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开薄暮

收到读大二侄儿发来的照片，父母栽种的月季开花了。枝头月季耀眼绽放，大红花朵似蝴蝶翩跹起舞；缕缕幽香溢出屏幕沁入脾扉，蛊惑得人深醉。“每天都有人来拍照哦！”母亲藏不住的快乐从电话那头传来。

父母爱种花，在我们家，是一件颇有谈资的事情。记忆中，父母工作调动、退休进城搬家不少于八次，因爱种花，家里一般选择居住的不是平房，就是有后院或前花坛的一楼。与我们这些爱在市场淘来成品盆栽花卉的伪爱花人不同，他们更愿买来种子或刚出土的幼苗，亲手种下，看着种子慢慢发芽、长杆、冒骨朵，直至开花结果，那种细致呵护，耐心等待就像培育自己的孩子。父母常挂在嘴边的一句话是：慢慢来，不着急啊。我就想，你们已经七老八十，满身疾病了，不着急，能看到花开花谢吗？父母仿佛洞悉我的担忧，非常乐观：我们不在了，种下的花花草草照样年年会花开，怕什么！

父母养的花卉都是普通花种，月季、指甲、长寿、茶花、菊花、球花、吊兰、君子兰、剑兰、茉莉、虎尾、海棠、天竺葵以及绿萝、薄荷、驱蚊草、野生黄花、虎皮、芦荟、米兰等易成活生长。牡丹、玫瑰、万象锦等较为名贵的品种，没有尝试。一次谈起，父亲眼神充满向往又不无遗憾地感叹：它们是需要天时地利的，养不好不如留些念想。

近年，父母对养多肉产生兴趣，将别人丢弃或淘来的小株多肉像宝贝一样插在疏松、排水性好的土壤里，根据气候不时挪动位置，让它们享受充足通风。去年夏天，父亲“讨”来一株“冬美人”，指甲头大小，一年不到，经叶插、枝插、砍头繁植变为三盆，盆盆叶肥片厚，花序簇拥，霸气老桩初具雏形。美丽、神秘的“黑法师”也算多肉队伍中爆盆一员，从一株小肉茎到几盆叶片莲座状叠，只用了半年。父亲的培育心得是既讲技巧又不必拘于形式，自制花肥，露天放置，宠不娇，顺遂花性。母亲认为要给予足够的肥料，吃得饱才能长得好；花儿草儿要夜露，露水是最好的营养品，及时修剪残枝枯叶舍得“砍头”很重要。“知道我们种的月季为么事常开不谢，越来越艳吗？”母亲自问自答：一要勤施肥；二是花谢一次剪一次枝，剪枝后的花苞像雨后的春笋，一夜缀满枝间。

算来，桂花、白果树，以及早年栽种在单位平房院圃搬家后不再有的桃树、李树是父母种植的花草树木中的得意之作。据说，每到果实成熟季节，枝头满是果子，水汪汪香甜甜，非常诱人。桂花是四季金桂，黄灿灿的花儿流香溢彩，四邻八方跑来观赏。至今聊起，父母满脸笑靥，被岁月馈赠的沟壑似乎开出幸福花朵。

今年三月，疫情稍轻，允许出小区后，弟弟陪伴父母在赤壁二桥下的露天花木市场买来数棵桃树、李树小苗，栽在新家屋后。为了防范路人不小心踩踏，他们把水果箱中间剪空，将树苗套在中间，用绳索固定。过三年就有桃子、李子吃啰！十一年前因咽喉重疾做了三次手术的母亲和腰椎间盘突出腿脚不利索的父亲满怀信心，对生活有了更多盼头。

耳濡目染下，自己渐渐爱上养花。两年前，离开职场，闲赋在家，养花成了打发时间、丰富生活的内容之一。急功近利的我先后从花木市场买来几十盆，父母赞助部分，姐姐协助搭花棚，安花架，一座简陋的小园子开辟成功。有父母的指导，经培植，小园子的花花草草已超百盆。母亲喜爱种养开花绿植，我是只要成活，能否开花，花开大小不在意。有段时间，对水培入迷，“一帆风顺”、金边吊兰、绿萝、兰花、铜钱草、富贵竹、水仙等瓶栽摆满家里大大小小桌面。可惜每到隆冬全军覆没，留下心结痴心难解。

清早，与花草来场亲密接触，美好一天开启；傍晚，看余晖点点从叶间褪去，其乐无穷。烦忧时，与叶片对对话，烟消云散；得意时，摘几朵花儿当“皇冠”，无需顾虑。叶萌芽、花盛开过程宛如十月怀胎，生命初始赋予暮年活力生机，不再害怕，坦然接受，勇敢前行。

养花，和父母有了更多共同语言。聊聊花语，谈谈花期，拍拍花海，分享经验，总结得失，同一时间种下花苗，收获成长欢喜，那刻，是朋友，是知己!

人生薄暮，鬓发白成丝，将花种在薄暮里，花能解语，花能排忧，白丝变青丝。诚如老舍在《养花》一文中所写：“有喜有忧，有笑有泪，有花有果，有香有色。既须劳动，又长见识，这就是养花的乐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