姐夫

小说

姐夫

石雪峰

引子

“清源哥，我回啦，你兑现诺言吧——”。在梅城北郊社区的一个高大的四合院子前，有位风尘仆仆的新潮女子激情难制，她放声大喊，喊声在院子里久久回荡。

情不自禁的女子叫游美霞，上海同济医科大学本科毕业生。妹子身材修长，秀发飘逸，再加一副人见人爱的瓜子儿脸蛋，穷追猛撵她的男孩如过江之鲫，但都被她无情拒于爱的大门之外。她深深地爱恋着比她年长十六岁的姐夫。然而她强烈要求与姐夫组合一个家庭却只是她的一厢情愿，姐夫留给她的是一纸别离书信。他到南方去了……

一、厄运连连

这里是鸡鸣三省之地，千里大别山由西向东一路逶迤而来，至此嘎然而止。在群山划上句号的地方有座凤凰山，凤凰山腰有座四海来朝的古庙，庙下有个被半山环抱的吕姓村庄。在上世纪七十年代中期，它和共和国千百万个村庄一样，没日没夜地学着大寨，打眼放炮呀，辟山开田呀，砌石垒岸呀，修沟造渠呀，总之大寨哪儿有什么这里就学什么，搞得是闹闹轰轰，热火朝天。队长吕常新凡事走在头里，脏活累活危险活的所有权是他的，特别是填药放炮这弄得不好就要人命的事几乎由他一人全包了。俗话说，常在河边走，哪有不湿脚。一次有眼炮哑了，吕常新让村民们都到老远老远的地方隐藏起来，自己只身去排哑炮，不料刚走到炮眼位置，就听得“轰”的一声巨响。吕常新被炸得血肉模糊，不成人形。

丈夫走了，家里的顶梁柱瞬间没了，妻子祝桂兰搂着女儿吕美惠哭得昏天黑地，死去活来，终日以泪洗面。美惠是个非常懂事的孩子，她知道，母亲不仅仅只为失去丈夫伤心，去年这个时候十五岁的儿子放学途中遇车祸身亡的伤痛此刻又被触发。此时母亲是哭了丈夫哭儿子，伤心事儿成箩成筐，诉也诉不完。美惠自己止住哭声后，小心地用手绢帮母亲揩泪，劝慰母亲莫哭伤了身子。

祝桂兰带着女儿为丈夫守了三年孝，日子过得一天比一天艰难。村人都念祝桂兰贤惠，同情她失子丧夫的苦楚，主事的叔叔婶娘们四处张罗着为她找新人家，好让她早日卸下肩上的千斤重担，也能过上舒心的日子。

正好与吕家村只隔一道小山梁的游家坳村有位村民叫游国华，他的妻子亡故也有三四年了，村里人都劝他再续一房。游国华上无父母，下无弟妹，加上前妻未给他生下一男半女，所以至今孤身一人，不过家境倒很不错。游国华也听说祝桂兰人品好，早有这番心事，这回经媒人一撮合，便玉成了亲事。

择了黄道吉日，祝桂兰便带着十四岁的女儿吕美惠嫁了过来。游国华身强力壮，又有一副好心肠，百般恩爱着妻子，像对待自己的亲生女儿一样呵护着祝桂兰带来的继女，一家人的日子过得红红火火，好生滋润。

祝桂兰嫁过来的第二年，便为游国华生下了一个女儿。游国华高兴得终日合不拢嘴，见人就装烟散喜糖，忙得不亦乐乎，洗九朝那天，他依着吕美惠的名字给她妹妹起名叫游美霞。

谁知好景不长，就在小美霞刚过完周岁生日后的一天，游国华在参加村民小组围歼野猪保护庄稼的战斗中，不幸被凶猛的野猪咬断喉管当场气绝身亡。这人命关天的事，对祝桂兰来说不亚于晴天霹雳，又一次遭到沉重打击。可怜的女人本来就多病在身，现在精神又被拖垮了，死神自然也就来向她招手。果然办完丈夫丧事，祝桂兰就重病不起，还未出总七，便随丈夫而去了。

没了父母，正处高中紧要阶段的吕美惠不得不辍学回来。从此她又做姐来又做娘，哄着妹妹洗衣做饭，背着妹妹下地劳动，挑着妹妹进城卖山货，里里外外忙得团团转，硬是用稚嫩的肩膀扛着这个破碎的家。

二、难中结缘

春去春又来，父母双亡三年了，吕美惠拖着妹妹苦苦度日。

失去母爱，缺乏营养，小美霞黄皮寡瘦，都四岁多了，还走不稳路，成天病歪歪的，啼哭不止。这些天小美霞又病了，高烧不退，吕美惠翻了翻钱包，里面空空的，只剩下两角钱硬币。吕美惠伤心地哭了起来：“妹啊，不是姐狠心不给你治病，你三天两头地发病，家里能卖的全卖了，还借了人家2000多元钱，再借，我拿什么还人家啊。现在就看你命大不大，你要自己挺过去啊，呜，呜，呜……”

“美惠，莫哭，困难总会过去的。”也不知是什么时候，屋里俏俏走进一个人来。吕美惠抬头一看，原来是同班同学姜清源。

姜清源刚从南方回来，受同在那里打工的陆梅英委托来看看吕美惠。

原来他们三人都是从初中到高一时的要好同学，陆梅英与吕美惠情同姐妹一般。那年吕美惠中途退学后，陆梅英和姜清源坚持读完高中，高考二人双双落榜后相约去南方打工。在那里他们一直惦念着吕美惠，这次借姜清源回家办事之际，陆梅英嘱咐姜清源一定要去吕美惠家看看，资助资助，而这也是姜清源的心愿。

姜清源拿手在小美霞额头一试，顿觉好烫，不由分说：“美惠，赶快送医院！”

来到县医院，大夫一检查，说是重症感冒转肺炎，肺部已严重感染，必须立即住院治疗，否则再拖一两天就有生命危险。看着一千元住院费预交单，吕美惠茫然了，拿单的手不住地颤抖。姜清源知道吕美惠迟疑的原因所在，毫不含糊地掏出一千元钱来：“美惠，快交上，救妹妹要紧。”

在药物的作用下，小美霞的生命得救了，小脸蛋渐渐鲜活起来。看着妹妹逃过了了劫难，吕美惠的脸上有了笑容，可姜清源心里却沉甸甸的。他想，吕美惠家徒四壁，一个大姑娘家连件出门的衣服都没有，而且还有一个病妹妹拖累着，这往后的日子怎么过呢？越想越觉得心里沉重，似有不寒而栗之感。

到了归期，姜清源却迟迟不愿抽脚走人，他想留下来与美惠一起扛起这个家庭重担，但他的想法却遭到了来自方方面面的反对。父母一百二十个不同意，说他是个苕伢，放着现成的陆家姑娘不爱，偏要往明着的火坑里跳；他的想法也遭到吕美惠的拒绝，吕美惠说她命苦苦一人，不能拖累别人，更不能拖累老同学；他的想法让在南方的陆梅英不可理解，因为在打工的一年时间里，他俩已产生了爱意，只是还没有挑明而已，而今他提出要与老同学吕美惠结合，她虽然心里不情愿，即又怎好夺人之爱呢？

世上常常有这样的人，铁了心想做某件事，十条牛也拉不回来，姜清源就是这种人。他反反复复做家人思想工作，说他怎么怎么有责任救助老同学一家，但以父母为核心的家人却始终不松口。没办法，在家人的一片反对声中，他宁可与家里断绝关系也要到吕家做上门女婿。强行过了家庭这一关，可吕美惠又死活不接纳，甚至拿破房子作抵押从信用社贷款一千元还账并将他往外赶，可他就皮厚三尺，死死赖在吕美惠家，白天帮吕美惠下地干活，晚上就到隔壁二叔家借宿。

时光在双方各自的努力坚持中，一晃就过去了一年。这天，二叔家老夫妻俩又来说劝吕美惠，二婶语重心长地说：“孩子，人家清源是个好主儿，如今这样好心肠的人就是打着灯笼也难找得着呢，你还要拿冷面来向人家热面，冷了人家的心不说，恐怕众人也不服哩。”

其实，美惠也不是那般铁石心肠的人，她从内心来说也是爱着姜清源的人品的，只是怕连累人家，口里难以应承这门亲事。

在二叔二婶及村里众多长辈再三劝说下，吕美惠终于接纳了姜清源，趁新年即将来临之际，村里的长辈们总算帮助二人撮合成了一个新家庭。

姜家大人最终没能拗过倔犟的儿子。在儿子要办喜事的前几天，吹吹打打送来了床帐被褥桌椅板凳一应生活用品，算是给老闺儿一份嫁妆。

新婚之夜，夫妻二人万般恩爱。夜半，吕美惠披衣坐起，借着摇动的烛光，看着静静躺在床里边的妹妹，似有无限心思。姜清源看出了妻子的心思，也披衣坐起。他拥着妻子：“惠，美霞是你的妹妹，如今也是我的妹妹，今后不管遇到什么样的情况，我都会一辈子对她好，不会让她受半点委屈。”

三、厄运再至

人逢喜事精神爽。自从小家庭组建起来后，姜清源和吕美惠各自像平添了无穷力量，做事都有使不完的一股劲。姜清源主外，把几亩责任田地做得如同画儿画的一样。吕美惠主内，把个小家收拾得苏苏朗朗。妹妹也得到了精心照料，长得白白嫩嫩、水灵水灵的。村人都念是美惠父母在天有灵保佑了这个小家庭，都道小夫妻俩勤劳能干，大伙总算是对美惠这个苦孩子放下了一颗心。

婚后第二年，妹妹上了小学。一天夜里，美惠依偎在丈夫的怀里提议：“清源，而今家务事少了，我们该有个孩子了。”这提议立即得到姜清源的响应。

不久，吕美惠真的怀孕了，这下可把姜清源高兴得不得了，他像呵护皇后娘娘一样呵护着吕美惠。

然而，天不遂人愿，就在吕美惠身怀六甲的一天，一向有事先跟丈夫打招呼的吕美惠，这天不知怎么鬼迷心窍，竟没跟丈夫吭一声就下山了。她想到镇上去为即将出世的孩子置办衣物，快去快回，也就那么两三个钟头，所以懒得跟丈夫招呼。谁知天有不测风云，刚刚来到镇上，晴得好好的天突然变了，吕美惠赶紧买好东西往回赶，就在回来的路上，天下起瓢泼大雨，山洪夹着泥石奔腾而下，来半道接应妻子的丈夫眼睁睁地望见一块巨石将妻子击倒，等他跑到出事地点时，妻子已毫无声息地归天了。

妻子走了，带着尚未见面的儿子一起走了，姜清源伤心至极，然而伤心只能一人强忍着，他得为活着的人负责。从此，他一人挑起了家庭生活重担，白天他要接送妹妹上学，下地耕种责任田地，晚上帮妹妹洗漱完毕，督促她做完作业，服侍她睡下后，再就着昏暗的灯光编织些山货。虽然累得恽身像散了架，但他得坚持编到深夜，不编不行啊，因为他靠这些山货换油盐供妹妹的学杂费用。

时光在姜清源的苦撑苦挨中过去了一年又一年，期间，姜清源娘家人多次托人来为姜清源作媒，劝姜清源另择人家，有的女家还倒过头来上门迎接，但姜清源都以带着妹妹不方便予以回绝。而同班同学陆梅英更是书信不断，但他俩讨论的首先不是婚姻问题，而是怎样将小美霞抚养成人，对长眠地下的吕美惠有个交待，但在每次鸿雁传书过程中，双方似乎都心照不宣地表示出了在美霞大学毕业后再结秦晋之好的愿望。

自从美惠走后，姜清源把对妻的爱全部转移到对小妹的呵护上，美霞对姐夫的依赖也越来越强了，凡事离不开姐夫。姜清源看着妹妹一天天长大，便有意识开始培养妹妹自立能力。从小学三年级开始，姜清源就要求妹妹与她分床而眠，可妹妹从小就在姐夫怀里睡惯了，特别是在姐姐走后，夜夜都是在姐夫的哄劝下才入睡的，如今突然分床，怎么也睡不着。分床的第一夜，小美霞睡到半夜又钻到姐夫的被子里来撒娇。姜清源将小美霞抱回她的床上，对她说“妹，你现在不小了，得从睡觉开始养成自立能力，再跟姐夫睡在一张床上，别人会笑话的。”

游美霞不懂得男女之事，坚持要到姐夫怀里睡觉：“哥，我单独睡不着，我的眼睛老是闭不上，一闭就有猫猫虫来吓我，你让我跟你一起睡嘛。”

“霞，慢慢就会习惯的，实在睡不着时，背一背课文里的古诗词慢慢就睡着啦。”折腾了好半天，在姜清源的耐心哄劝下，小美霞总算入睡了。

一天又一天，一年又一年，妹妹由初小到高小，由高小到初中，一晃就是八九年时间。青春开始萌动的妹妹也初谙世事了，她看着姐夫一天天地变老，才三十出头的人头花都已花白，心里十分难受。她把这难受变为动力，发奋读书，只求通过多读书求得个好前程，将来好生报答姐夫。

在自己的百倍努力下，也在姐夫的热切期望中，游美霞以全校总分第一的优良成绩考上了县里的重点高中。

四、兄妹情深

妹妹要到县城读高中，学费高了，各项杂费也高了，还有妹妹已到青春期，正值长身体期间，如若营养不良，再加上学习负担重，身体是很容易弄垮的。这些做哥哥的都有责任考虑，贤妻还在九泉之下巴望着哩。

将妹妹送到学校的那天，姜清源产生了一个新主意，他想在城郊居民小区租间房子住下，白天跑跑运输，晚上拾拾破烂，雨天编编山货，收入肯定要比在家做两亩责任田多得多，这样一来解决了妹妹上学的各项费用问题，二来也能就近照顾妹妹。妹妹是个苦孩子，一时还离不开亲人的照护。

主意打定后，姜清源回到村里将责任田转包给二叔，并嘱二叔照看好家，便带着锅碗瓢盆被褥行李，来到县城北郊一个社区，租了一间小房子住下，买了一辆二手三轮车，按照计划在城里周旋开了。

姜清源人老实本份，勤奋卖力，从不打人主意，因而有个好人缘，接的活路日多一日，每晚拾荒从未打空手，逢上雨天，编的山货，也是刚刚编好就脱了手，虽然人幸苦一些，收入倒也不错，有时一天能挣个四五十甚至七八十元。

姜清源这样劳碌，目的就是一个，要让妹妹安心读书，奔个好前程。姜清源像父亲痛爱女儿一样痛爱着妹妹，生怕妹妹饿着了苦着了，天热怕妹妹热着了，天凉又怕妹妹冻着了，因而隔三差五就要到学校为妹妹送钱送菜送衣服。

这天上午，姜清源早早送完货，便回到租住屋，炒了一盆肉片，又烧了一条武昌鱼，赶在学校午餐前送到妹妹的学生宿舍。趁妹妹跟同学吃饭之际，姜清源打开包袱，里面包的是一条连衣裙、一双白色运动鞋和一双白手套，连衣裙是纯白色的，裙边上镶了许多金线和珍珠，一看就知是市场上流行的名牌荷花牌。

“妹，学校要开运动会了，吃完饭把衣服试一试，不合适哥再拿去换。”

美霞看见这么漂亮的裙子，心里十分喜欢，立即丢下碗筷要去试衣，但想了想觉得有点不对，便问：“哥，你怎么知道我需要穿这样的裙子参加运动会呢？”

“傻妹妹，学校的操场上都贴了公告了，哥能看不见吗？”

“哥，这挺贵的吧，我们家穷，穿不起这样的衣服，拿去退了吧。”

“妹呀，运动会不是年年开，恐怕整个高中期间就这一次，哥就是不吃不喝也要满足你的要求，再说这也不是你一个人的事，集体行动，得有个统一才成啊。”

同学们七嘴八舌地劝美霞不要耍小脾气。这个说：“你姐夫心真细，换个人那想得到许多。”那个说：“要是退了，就伤了你姐夫的心。”说着说着，就不由分说地簇拥着美霞到里间换装去了。

着了新衣新鞋新手套的游美霞仿佛天仙一般，同学们个个赞不绝口。都说这套行头美霞穿得十分得体。姜清源一看也觉得挺合身，总算放心了。他一边收拾盆碟，一边和同学们告别：“同学们，走啦，走啦，过几天再来。”

送走姐夫后，游美霞心里还不踏实，他总觉得这条连衣裙挺贵重的，究竟要多少钱，她想弄过清楚明白。这天晚自习上了一大半，游美霞找班主任老师请了个假，说是例假来了，要上街去买卫生巾。这情况特殊，老师准了假。游美霞赶紧来到县城最大的一家商场，心想这好的衣服一定是在大商场买的。果不出所料，那个牌子的连衣裙标价680元，怎么还价，少于600元不卖。

游美霞一头雾水地往回走，他在心里责怪姐夫，不该拿他的血汗钱买这贵的衣服。她想明天一早就将衣服拿来退掉。她一边想一边走，走着走着，不经意间发现路灯下有一个熟悉的身影在晃动。那身影一手提着一条编织袋，一手拿着一只像火钳那样的工具。他忙碌地将诸如矿泉水瓶之类的废旧物品往袋里收捡，这时一辆气车呼啸而过，轮胎溅起的泥浆喷了他一脸。正在他车身揩抹脸上的泥浆那一刹那，游美霞彻底看清了，那是姐夫。

游美霞“呜”的一声哭了起来，她怕姐夫听见，赶紧用手将嘴巴蒙住。

游美霞踉踉跄跄跑回宿舍。这一夜她怎么也睡不着，眼前总是闪现姐夫那劳碌苍老的身影。她蒙着被子哭。她决意辍学回家，同时也决意要嫁给姐夫，与他厮守终身，让一生辛劳的姐夫也能得到人生最起码的享受。

五、风波乍起

由于昨晚拾荒拾得较晚，且收获颇丰，加上看见妹子穿上那身得体的衣服，姜清源心里高兴，就炒了两个小菜，喝了二两烧酒，趁着酒劲睡了个难得的懒觉，直到太阳起山快有树梢高了，才起床，准备洗漱后出车，可刚打开门，却见妹妹噘着嘴立在屋门口，手里还提着被服行李什么的。

“妹，你不上学，跑到这里来做么事呢？”姜清源莫名其妙地问游美霞。

游美霞丢下行李，“哇”的一声扑到姐夫怀里哭了出来：“哥，昨晚你拾荒的事，我都看见了，这学我不上了，我要嫁给你，和你一起过日子，为你分担忧愁。”

这事来得太突然了，姜清源还是头一次碰到，一时不知所措。他稳了稳情绪，为妹妹擦了擦泪水说：“傻妹妹，别胡思乱想，学怎能说不上就不上呢？”

“就不上，就不上，呜——”

“又来了，是不是，快别哭，一个大姑娘家哭红了眼多难看。”

这时房东章大娘也走了过来，她拉着游美霞的手劝道：“妹子，你要听话，你家的事我都知道了，你哥为了将你拉扯大，多不容易啊，你要是就这样中途退学，你哥会伤心死的，你姐在地下也不得安宁哪。”

“大妈，我哥他太苦了，我再读下去就是罪过，所以我要回来减轻哥哥的负担，我要嫁给哥哥，这样才能报答他养育我的恩情。”

“傻妹子，等你读出书来，有了个好前程，不是更能报答吗？听话，上学去。”

“不，除非他答应娶我，否则就不回学校去。”说罢一屁股坐在了行李上。

事情僵到了这个地步，章大娘向姜清源使了个眼色，示意他来个缓兵之计，先答应她，让她先回学校去，原后再来慢慢慢计议。

姜清源从小将妹子一手带大，对妹子太了解了，她一使起性子来，就没完没了，万般无奈之下，只好随口哄她：“好，我的小祖宗，我娶你，等你读完大学，我娶你好不好。”

听了姐夫的承诺，游美霞破涕为笑：“这还差不多。”

正在这时，门口又来了好一拨人。一看，原来是游美霞的班主任和她的几个同班同学。因为早自习时，一向守纪按时的游美霞不在教室里，这个反常现象立马引起了班主任老师的注意，她派班长到寝室去查看，看游美霞是不是生病了。班长来到寝室一看，发现游美霞卷铺盖走人了，顿觉大事不好，赶紧来向班主任作了报告。游美霞向来是班里的尖子生，又是三好学生，突然离校出走，必有原因。班主任向她平常几个要好的学友一了解，大家认为这是大事，必须采取措施立即寻找，有人建议最好先到她姐夫那里去来打探一下，兴许游美霞就在她姐夫那里，便一路寻了过来。

事情果然如大家所料，此该游美霞正在她姐夫这里。人在，大家一颗悬挂着的心这才放了下来，弄清了事情的原委后，大家都劝游美霞先把书读好再说，于是同学们帮游美霞分提着行李，一路欢声笑语地返回了学校。

六、爱上姐夫

有了心上人的承诺，又有同学、师长和房东章大娘的多方劝慰，游美霞很快明白了事理，放下了思想包袱，专心致志读书，功课比以前更加认真。

真是功夫不负有心人，游美霞考取了上海同济医科大学。

这是我国东部一所名牌大学，入学路上，姜清源千叮咛万嘱咐：“妹呀，你要用心读哇，毕业了奔个好前程，将来哥老了也能享点清福嘛。”而游美霞总是故伎重演：“哥，你不能变卦，等我大学一毕业，你就得娶我，否则我就不读，等你前脚离开上海，我后脚就跟回去，信不信？”说着，拿起行李，作往回走状。

“信，信，我信，等你大学毕业一切都好说。”姜清源一个劲地哄着。

“口说无凭，拉钩为实。”游美霞不依不饶而且天真地提议。

姜清源难为情地说：“你看，我都这么大年纪了，还拉钩？不怕被人笑话。”

“哥，其实你的年纪并不大哦，按我们当地风俗，没结婚的人永远都是小孩，再说你也就大我十六岁嘛，孙中山和宋庆龄、鲁迅和许广平也都有这个年龄差。”说着，说着，不管姜清源同不同意，手指头就伸过来了。

“好，好，哥，服了你，服了你。拉钩，拉钩。”

“这还差不多，不打女人的主意，尤其不打比自己年龄小的女子主意，像个男子汉。”游美霞为自己的提议得到哥哥的赞同调皮得洋洋得意。

报了名，找到了寝室，一切都安顿好后，姜清源对游美霞说：“妹，大学条件比中学好，我就没必要在这里陪读了，再说这大城市生活费特高，我在这里哪能能住得起，我这就回去了，你一个人在这里要善于关心自己，天冷了就加衣服，饿了就吃点零食，该花的钱莫舍不得花，钱我会按时上到你的折子上去的。”

游美霞从小就在姜清源的呵护下长大，小时候一天没看到哥就大声嚷嚷，即便在县城读高中，也从没有连续三天以上离开哥哥。如今一别就是一个学期，只有等到放寒暑假的时候才能回去与哥哥团聚，想到这，不觉伤起心来，止不住的泪水夺眶而出。姜清源口里不断安慰妹妹，其实心里也同猫爪子在抓一样难受，妹妹从小就失去了双亲和姐姐，是在苦水中长大的，如今一下子将她一个人丢在一个陌生的地方，实在是有些难舍难分啊。可舍不得来也要舍，妹妹终究是要独立成长，走向社会的。想着，一狠心就扭头上了公汽，仍凭妹妹泪水涟涟朝着远去的汽车不停地挥手。

送走了哥哥，游美霞像掉了魂似的手足无措，终日在校园里转悠，时不时朝家乡的方向了望，心里祈祷着哥哥能早些平安到家，企望着寒假早些到来。

好在她是一个十分争气的孩子，又有哥哥与她拉钩约婚这一念想，因此很快调整好了心态，又一门心思投入到学业中去。为了减轻哥哥的经济负担压力，开学不到一个月她就找了一份家教工作，加上期中考试因成绩特优获得来的奖学金，开学后只三个月她就可不用哥哥汇来的钱维持生活和学业了。尽管她一再告诉哥哥她能自立不需要家里经济资助了，可哥哥根本不听她的那一套，他给妹妹的学费和生活费月月正点打到折子上。游美霞在多次劝说不效的情况下，心想也好，你要寄就寄，我来个照收不误。游美霞将哥哥打到折子上的钱一分一厘都存起来。她想通过这种方式为她们将来的小家庭积累一笔资金，到时也好给哥一份惊喜。

七、爱如海市

时光在游美霞读书、家教、存款中悄悄流逝。

时光在姜清源运输、拾荒、汇款中悄悄流逝。

时光在陆梅英写信、打电话和祈盼中悄悄流逝。

转眼便是五年光阴，游美霞以优异成绩如期获得医科大学毕业文凭。在毕业典礼后的人才招聘会上，游美霞毫不犹豫地放弃了所有大都市医院抛出的绣球，一门心思要回到生她养她的山乡县城，因为那里有她日思夜想的亲人，那里有即将成为她的新郎的哥哥，那里也有热切盼望优良医疗服务的眼睛。

校园林荫道上，家在北京的同班同学严风深情对游美霞说：“霞，跟我一起到北京去发展吧，你知道家父是北京卫生界的权威，他已来电让我们一起回到北京。霞，一起去吧，我们加入北京卫生界行列，会得到很高的起点的。”

“严风，谢谢这些年来你对我的特别关照，无论我走到天涯海角，我始终是不会忘记我们的友情的，但你知道，爱情是高于一切的，我必须回去……”

校花园里，同班同学海浪用期待的目光注视着游美霞：“霞，明天就要分手了，约你出来做最后的决定吧，我母亲已发来短信，已为我们在特区最大的一家医院联系好了工作单位，只等我们回去报到上班哩，去吧，我们一起到特区去！”

“海浪，十分感谢你和伯母对我的器重，代我问伯母好，我意已决，非故乡县城医院不去。等我工作安顿好，有了机会去南方，我会去看望你们的。”

上海火车站站台上，同班同学林阳在对游美霞作最后的挽留：“霞，留下吧，你的事业愿望只有在这里才能得到完美实现。让我把心掏给你看吧，你的选择对于我来说十分重要，人生十字路口选择难，不要轻易跨出这一步啊，霞。”

“林阳，你对我的规劝很有道理，然而你没有我这样的经历，难以感同身受。你想，没有我哥就没有我，人都没有了，哪里还有什么事业呢？我要不回去嫁给我哥，就没有资格在这个世上为人，医不好心病更医不好肉体上的病啊……”

林阳心都快碎了。他知道事已至此已到了无可挽回的地步，再怎么强留也于事无补。他偏过头去，擦去不断涌出的泪水，稳了稳情绪后，伸过手去：“霞，祝你一路平安，祝你们幸福！回去安顿好了后不要忘记给我来个电话。”

“知道。”游美霞揩了揩泪花，与林阳作了最后的道别，登上了西去的列车。

游美霞风风火火地回来了。然而她的喊声第一次没有得到哥哥的回应，只有社区里人们探头窗外和他们脸上无奈的表情。房东章大娘好一阵心酸，老泪纵横的她从怀里摸出一把钥匙，帮游美霞把门打开，孩子：“你哥昨天半夜就起来为你煮饭做菜，准备停当后，就赶早班火车去了。临走前，他说他食言了，没有勇气面对你，请你原谅。他给你留下一封信和一个存折，你看，都在桌子上。”

游美霞木纳地拆开信，哥哥那熟悉的笔迹跃然纸上：

亲爱的小妹：

不要怪哥不辞而别。知道你今天要回来，但我不能等，因为我也是个感情脆弱的人，我怕俩人觑面后分开更难过，所以长痛不如短痛，先走一步。

小妹，冷静一点思考吧，我们在一起是不合适的，因为，我们年龄相差太大，文化程度又十分悬殊，按新潮说法这是代沟，代沟是难以填平的。因此，凭一时冲动勉强在一起，将来会后悔的。明知后悔的事又何必为呢？

你的学业有成，做哥的十分高兴。哥希望你回到大城市去应聘，那里的设备条件好，更容易出成果。哥就是希望你将所学到的知识全部发挥出来，为更多的人服务，那样就不会辜负国家对你的培养，哥的脸上也就更有光彩了。

小妹呀，听哥的话，安顿好工作后，就在那座城市恋爱结婚，到时哥会去为你们祝贺的。依哥看，那个家在上海的林阳就不错，去年你们几个同学一起来家时，我一眼就瞧中了这小伙子。好小伙抢的人多，你得快下手，可别让人给挖走了。这些年我开三轮运输加上拾荒收入还算不错，除去各项开支还节余了三万八千多元。哥已将它存在折子上，作为你的嫁妆钱由你和未来的妹夫商量购置。娘家虽穷，可婚嫁是大事，没有一点嫁妆会让人笑话的，因为哥对嫁妆一点也不在行，怕置办的东西不中你意就未敢动手。哎，差点忘了，折子上的密码是你的出生年月日，尾数是你读书那座城市的电话区号，请记住，不要弄错了。

小妹，你回来看哥，哥好高兴。哥炒了你喜爱的炒肉片烧了你喜欢的红烧武昌鱼，就放在冰箱里，你自己热一热就可以吃了。这个月房租水电费我都预付了，你可住到月底离开。租房里属于自己的东西只有这台小冰箱值点钱，你离开时可将它送给房东章大娘。这些年，章大娘对我们可好了，我们要谢谢人家才是。

妹呀，哥到南方去打工，那里有你陆梅英姐姐在等我，她在那里苦等了哥二十年，写的信码起来足有一米多高，哥再不能负她啊。你梅英姐在那里幸幸苦苦干了二十年，本来积累了一笔可观的资金，可前不久在跟别人合伙做生意时亏得一干二净，因此我必须尽快到她身边去，给她以安慰，帮她一起振作起来，等攒够了钱，我们就会组合成家庭，到时我提前告诉你，请你来参加我们的婚礼。

好了，不多说了，赶火车的时间快到了，就此搁笔。

祝你幸福！

                                        哥：姜清源字

6月25日

                         尾声

“哥，我来啦——”游美霞丢下信朝火车站狂奔，她一边跑一边大声呼唤。

一列火车刚刚驶离站台。游美霞一眼望见探头窗外的姜清源。她追着火车不住地挥手：“哥——，哥——”。

火车加速了，无情地将游美霞远远地抛下。悲痛欲绝的游美霞伤心地倚在站台柱上，深情地目送着远去的列车。

“孩子，你哥的做法是对的，慢慢你就会明白过来。车走远了，回去吧。”

“大娘——”游美霞一头扑进房东章大娘的怀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