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这件大衣柜还要吗?”“当然要!”
“妈妈,大衣柜搬不搬?”“当然搬!”
1971年至今,四十九年间,每当父母搬家,无论是从旧房到新舍,或从一座城市到另一城市,答案亘古不变,最后成为共识:父母乔迁,锅能不要,碗可留下,大衣柜是不可或缺的必搬品。
说起这件跨越近半世纪的老家具,故事精彩又酸楚。追溯到71年,父母结婚后一直分居两地,母亲在孝感老家农村照顾外祖父母,父亲在离老家200多公里外的一个叫黄沙坡的地方工作。偶然机会,父亲分得几棵25年以上杉木。据说,杉木不仅可以祛风止痛,散瘀止血,也是制作家具的上等材料,打出的家具外观自然,气味舒心,材质坚韧轻盈,产生的自然芳香能杀死衣物中的细菌。欣喜若狂下,父亲请木工做成一米八高,三开门的长方形大衣柜,于当年春节前通过火车货运寄回。第一次收到父亲远方寄来的“大礼”,长年累月独自一人在家带娃、赡养老人还要出工赚口粮的母亲扬眉吐气了,这件稀罕家具也成了村里乡亲羡慕的话题。作为家里唯一一件高档家具,母亲把它摆放在睡房,柜顶蒙上手织白棉布,三把拉手柄用浸染的红棉线缠绕,简陋土屋,瞬间熠熠生辉,“做梦都笑着醒来哦!”好长一段时间,辛苦劳作的母亲脸上挂满知足开心的笑容。
1975年,弟弟出生,外祖父母相继去世,惠福政策降临,父亲的单位可以解决配偶工作及孩子的商品粮户口。七十年代中期,对贫瘠农村的人们来说,有工作,能吃上公粮是喜从天降的大好事,一家人终于可以团聚在一起,全家五口人的命运从此得到改变。就大衣柜的去留,母亲在家族会议上力排众议,满载爱的大衣柜随我们而来。
初期,家里住房狭小,只有一间不到10平米,大衣柜担当了隔墙、装饰、储物等多功能。每晚,我们姐弟仨在衣柜的这边嬉戏酣睡,父母在衣柜的那边商讨家中生计,聊聊工作情况,大衣柜就像一位守口如瓶忠心耿耿的卫士,给予我们安全感与家的温馨,陪伴我们度过童年苦难时光。
曾经,对一件笨重又款式简单的老家具,200多公里来回搬运不得其解,一次,父母发生争执,是大衣柜的存在化解风波,恩爱如初,自此,我似乎有所明白。改革开放春风吹来前夕,为改善职工居住条件,场里新做了福利房。是平房,红砖屋顶盖石棉瓦,房内微微石膏刷白,按照人口家里分得一间半。父母工资不高,又要养活三个读书的孩子,只能保证温饱,没有多余闲钱添置新家具,被母亲擦得锃明瓦亮的大衣柜依然是家里最实用最耀眼的大件。母亲将衣柜每层标上名字,读初中的姐姐分得一个内抽屉,可以锁上她的小秘密,我和弟弟嫉妒恨得常常在家里无端生非,母亲就说,等条件成熟,给你们每人配一个专用柜子。于是,我们在天天盼着父母涨工资搬大房子有专用柜子中度过了小学时代。
2000年,退休后的父母决定到县城买房安度晚年,临搬家前,特意请油漆师傅将原木色的大衣柜涂上国漆,重装了三把金灿灿的新拉手,旧貌换新颜的大衣柜在县城的二居室里焕发光彩,如同进城后的父母,学会享受生活,静待岁月美好。
随着我们长大参加工作,父母退休费不断上调,家里日子越过越红火,添置的大件东西越来越多,大衣柜不再是家里唯一的大件家具,但仍占据家里主要位置。
为提升城市品位,增强两岸居民人行通达的便捷性,赤壁修建了东洲人行桥,父母居住的房子被征收,去年,他们用拆迁款购买了新房,请家装公司设计,三间卧室,间间定制了白色简欧壁柜。我们就想,以往不舍丢弃老家具是受条件限制,现在,他们的退休费年年水涨船高,行政级别的老父亲每年年终另有补贴,财务自由,时间自由,身体尚可,又住上依山傍水的新房,斗转星移,这件虽爱惜,免不了陈旧斑痕点点的老家具可以寿终正寝了吧!搬家那天,最先上车的依旧是大衣柜,放在父母卧室,占住近一面墙的位置。暗沉的老家具在满屋的奶白中显得那样突兀不和谐,父亲却说,老家具在,看着舒心,睡得安心,用得顺心。
而今,我终于理解了父母不舍遗弃的原因,49年的老家具,它已然成为了历史的见证,蕴含着父辈诸多甜蜜美好的回忆,更饱含着父辈们漫长而艰辛的奋斗史,同时也见证了共和国71年翻天覆地的辉煌历程。
这件老家具的故事,在我们家,将继续演绎、传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