无名小黄花

年轻时，我喜欢逛公园，因公出差，每到一个城市，不论大小，只要有公园，就设法挤出时间去逛逛，看看花草树木，听听虫鸣鸟叫，也是一种精神放松，平日难得的享受。

退休后，我定居在北京；北京公园不少，可是我居住的社区附近却没有，最近的乘公交车也得走四十来分钟，于是逛公园的兴趣就渐渐的地淡薄了。

近年来，北京的园林面积迅速扩增，绿茵赶走了雾霾魔鬼，环境出现了令人欣忭的景象——天空蔚蓝，云彩洁白；溪流清澈，鱼跃鸟鸣，

我居住的社区附近，建造了一个大园林，去年开放；园里虽然没有奇花异草，但也不乏松柏杨柳，丁香海棠，樱花刺梅，红枫玉兰……；林间铺有几条柏油甬道，曲曲折折，乍看起来，你感觉仿佛一些蟒蛇在缓缓地爬行。你可以漫步在那“蟒蛇背”上，欣赏道边的风景，或快速行走，强健身体，增加抵御新冠病毒的免疫力。

不久前，正值柳絮飞扬，春花绽放的时节。你会发现，园林里从早到晚都有不少游人，有的牵狗遛弯儿，有的漫步赏花，有的手里端着手机，站在花树下，自拍留念......

有位友人对我说，有这个园林，我们社区的居民平均寿命会增加二十岁！他的预言虽然有些夸张，但有几分靠谱。园林是社区的肺部，花草树木不仅赏心悦目，而且产生负离子，新鲜了空气，对居民的身心健康大有裨益，

虽然有人在抖音里断言，对走步健康的大肆宣扬，是个阴谋，但我仍然坚持几乎每天到园林走步，不过我只走六七千步。走得多了，的确有害无益。

上个星期天上午，我照例九点许走进园林，在甬道上漫步，呼吸沁人肺腑的新鲜空气，观赏袅娜柳丝飘曳和灿烂草花微笑。

海棠、丁香、玉兰，几乎所有的花树都已开败。

真是：

落英满地化作泥，枝头强留残花少。

曾几何时光灿然，今已落成无人瞧。                                               

世上奇花谁不爱，常开不败谁见了？

好景不会持久在，光艳青春有几朝？

随着年龄的增长，我对名贵花的兴趣越来越淡薄，对小草的情趣倒越来越浓厚。几株小草偎依在一起，理直气壮地活着，在灿烂的阳光映照下，燃烧着熊熊的绿色火焰，常常使我忘记自身的存在，恍惚我是它们中间的一株。它们绽开的花朵五颜六色，式样繁多，小巧玲珑，精致极致，筑成了一道道美丽的风景，装扮着纷争的世界，给忙碌的人们带来了安慰和希望。

你看那些无名小黄花——我叫不上它们的名称——，到处生长，在大树下，在草丛中，在道路旁，在石缝里，都有它们的身影，金灿灿的，像有谁故意散落的金币，乏着耀眼的光芒。望着它们，你的心肺会陶醉，忘掉一切烦恼。

在一棵丁香树旁，有个小女孩独自一人蹲在地上，静静地玩耍。

出于好奇，我径直走到到女孩跟前搭讪。她看上去五六岁，鹅蛋脸，大眼睛，饱满天庭，扎着两个羊角辫，十分可爱，样子有点像天津杨柳青年画上的人物。

女孩发现我站在她面前，脸上的表情很平静，没有丝毫的惊恐，慢慢站起来，扬起头望着我，挥了挥手里的几株小黄花，微笑着问道：“爷爷，你喜欢这花吗？”

“喜欢。”我随口回答。

“你知道这花名叫啥吗”

“这——”无论它的学名，还是俗名，我真不知道，灵机一动，便说，“无名小黄花吧？”

“不是。”她摇摇头，说道，“它有名，叫苦麻花。”说话的口气俨然像个大人。

“谁告诉你的？”

“奶奶。”她转过脸去，伸出小手指了指不远处站着的那个老妇人 “那是我奶奶。”

“为啥叫苦麻花呢？”我不解地问道。

“因为是苦麻菜开的花。苦麻菜能吃，又苦又麻。”

“你吃过吗？”

她摇摇头，认真地说：“奶奶说的，因为奶奶小时候吃过。奶奶说，很早很早以前，人们没饭吃，就吃苦麻菜。它救活了很多很多人呢。”

你瞧，这孩子真懂事，知道得这么多，真是个小大人！我赞扬道：“宝宝，你最棒！”

“谢谢爷爷夸奖！”她礼貌地说。

我的赞扬使她很开心，她脸上浮现出灿烂的微笑，眼里闪烁着自豪而感激的光芒；小脸蛋像一朵绽开的鲜花。我想她真是个美人胚子。

说着，她蹲下，吃力地抜起一株苦麻菜，抖掉土，站起来，递给我。我蹲下身子接过来，仔细地端详，它的叶子细长，花梗纤细，分长数枝，每个枝头顶着几朵拇指大小的金色花朵和一些芝麻大的浅灰色花蕾；我数了数，每朵花有二十个花瓣，分三层交错排列，花蕊细如毛发，呈浅褐色，神工鬼斧，令人惊愕；散发出淡淡的清香，使你陶然

她伸出小手，指了指叶子，问道：“爷爷，你说这叶子像啥？”

“这——”我一时说不上来，心里琢磨着适当的字眼，反问道：“你说呢？”

她偏起头，眨巴着眼想了片刻，说：“像鱼脊骨。”

“是的，是的。真像鱼脊骨！”

接着，她指了指分枝处的叶子，有问我：“这像啥？”

“这——”她又把我问住了，我想不出对应的东西来比喻。

她见我一时说不来，就接着说：“像个蜻蜓。”

“对！对！真像蜻蜓！”

孩子的观察力往往胜于成人，因为他们天真，纯洁，不带任何成见。

“你最棒——”我很佩服她的观察能力，还想说些赞扬她的话，可是被她打断了。

“爷爷，再见！”她转身向她奶奶跑去。

我望着她离去的小小身影，突然想起有一位哲人的话——十二岁以下的孩子和七十岁以上的人是神。这个小女孩应了这句经典，可是我已年过七旬——感到脸颊微微发烧。

                               2022年4月28日

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