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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英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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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309/2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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儿时的蒲菜杂鱼汤

明天就是中秋节了,今天特意起个大早去郊区赶个早市买点新鲜菜。

临近中秋市场上烟火气正浓,既有整车整车的水果,也有自产自销摆个小地摊的萝卜青菜。电车行人川流不息,大嗓门小喇叭吆喝不停。

一个大爷在地上铺了块破布,布上堆着一大些葱,葱根还带着泥,“多少钱?”我问。

“两块五一斤。”挺便宜,我买了两斤放到自行车篓子里。

“黄瓜多少钱?”我问。

“你收市吗?收市算你三块。”卖菜的大姐把一缕乱发撩到耳朵后面,看得出来她年龄不大,但脸上已经被太阳晒得沟壑纵横。

“好,我收市。”

大姐麻溜的把摊上的黄瓜装进一个大袋子放到秤上。“六斤三两,算六斤,一共是三六一十八,十八块钱。”

这些黄瓜够我们一家吃两个礼拜的了,不能再乱买了,否则回家就得“榴莲伺候”了。

接下来我小心谨慎地买了一网兜贝贝南瓜、六七个胡萝卜、两节白莲藕、一小捆韭菜、一小把芫荽。

正要出市场的时候,一个声音叫住了我,“叔叔,要鱼吗?昨晚下的地笼,今早上刚起的鱼。”

是个十一二岁的小男孩,裤腿上还带着泥巴,他面前有个脸盆,盆里有半盆水,水里有十来条鱼。有白鲢、鲫鱼、还有两条小泥鳅,大的一拃长,小的只有手指大小,一看就是野生的。

“怎么卖呀,这鱼。”

“三、三十。”我知道这比市场价贵,但还是爽快地买下了。

“这些小杂鱼咋吃?”妻问。

“炸了做汤,我小时候就是这么吃,很好吃的。”

我小学在老家上的,那时候不仅有寒假暑假,还有麦假和秋假。麦假和秋假都是一个星期。中秋节正值秋假。

中秋节前一天,秋收基本结束,大人们都忙着准备过节的东西,孩子们则撒开欢地玩。

“走,抓鱼去!”大哥振臂一呼,六个弟弟群起响应,于是葫芦兄弟抄起水桶、铁锹、脸盆,径直杀向村西头的小河,小河流经好几个村庄,一头连着黄河一头连着徒骇河。

弟兄七个我排行老三,老四和老六是大叔家的,老五和老七是小叔家的。最大的和最小的年龄相差不到十岁。

“你们几个在这里垒一道堰,我和老四老六去垒那边那条。”老大吩咐道。

河很宽但此时早已过了盛水期,因此水面并不宽只有二米左右,最深处也就一米,老六老七个子太小下不了河,就在岸上看衣服打草。

垒堰是个技术活,光用泥不行,还要掺草,要不然不结实,万一中途“拉了堰子”就前功尽弃了。两条堰之间就是我们的渔场,堰垒好后,大家开始拿水桶、脸盆往外舀水。

水越来越少,就会有越来越多的鱼在不断地撞自己的小腿。小半天的功夫,剩下的水就只能盖住脚踝了,这个时候就能清楚地看见大鱼的脊梁骨。此时大家就停止舀水,开始各显神通地表演抓鱼本领。

“看我的!”大哥首当其冲,他手里举着的草鱼有一尺长。

“我的比你的值钱!”二哥也不甘示弱,他抓的鱼虽然小,但却是条红尾巴鲤鱼。

我看了看手里的鱼没说话,因为是条白鲢,既不大也不值钱,还不如老四抓到的一拃长的鲫鱼,但总算比老五抓到的嘎鱼好很多。

我们把鱼扔到岸上,老六老七就屁颠屁颠地抢着捡起来放进桶里。

鱼抓的差不多了,就接着往外舀水,因为还有泥鳅和草虾要抓。那时候河里的泥鳅是真的多,随便在淤泥里划拉两把就能抓到泥鳅,运气好的话还能抓到黄鳝,当然不好可能就抓到蛇了,不过也没关系,水蛇一般不咬人,即使咬人也毒性不大。草虾都躲在河边的草丛里,蹦蹦哒哒的,得用手先扣住再抓起来,那是奶奶的最爱。偶尔草丛里也有螃蟹,螃蟹都是以家庭为单位的,一抓一窝。不过都是铁蟹,个头不大皮却又硬又厚,即使秋天肉也很少。捉回家一劈两半炖老南瓜,爷爷说他就爱吃那个螃蟹味。

“战场”打扫完毕,就把堰扒了上岸回家。装满鱼的水桶穿在铁锹把上,老大老二一人一头抬着,老四和老五把脸盆顶在头上,嘻嘻哈哈的往家走。

“还不快去洗洗,看看一个个泥猴!”婶婶接过水桶,把鱼一股脑倒进大铁盆里。

“这两条大鲤鱼你爷爷拿到学校里去,这两条大草鱼给你大叔……”奶奶开始分鱼,爷爷是校长,大叔是厂长,他们把大鱼拿走不是自己吃,而是另有用途。

等奶奶把鱼分配完,剩下的就只有小杂鱼和草虾了,娘和婶婶们就把它们拿到厨房下,草虾剔除虾线直接水煮。杂鱼则要开膛破肚,裹上面粉,粘上鸡蛋液,下锅炸至半熟,然后另起锅倒油葱姜爆锅,放入新鲜的蒲菜炖汤,出锅时滴入醋、香油,撒上蒜末芫荽。盛入碗中,汤汁奶白,味道鲜香。

“好好吃。”每个人都吃的超级满足。这种场景延续了五六年,直到大哥二十岁那年。

大哥二十岁时顶替父亲去工厂里上班,上班后不久就谈对象了。那年八月十五的前一天,我们和往常一样照例去抓鱼,只是大哥格外地卖力,围的“渔场”比往年大了很多,他说今年必须要抓到比往年多的多的大鱼。当时我们都没太听懂。大家费了大半天的功夫才把水舀干,然而抓到的大鱼却比往年少很多,尺长的只有两条,还都是草鱼,鲢鱼只有三四条像样的,鲫鱼和鲫鱼只有一拃长的。小杂鱼倒是满满一盆。

大哥叹了口气,他在河里洗干净了,穿好衣服,将那两条大草鱼用草穿了,挂在自行车把上,对我们说:“你们回家吧,我去厂里有点事。”说着骑上车子头也不回地走了。

“骗鬼呢,那是去厂里的路吗?”二哥气呼呼地说:“那是去他老丈人家的路!”

我和其他兄弟面面相觑。

“今年的鱼怎么这么少?”奶奶问。

吃饭的时候爷爷说:“树大分叉儿大分家,孩子们大了,不可能光守着老人,终究要过自己的小日子了……”

我端起碗喝了口杂鱼汤,有种说不出的味道。

那年以后弟兄们再也没有一起抓过鱼,我也再没喝过杂鱼汤。

“饭好了,月亮来尝尝爸爸做的蒲菜杂鱼汤。”

“好好喝。”女儿竖起大拇指。

“愿意喝,爸爸就以后还做给你喝。”我说

“嗯,也教教我,以后我好做给你和妈妈吃。”女儿头也不抬地说。

我一愣,“你终究要成家另过的。”

“可我们还是一家人啊!”女儿看向我,眼神一如出生时纯粹透明。

“对,永远的一家人。守望互助,永不相弃。干杯!”

“干杯!”

“干杯!”

今晚这碗杂鱼汤喝的超级满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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