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石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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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408/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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狗娃

(一)

吃完早饭在老家的院子里来回走了几趟,有点无所适从。

这个十一长假我没有出去旅游。而是,打着陪陪父母的旗号选择了回老家。其实,我是不太敢用旅游这个词的,总觉得这个词充满着奢侈、轻松和惬意,而这些词汇似乎并不与我现在的心境所匹配,总觉的时间不够用,还有很多的事情没有做。所以,偶尔有所谓的旅游的时候,总是会有些恍惚和不安!反而,回到老家倒是有一种旅游的感觉!

老家安静的有些不真实。秋日的暖阳斜插在院子的老杏树上,光投射下来,透过杏树的枝干照在我的躺椅上也照在了我的脸上,大概是因为到了秋天的缘故吧,这太阳并不显得灼热,暖暖的,充满着奢侈、轻松和惬意!我闭目养神,眼前竟是一片红色。

“听说村子北边的柏油路修好了,我拉上恁俩去转转吧!”我一骨碌从躺椅上爬起来,跟爹妈说。这条路是县里和中铁二十局共建乡村振兴,修建的一条小小的乡道,但对我们这个小乡村来说可是爆炸性的新闻,老百姓们脸上洋溢着笑容议论着:

“这路,修来得劲!以后去县城十分钟就能到了。”

“四叔!你这老鳖一,这路可老费油啊!”

“鳖孙!跟谁打渣子来,没(mu)大没小来!哈!哈!哈!”

我开着三轮车,拉着爹妈缓慢悠闲的向前走着,感到无比的奢侈、轻松和惬意。

“这不是狗娃么!”前方走过来一个人,扛着几根破木棍子,面带微笑,步履匆匆的一划而过。

我并不知道他大名叫什么,只是记得乡亲们都叫他狗娃,他身材不高有点佝偻,上身穿一件灰色中山装显得有点大,再加上佝偻着身子中山装都快到膝盖了,一看就是捡来的衣服。中山装的兜里永远装的鼓鼓囊囊的不知装了些什么。下身穿一条军绿色的裤子,显然裤腿过长,往上褊到了小腿肚子那里。穿了一双少色的解放鞋,鞋带并不是原装的,用蓝色的布条随便系了几下。常年的劳作使他的脸显得有些黝黑,他总是面带微笑,一口大白牙格外醒目。

村里人都说狗娃是个信球。小时候见他,也总是扛几根破木棍或者是一捆草或者是别的什么东西,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有人说他是偷别人的东西,他也从不与人争执,总是面带微笑,露着一口大白牙。推断他今年应该有七八十岁了吧,我上初中的时候对他的印象就是这样,他也是这身打扮,也是一副行色匆匆的样子。

三十多年过去了,他还是这样。说他是信球的人,有的已经去世了。狗娃还是面带微笑露着一口大白牙,行色匆匆的穿梭在乡间的小道上。

(二)

第二天我又起了个大早。

那几只恼人的麻雀在窗外叽叽喳喳乱叫,毫无节奏,不知道是不是我上次回来时的那几只,它们竟放肆的往我的窗户上扑,还落在窗户外的护栏上啄的窗玻璃咣咣作响。

“咋!欺负老实人!”我呼哧掀开被子,胳膊一扬,吓的它们一扑棱飞走了。

看了一眼手机,才六点多,但是已经毫无睡意,倒也不觉得迷糊,反而异常的清醒。据说是因为乡下空气好负氧离子含量高,提高了睡眠质量,我倒觉得有点言过其实了,不过是因为在老家有父母陪着,睡得更踏实罢了!楼下的厨房里传来了锅铲碰撞的声音,母亲已经开始为我做早饭了,这声音我听了四十多年了,如此熟悉而富有节奏,听得我竟有些愧疚和不知所措。

我下意识的摸了摸口袋,想点上一支烟。“妈!我出去买包烟。”说完逃离似的向小卖部走去。

“狗娃被派出所抓走了。”

“咋啦!咋啦!昨天还看见他了。”

“好像是偷人家修水渠的钢筋了。”

一群人围在小卖部的门口议论着。有的抱着膀子,有的抱着膀子斜靠在墙上,有的双手插在兜里,有的一只手插在兜里另一只手夹着香烟,有的背着手站着,有的背着手站着还有一条腿不停的抖动。这种阵势通常得有六七个人,他们一般呈半包围的结构,说话的时候还不时地看看旁边走过来的人。当然,在这核心层的外围也会有一些个行动不便的老人,一边在体育设施上锻炼身体,一边侧耳倾听。

这个小卖部就是我们村的CBD商业中心,也是人流量最大的地方。村里的大事小事在这里基本都能打听到。我是讨厌打听别人家的事的,觉得那是没文化的人干的事,我自认为我是有文化的人,我也不止一次在不同的场合表达过对这一行为的不屑,但我竟鬼使神差的凑了过去,“四婶子!这狗娃是……”。

狗娃也是个苦命的人。从小便没了爹娘,是跟着叔父长大的。叔父家的孩子们也多,根本顾不上他,村里人说狗娃能活下来就已经是万幸了。据说狗娃的爷爷是当年村里的大地主,村里方圆几里的田产原来都是他们家的,村里好多人的祖上原来都是他们家的长工。他爷爷姓张,对乡亲们也很好,谁家有个难处了,他爷爷总是慷慨解囊不吝帮衬。于是,乡亲们都称呼他爷爷“张大善人”,村子后边的张家祠堂也是他爷爷出资修建的,后来充公了。狗娃他爹是个败家子,早年有抽大烟的恶习,他爷爷花了几十个大洋从山西给他爹买了个媳妇,生下狗娃后一两年他爹就死了,过了几年狗娃他妈也跑了。

解放后,狗娃长大了想去当兵。四婶子说狗娃年轻时长来可排场(方言:漂亮、帅的意思)一表人才,就是因为家里成分不好部队不要他,狗娃就只能在家里种地了。那时候是大集体,狗娃跟着生产队,大家一起种地,一起劳动,一起挣工分。乡邻之间也不攀比你比他挣钱多,他比你挣钱少;同龄人之间也不攀比谁混的好,谁混得不好;小媳妇之间也不攀比谁家男人有本事,谁家男人没本事。

在那段时光里,狗娃是很开朗的,跟大家打成了一片。下工了大家的业余生活也很丰富。狗娃也是多才多艺,爱唱戏,爱打篮球。狗娃最拿手的就是唱样板戏《朝阳沟》他扮演栓宝,他还登上过公社的样板戏大戏台,邻村有好几个姑娘都看上了狗娃,由于种种原因都没有成,到了狗娃也没娶上媳妇。后来,实行了家庭联产承包责任制,大队按人头分地,狗娃分了两亩地,从那以后再也没有听到过狗娃唱戏了。

从小卖部出来,我点上了一支烟,深吸了一口竟有些头晕,我也没有烟瘾,也深知这个恶习是被不抽烟的人深恶痛绝的,在城市的大街上抽烟也常常会遭受路人鄙夷的目光。我通常是不会在人多的地方抽烟的,觉得那是没文化人干的事,我自认为我是有文化的人,我也不止一次在不同的场合表达过要把烟戒掉,可当烟雾腾起的那一刻竟有些忘乎所以……。

“庆福爷!您起的早啊!锻炼!锻炼!”一个老头手里拿个收音机,步履蹒跚的与我迎面走来。他也没听到我跟他打招呼,只顾听着戏,一步一步的挪开了。收音机里传来的正是《朝阳沟》栓宝的唱段:“解放前寸寸土地主霸占,解放后,解放后党领导才有今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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