见多识广，颇有与各界打交道的经验。

二人就此别过，相互目送。

回到宾馆，荷花迫不及待地打开电脑，敲上“立体的中国画”的QQ号，要求加入。不一会儿，“立体的中国画”图像闪现出来。

“你怎么用这样一个QQ名呢？”“源湖小荷”问。“源湖小荷”是李荷花的QQ名。

立体的中国画：“是为了给黄梅挑花造势呀。‘立体的中国画，无声的抒情诗’是黄梅挑花的广告词，我父亲的QQ名叫‘无声的抒情诗’，母亲叫‘黄梅三宝’，都是围绕扩大黄梅挑花影响起的个性QQ名。”

源湖小荷：“全家投入。由此是否可以看出黄梅挑花在你家占有无比重要的位置。”

立体的中国画：“那当然啦，我家祖孙三代都钟情于黄梅挑花，我奶奶是远近闻名的挑花能手，我爷爷早年就想将黄梅挑花做成产业，无奈那时条件不成熟，虽多次努力终无果，至遗憾终生。不过我父亲实现了爷爷的夙愿。”

源湖荷花：“你放弃大城市工作机会，回到小县城捣鼓黄梅挑花，是否是一时心血来潮？将来后悔不？”

立体的中国画：“有必要先纠正一下你的措辞，不能叫‘捣鼓’黄梅挑花，应该叫发展黄梅挑花。我对黄梅挑花产业是十分倾心的，读大学学的就是民间工艺美术专业，正好对口。我已把我的事业定位在黄梅挑花发展上，不做出一番轰轰烈烈的业绩不罢休。”

源湖荷花：“嘿嘿，生气了不是。当时急着回话，我一时没找到合适的词语，敞口一出，别计较啊，小女子这厢赔礼了。”

立体的中国画：“没事没事，我只是顺便提示一下而已，丝毫没有指责的意思哦。”

源湖荷花：“好的，好的，你大人有大量。那这一次参展找到合作伙伴吗？”

立体的中国画：“暂时还没有，明天展会就散会了，后天白天我们清理一下场地，晚上坐火车回黄梅。”

源湖荷花：“人手够吗？要不要我们去帮忙？”

立体的中国画：“不用，不用，没有多大工作量，我们的产品样品都被当地一家大商场收购了，明天回去只是个甩手队，很轻松的。哎，下午你说你想与我家合作的事，你跟家里联系了吗？”

源湖荷花：“还没有，我父亲很固执，又是个小农经济思想严重的人，大笔投资的事，恐怕他没有这个胆。此事我得先跟我的两个姐姐商量，然后由姐姐做通两个姐夫思想，只要是两个姐夫上了劲，这事就成功了一大半。如果你不需要我去帮你捡场，我明天立马结束行程回到大姐夫家去，有了眉目我就赶回老家，带上老父亲与你面谈。”

立体的中国画：“好嘞，我就等着你的好消息。”

源湖荷花：“先不要叫好，等事成了再庆祝也不迟。”荷花一边敲着键盘一边大声念出将要敲打的字。

“什么事，这样得意呀，该不是这么快就与那个白马王子坠入爱河了吧？”正在看电视的阿英调侃道。

“对不起，有员工喊我有事，我先下线了，祝你晚安！”荷花一边看着立体的中国画的QQ留言，也回了个礼貌用语“晚安，祝你好梦！”一边和阿英打趣道：“想必你是个恋爱老手吧，要不怎么这样地内行呢？”

嘻嘻嘻，两个女人在房间里乱成一团。

“大哥，大姐，我回来啦！”出租车停在别墅前，人还未下车，荷花就高声喊着大哥大姐。为了给大哥大姐一个惊喜，荷花阻止了阿英呼叫公司大奔去机场接机。

此刻大姐夫一家正在吃午饭，听到荷花在门口喊叫的声音，确实感到突然，纷纷放下碗筷迎到门口。“不好玩，提前折返了？”大姐夫问小姨子。

“不是的，有比旅游更感兴趣的事等着我去做。时间不等人哪，所以提前结束了行程，香港、澳门都没去，等以后再说吧。”

“喔哟，什么事这样吸引我们的小姨子，说说看。”大姐夫追问。

“哎哟，饿死我了，等我吃了饭，再慢慢道来。”

荷花和阿英赶紧洗了手，早有保姆盛上饭来。荷花也不客气，端起碗来就吃。大姐夫一家人都吃完了，纷纷离席，只大哥大姐留在席上，他们在等荷花讲她遇上的兴趣事。

不一会，荷花吃完了，拿片纸巾擦了擦嘴，就讲起国贸大厦的事来。不过她隐瞒了跟成名一见钟情的事。这是她和阿英共同商量好了的。荷花觉得说出这档子事，显得她有些轻浮，出去一二十天就与人恋上了，且对方的底细还不十分清楚。阿英同意隐瞒这个情结，也有她的私心。在董事长的眼里，她是一个成熟的女孩，是公司的资深蓝领。如果将这事贸然兜出去，董事长还有董事长夫人会责怪她失职。此次董事长叫她陪同小姨子一同出游，目的就是叫她一路照护好小姨子，并且在大事上把好关。毕竟小姨子刚出学门，不谙世事，而自己则不同，自己已在商场打拼多年，在公司管理层中向以办事稳重出了名。

大姐夫和大姐都听得很认真，尤其是大姐夫，从他的眼神里不难看出，他欣赏小姨子的智商——小姨子可能找到了发展事业的突破口。“那你下一步打算怎么办呢？”大姐夫打断荷花的话。

“我想马上回黄梅，到黄梅挑花公司去考察一番，然后做一个联合开发黄梅挑花的投资报告来。”荷花眨了眨眼，接着说：“不过，这事须得大哥大姐，还有二哥二姐一起说服老爸，别让他捆住我的手脚。他现在铁了心要我接他的班，做个鱼婆子。”

“这个自然，我们会说服他的。”大姐夫很肯定地说：“黄梅挑花里有商机，你大胆去考察，至于投资好说，总额控制在一亿八九千万元，我和广西二姨夫各出一半，广西的工作我来做，应该不成问题。”

“好的，我明天就回黄梅去。不过你先不要跟老爸说我想上黄梅挑花项目的事，等我回去后先探探老爸的底再说，你听我的电话再动作好啵？”

“要得，要得。”大姐在一旁帮着回答。

4李千万抬头看看天顶，有一大片积雨状的云层悬在当空，要落不落，给人一种压抑感。李老三李千万今天的心情正如这鬼天气，有点糟。

昨晚接到广东大女婿和大女儿电话，告之荷花提前结束了行程，近几天就要到家。电话里只说荷花要回来，而她为什么广西没去就提前回家的原因却只字未提。

李千万好生纳闷，这死丫头，去时不是说好了在大姐家住三个月，然后在二姐家住三个月，半年后再回来吗？现在提前回来，以她的鬼机灵，其中必有蹊跷。

果然，荷花在回来的列车上给他发来一条短信，说是她在深圳考察到一个文化项目，而且这个项目偏偏又是老家黄梅的。爱好是最好的老师，眼下，自己铁了心要摆弄黄梅挑花，对其他事已没有兴趣，连旅游观光都靠边了，所以急切切结束行程。荷花想让父亲大人支持她从事喜欢的事业。

没等父亲回复，荷花又发来一条，说是等她回黄梅后，请他一起到黄梅挑花公司去了解一下，做到心中有底，具体运作细节等广东大姐和广西二姐两家来黄梅再说。这时间不长，也就三四个月而已，因为，家里的别墅和村部在新年元旦节时要举行落成庆典仪式，届时他们两家都要来参加庆典送贺礼，并且广东大姐夫和广西的二姐夫都要申请加入驰马村行列，成为村里的荣誉村民。

看罢两条短信，李千万来了气，回都不回，就给删除了。

说实在的，荷花的提前归来，一下搅乱了李千万几个月来建别墅建村部培养起来的好心情，烦恼如同欲来的山雨。李千万心想，未必自己筑巢引凤的计划会落空？荷花要办挑花公司，那是秃子头上的虱子明摆着，不想扎根源湖别墅，不想为他招坐堂女婿，要学她大姐二姐的样子，飞到城里去嘛。不过，老爹李千万也不是一盏省油的灯。你丫头片子有你的主意，我老爹也有我老爹的办法。

李千万这次没有同大雀鸭老婆柯仙桃商量，独断了一回。因为女儿是娘的小棉袄，他怕大雀鸭临阵叛变，将机密泄露给女儿，使母女俩组成统一战线来共同对付他，这样就不能顺利实施他的曲线留女计划。

她将隔壁二婶的孙女春梅叫了过来，要春梅做他的帮手，一起留住荷花。

春梅比荷花大两岁，长得人高马大，硬是比荷花高出一个头。两人同一辈份，荷花管春梅叫姐，二者关系好得不得了。春梅读完初中后就没有继续上学，外出打了几年工，现在家里赋闲待嫁。

李千万对春梅直言相告说，侄女呀，你叔命苦哇，你婶只生了三个女儿，你大姐二姐都远走高飞了，叔建这个别墅，就是想帮你三妹招个坐堂女婿回来，好为我李家续个香火，可人算不如天算呐，这次你小妹到南方还没待上一个月功夫，心就花了，丢了别墅不要，也不想接我的班养鱼，想要捣弄什么黄梅挑花。她搞挑花是假，目的是想进城嘛。她再到城里去了，丢下我和你婶在家看这一大片房屋有什么意思呢。所以，我叫你来，就是让你帮我看住荷花，不要她离开源湖半步，死了办黄梅挑花那份心。女孩家嘛，喜欢心血来潮，等拖个三五月，厌倦了，也就自然偃旗息鼓，听爹妈话，叫干什么就干什么了。你的任务就是每天陪荷花在家看养鱼书籍，昼夜二十四小时不要离开她。不要限制她的自由，但要设法阻止她离开源湖。至于你的报酬，叔不会亏待你，包吃包住，每月工钱三千元，干好了，叔还给你发红包，只是不要告诉荷花和你婶。

春梅心想，这不就是引小妹玩和读读书吗？就凭叔平常对自家那个好处，也应该帮叔一起留住荷花，况且叔还给了这高的报酬。在家门口拿三千元纯钱，那是打起灯笼也寻不到的好事呢。就答应，叔，你放心，我一定帮你看好小妹，我这就回家去把行李搬过来。

等和春梅商量妥了，李千万再将请春梅过来与荷花做伴的事告诉大雀鸭老婆。不过，李千万只告诉大雀鸭让春梅做伴这一节，而让春梅阻止荷花别离开源湖的事就没有和盘托出，他怕大雀鸭得意忘形时说露了嘴，让荷花洞察出他的阴谋来。大雀鸭向是唯命是从，她认为当家的这主意好，如今家大业大了，得有个大家的样子，过去大家闺秀身边还有个使唤的丫头呢，现在新社会了，不时兴叫下人，叫做伴的怎么不行？于是就手脚麻利地帮春梅打理好了住处，只等宝贝女儿回来。大雀鸭对春梅说，侄女儿，你和荷花先将就在老房子住上个把月，等新房装修好了，我们就一起搬到别墅里住，好啵。春梅说，婶，我又不是外人，是你的侄女呀，您就别说客气话了，再说，眼下，您和叔不也还在老子房住吗？

过了一天，荷花来电话了，说是带的东西太多，从九江下火车就直接打的回来，不必家人到县车站接了。说话间，的士已到了家门口。

从的士里钻出来的荷花，全副粤港式美女打扮，花枝招展，那个口红比五月的樱桃还红，好生刺眼。蜕变了的荷花，把个凑热闹的村民看傻了眼。大雀鸭虽然看不惯女儿的改头换面，但她包容女儿，知道那不是荷花兴的妖，都是她大姐搞的鬼，自己当初不也是被她包装过一次么。不过，她从村民好奇而又羡慕的目光中，得到了满足感，因为女儿的美丽征服了所有人，包括那个从九江来的女的士司机。

一家人忙着从后备箱里搬出荷花带回的所有东西，客气而大方地打发走了司机。大雀鸭慷慨地拿出女儿荷花带回来的糖果，大把大把地散给小孩和妇女，李千万也不甘落后，索性每个成年男子发上一包烟，港双喜，名牌的。毕竟宝贝女儿第一次出远门回来，而她的大姐夫和大姐又想得周到，办了这么多接礼。

荷花是个机灵鬼，她从春梅姐自始至终忙前忙后里已看出了端倪，尤其是回到卧室，看见了桌上一大摞养鱼书籍，看见了两张床铺，看见春梅一屁股坐在了自己对面的一张床上，心里似乎就明白了父母的良苦用心，而这个意思的全程策划者肯定是身为驰马村支部书记、村民委员会主任、她的老父亲李千万李老三。

吃饭时，爹的老伙计黎伯在坐，这不难理解，大凡家里来了客，爹就会叫黎伯一起回家吃饭，今天自己从远道而回，家里加菜添酒接风，也等同于来客，而平常黎伯总是在鱼塘边由家里送饭。但春梅也在坐，就进一步证明了自己对父亲动机猜测的准确性。

这些天，荷花结合大姐夫和大姐的思路，考虑了一套动员老父支持自己创办挑花企业的想法，给父亲发的两条短信只是一个序言而已，大量的正文还在后头，本想借一家人吃饭的机会先谈谈想法，试探试探，现在看来，时机并不成熟，说了等于白说，甚至起反作用。于是就闷头吃饭。

这老父李千万呢，也不问女儿为什么提前回来的事，对她发来的短信更是半字不提，只说房子装修恐怕还得两三个月完工，不过不需荷花从中帮什么忙，荷花只用安心看书学习就够了。是看淡水养鱼书籍，这一点李千万作了特别强调。说着，老父还着意将那些养鱼书籍翻来翻去。又说，我们大人忙，没得功夫搭理你，怕你初出学门不习惯冷清，所以就叫春梅来家与你作个伴，凡事有个商量，春梅呢，也对养鱼有兴趣，你俩正好切磋切磋。李千万刚说完，老妈大雀鸭柯仙桃马上加以圆场，是的是的，你爸想得周到，春梅从小就是你的好伴儿。

荷花听得明白，这算是父母正式亮底了，即今后春梅与自己寸步不离，说是作伴，其实是一种监督，甚至是限制。

除此而外，一家人并无它话。

荷花本想明天就跟老爸一起去挑花公司考察考察，现在看来是不可能的了。因此心里很沮丧。百无聊赖，只好睡觉。躺在床上，翻来覆去，却又睡不着。她想成名了，就给成名发短信，发了一条又一条，却又不见回音。改打电话，电话里提示对方关机。诸事不顺，实在是扫兴得很。

晚饭后，洗浴毕，春梅邀荷花到门口场院乘凉，说今夜月色好，又有悠悠南风。荷花没有响应。她没有那份心情。此刻她急着想与成名取得联系，商讨对策。她叫春梅去乘凉，说自己要在电脑上看个材料。电脑刚打开，手机上来了短信，是成名的，说他下午在开会，因此关了机。他叫荷花打开电脑，他在线。

源湖荷花：“你什么时候到家？”

立体的中国画：“前天，昨天去汉办事，今天上午才回来。你们什么时候来公司？”

源湖荷花：“一时来不了，老爸固执的毛病又犯了。”

立体的中国画：“没有办法说服他？”

源湖荷花：“一时半会有点难。”

立体的中国画：“那就你单独来县城，我们会会面再说。”

源湖荷花：“不行哪，我的行动被我父母限制了，他们派了我的堂姐春梅监督我，我离不开源湖呀。”

立体的中国画：“那怎么办？”

源湖荷花：“你可以来源湖嘛。”

立体的中国画：“我直接去同你接触，你父母不是更反对吗？”

源湖荷花：“你可以钓鱼爱好者身份出现在我家鱼塘，到时我装着散心的样子到鱼塘边转转，不就可以见面吗？”

立体的中国画：“我只跟别人钓过一次鱼，还不会钓鱼呀？”

源湖荷花：“没关系，你不是来钓鱼的，会不会钓都不要紧，还有，我老爸最喜欢教人钓鱼，到时你还可以很自然地与他交谈交谈，对我们今后下一步的对策更有利。”

立体的中国画：“聪明，你比我更会想办法。我明天置办工具，作好准备，后天是星期六，上午就过去。哎，你家鱼塘怎么走？”

源湖荷花：“到源湖驰马村问李千万家鱼塘，无人不知。”

立体的中国画：“好的。晚安！”

源湖荷花：“晚安！”

5成名到渔需店置办了全套钓鱼用具，又找有经验的钓鱼郎讨教了一些经验。然后对老爸说：“明天有朋友邀我去钓鱼，推却不了。”

父亲很开明，从不深入地过问儿子的行踪，满口答应。不过父亲说，从今天的天气看，明天白天一定闷热，会是一个技术型的钓鱼天气，像你这样的新手恐怕难有收获。父亲是个钓鱼老手，经验十分丰富，特地提醒儿子。

“已经约好了时间，不便更改，重在参与嘛，收获多少不要紧。”

成名对父亲的言行绝对服从。他认为这就是孝敬，是为人子的一种孝道。万事孝为先嘛。正因为如此，父亲对儿子也很爱护和信任，从不干涉他的私生活。

第二天，成名起了个大早，到卫生间清空回收站，洗漱毕，草草用了早点就开着一辆越野车出发了。不一会儿，车到了驰马村边缘地界。在此地，李千万的名气确实大，威信也高，成名没费多少口舌，就有人热情地将他指到了李千万的鱼塘边。养鱼的伙计见是新来的钓客，很是热情，连忙端凳子，插太阳伞，提瓶送水。

成名见塘里的水似清还浑，透着一股淡淡的腥味，心想，这符合钓鱼师傅的经验之谈——塘里鱼多且大，因之对今天的垂钓充满信心。选了一个别人钓过的老钓位，用养鱼伙计送来的铒料下了窝。

不到一支烟的功夫，窝里的气泡直往上冒。那气泡密密麻麻地形成一个米筛状，犹如干燥的洗脸毛巾丢进热水盆，毛巾慢慢往下沉，气泡密密往上冒一个样。成名心里就高兴起来，他猜测，这气泡下面一定是鱼儿在争食戏闹。

是此，不着急，先抽支烟，把抄网展开放到手下再说，就等着上鱼吧。谁知做完这一切，过了好半天，漂却立得笃稳笃实，动也不动，而对面的那位钓客却时不时地拉起一条大板鲫来，

看见别人不断地有收获，成名便有些着急，一着急，浮躁情绪也就上来了，不断向前方甩钩线，发出嗖嗖的声响。水上有了响声，水下的气泡便向周边扩散，而鱼窝里反倒没了动静。成名更急了。

李千万每天都得到鱼塘转转，这已成了习惯。这天一转就转到了成名的钓位。他看见年轻人这般架式，知道是个新手，就朝年轻人点点头，算是打了招呼。

成名赶紧放下钓鱼竿，给老伯敬了一支烟。是支中等价位的黄鹤楼牌，并给老伯点上了火。

年轻人有礼貌，李千万决定给予指点指点，就告诉他，钓鱼要静，如同战场打埋伏一样，像你那样大的动作，鱼儿早就吓跑了，还怎能钓到鱼？还有，以今天这样的天气，闷闷的，鱼儿同人一样，烦躁不安，味口必定不好，忌荤，想吃素的，面粉反而比蚯引好。再者，今天天气闷热，鱼儿不一定全落在底层，很可能浮起来了，因此必须多插上几根竿，既有钓底层的，又有钓中层的，还有钓上层的。你看对岸那位为什么频频上鱼，因为他同时用了三根鱼竿，窝儿中间一根，两边各布上一根，这三根一定是既有钓底层的，又有钓上、中层的。铒料既有蚯蚓之类的荤食，又有面粉之类的素食，还有青草之类的绿色食料。鱼儿在中间闹食不吃，必定向四周上下游动，游哇游哇，看见合味口的食物便一口吞将下去。

李千万见年轻人包里还有鱼竿，就帮他再弄了一根钓上层的，再弄一根钓中层的，并教了一些相应的知识。正说着，右边的漂一颤即倒在了水面上，李千万眼疾手快，一抖腕，一条一斤多重的大鲫鱼就到手了。

成名帮李千万把鱼摘下来，放进鱼篓，然后按照老伯说的办法炮制起来，果然不到三五分钟又钓起一条大鲫。有了收获，成名心气平和了许多，反倒比对岸的上鱼速度快了。

听见不断有鱼儿拍打水面的哗哗声响，李千万朝成名点点头。那是李千万对年轻人表现满意的赞许。举一反三，这个年轻人有前途。李千万对刚刚认识的后生有了好感。

正在李千万欣赏年轻人的时候，荷花手捧一本《养鱼大全》来到跟前，对父亲说：“爸，广东大姐打电话找你。打的是座机，快些回去接电话。”

“怎么不打到手机上来？”李千万一摸荷包，才觉悟过来，手机在家里充电，便对荷花说：“走，回家去。”

荷花说：“你先回去，让我看一会钓鱼再说，钓鱼好玩呢。”

李千万没有在意，就和年轻人点头打个招呼后走了。

父亲被支走了。这是荷花事先就设计好了的。昨夜父亲在给手机充电，荷花将插头向外拔起一节，早饭后李千万准备开手机，却见插头没插紧，电未充好，赶紧插好插头重再充。等父亲转到鱼塘的时候，她又给广东的大姐打电话，叫大姐打电话找父亲。大姐知道小妹鬼点多，兀突突要她打电话找父亲，多半是遇到难事，要支走父亲，便心领神会，随便找了个理由，和父亲在电话里一说说半天。他们商量的是别墅庆典的相关事宜，也是正事呢。

成名让开太阳伞下的钓位给荷花，自己抓起旁边的一根钓竿。

等李千万走远了，两个年轻人才四目相对，含情脉脉。如果说，这两个年轻人是因为黄梅挑花事业把他们维系在了一起，倒不如说是爱神在冥冥中撮合，让他们一见钟情、相见恨晚。这哪里是李千万所能体会到的事。

成名说，我把联合开发黄梅挑花的情况向我父亲汇报了，他很赞同，说这是强强联合，运作得好定有光明的前途。说罢从口袋里掏出一摞纸说，这是我草拟的合作意向书，你先看看，在没有争取到你父亲同意前，最好不要让他看到了。像他们年纪大了的人，往往爱钻牛角尖，不小心就走向了死胡同。

荷花迅速将其收好夹到书页中间。并告诉成名，这几天我同两个姐夫和姐姐都取得了联系，他们叫我慢慢做好父母亲工作，等到条件成熟了，就开始运作，资金不成问题，由他俩各出一半，并不要老父老母出半文。

看看时候不早了，对岸的那位钓客好像要收竿走人。荷 花对成名说，我得先回去了。时间待长了，老父会起疑心，又对成名说：“中午就在我家吃饭，力争给我妈一个好印象，能够团结她一道来做工作，就会多一份力量。”

“这合适吗？”成名有些茫然。

“不碍事，留钓客在家吃饭是鱼塘做生意的规矩，我家经常留钓客吃饭，这会儿饭菜恐怕早就弄好了呢。如果对面的那位钓客不走的话，也会留下来吃饭。到时会有人来喊你。”

说罢依依不舍地离开了。

不一会，成名被春梅请到家里来吃饭。

饭菜是大雀鸭娘柯仙桃做的，四菜一汤，很清爽。

成名彬彬有礼地入了席。李千万问年轻人是否饮酒。成名说，下午还想钓一会儿，喝酒钓鱼不安全。李千万说，有理。自己也不喝，就陪年轻人一起吃起饭来。

大雀鸭柯仙桃这会儿从厨房出来，一见来吃饭的钓客是位英俊的年轻人，就对客人产生了强烈的好感，连说：“没有好的招待，请客人将就。”

成名回话：“哪里，哪里，是我来打搅了你们。”

大雀鸭问了年轻人在哪里高就，从事什么职业。成名说自己在一家公司工作，是做美术设计的。因为是头一次见面，大雀鸭再不便往深处问，虽然她心里想着这样的年轻人要来家做女婿该有多好。从面容上看上去，年轻人恐怕也就二十二三岁的样子，比自家闺女荷花大三四岁，年龄正合适。可那是自己的一厢情愿，人家未必愿意。再说，初次见面，这样的话怎好出口。

饭毕，黎老伯陪成名一起下鱼塘了。春梅收拾碗筷去了厨房。

大雀鸭柯仙桃一边剔着牙缝里的残渣，一边当着荷花的面对李千万说：“他爹，这个年轻人不知找了对象没有，要是没找对象，以我们家的条件招他坐堂，我看成。”

李千万白了大雀鸭一眼：“我怕你想坐堂女婿想疯了吧，人生面不熟的竟然就有了这样的想法，是怕我们的女儿嫁不出去怎的？真幼稚！”

大雀鸭不服，头一次犟嘴：“初次见面就不能提亲哪，人家不都说缘份是天注定的吗？许仙和白娘子也是一觌面就爱上了呢，这叫一见钟情，知道啵？”

“扯蛋，一见钟情，是两个恋人之间的事，你一个做娘的，怎能代替女儿与别人一见钟情，笑话！”

春梅在厨房听了个一清二楚，跑出来说：“叔，我婶说的是对的，要不，我想法子打听打听。”

“别胡来，闹出笑话不好收场。”李千万斩断了侄女的插话。

“不跟你说，做事总没商量的。” 大雀鸭柯仙桃气呼呼地将围裙摔到桌面上，这回真的生气了。

父母争吵，句句点到荷花的心窝上去了。她脸红红的，一声不吭，回房去了。可惜粗心的父母没有察觉。

太阳西下时，成名收了钓竿。黎伯给过了秤，足足二十斤。成名付了鱼款，给李千万和黎伯各敬了一支烟，准备告辞。

李千万从一个生手在这样的天气里能有这样的收获的角度赞赏：“不错，不错，再钓几次，就会了。”

“大哥，常来啊，我们家的鱼塘长年四季有鱼钓呢。”春梅帮成名将鱼提进小车的后备箱。

大雀鸭柯仙桃送上一瓶矿泉水：“渴了吧，路上喝，有空就来啊。”那份热情，真像是岳母娘待女婿，叫李千万有点看不过。

荷花听见了外面的动静，不好出来，透过玻璃窗目送着心上的人儿。成名也望见了荷花的身影，以鸣笛的方式与荷花作别。

5成名回到公司连夜召开诸葛亮会议。人员早到齐了，就等着副总发话。

成名的公司是父亲用他在海南淘回的第一桶金办起来的，很是红火，资产已达两个多亿。然而父子俩并未因此陶醉，还是天天没日没夜地四处奔波，总想着把公司的雪球滚得大些再大些。

会议的主题就是如何以最快的速度最合算的价格拿下7号地，为公司的拓展打基础。7号地有九十多亩。他与荷花合作的项目将来就摆在7号地上。

坐在主席位置上的成名呷了一口茶，擦着火柴点燃一支烟，然后拿眼瞟了一下眼前的四大天王。天王们立时一个个正襟危坐。大家知道，这是少主的习惯动作，说明会议马上就要开始了。

成名一改往日开会直奔主题的做派。他似乎并不在意7号地开拍在即，且竞争激烈的态势，而是用茶余饭后的漫谈方式给大家讲起钓鱼经来。他说钓鱼与气候有密切联系，气候好，鱼儿争相抢食咬钩，在这种状态下钓鱼，即便钓者是生手也会有不错的收获。而在气候不好的闷热天气里，鱼儿择食刁钻甚至不想进食，在这样的状态下能钓起鱼来那才是高手。

四大天王听着少主的题外话，很是轻松，津津有味。只见少主又呷了一口茶，擦着火柴又点燃了一支烟。他接着说，他就相识了这样一位高手。那天天气闷得很，实在不是一个好的钓鱼天气，当满塘十几个钓手大多拿着竿子诅咒鱼儿不上钩时，唯独一位老者却频频往上拉鱼。在其他钓手偃旗息鼓时，他给老者敬了一支烟。老者则来而不往非礼也，把在闷热气候下钓鱼的技巧告诉了他。原来老者的钓法与众不同，他采用的是立体钓法，即改一般钓手的沉底钓为立体钓，即在浅水区、半水区和深水区各下一钩，又改一般钓手一味的荤食蚯引为既有荤食又有素食面粉还有青草之类的绿色饵料，这样鱼儿对食饵的选择性大，自然也就容易上钩了。

这个老者就是他未来的岳父。讨经的故事有一大半是他编造的。当然这只能烂在成名的肚子里，千万不能告诉四大天王。若告诉他们，屁精的四大天王们就会知晓那是有高人在给他传道，而不是他自个儿悟出来的道理。捅破了这层窗户纸，日后统治起四大天王来就会有逊色的一面。

对少主所传授的钓鱼经，四大天王议论得很热烈，都说不妨那一天照着法儿去试一试，也过过恶劣天气环境下频频上鱼的瘾。

等大家议论得差不多了，成名突然话锋一转：“当前最重要的事就是分别弄清另外四家参与竞拍的公司的底细，这样我们才能知根知底，制作的标书才有科学性和可行性，既能以压倒其他四家的优势中标，又要挨船下篙，防止标的过高使公司的利益受损。这是一场硬仗，养兵千日，用在一时，拜托大家的了。”

说罢，成名分别给四大天王交待了各自的任务，并嘱咐：“只能成功，不能失败。”

四大天王从少主刚才大谈特谈的钓鱼经里悟出了道理，纷纷表态，保证圆满完成任务。

广东大姐夫收到荷花传来的“黄梅挑花技术改造与项目拓展合作意向书”的电子邮件后，与妻子一起先反复研读了几遍，又到网上仔细搜索了相关资料，对其进行了充实，然后打印出来，召开公司资深管理人员座谈会，吸纳了几位高参的意见，使之进一步完善。

丈夫对妻子说：“这个项目是我和二姨夫一起共同为小妹投资的，此前项目策划时都是二姨夫委托我作主，现在，我们带着这个文件到广西去同二姨夫一家商量，对他也是个尊重，你看如何？”

水芝见丈夫想得周到，一百二十个赞成，这么多年了，她还没有到二妹家踏过脚印，正好去风景秀丽的广西柳州兜兜风。

二妹芙蓉一家接到大姐的电话自是欢天喜地。

不日，广东大姨夫一家就来了。两家人先到附近的几个风景点游了几天，然后就坐下来研讨黄梅挑花项目意见书。

广西二姨夫看了两遍后，将项目书给妻子芙蓉看，芙蓉看了后，对丈夫说：“我看行，已经很完善了。”丈夫接着说：“是的，大哥，搞项目是你的拿手戏，已经很完善了，我们没有新意见，按计划执行就是了。”

“只是，这件事从头到尾我们都瞒着父母，到时他们不同意怎么办呢？特别是老爸那个犟性脾气。”二妹芙蓉给大家提个醒儿。

大姐水芝说：“这正是我们此次飞来的目的。我们必须要说服父母，让他们心甘情愿让荷花走出源湖。”

芙蓉说：“父母建别墅，又长期承包了鱼塘，是一心想招坐堂女婿的，现在上了这个项目，他们的计划就落空了，两老会很伤心的。”

水芝说：“那倒也是。不过，话要分两头说，做小的违背老人意愿引发老人伤心，那是做小的过错，是为小的不孝。但做老的不考虑时代背景，不尊重做小的兴趣爱好和事业心，就是做老的不慈了。试想如果父母硬性将荷花留在源湖，而荷花又不心甘情愿，荷花就不伤心吗？荷花还这么年轻，如果留在源湖，做一辈子她不情愿做的事，哪该有多难受呢。这个道理我们一定要讲给父母听。父慈子孝，亘古道理。我认为父母在这件事上，私心太重了，为了自己的体面，让年轻人自已捆上自己的手脚，自己蒙上自己的眼睛，终老在一片小天地里受一辈委屈，是不应该的。”

两家人就此反复议论和商量，最后形成一致意见。这个意见的核心就是，必须说服父母尤其是父亲放弃招坐堂女婿进源湖的想法，必须说服父母尤其是父亲尊重小妹选择自己心仪的职业和恋爱对象。其具体举措为：1、两姨夫共同出资，承担父母建设源湖别墅、驰马村村部的所有资金，帮助还清驰马村的所有债务，并为其村账户注入若干万元流动资金，使岳父大人能轻装上阵工作；2、隆重举行别墅及村部落成庆典仪式，让父母在乡里风风光光做人；3、将父亲承包的养鱼塘建设成为规范的养殖基地，实行公司化管理，将父亲从繁重的体力活路中解放出来。源湖别墅将来改作源湖养殖公司办公楼；4、动员小妹在县城找对象并落户县城，以便就近照护父母，而这正合小妹心愿；5、在县城郊购置一地皮建设一座别墅，让父亲退休后偕母亲一道住进县城，我们三姐妹带着儿女轮流到父母亲别墅度假，让父母享受天伦之乐。

成名又来源湖钓了两三回后就没来了，说是工作忙没得空。年轻人没来，倒让大雀鸭念叨上了，她问荷花，那个好后生为么事不来钓鱼了呢？荷花喜欢老妈这样问她，问得她心里痒痒的，可她却故意漫不经心地回答，你问我，我问谁去？其实，她每天都在QQ中问成名为什么不来钓鱼。成名说，我一去，你就跑到我的跟前，天长日久，你父母会生疑心的。荷花说，生就生呗，我巴不得他们早点知道呢。成名说，这不妥，我们还没想好对策，他们也没有做好思想准备，那样急水下急戗是要翻船的。成名叫荷花稳住，好事不怕熬。

成名来钓几次鱼，引发了荷花的钓鱼兴趣。现在成名不来钓了，荷花倒天天去钓，还把老爸的一套钓鱼行头据为已有，弄得有模有样的。老爸对女孩学钓鱼，虽然不赞成，但也找不出反对理由。他觉得已把女儿成功地拴在源湖就够了，别的要求就且满足她吧，小女儿嘛，让她嗲点不碍事，满弓弦还爱断呢。

不料，李千万意想不到的是，荷花得寸进尺，说在自家鱼塘钓鱼不过瘾，并且是家鱼塘，里头尽是鱼，在这样的地方钓鱼显示不出技巧，因而吵着要到外湖去钓，说是若在外湖钓上野鱼来，那才叫技术呢，并且野生鱼要好吃得多。因此强烈要求到外湖去钓鱼。

老爸李千万说，你别想得邪乎，到外湖去钓鱼，附近港道里船出船进，吵得不得安宁，哪能钓到鱼？若要有所收获那还得到对面的大堤边，这样还得要办一只船送你过去，不行不行，这太麻烦了。

老爸说不行，荷花的嘴就翘得八丈高。李千万看见女儿耍起小脾气，心先软了：“这不叫我犯难吗？”

“犯么事难呢？” 大雀鸭娘在一旁连忙为女儿帮腔：“怎么不行，我看只要荷花乐意就行。家里不是有一只船么，改造改造就可以了。”

李千万敌不过母女俩的唇枪舌箭，败下阵来就骂大雀鸭老婆：“败家的婆娘！”

没得法，李千万就叫来木工师傅将家里的那只机动运输船改造一下，最重要的是在上面设制起厨房和卫生间，这远的路程，中饭自然是要在湖里吃了，这大的闺女下湖去钓鱼，内急了总不能像自己一样，扯下裤子对着湖里撒尿。船改造好后，又把早先帮自己跑运输的毛先师傅叫了回来为女儿开船。

毛先自从李千万改行养鱼停了运输行业后，就一直在家窝着，手艺派不上用场，坐吃山空，常挨老婆吼骂。而今重操旧业，每天早饭后将荷花送到对岸大堤边，荷花钓鱼，自己上午侍弄三个人的中饭，下午就在船上睡大觉，活路清闲，又有两千好几百元一个月报酬，自是在心里对李千万感激不尽，尤其念荷花一百二十个好。是啊，不是荷花想得天真，要到外湖钓鱼，自己怎有这样的好差事呢。因此，虽然他比荷花要高一个辈份，但而今，他却把荷花当姑奶奶一样奉承着，对荷花的任何要求都是百依百顺。

荷花每日里下湖钓鱼，不仅有毛先叔为她驾船，还有春梅与她作伴。春梅虽然会水，但还是身穿救身衣全副武装，手里时刻提着救生圈在荷花一旁站着。这是李千万的精心安排，一则是为了保护荷花，另外一层意思就是对荷花实行监督，防止荷花趁机离开源湖。事情到了这一步，荷花实际已离开他有一段距离了，再生出什么变故来，自己当初的设想就全泡汤了。李千万隐隐感到荷花这举动后面将要发生点什么，不过目前他的心思全在别墅和村部的后期装修上，对荷花的突兀举动还没来得及理出头绪来。

荷花的曲线离家第一步实现了。第二步就是对毛先叔和春梅姐两人进行曲线收买，让他俩一起瞒着父母，使她在外面有自由活动的空间。

荷花针对毛先叔和春梅姐两人各自的爱好特点，分别攻坚，各个击破。毛先叔喜好抽烟喝酒，荷花就采购了一些香烟和酒藏在包里带下湖。烟是十元钱一包的红金龙牌，酒是黄梅糯米堆花酒，都是中档产品。每天中饭时，荷花就给毛先叔发一包烟，又劝毛先叔喝二两，不要多喝。侄女的关心，把个毛先陶醉了，不消三五日，毛先叔就成了荷花的俘虏。

春梅姐呢，喜欢化妆品，又正处在办嫁过程中。荷花就把大姐送她的化妆品分一部分给春梅姐，又大把大把地给钱春梅姐，叫她挑好的嫁妆买，钱不够，尽管找她要：“源湖的姑娘，要风风光光地嫁，不要输了码头。”荷花给春梅化妆品，春梅没有怎么推却就接了，她知道，荷花不缺这东西，给她的不过九牛一毛而已，可给钱就再三推却：“叔已给了我工资，怎好又接你的钱呢？”见春梅再三推却，荷花就有点不高兴：“春梅姐，生分了不是，我俩谁跟谁呀，姐妹一场，将来都嫁了人以后，一年能会几次面呢？”经不住荷花的盛情，末了春梅也就半推半就全接下来了。春梅心想，荷花家里有的是钱，她要给，接就接了吧。

不用一个月功夫，荷花将毛先叔和春梅姐两人全拿下了。攻克了两座山头，荷花有一种轻松感。她将实施她的下一步计划。

在不远的几十里外的县城里，有她心仪的人和事业，她怎能成天呆在这偏僻的源湖呢？

这一天晴空万里，碧水蓝天，好不赏心悦目。春梅刚刚在原钓位为荷花插好遮阳伞，就见堤坝上来了一辆牌号熟悉的小车，正恍惚间，一张熟悉的面孔站在了面前，他手里也提着钓鱼行头：“哟，这巧，你们也在这里钓鱼？”

“是呀，真巧，大哥就在一起钓吧，这个钓位好着呢？”

帮成名安顿好。春梅心里恍然大悟了，这不是巧合，恐怕是鹊桥相会吧。

春梅知趣地退到船上帮毛先叔弄饭，对毛先叔说：“加一个人的饭菜。”

毛先叔不解：“活见鬼，就我们三人，怎么要加一个人的饭菜，加了谁吃？”

春梅将船蓬撩开一条缝，指着岸上一呶嘴：“看见吗，给他加的。”

毛先叔在荷花家鱼塘边也看见过成名钓鱼，并且还抽过成名敬的烟，心里也似乎明白了什么，摇摇头：“看来，我们的千万大哥，还是没有他的女儿精，真是一代胜一代。”

船上，毛先叔和春梅姐在忙着做饭，岸上荷花和成名并排坐在遮阳伞里边垂钓，边说着可心的话儿。成名告诉荷花，项目用地竞标成功，正在办理过户手续，也就是说我们的合作项目可以开始运作了。荷花告诉成名，两个姐夫发来信息，项目建议书已通过论证，只等他们来参加别墅和村部庆典时到现场考察后，就可拍板定案了。庆典仪式定在元旦节那天，离现在不足一个月时间。

双方都有好消息，两个年轻人的心贴在了一起，高兴得连鱼儿咬钩了都忘了个一干二净。

吃罢中饭，毛先叔和春梅姐继续留在船上，荷花和成名下船钓鱼。说是钓鱼，不如说是在一起倾吐爱慕之情。时间过得真快，不知不觉中红日西下，到了收竿时间。由于两人只顾说话，总共钓了不到半斤鱼，恰好此时来了一只划盆，荷花买了七八斤餐鲦翘嘴之类的小杂鱼，一人一半，好拿回去交差。

送走了成名，荷花一行开着机船返回，三人在船上各自心照不宣，只是说些题外话。

7大雀鸭娘看见女儿钓回的许多小鱼，自是高兴，便夸女儿有灵性，学什么会什么，然后就拿了鱼迟了红烧。晚餐一家人吃得津津有味，李千万还跟黎伯、毛先叔他们一起喝了几杯。饭桌上，李千万问了一些关于荷花垂钓的情况，荷花说很有体会，怪不得人们都喜欢钓鱼呢，原来乐在其中。毛先叔和春梅姐也只管夸荷花聪明有悟性，说得李千万和大雀鸭夫妻二人心花怒放，自是高兴好几番。

是此，双方相安无事。李千万依然全力投入房子装修，不抓紧不行，眼开庆典时间一天天地迫近。荷花呢只顾钓鱼去，其他什么事都不管不问。

又过了十几天，荷花就想把她的行动进一步伸展一下。这天，船一靠岸，荷花就对毛先叔说：“叔，今天中饭，你就一个人在船上吃，我跟春梅姐上县城去买点东西，下午两三点钟就回来，记得给我买点小鱼回去抵数啊。”

毛先叔知道荷花要去县城会情郎，自己虽然得了千万大哥的令，叫他看住荷花。可如今荷花要走，自己又不能捆住她的手脚，拗又拗不过她，真是人怕觌面，树怕剥皮，就来了个顺风人情，叮嘱荷花快去快回，莫让叔在你爸面前为难啊。荷花说，晓得晓得，放心好了，有春梅姐在一起呢。

说罢，成名的小车开上了堤顶。春梅姐有点惶恐地钻进了小车。

他们来到县城，先到项目地去看了看。这地方临近县城，前面是一条国道，后面是一条大河，河的对岸是郁郁葱葱的山坡。有山有水，交通方便。荷花一看就说好。成名引着荷花和春梅姐来到项目地中间，比划着项目建筑物的布局。从成名的叙述中，荷花似乎看到了一栋栋车间，一栋栋仓库，一栋栋职工宿舍楼，一栋栋办公楼，一块块职工文化活动场所立时展现在了眼前。心里那个兴奋简直无法形容。

看完项目地，成名提议到公司去看一下，便嬉笑道：“是否顺便见一下你未来的公婆大人呢？俗话说，丑丑媳妇总要见公婆面嘛。”

荷花反唇相讥：“哟，谁答应做你媳妇了，真不知羞。”

春梅赶紧插话：“不妥，今天不能见，要见得挑个日子，举行个仪式，正正规规地见。”

“那好，我就不告诉他们，不过，他们天天在公司上班，万一碰见了，我就介绍你俩是我的同学，到时你们要好好配合，别露了马脚啊。”

一路说说笑笑，来到了公司。谁曾想在公司大门口一下就碰到了成名父母。成名将荷花和春梅介绍给父母，说这是他的高中同学，从外地回来，要来公司参观一下。父母客客气气地与荷花和春梅打了招呼，叫成名好生陪着，并嘱咐留同学在公司吃午饭。荷花和春梅也以同学身份，甜甜地叫了伯父伯母。成名母亲对荷花似乎印象极好，走出好远，还一步三回头地望着荷花的背影。

成名带着荷花到公司各个科室和车间转了个遍。荷花好奇心足，走一处问一处，直到工人午餐离岗方才罢休。成名一看时间说：“得了，没有提前与小伙房打招呼，怕是没有招待二位的饭菜呢，二位又是头一次来，我当尽地主之宜，走，下馆子去。”

用罢午餐，荷花提议到附近的商场去转一下，成名心领神会。他们在商场挑了许多床上用品，一算八千多元。成名要去付费，被荷花制止了：“我这里有广东大姐夫给的银行卡，里面还有好几万余额没用完呢。”

春梅姐在一旁打趣说：“真不怕丑，亲都没订呢，就办起嫁妆。”

荷花给春梅姐做了个鬼脸：“看是谁不怕丑先办嫁妆呢？”说罢，叫商场服务员给打了包装，荷花拿起大碳笔，刷刷刷在包装箱上写上春梅家的地址和春梅的手机号码，付了托运费。做完这一切，春梅方知这些东西是荷花为自己置办的，到了此时，哪里推得脱。

回到船边时，红日只有树杪高了，毛先叔正站在船猪嘴上，踮起脚来向岸上张望。荷花从车里钻出来向毛先叔用力招手说：“回来了，不会跑的。”

来到船上，她看到了毛先叔为她买的小杂鱼，估计有四五斤，给了毛先叔三十块钱，问毛先叔够不，毛先叔说，够，还多了两元。

于是，挥手向成名告别。目送成名小车离开后，对毛先叔说：“开船，回驰马村去。”

又过了个把星期，房子已装修得差不多了，李千万方才喘了口气。

这天下午，他正在门口场院对着别墅和村部来一番欣赏，却见对面垅里的王五婶别扭地挪着蛮腰来到跟前。王五婶从荷包里掏出手绢，揩了揩两眼角冒出来的眼屎，就套起了近乎：“大兄弟呀，你这别野做得好喂，四里八乡哪有这样高档的房子喂，真有你的喂。”

还在清场的建筑工人听王五婶把别墅叫成别野，一个个吃吃地笑，口快的就不客气地说，王五婶，不认得字就莫乱说，是别墅，不是别野，那野字底下还有个土字不是。

王五婶就嘿嘿地笑，昂起头回答房上的装修工人，你莫笑，你婶只读了个初小，那会儿老师还没教我认识这个字呢，所以我就长字认一截，当然就是个野字嘛。

王五婶抽烟，李千万装了一支烟给王五婶并且为她点燃后，明知故问：“五婶，来到寒舍有什么事吧？”

王五婶吐出一口烟圈说：“无事不登三宝殿，前些时，我也来过，看见你忙得汗直流的，就没做声，现在你得空了，我就来给你宝贝女儿牵个红线呗。”

“好啊，但不知是哪家的小子呢？不过，我招的可是坐堂女婿呀。”李千万怕王五婶搞错了花，前提不对，白费了口舌。

王五婶连忙回答，晓得晓得，我是做这个专业的，哪能对双方情况不清呢？对象嘛，就是前村游家村游书记的二小子，叫新民来着。前年高中毕业，年龄比荷花大两岁，属马的，现在读大二，学的是水产专业。人长得可体面了，周围几十里地恐怕找不不出第二个呢。他家有两个带把的，我找游书记一说，游书记夫妻俩立马同意愿分一个给你。这真是一好百好，马好鞍也好。你两家结亲最般配，两小的郎才女貌，两老的都是一地父母官，那真叫并驾齐驱，比翼双飞呢。

房上的工人听了，又调侃王五婶，还专业呢，有上头发的证书没有？自称是专业的，用词不来就莫乱用，两家结亲，怎叫并驾齐驱、比翼双飞呢，应该是红花绿叶、相得益彰嘛。

王五婶朝房上人挥了挥手说，去去去，莫打野，干我们这行的，生在民间，长在民间，哪有谁给发证书呢？两小的比翼双飞，两老的并驾齐驱，我一齐说了，分开说不就对了吗？我做媒做了几十年，未必用个词还用不准，真是的。

李千万认识老游的二小子，那还真是个伢苗子呢，有点合乎口味，就又装了王五婶一支烟，一边请她大婶屋里坐，一边喊自家堂客大雀鸭柯仙桃，来客了，快上茶。

工人们看见李千万把王五婶请进了屋里，纷纷议论，这下有戏，王五婶又可大捞一把了。

李千万夫妻俩跟王五婶唠了半个下午，该说的都说了，李千万告诉王五婶，如今新时代了，婚姻大事还得女儿本人同意，等我们跟荷花商量好了就把个准信你。王五婶说，女儿是娘的罗裙带，凡事还不是听娘的，我看这事就这样定了。

傍晚时份，王五婶两眼笑得眯成了一条缝从李家出来，李老三要留王五婶用晚餐，王五婶说，不呢，老游那头还在等我回话，我得赶紧把你这头的意思告诉游书记夫妻俩，让他们也高兴高兴。

正说着，与从湖里回来的荷花撞了个满怀：“哟，说曹操，曹操到，这不就是大侄女荷花吗？哎呀呀，长的真俏，就跟天仙一般。”嘻嘻嘻，王五婶笑个不停。

吃完夜饭，李千万让春梅一个人收拾碗筷，叫上老婆与女儿一起到内房里去，说是要开一次家庭会议，商量两件重要事情。

荷花以为商议庆典准备工作，高高兴兴地拿来笔记本做记录。这是她爸的习惯，无论是公家会议，还是家庭会议，只要是他主持，一律都要做记录，这个荷花是知道的。

等荷花做好了记录准备，李千万开讲了。家庭会议当然是他这个一家之长主持，这个权威是不能动摇的。李千万说，这第一件事，就是庆典。时间定在元月一日，两套锣鼓一起打，也就是公家的村部和私人的别墅庆典合在一起举行，反正村里是个空壳子，没有钱搞这个名堂，公私庆典费用都由我家出，而公家收到的礼金则用于村里偿还老债。这个原则你俩有什么意见没有，有意见请发表。这是政协会上通过决议案的主持词。李千万是县政协委员，此刻将其活学活用到这个地方来了。

大雀鸭娘首先发言。她知道，丈夫李千万叫她和女儿发表意见，只不过是走走过场，其实主意他早拿定了，从来就没有否定过他意见的先例，不如就来个顺风人情，一百十二个赞成。

娘表了态，荷花做女儿的哪有反对的道理，何况她对此并不关心，就说：“赞成爸的意见，全体通过。”

李千万接着提议商量第二件事。这第二件事是关于荷花的婚姻大事。

荷花毫无思想准备，立时紧张起来，只等父亲的下文。

李千万点燃一支烟，喝了一口水后说，别墅落成了，荷花钓鱼散心也有好些时日，现在该收心归门里了。今天下昼，前垅王家王五婶来家了，人家红媒先生热心得很，给介绍的对象也合我跟你娘的口味，那个伢叫游新民，是游家的二小子，属马的，比你大两岁，时下在读大二，学的专业也对口，是水产专业。他老子跟我一样在村里当一把手，也是个红旗书记。据王五婶说，他们一家人都同意那伢到我李家倒插门，我看这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到的好事。我的意见，同意与游家开亲。并且赶在元旦这天过门认亲，来个三套锣鼓一齐打，既省了开支，又为亲戚节省了时间，省得他们跑来跑去，特别是你大姐二姐两家，他们做生意的，到了年底是旺季，哪有那么多时间在路上来回奔波呢？我的意见就是这样，你俩有什么意见，特别是荷花有什么意见，请发表。

荷花初听为自己订终身，脑子就轰的一炸，顿时一片空白，不知如何往本子上做记录，本想立马发表反对意见，但最终还是稳住了，听听母亲意见再说。

大雀鸭娘虽然心里想着那个钓鱼郎，但毕竟对那个伢不知根知底，而眼下游家的二小子她见过多次，伢儿的相貌和他的家庭环境都是没有话说的，这是一个方面，另一个方面，当家的已拿定了主意开这门亲，就不加再思考说：“我也同意与游家开亲，同意让伢儿元旦节来家过门。”

在母亲发言时，荷花定下心来思考了一下，决定等轮到自己发表意见时，来个折中，既不反对，也不赞成，请求父母给点时间思考一下，这毕竟是一个人的一生大事，父母应该是会同意的。荷花心中打定主意，此事不能过夜，散会后得立马跟成名通报情况，说这边风云突变了，必须尽快拿出对策来。

轮到荷花发言：“游新民，读高中时比我高两届，也算是间接同学，但毕竟不同班，还不十分了解，这是婚姻大事，等我想想再说行啵？”

“行，明天晚上这个时候听你的准信。”老爸又对荷花说：“明天就别下湖了，在家帮我把那些请柬填写好，后天就要开始发帖请客了。”

荷说：“明天上午还要去一下，今日下午收竿时我在鱼窝里撒了好多饵料，肯定诱了不少鱼进窝，等我明天上午去把它们钓起，吃了中饭就回来，保证不误事。”

李千万没有再强求，只是丢下一句话：“有正事要以正事为主。”

春梅不知昨晚荷花家家庭会议内容，也不便问。到了钓场，像往日一样，插伞打窝，做好钓前准备。荷花说：“春梅姐，不必了，今日我们还去县城有事，就叫毛先叔买几斤小鱼等我们回来就行了。”

春梅看到这些天来荷花与成名越来越粘乎的样子，就不想与荷花一起去县城，免得在他们中间当个电灯泡，就说：“你去县城，正好我来过过钓鱼瘾。”

荷花见春梅姐推辞不去县城，正合心意，就不再强求。

两人正说着话，堤坝上的小车已在按喇叭召唤了。

成名见只有荷花一人上车，便喊春梅姐动作快些。

荷花说，今日个春梅姐不想去，她要过过钓鱼瘾，就让她过吧。

成名不知荷花用计，没再坚持，开车将荷花一人接走了。

到了县城成名的住处，荷花再也控制不住情感，爬在沙发上放声大哭起来。这一下可把成名给吓慌了。昨晚荷花在QQ上只是说，今天来县城有要事相商，问她什么要事，她就是不作正面回答。现在荷花突然不顾闺中体统，哭得昏天黑地，还真是有大事要事呢。成名好不容易将其劝住，问荷花为什么这样伤心，是不是有人欺负了。

荷花就把昨晚家庭会议的内容和盘托出。成名一听卟哧一笑：“我以为什么要事呢？原来就是这，看把你急得。”

荷花见成名不以为然，就使起小性子，两个拳头雨点般落在成名胸口上：“没心没肝的，人家急都急死了，你还在笑，亏你笑都出来呢。”

“不笑，难道还陪你一起哭鼻子不成。”成名就安慰荷花：“好了好了，别哭别哭，没有什么大不了的事，你爸妈要招坐堂女婿，那是他们一厢情愿的事，这事最终还得你同意，你不同意他们就没得脚手做，所以，你不必慌张，不必伤心落泪。”

“可父母等我今晚回话哩。”

“话照回。”

“怎么回？”

“不同意！”

有了成名的安慰，荷花总算是放下了一颗悬着的心，想是昨晚一夜未睡，不一会儿，竟在沙发上睡着了。

荷花睡得好香，红嘟嘟的嘴唇一翕一翕。也许此刻荷花正在做着一个美妙的梦“公司开业了，她跟成名步入了新婚的殿堂……

成名拿了条毛毯轻轻盖在了荷花的身上，然后轻轻掩上门退出房间。

荷花这一觉睡得好沉，成名几次进房间来探望，都不见她醒来，两次送来的饭菜都凉了。成名也不好推醒她，任她去睡。

等荷花醒来时，太阳已快落山了。荷花打开手机，上面有十几个未接电话，全是春梅姐的。荷花赶紧给春梅姐回短信，叫他们赶紧收竿回去，说自己为了逃婚，今晚就住钓鱼郎这儿，不回去了。

过了一会儿，荷花再给春梅姐发了条短信，说是免得连带你和毛先叔为难，我已跟父亲发了短信，告知父母不要怪你们，是我自己骗了你们，要这样做的。

8荷花没回来，是一件大事。在李千万看来，像自己这样一个有头有脸的人家，怎能出现这样有失体面的事情？这事说得严重一点是荷花与人私奔，有伤风化，传出去叫自己如何做人，如何在人前人后挥手带领全村人致富奔小康呢。

好在李千万还有极强的应变能力。他采取两条措施来处理这种突变情况，先是立即封锁消息；接着就是赶紧跟两个女儿和女婿通报情况，商讨对策。

这事原本只有春梅、毛先和他三人知道，大雀鸭老婆也必须告诉她，算上她一个，也就四个人，只要对外封锁好消息，就不会有第五个人知晓李家发生了地震。于是，借晚饭之机，李千万紧急召开简短会议，叮嘱春梅、毛先和大雀鸭老婆，对外守口如瓶，有人问起，就说荷花到县城她的同学家里去了；没人问起，就别提荷花半个字，以防言多必失。

饭毕会散，李千万正要到房里去用座机给广东的大女儿大女婿打电话商量对策，却见媒婆王五婶扭着水蛇腰进了门，便敬了王五婶一支烟说：“她五婶，看把您给麻烦的，又要你跑夜路来问信了。这死女还没响嘴呢，她到县城去征求她的同学的意见去了，你再不用跑，有了准信我会用电话通知你，你家的电话号码不是告诉了我吗？”

王五婶是个玲珑人，她从李千万这番话里猜测到了此事有变故，结局将黄，便没再费口舌，只是留了一句“叫闺女早点定夺”这没用的后话，就悻悻地告辞走了。

送走王五婶，李千万急忙抓起座机电话。广东大女儿大女婿得知家里发生如此大变故，也是始料不及。不过这对生意场上人，倒是比李千万大人见识得多，沉稳得多。广东大女婿叫李千万别急，等他接通广西二姨娘家电话，然后召开三方电话会议，讨论出一个对策来。

不一会儿，三方电话接通了，都用免提通话，三家六个大人在电话里发表意见，最后达成三点共识：1、尊重荷花自己的选择，不过要对成名本人及其成家和成家的公司进行一番考察，并把考察结果原原本本告诉荷花，再决定是否联姻和联合开办公司；2、庆典按时举行：3、广东大女儿大女婿和广西二女儿二女婿两家明天到达黄梅，一是帮助张罗庆典事宜，二是对成名及其成家和成家的公司进行考察。

会议整整开了一个小时，结果虽然有悖于李千万初衷，但眼下也只能这样了，而大雀鸭柯仙桃则十分拥护会议决议。电话会过程中，在别人谈看法的时候，她不断插话，大谈特谈对钓鱼郎成名的良好印象。

荷花赖在成家不走。这使成名有点措手不及。到了这个时候，成名劝不转荷花，只得通天，将情况原原本本告诉父母，请父母一起拿主意。

成名父母也感到十分突兀，原来成名只说是有家实力雄厚的公司想融资参股，并没说明这资金之藤由名叫荷花的年轻姑娘而牵发，而且他们二人已经到了热恋的程度。这对成家来说，已经是一件二难推理的事，一方面是一对年轻人情投意合，做父母的不能以任何理由硬性将其拆散，另一方面是双方父母都蒙在鼓里，尤其是女方父母的态度一无所知，虽说婚姻自由，但也不能随随便便玩儿戏。如此说来，未经父母同意，荷花就跑到男方家并且扬言不回去，终归是年轻人做事太草率，有伤其父母心。从这个层面上来说，成名父母认为，当务之急是劝说荷花消除对父母的怨气，连夜回到父母身边，然后再与父母好生商量。

成名父母和成名一起来到成名的卧室。见荷花还在哭泣，成名母亲就上前安慰：“闺女，莫哭，把眼睛都哭肿了，多不好看啊！”

听到成名妈喊她闺女，荷花哇地一声哭得更凶了。成名妈上前将荷花搂在怀里，半天荷花断断续续地说：“阿姨，您老不知道，我那个父亲他倔呀，凡他开口的事非得办成不可呀。”

成名父亲说：“那倒也不见得，这婚姻大事就不能由他一人说了算，首先得男女双方当事人点头才行，你不同意他是一点办法也没有的，他如果来硬的，就违法了，法律就要予以追究，到那时就论不得她是你父亲了。你父亲是个村支部书记村主任，我想这点法律知识他会是有的。”

听完成名父亲这番话，荷花转悲为喜：“要是我父亲有您这样的认识该有多好啊。”

“会有的！”成名妈安慰荷花。

成名见火候到了，就适时地对荷花说：“现在，请你上车，我父母准备借送你回去这个机会一起做做你父母工作，你看如何？”

荷花也是个明事理的。她想自己这一闹，给双方父母都带来了难为之处，如果今晚不回去，拖到明天，倘走漏了风声，一些长舌妇不知又要借机嚼出几多舌根来呢。现在有了梯子，正好下楼，就顺从了成名父母的意思，乖巧地上了车。

荷花家堂屋还亮着灯，李千万和大雀鸭对面坐着，无话可说。正生闷气的当儿，门口坦里似有小车停车的声音，还没等李千万和大雀鸭柯仙桃反应过来，荷花已推开门喊了一声爸妈，表示自己回来了。

李千万火冒三丈高：“你还有脸回来，你跑了就莫回来呀？”

大雀鸭娘眼尖，看见后面还跟着钓鱼郎，钓鱼郎后面还有一男一女两个长者，估摸着是钓鱼郎的父母亲，就使劲拉扯李千万的衣角。李千万抬头一看，钓鱼郎和他的父母已来到了灯火通明的堂前。

未等李千万开口，成名父双手抱拳：“老兄息怒，我带犬子上门陪礼来了。”

成名父一身笔挺的名牌西装，成名母也是一副贵妇人打扮。两老为人随和，从不在人前人后耍大企业家威风派头。今天因儿女之事，未约而至，已使李家两口子特别是大雀鸭柯仙桃十分感动。大雀鸭柯仙桃赶紧就去倒茶，送茶时很激动，差点把“亲家”两字说出了口。

在大雀鸭柯仙桃看来，女儿一闹，简直把坏事变成了好事，如今两家四个老的两个小的都在场，正好把这婚事给挑明了才好。

李千万看出了大雀鸭老婆的心思，就给大雀鸭老婆使了个眼色，示意她别多说话，还在心里把大雀鸭臭骂了个败家婆娘，然后佯装笑脸，敬了成名父一支烟说：“哎呀，成老总，都怪我生的女儿不争气，连带你淘力了，真是对不起，对不起。”

“哪里，哪里，一个巴掌拍不响，是我对儿子引导不力，我也有责任。”

成名妈在一旁帮腔：“是呀，是呀，我这个做娘的也有责任，所以今天晚上连夜来陪礼来了，还请李书记和大姨娘多多谅解哟。”接着，成名妈又说：“不过，这也是我们两家相识的缘份，若不是这件事，我们恐怕这辈子也相识不了呢？虽然只见过两回面，我还真就喜欢上了荷花，我家就缺少个这样的好闺女。”

成名妈一席话，说得大雀鸭柯仙桃心花怒放，便半是玩笑半是认真地说：“她大姨，若是真的喜欢，就把她送给你做闺女好了。”

在一旁的李千万见成家两口子说话入情入理，又不端架子，气已消了一大半，态度也来了一个百八十度大转弯，又给成名父敬了一支烟，并喊女儿荷花，别苕站着，赶紧给客人续茶。

也许这就是缘份，两家人谈得十分投机，从合作上项目，再到儿女联姻，无所不谈，且大多意见一致。特别是坐堂女婿一事，成名父更是开通得不得了，说是新社会了，男到女家和女到男家都一样，虽然自己也就一个儿子，但在婚姻大事上肯定要尊重年轻人自己的选择。

趁李千万和成名父抽烟喝茶的空儿，大雀鸭柯仙桃赶紧叫春梅洗锅下面，夜深了，来不及弄菜，每碗埋上两个荷包蛋。这是黄梅的乡风，凡论婚姻大事，主家留客吃饭，而客人欣然应允，则大事成矣，否则便是告吹。

成名父和李千万正说得起劲时，大雀鸭柯仙桃叫春梅将面条用托盘托将上来，自己则做了个请用餐的手势说，都大半夜了，想必饿了吧，吃碗面条再说话。

李千万见堂客大雀鸭没有跟他商量就留客吃饭，虽然心里有些恼怒大雀鸭鸡婆还年自作主张，但另一方面又肯定了堂客还会察言观色，此刻留客吃饭正是他心里所想，火候亦好，于是就接着老婆大雀鸭的话头，说乡下条件不好，只能请客人用个便餐了。

这气氛很融洽，大家也就不再客气，各自心照不宣地吃起了面条。

面条一吃，双方都像吃下了定心丸。余下事情只等明天两女儿两女婿回来之时即可敲定。成名父母告辞之前便征求李千万意见，说是家里办大事，人手和车辆肯定不够，要不从明天开始，成名一早连人带车过来帮忙。

还未等李千万开口，大雀鸭柯仙桃连忙答应：“好，好，好，早点来，也好跟荷花做个对手，要做的事多着呢。”

送走成名一家，李千万还在兴奋当中。他用力拳打自己的脑袋，只觉得这里面像是进了水出了问题。是呀，女儿一跑，瞬间将坏事变成了好事，直怪自己平常太倔，总是一根直肠子，没有转过弯儿考虑问题，看看，如今孩儿自己选择的这门婚事多好，尤其是男方家里的两个大人，通情达理，总为别人着想，这样的人家打着灯笼都难找喂。

兴头上的李千万抓起座机，将刚才发生的情况通报给广东大女婿，又叮嘱大女婿将其转告广西二女婿，方才洗澡睡觉，准备迎接明天多而繁杂的事务。

8水芝一家三口和芙蓉一家三口在武汉天河机场会了面。他们租了一辆小面包车径直开到了黄梅挑花公司。

成名今天到荷花家帮忙去了，接待考察的事自然落在了成总老两口身上。因投资方跨省，且额度大，已惊动了县里分管民营企业的相关领导，于是县领导也抽出时间陪同。

两姨夫都是实业家，凡事只来实的，不来虚的，且又十分内行。他们看了几个车间，随机访问了几位员工，到新项目地转了转，认真看了县里关于项目用地的批文，心里就有数了。最重要的还不在这里，此前，两姨夫就黄梅挑花市场在南方数省区进行了一番调查，并请相关专家就黄梅挑花的市场开发前景进行了论证，已对相关情况了如指掌，此刻只不过是到现场取得第一印象罢了。

由于昨晚岳父打电话告知了相关情况，所以，今天两姨夫只就项目一事进行一番考察，而关于成名及其家庭的考察就免了。

考察很顺利，两姨夫一商量，即刻与挑花公司达成了意向性投资协议。不过两姨夫说，协议的最后签字者是荷花。不日，我们的资金将打到荷花的账上，我们只不过是作为投资考察人，初期替荷花把把关罢了，今后的一应经营事务都得靠他们自己了。

庆典十分隆重。用李千万的话说是，三套锣鼓一齐打，除了别墅、村部落成外，另一套锣鼓就是荷花与成名订婚。而在驰马村落户成为驰马村荣誉村民的除了广东大女婿、广西二女婿外，如今又加了一位黄梅的三女婿成名。

三个月后的第二年春天，又有两项庆典同时举行，一个是由荷花投资一亿九千多万元参股的黄梅挑花工艺扩建工程破土动工，另一个是由李千万控股51%、全体村民参股49%的源湖水产养殖公司挂牌成立。

一年后，在黄梅挑花工艺扩建工程主体工程完工后，在一旁兴建的一套别墅也封了顶。这套别墅的用途除了作为荷花和成名的婚房外，若干年李千万退休后将偕老伴柯仙桃一起来此居住。广东大女婿、广西二女婿两家也将以此为落脚点，常回家看看，与荷花成名一起孝敬二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