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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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栀子味的夏天
岩石。山坡。
逃跑的小溪。悬钩子裸露
饱满的浆果，怀孕的腹部
她嘟起嘴唇
乌梢蛇甩着响尾——
树上的青果住进了木屋。藤萝系紧了栅栏
2.
我们互道“晚安”，但寂静并没有真正来临
茶壶坐在火炉上。烧红的木炭
舔着壶底——
水蒸气吐露秘密：它们在窗玻璃上画画
再慢慢下落成小溪
小男孩跟着外公捕鱼。收获不错
河流两旁开满粉色蔷薇：蜜蜂在花瓣上
写字。一首诗因此而诞生
——这是他写下的第一首情诗
但并不知道将要献给谁
3.
猫头鹰敲击时钟，黑猫遛上屋顶
试图捕捉月亮——
浅白色的光线从马尾松缝隙中渗透下来
在灰色屋顶上摔成碎片
破碎有淋漓之美。她曾在油画布上
泼颜料，刮刀代替笔
留下淋漓尽致的刮痕
森林正下着第一场雪
林间的小路上，她慢慢踱步。“嗨，你掉了东西”
——“你的脚印掉在我眼睛里了”
4.
我们会给对方写信。鼹鼠代替信使
覆雪的冬天只有拥有地下宫殿的小生物可以托付
它们将从床头
捎带回一颗榛果作为酬劳。我把另一座小屋
从信封里取出：
火炉上熬煮着土豆浓汤，配上熏鱼
炉火和星星在你的眼睛里跳跃
我们分享梦——有糖果的味道
蜜蜂将蜂巢留在树林里
有时候是暴风雪的怪兽，吞食掉整条河面
鲟鱼潜在水底写日记：第六十八天，春天会轻轻
来敲门——
带着草地苏醒的味道
5.
小火车醒来了。冒着黑烟
把更黑的煤炭运出去——
人们替代鼹鼠走进矿洞。额头上戴着矿灯
其中有一个是我们的外公，或者父亲
而我，将会坐上火车
去往南方——
在那里待上十八年，或者更久
6.
你将留下来——在树林晃荡。偷走白头翁的孩子
训练它当做一只信鸽
有时候，爬上树梢遥望
她在长满大山的另一边。乌梢蛇缠在
窗棂上，吐出预言：
没有人可以对抗遥远的距离。
哲学老师所说的一切，都是为了让你们接受改变
会彼此忘却吗？
我从凉水井里舀起春天：深邃的眼睛，时光的隧道
7.
小溪流在若尔盖草原流淌。
七月，格桑花开满山坡——
其中一朵顺着水流，漂向遥远
的大海
漂进男孩的梦里
躺在草地上打瞌睡。白头翁放弃成为信鸽
他即将成为一名水手
（母亲希望他做一名医生）
拥有属于自己的小船，在大海上终日漂泊
8.
生物学老师刮下上皮细胞，涂抹在载玻片上
微观的世界宛如梦境：
无规则的运动，吞噬。生存。死亡
身边来来去去的人——
一只鸣蝉吸食树的汁液
或者是另外一只
他掏出身体里的水手
放进储物柜，连同外祖父的渔具——
一些花偶尔开在笔记本里，然后悄悄凋谢
9.
父亲坐上远行的列车，没有告别
母亲和我相信他会回来——
从他衣兜里掏出钥匙。打开种满蓝色鸢尾的院子
萤火虫是一个愿望
落在不同的花蕊里
列车也带走另外一些人，我们同样不知道终点
10.
没有人能抵御时间的流水。
乌克兰小伙娶走了邻居家女孩。前妻的女儿
像橱窗里的洋娃娃——
再出现的时候，拖着三个小孩，
粗糙的嗓门和腰身
鳏夫约翰在一次狩猎中，丢失了左眼
他拥有了更专一的世界——
在后山砍伐最粗壮的樟木。余生都在打磨自己的灵柩
11.
我开始法学院的教程。
跟随白胡子教授研究法律思想史，并企图
扯下他的眉毛
他在办公室里养殖盆景。阉割的小叶榕垂下
长长的胡须
壁虎吐出红色信子。他的全部信念：源于约束和道德。在
动荡的费洛蒙气息里
如同一只苍老的蜗牛，平衡雷暴。
12.
一场暴雨带来短暂的爱情。
屋檐下只有我们两个：他递给我一把雨伞
并跟在我的身后——
一前一后。没有太多交流。交换的电话号码丢失
于另一场雨后
“那只是生命的插曲——”我们在不同剧本里
饰演甲乙丙
并消磨更黑的黎明
13.
这一年开始流行互联网：
有人一夜暴富，有人身无分文
我们在键盘上种菜，放养自己
羊群会在睡梦中自己长大，从
九宫格的绿色中
探出脑袋。朋友会生出贪婪之心，薅走园子
里的蔬菜和羊毛
动物遵守规则。食用投喂的饲料
不啃食着果实以及蔬菜下叶子，不会用犄角轻轻掀开栅栏
14.
你穿上白大褂。白天，你是一名医生
夜晚，你是一个小说家。
在白纸上放逐羊群——
你写：她有卷曲的长发
野猫跑进她的怀里。她爱水手，在遥远的四川放养野马
云朵从蓝色连衣裙走进青草地
15.
地球，最伟大的统治者：有他的小脾气
你走进川西北的高原——
心理学面对抖动后的废墟羸弱无力
忙碌，它比使命更善忘
你埋头自己的写作生涯
写下的文字与银行、社群以及营销有关。
有时候写诗
或者捏茶盏——
露水溢出她的眼睛
16.
有时候他会出海。带回海鲈鱼，
有时候空手而归——
“亲爱的，谢谢你把阳光和海水带回家”，他设想着
推开房门，小卷毛微笑着说
蔷薇花开满门前的小径
17.
周旋于许多陌生人之间。你选择一个角落
坐下来——
一支点燃的雪茄是更好的道具
隔壁桌的小女孩，
偷偷舔了一下母亲点的冰淇淋
18.
不多不少的财富足够满足自己的小愿望
熙熙攘攘的人群都在奔命——
你可以坐下来，点一杯咖啡
用水蒸气写一首诗：你不是诗人。散落在空气里的蔷薇种子在偷偷发芽：它们会长出藤蔓
开出粉红色的花朵吗？
19.
你的船停靠在岸边
20
你们准备在一起——
星空坠落
烧焦了屋檐。你们都说话声像弹奏焦尾琴
河流制造了一个气泡：
你们走进去，坐下来。天上更多的星星坠落
你们能够看清彼此
蔷薇花开在她的长卷发上
萤火虫爬上树叶，点燃一盏灯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