扫炭,在六、七十年代,我的家乡家家必干的活计。
我小的时候,常能看到这样的场景:通往矿区的唯一一条沙石路上,一辆辆地排车排成长龙,赶车的人或躺或坐在车上,毛驴拉着,不用吆喝,在公路边乖乖走着。他们大部分是山东老乡来买炭的。
峰峰矿区是当时十大产煤基地之一,所产的煤炭由国家统一调配,是不供应农民的。农村小煤窑的煤炭可以自由买卖。
小煤窑设施简陋,全靠人力生产。提升使用的辘轳两端安有摇把。辘轳上缠着麻绳,麻绳两端系两个柳条筐,一个上升一个下降,每次能提升几十斤。一辆地排车装载上千斤,装满一二十辆车,耗费的时间可想而知。山东老乡们便在煤窑周遭埋锅造饭,安营扎寨。
来的时候,人坐车,驴驾辕。重载回去,人驾车,驴拉稍。遇到陡坡,多人帮一车,一步一挪。好在锅碗、被褥齐全,饿了生火做饭,夜里就地睡觉。
比起山东老乡买炭的辛苦,当地人幸运多了。
我们村的人是不去小煤窑买炭的。不是不需要。由于地质条件限制,我们村并不生产煤炭。但和矿区接壤,便具备了得天独厚的条件。
扫炭,这一活计应运而生。
扫炭的工具不需要特殊准备。手推车、荆条筐、提篮、扫把、铁锹,家家都有。筛子,算是特制的,底部用铁丝编织而成。
天亮前,要赶到矿上。煤矿生产的原煤直接装火车运走了。有轨电车拉着装有煤矸石的v型矿车从井口运到矸石山。
矸石山沿着深沟填埋,平整的一侧,斜竖着几个2米高的铁筛子,矿车里有少许煤炭的,将矿车翻到这一侧,由家属临时工二次筛选,以每百斤三毛五分钱的价格出售。扫炭的农民是不能进入这里的,否则家属工会用铁锹驱赶他们。矿车里几乎全是矸石的则倒入沟内废弃。
扫炭,就是从沟底爬上几十米高的矸石山,到废弃的矸石里捡拾渣煤。矸石山的最高处,是有轨电车的行走路线。看到电车,头顶电弓,拉着十几个矿车咣当咣当驶来,扫炭的人便从矸石山下争先恐后地爬上来。负责翻车的矿工吼着、喊着,让他们闪开。万一人被矸石碰着,这些矿工是脱不了干系的。
小的时候,我经常跟着父母亲扫炭。大人把煤渣铲到筛子里,我则晃动筛子,炭和煤矸石的碎面掉落到篮子里,然后,再拖到沟底装到独轮车上。
扫炭,一般是早去晚归,中午带干粮。矿工食堂谁都可以进去。午饭时间,扫炭者都会去食堂洗碗池的自来水管上擦把脸。条件好点的,找工人换些菜票,花几分钱买份菜,就着干粮,吃饱喝足,也是惬意。条件差点的,食堂面汤免费,舀一茶缸子面汤,就着窝头,找个没人的桌子坐下也很知足。
扫炭最怕夏天下雨,冬天刮风。从村里到矿上全是土路。遇到下雨天,道路泥泞,推着独轮车,载着几百斤的渣煤,上下坡极易滑倒。冬天,矸石山上,冷风刺骨,双手冻得红紫,脚上咧着口子。风将煤渣碎面吹起,脸和脖子全是黑的。
扫的炭里碎矸石太多,并不好烧。往往烟大火小,但能保证不灭火。做饭时,辅助以柴火,也能按时端上饭碗。
五十年过去了,在我的家乡,大部分家庭使用上了液化气、电磁炉。但当年和父母扫炭的场景仍不时浮现在我的脑海。
作者:梁保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