画中团寨
把一座山请到画中来
山,找到了画的颜料
把一群山,请到画中来
山,考验着画家的眼力
把桥、舟、湖水、油桐树
都请到画中来
把木房子、老公社也请到
画中来,团寨的历史
波澜不惊地改变了一会儿
把那些背井离乡的人们
也顺便请到画中来
于是一张完整的图画,出现
白雾中的几个黑点点
团结湖
村庄睡入了深沉的夜晚
山神庙隐姓埋名。湖水漫过泪眼
团结村的地图,被重新绘制
水肥胖,九曲的河道上涨八十米
山里的五月来了,水下良田
这个时候,应该是水稻匆匆的移栽
但她只坐在枫树下,系着旧围腰
在团结湖的左岸发呆
头帕,藏有秋天的疲倦
两鬓斑白,一次没有农忙的身影
倒进湖里。她用静穆的面容
打量一头水牛低头吃草的节奏
湖面辽阔,一旦丧失戏水的体能
淳朴民风也就没有了灵魂
只在岸上,增加湖光山色的陪衬
铜仁的脑海
海在团寨。苗族阿婆的一滴泪
听到那些古老而坚硬的盐
在大地深处漂浮
将燃烧和力量,献给人类理想
花草树木走下山岗
饮水欢畅。
脑海是一次天长与地久的约定
让美、青春和脚步
轮回在沧桑、粗糙的盐道
让一部灿烂的史册
见证团结湖的来龙去脉
海在团寨。苗族阿婆的泪水
喂养铜仁的口胃
湖面星光
七星坡倒出的湖泊,零星分散
大珠小珠落玉盘
大湖盘戴阿妈的蓝帕,银饰闪闪
小泊,阿雅代帕不戴头饰,也光辉灿烂
团结湖是大湖,白天躲起来的星光
我对着天空大叫一声
平静而隐忍的湖面,星光摇摇呈现
我对着阿妈大叫一声
这片古老的土地,就听到叮叮当当的银器
但当我闭上了嘴巴
血性的苗乡,装在阿妈宽容的胸膛
只有回水,不回人
水边树
在团结湖,围观了许多植物
女人是水,有水的地方,就有树木生长
我们的日常观念,树就是这样
生长在水旁。但是被称为母亲的河水
两岸无树可长。那年在黄土高原
我于黄河岸边,拥有的只是光秃秃
尘土飞扬。沙尘暴叫嚣,千里戈壁
任凭黄河之水天上来,还是湿润不了
几十亿年的地壳运动。站在水边
我明白:要成为一棵大树
必须得有适合的气候。脾气和运气
崇高品质,是水对树根的宽容
团寨小学
位于团寨下街,桐木桥头
四年级开始在其中的一间教室
读鲁迅,和分数
商量一些加减乘除
三年的进进出出,记不住
操场边那棵梨树开花的样子
十几年后,我回到这里教书
走遍了所有教室
还读鲁迅,只是故乡的孔乙己
早从语文课堂上折断了
双腿。三年的苦口婆心
还是记不住那棵梨树的花朵
如今我又回到这里看看
和我一起教书的教师都退休了
教室空空荡荡,我已没有
再读鲁迅的想法
那棵梨树,也从操场边退了
父亲的脸谱
他的脸是用镰刀和斧头雕刻的
他的脸反射出来的
是箩筐,钎担,挖锄,卯刀夸
是一头黄牛,一只黄狗
是山重水复,十亩黄土的耕犁
我仅是从侧面握住
一面微笑的盾牌,抵挡病痛,苍老
以及七十岁的解放鞋
却抵挡不了植物的洪水猛兽
在荒野的操控下,他
脆弱的本性
一场农业的演出已经谢幕
大树
“有人烟处必有水井
有水井处必有大树”
这是团寨深处,我经过的
不曾经过的村庄
告诉我的
大树不仅是村庄的守护神
更是水井的守护神
住在村庄里的人与神生活
不管离家多远
只要想到村里的大树
就会听到风
看到云
所有的村庄告诉我
每棵大树都住着一个神
每棵大树都在额上
立有一座庙
那些苗寨
那些苗寨,太阳镀了幽黑的鳞甲
下午的花丛中飞出一匹锦绣
水田灿烂。谁的劳作遗留在时光深处
没有一种回答,可以克服
逐渐行远的村庄,或许一别
此生就再也听不到一耙耕牛的吆喝
那些苗寨,幸福像一把刀子
扎在腰椎,说到疼痛
没有一个词语可以记载
三月到四月的杜鹃。村庄四周的
古树抽枝发芽,多么渺小的爱
回到这些孤独的烟火中间
那些苗寨,美丽如此脆弱
山水已经在心里模糊
没有一个青年在坚守,七十岁以下
截断了故土的脐带,苍老的
村寨史,只有瓦片保持一丝情怀
湖畔夜色
团结湖畔每座山的轮廓
我曾用命运之笔粗略描摩
在十堡坡和炮楼坡下放养五六个苗寨
大河奔涌,像笔锋九曲八折
流入一碗墨宝
挂在墙上的山水画,涂抹黄昏色彩
沿湖散步的人,差不多
七十大几了。从河岸到湖岸
一缕山风吹颂团寨的傍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