徒步梵净山

一

徒步梵净山，必是一种苦行，因为万步云梯在等着你。或许只有尝过苦，才会有行走的欢愉。在看到那些梦想中的风景时，你会明白，这不是信手拈来的形容词，你是一步一步地走上去，为了征服它，你出发了，最美好的时光，已在路上。

“凌虚玉柱三千尺，梵净巍然武陵巅”。十多年前，在师范读书的时候，就被刻在荷花池边墙上的这句诗深深地吸引着。几年前，曾经一个人徒步攀登梵净山，当时的感受，可以用自己填的一首词《贺新郎·梵净山》来概括：

梦绕梵天路，怕脚步、难登云梯，佳期又误。梵净金顶似昆仑，武陵中流砥柱。集万卷石层叠固。天意从来高难问，况人情、不易日月塑。更风雨，伴我蹴。   天下名山僧居处。蘑菇石，擎天独舞，断云微度。莽莽森林覆净土，独对瀑流语诉。临水边、看猴玩树。目透青天怀今古，黔东郡，武陵山水殊。情未尽，日已暮。

二

再去梵净山，那天天气不算太好，大雾笼罩。但是既然决定了时间，不管是风里雨里，我们都必须出发。说走就走，我们最美好的时光，已经走在梵净山的路上。

梵净山，是佛的圣地。它有三条朝拜的路线，而我们却是从热闹非凡的旅游路线上去的。当踏上黑湾河的那一步，我们就与梵净山连为了一体。沿路看到形态各异的、莽莽苍苍的树覆盖着整个山体，看着向上再向上的山抬上延伸，偶尔几堵瀑布闯入眼中，传进耳里，我们只能睁大自己的眼睛，深怕一闭眼，就会错过眼前美丽舒心的景色。

我们一行17人，除3人坐缆车外，其余的徒步攀登梵净山。走在朝拜梵净山的山路上，万步云梯，就是用我们的脚步和勇气完成的。自从索道开通后，万步云梯已经很少有人征服了。看着落叶布满每一步台阶，苔藓已经爬上两边的石头，寥寥几人抬着沉重的脚步在喘着粗气向上行走，梵净山的万步云梯，或许慢慢地将成为人们口头上的摆谈。但是相对于我们，看着这条修在悬崖边上的沿着山脊向上的朝圣之路，真的对从前那些善男信女们佩服有加。为了拜见心中的佛，求得平安、长寿、子孙、钱财等，他们不知花去了多少的青春、多少的力气，经过连续不断的修筑，终于在悬崖峭壁上走出了一条永远的虔诚之路。走在这条路上，如果你不虔诚，就不可能登顶；如果你不对佛产生着一种真实的情感，你就会失去攀登的勇气；如果你是对山上的风景有着情人般的钟爱，或许你也会冒死前去相会的。这就是梵净山，万步云梯得用你的心力去拥抱它、征服它，它才有意义。

登上二千步，或许是三千步的时候，突然下起了雨。我们坐在路中的一家小卖店躲雨，要了几瓶酒，敞开胸怀地喝起来。行走梵净山，像我们喝酒的游客，千百年来，可能是第一次。是啊，我们所做出的事情，总是出乎人们的意料的。尽管我们对佛是充满虔诚的，但是带着酒气去拜佛，佛能够接受我们吗？然而我们却管不了那么多，或许佛也是酒肉穿肠过，只要心中有他就行了。我还把酒留半瓶，以便到了山顶，可以敬一下弥勒。这样想着有点搞笑，可是千百年来，有谁能确信，弥勒不会喝酒？看着弥勒佛的塑像，大腹便便、肥头大耳的，肯定是个酒鬼。

饮罢酒，雨稍停，我们又上路，脚步飘飘然，感觉更轻松。于是在这种轻松中，便吟诗打歌来。本来要求每人吟一首打油诗，但是我们还是有几个不能搞临时的。当时，印象深刻的是那首：“梵净风雨正渺茫，一山一寺一道场，徒步力蹬八千梯，兄弟挥汗各尽觞。”而我在心中却想起了李太白《梁园吟》中的诗句：“人生达命岂暇愁，且饮美酒登高楼。”我们饮着美酒，登的不是高楼，而是要走万步云梯的高山。在酒中登山，何愁之有？在酒中登山，只有无法形容的狂放欢快陪伴。

三

用去三个半小时，我们终于登上了梵净山。

站在天王殿前抬眼望着金顶，我有点忐忑，到底是要先去天王殿朝拜弥勒佛，还是先登金顶？然而我还是跟着大伙，一起向金顶爬去。攀着铁链而上，虽然是第二次攀登，脚下还是忍不住有点疲软。因为走在悬崖峭壁上，每个人都会有颤栗的感觉。大伙边走边拍照，但更多的是小心翼翼地向上攀爬。途中经过灵官殿、龙头石、观音洞。本来想在观音洞里拜一下观音菩萨，但是这里的传说是长期未生育子女的善男信女只要朝拜，观音菩萨就会赐给子女，而我毕竟是单身汉，也就没有跪拜。观音洞外凭空伸出一块石头，叫报恩石，上刻有“无德不报”四个大字。从观音洞往上是“金刀峡”、“一线天”，而峭壁上居然有一天然泉眼，叫定心水。从金刀峡往上看，有一天桥横在一线天之间。为了一探究竟，我们快步走过金刀峡，登上了金顶。

金顶上有两座寺庙，一边为释迦殿，一边为弥勒殿，中间由一石桥连接。传说金顶本为一整体，后来释迦佛与弥勒佛同时看中金顶，都到这上面打坐修行，燃灯古佛看在眼中，便手执金刀，从峰顶一刀劈下，从此一峰分二顶，释迦居左、弥勒居右。按照佛家“竖三世佛”的说法，燃灯代表过去，释迦代表现在，弥勒代表未来，这里可参拜三佛，而且弥勒佛是最后也是最高的佛，因此梵净山乃是弥勒佛道场。

登上金顶，大伙有一种勇者的胜利，兴奋不已，嚎个不停，拍个不停。毕竟风太大了，不能呆得太久，于是赶快抓紧时间，给自己一个征服梵净山的证据。我也急于拍照，可是我还是背着大伙，绕到弥勒殿前，准备朝拜一番，不料大门紧闭，我只能双手合十闭眼弥思。然后走上天桥，伸开双手迎接滚滚红云从身上洗礼而过。站在天桥上，我想，这座桥如果是两位佛祖的连心桥，还不如把它叫做牛郎织女的鹊桥。如果金顶的两边，一边供奉着牛郎，一边供奉着织女，或许还会有着更多的有情人前来朝拜他们。毕竟站在这座桥上，和着自己的爱人牵着手一起感受着红云披在身上，那该是一种解脱、自在的红尘之恋。那一刻，就如仓央嘉措所说：“飞升成仙，不为长生，只为保佑平安喜乐。”但是这毕竟只是佛，是心中的空色和无念。不管我是怎样去设想，释迦佛和弥勒佛每天都是端坐在紫金莲，千百年来，八风吹都吹不动。这就是佛：“菩提本无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于是我们只能从佛中走出来，走下山来，重新审视红云金顶。

红云金顶从地理上看，状若飞天游龙，又似佛手二指禅，更像人类的生命图腾。于是不知是哪位诗人作诗一首赞曰：“两峰高插翠微巅，鬼国名山自古传。舞凤昂头翔蔽日，游龙翘首啸吞烟。金刀劈破佛分殿，铁索牵扶人上天。转眼风云相会处，平空移步作神仙”。

从金顶下来，自己也当了一回神仙。

四

走去蘑菇石的路上，一路野花为我们开放。尽管寒风把每个人吹得面红耳赤，浑身打颤，但是只要闻着路边野花的香味，畅想着蘑菇石一带的风景，我们还是兴致盎然。

当站在万卷书前的观景台上，在寒风中欣赏着蘑菇石、老鹰岩、万卷书、将军头等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景致，你会立刻感到大自然的鬼斧神工的超凡魅力。它们就是经过这千万年呼呼吹刮的风雕琢而成，可是在它们形成之后，又经历千万年，依然屹立不倒，依然是这呼呼吹刮的风，它们抵制住了，留给了人们对它们充满神奇的想象。站在这里，你会感到自己的渺小，感到梵净山的伟大。然而站在这里，我伸开双手，尽量呼吸着这巍巍的磅礴之气，以便舒开自己的心胸，接纳天人合一的洗礼。当初在电视上看到中央电视台《欢乐中国行》主持人也站在这里，练剑、练太极，给我充满了无限的向往。而现在我已站在这里，这无限的向往其实是难以用手中的笔描述出来的。有些事情，只有你亲身经历了，你才会有禅宗的醒悟。

我们在这里集体合影留念，一张是背对观景台后的无尽天空幕布，一张是背对蘑菇石、老鹰岩、万卷书、将军头的景致。我看着身边的兄弟姐妹们一个个欢呼雀跃的，我本也想与他们一起疯狂，然而在我的内心深处，想着的毕竟是对这巍巍大山的一种造化的神奇和内心的膜拜。

转过身来，我们已站在蘑菇石前。蘑菇石作为梵净山的标志，你真的无法想象，它是怎么形成的。为什么它看起来摇摇欲坠，而依然屹立在悬崖上千亿年不倒？当我们中的一个女子在它身边的一块平整的石头上，展示她的瑜伽功夫时，我对蘑菇石却是另眼相看了。它或许并不是蘑菇，而也是一个正在修炼瑜伽的女子，它可能是当初释迦佛从西天一起带来的。释迦佛当初每天在这里一边翻看万卷经书，一边看着这位亭亭玉立的女子修练瑜伽，那种修为，我只能坐在旁边痴痴地呆想。可是看久了，在我的心里却涌现出一种莫名的情绪，于是想到了女诗人舒婷《神女峰》中的诗句：“与其在悬崖上展览千年，不如在爱人肩上痛哭一晚。”蘑菇仙女，在那时，你听到一个诗人在对你的呼唤吗？

五

由于天色渐晚，九皇洞、老金顶，我们已经没有去游览，这真是一种遗憾。然而这留下一点遗憾也好，以便我们还有下次补上，更有理由再次来梵净山。

在走下梵净山的路上，我想，梵净山是伟大的，而我们是渺小的，毕竟我们不是佛，而是红尘中人。我们匆匆地来一次不易，可是我们已经把最美好的时光，洒在了梵净山的路上。

下得梵净山来，回头仰望：梵净山，它依然在那里，山势雄伟，层峦叠嶂，坡陡谷深，群峰高耸，溪流纵横，飞瀑悬泻；弥勒佛，他也依然在那里，在等待着另外的一些红尘凡人来朝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