瓶中
蚂蚁在瓶中攀爬。
瓶子放在空旷的原野,可以看到世界
就是走不进它。
奋力一生,光滑的悬崖
从未因为用功而改变方向
我想到一个悲伤的故事,西比尔盼望
不要挂在瓶中。她需要风
把她吹到蒲公英纷飞的五月
瓶子是固定的。她确切需要的是
飞沙走石,有一块不可阻拒的鹅卵石
撞击,她能想到无声的破裂
多少次,我们都是从破裂中走出
然后又回到瓶中,并且加了盖
烟灰缸
缸,带有某种神秘而空洞的力量
因此我尝试过
众多的危险,比如闻到烟草之味
我知道有种瘾戒不掉
不接受烟灰时,缸只是个体
立体化在桌上,圆形大口吞寂寞天地
而烟灰与缸组合,软硬兼施
很像一种刑法
用在我的肉体与思想——
吸烟有害健康,经常性地
被饭后一支烟快活似神仙的说法
抽吸得遍体鳞伤
缸,那个时候接住的那部分灰
可以弥补吞云吐雾
之后的残缺,我满足了思想上的安慰
肺腑满足了一些黑暗的栽培
听风者
穿透玻璃的目光像一只蝉在小便
浇凉夏夜。我赤身裸体
游泳于这座城市制造出来的热点
金街披上精神病的词语
招摇过市,但还是被冷风与暴雨
淋得不堪一击。淋病
我能想到这个下流的称谓
会迅速占领几杯酒以后的领地
古城。摊开在我的手掌
经济学家与人类学家相互切磋
不如算命先生,盲目的
一卦,五根手指,到底哪根
可以捕捉到蝉翼
秋天到了,我该走出标本
听风,朗诵一首城市热门的诗
殉道
我把头转向窗外,就看见那只蝴蝶
贴在窗玻璃上,花色的翅膀,像百褶裙
翠绿的眼晴冒着鬼火
它专心致志地,瞧着我的秋天
那时我以卡夫卡的姿势,正在翻开
希腊神话。众神在卡夫卡的身体
种植绝望的词语,比如肺结核、肝硬化
像女人一样喜欢怀孕
像黑夜,我挖了一个脑洞
伸手去掏,摸出来的头骨,有多少
辛酸和悲苦,蝴蝶它不知道
我的秋天,在八月,沉重而又苍凉
扩音器
鸟语,复制技术的扩音器
树叶的正面、背面
山前,山后,清晰,模糊
不断地传播。
我的耳朵,肯定不适合
玩鸟者的口哨
习惯了丛林的野兽
暗自行走,从不相信
树上的声音。偶尔抬起头
碰见蓝天白云
却不敢接受
无限的蓝与无限的白
我不能接受捕兽器
夹住兽类的惨叫
我站在丛林法则的边线
时常静默
厌倦鸟语,花香
玻璃性格
玻璃顺从窗的禁锢,从形状
大小、长宽等,取得设计理念
检验真理的标准——窗
双重性,里与外看似一成不变
但玻璃不这么想
从里向外,是扩大与伸延
从外到里,空间缩小
玻璃在窗的作用中:采光
挡住了真实性接触。
我、窗、玻璃,某个时段
是否有一个平行空间
几乎不可能,玻璃禁锢于窗
是套路,我禁锢于玻璃
是对立。在某种特定场所
我就是罪犯,以铁窗窥探外界
却隔着一层玻璃厚度
对门山
从来没有认真去看对门山
好像也没有值得必要去看
每天早上上班
电脑就是我的对门山
隔着一层屏幕
真实的山隔着玻璃
电脑里的山和大自然的山
隔着我的一双眼睛
我不会把它们联系在一起
直到一个无聊的中午
我突然站在窗前
无聊地打量对门山
和电脑里的山
相似在于只见山顶
我一直没有爬上去
我一直只能仰望
除了仰望我无能为力
因为山在电脑里是虚拟的
山在大自然是高耸的
并且都是与我形成对立
它们在我的对面
把我当成第三者多余人
它们使我无聊到只用偷看
但也只是偷看而已
腰痛研究
释放腰痛的三种方式,我一夜间
完成了方程式的解答。
来回踱步,一台破损的发动机
皮带坏了,上最好的润滑油
还是停滞不前。我缓解不了疼痛
坐下,通过忙碌的脑力劳作
转移神经系统,但从臀部不间断
发射出的钝痛,像一颗颗子弹
击散了我的意识野兽
意志无法集中,蔓延满山遍野
我躺在草地上,春花摇晃
蓝天白云太近,一只只飞鸟
突然一头撞到一辆报废车
所有的机器生锈了。我缓解不了
疼痛,身体里的道路
已容不下四个轮子的行驶
玉兰春
大朵大朵的花瓣,像大手掌
我们藏在命运的掌心
握紧拳头,握住温暖春意
酝酿一场芬芳爱情
松开后,春天已接近尾声
爱情结束时,有两种结果
一是花瓣一片一片落下,碎了一地
二是气候从树上撤下来
用绿叶替代
有人选择第三种,不靠近花开
只远远地看着,一如加缪的局外人
练车记
我了解烈日是用来顶的
练车场,顶着三十六七度的高温
汗流浃背,也不影响冲顶热情
在太阳底下重复倒车入库
侧方停车、曲线行驶、直角转弯
车涂有一身白色皮肤,怎么
也晒不黑,不像白云那样轻松
阳光穿透乌黑,打在我的思考
像一群蚂蚁,熬在锅里
白云阻止不了,过强的紫外线
让我晃眼,握不稳方向盘
车身与轮胎多次触碰黄线
我了解天线与地线重合
意味错误百出,在一个立方体里
冲击,每次看似接近靶心
却因热血过度,被冲昏了头脑
醍醐难以灌顶,我在阳光下
拼命操作,目标那么近
但一直在路上踌躇
瀑布美学原理
流水,带走了跌落的故事——
许多青春小鸟,把巢建在
瀑布里面,只因水帘洞
孕育功能齐全。搭个窝
要经历多少浪击水打
只有穿过瀑布暴力美学的翅膀
才能在脆弱的修辞手法中
抖掉身上的水珠
带回一节干燥的水草,或
一只水蜈蚣的早餐
这样的过程,经常让瀑布之美
掩盖了日积月累的钙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