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尚红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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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003/29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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清明的雨

清明的雨

---谨以此文献给我已故的父亲

文/清逸幽兰


        走在泥泞的乡间小路,眼前晓雾笼罩着整个村落,几树鹅黄在雨中摇曳。一座座房屋静卧在雨中的山坡上,梨树下一地落瓣带着丝丝冰凉,山野裹挟着一点凄清的味道。也许上天知道是清明,是世人祭奠追忆已逝亲人的日子,便早早以雨为泪,为我们洒落一地的哀思。
      穿过青青的麦地,绕过雾蒙蒙的涝池,我来到父亲的坟头,新绿草上的雨珠和着泥土沾湿了我的衣襟。我顾不上地里泥泞,深跪在父亲的坟前,倒满一杯酒,点燃寄满哀思的纸钱,在最远也最近的距离间想和父亲说说悄悄话。轻烟缥缈,他的身影缓缓落地,惊喜的恍惚中依旧是他抚摸的温暖。望着坚硬冰冷的坟茔,抚摸着风雨侵蚀而斑驳的墓碑,心里有点隐隐作痛。一颗颗大大的烛泪不停滑落,仿佛是寄托我们对亲人的哀思。仿佛在摩挲着父亲饱经沧桑的额头。回忆如山般的父爱,不禁泪眼婆娑,悲从中来。记忆,在雨中磨灭又在雨中苏醒。
      清明的山是湿的、路是湿的,就连初绽的桃花也在噙着泪水,那雨滴似在撩拨我心底最柔软之弦,我深爱的父亲,他离我而去已经整整十七年了,十七年来多少个寒夜黎明,我在睡梦中呼唤着他;多少个冬夏春秋,我伫立于山冈上瞑想着他的音容笑貌。回想着2003年清明后4月25日,那个昏暗阴冷的早上,父亲弥留之际紧紧攥着我的手,眼角闪动着泪珠,嘴角抖索着跟我说:“照顾好生病的孩子......照顾好生病的孩子”,然后撒手人寰。我握着父亲干枯的手,悲从中来,嚎啕大哭。看着父亲就这样痛苦孤单地离去,我才意识到子欲养而亲不待的滋味有多么痛苦,不是悲怆于生命的脆弱,而是魂断于亲情的永诀。
      思念是一种幸福,也是一种痛苦。记得父亲去世前的最后一个春节,我和爱人从宝鸡回故乡探亲,有一天,父亲非要带着他最疼爱的四个孙子去拍照,我逗乐说,我也想去跟你们一起拍照,可是,父亲非常固执就不让我跟他们去,我急了就开玩笑地说,“我去给你们付账好吗”,他还是不同意,他也许是有预感吧!这是他最后一个春节,那张照片也成了他和四个孙子的绝版照片。没想到,没出正月他的肝脏就疼得厉害,家姐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说父亲病重速归。远在异乡的我,接到电话跟爱人顾不上管孩子,将其托付给邻居便匆匆从宝鸡赶往西安。经检查确诊为肝癌晚期,无情的癌细胞已经转移了,没住几天医院肚里的积水就像怀孕七八个月孕妇一般,医生将母亲叫去交待不敢行走以免破裂。父亲入院不到半个月病急速恶化,那年三月正赶上非典,我忍着悲伤、冒着风险奔波在西安和宝鸡两地。父亲心疼我每回下夜班倒车赶过来伺候他,半夜即使身体再疼痛,他都硬是咬牙强挺着不吭一声,生怕半夜打扰我休息,看得我常常偷偷落泪。在生命的最后日子里,已转移扩散的癌细胞将父亲折磨得形容枯槁,医生悄悄告诉母亲赶紧拉回去准备后事吧!临走时,为了减轻父亲身体上的疼痛,母亲特意在医院给他开了一盒杜冷丁,可直到去世前,母亲不忍看父亲痛苦的熬下去,才背着他让村里的医生打了一支,父亲就是这样一个刚强乐观的人。
      也许是苍天有灵吧!就在父亲走后,天随后刮起了大风、下起了大雨,整个村子被风声和哭声弄得凄凄切切,一连下了几天的雨,在为父亲守灵的那几个昼夜,我的脑海里像放电影一样,放映着几十年来父亲的音容笑貌、举手投足,叠印着与父亲形影不离、亲情依依的一幕幕。
      父亲是个老铁路,在他身上可以看到铁路人的质朴和担当。父亲生前曾跟我说过这样一件事,在八十年代初,铁路火车还处于蒸汽机时代,每天奔忙的机车会给股道里倒下很多机车上没有燃尽的炉灰,身为运转车间主任的父亲,为了能够确保行车安全,他就动员车站职工家属一起进行清理。可是炎热的夏季,人们不动还流汗呢?谁愿参加义务劳动啊?后来没办法,父亲就回来劝大姐同他一起去清理股道垃圾,站台上,来来往往的人们看他带着大姐去清理,多用讽刺的语言来嘲笑他,还有的别有用心的以为会额外发工钱,陆陆续续也都跟着干了起来。没几天股道就清理干净了,可是,事也来了,他们整日堵着我家门要工钱,为了不使父亲为难,母亲被迫把家里给父亲看病的钱拿出来给发了。那时家里虽然过得十分清苦,常常是咸菜萝卜和窝头下饭。可是,父母的行为却让我感动。
      父爱如山,他把对儿女的那份爱,点点滴滴地撒播在生活的每一个细节中,父亲很疼爱我们姐妹几个。尤其是我,1995年老公因为工作的需要被调到新建的宝中线工作,我们的家随着铁路建设的延伸而一路辗转。搬家时,正赶上陇海线集中修不允许请假,本已安排好的搬家眼看要搁置,父亲看在眼里、急在心里。他一边出去帮我雇车,一边在家帮我整理生活用品箱子和衣服,第二天一早,顾不上吃喝跟车前往宝鸡,或许是为女儿团聚感到自豪和高兴吧!一路上,他脸上绽开了的都是幸福的笑容,看不到丝毫的辛苦和疲惫。经过四五个小时的奔波,下午三点我们才到宝鸡新家,这时他顾不上喝口水,又把东西帮忙给我卸下来,且一件件搬到楼上归位,他才放心说要走。父亲随我奔波一天,我不忍心就这样让他回家,就说请他吃完饭再回去也不迟。可是父亲心疼我长期两地分居手头紧非走不可,最后拗不过我答应在职工灶吃碗面条,也许是饿过了、也许是吃得太急,本就身体不好的父亲吃完后脸色蜡黄,随后恶心呕吐。当时把我吓得手足无措,连忙挽留父亲别回了,可他说雇人家的车要讲信誉,非要连夜回去不可。我看劝不住他就挥泪而别,望着他消失在夜幕里的背影,我忽然想起朱自清先生的《背影》.....
      清明的雨,是人间思念的结。烟雨苍茫的天幕下坟冢前烟雾缭绕,祭奠亲人和怀念的情愫在冥火前凄凄婉婉,伤痛的心在坟前凋零。此时此刻,只消一个阴雨霏霏,就是天地间最淋漓尽致的表达。谁都能读懂清明雨,谁都能找到杏花村,因为雨就在路上,杏花村就在心上。走在断魂的路上,靠近的,则是永恒的思念或情怀。清明的雨,是季节的泪;清明的雨,是生与死的契阔。
      离开坟茔,雨依然下着,打湿了酥软的土地,浸湿了我的心,我踏着纷纷扬扬的细雨,一步三回头来到了让人眷恋的小村庄,走到父亲居住过的老屋前,一切静悄悄,打开锈迹斑斑的门锁,一推开门,一股杏花的清香扑鼻而来。黄花满地、春风依旧,落英缤纷满地情。我努力地回忆着,在那一排用他的汗水和心血垒起来的老屋里,我怎么也找不到他,有人指点我,岁月蹉跎一切都已经离去,可我还是那么固执,想……在某一个地方一定能遇到父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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