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王曙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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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1905/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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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年槐花香

1.

在家乡桐城,总能见到许多的槐树——那是一种叫做刺槐的槐树,又称洋槐。刺槐为蝶形花科落叶乔木,枝条具托叶刺,最高可达25米;树皮呈褐色,有纵裂纹。每年的四五月间,槐树叶已由翠绿变成了深绿,枝头有成串的白色花朵层层叠高,犹如千万只蝴蝶在振翅欲飞,四溢着淡淡的幽香。

人们常说“没有知识真可怕”,而我就是这样一个可怕的人。我以前所熟悉的槐树,仅是家乡的刺槐,并总浅薄地认为:槐树就是刺槐了,只是叫法不同。当然,这只是我内心的一种想法,没有说出来。因为我怕说错了,会被别人笑我没文化!于是,我悄悄地点开了《百度》。哇塞,槐树在世界上竟有80多个品种,国内也有20多种,它们长得千姿百态,分别开有黄色、红色、紫色、白色等不同颜色的花。

古人对于槐树,多有一些赞美的诗句。如裘万顷的“槐花满地无人扫,半在墙根印紫苔。”繁钦的“嘉树吐翠叶。列在双阙涯。旑旎随风动。柔色纷陆离。”白居易的“槐花雨润新秋地,桐叶风翻欲夜天”……

槐树的历史久远,也与人类的生活产生了必然地关联。在湖北黄冈地区有种风俗:每当家有女儿出生时,就在自家的门前栽上一株槐树,用来见证孩子的成长历程。而在家乡的黄梅戏《天仙配》中,七仙女和董永相识、订婚、离别和送子的几个关键桥段,也全是在一棵老槐树下演绎而成。

家乡人务实,没有文人墨客的那种浪漫。他们说刺槐的树干长不粗,易生虫,是难堪以大用的;说槐花虽美、虽香,可花期又太短……既然如此,他们又偏爱在房前屋后栽种刺槐,这是为什么呢?其实,答案很简单:首先是刺槐的根系发达、易生长,可以有效地防止水土流失。其次是因为刺槐的树叶呈椭圆形或卵形,顶端圆或微凹,有小尖头,基部圆形,像极了古代的圆形货币,所以有了吉祥的喻意,代表聚财!还有,在历史的饥馑岁月里,树叶和槐花也是可以拿来充饥保命的!

2.

刺槐的叶片较为厚实,含在嘴里会有股淡淡的青涩味,而槐花则是纯白、娇嫩而清香。儿时的我们,特别会玩,小小的槐叶和槐花也会变成我们开心的玩物:或将槐叶当做钱币,用来交换彼此的物品;或将槐叶含在嘴里吹口哨,看谁吹得好听、吹的时间长;或左手握成拳状,虎口部位预留一个合适的圆形开口,然后将槐叶放在上面,再用右掌猛击虎口上的槐叶,结果是右掌击破槐叶,发出的声音又脆又响;或采一朵鲜嫩的槐花,将它的花芽掐下来塞进嘴里进行咀嚼,有着水滋滋的感觉、透着一股淡淡的香甜……

据家乡的老人介绍:槐叶可以食用,具有健胃健脾、预防头发变白的特殊功效。但它的味道又苦又涩,难以下咽,所以没有人愿意食用,而是把它晒干、粉碎后作为家禽和牲畜的饲料来使用。

现在的人们见到槐花,首先想到的肯定是它的美味。其实在过去,人们对于槐花的食用仅是尝尝鲜,而不是作为常用的菜肴。主要是因为:一,由于槐花嫰而香,自然吸引了大量的蚂蚁、昆虫和虫子藏在花瓣上或是花心里,这样就会很麻烦,需要不断地进行漂白。二,新鲜的槐花炒鸡蛋,味道的确是鲜美。但在物质匮乏的年代里,鸡蛋是“鸡屁股银行”的专属产品,是可以用来卖钱换物的。而且鸡蛋的食用搭配范围广,无论怎样去做,都会很好吃。三,槐花的个头本来就是小而轻,经过脱水后便会变得更加的零碎;再说,用干槐花与面粉油炸的面饼、或是与肉类红烧的诸多食品虽然美味,但都同样需要大量的油耗,而这点对普通的家庭来说,则是无法接受的……然而可喜的是,现在的人们条件好了,完全有理由去享受:那新鲜美味的槐花炒鸡蛋;那香脆的槐花炸煎饼;尤其是那槐花烧肉,肉有槐花的清香,花儿也因吸收油脂而变得饱满油亮……而且这些美味,全是真正的绿色和天然哦!

另外,每到槐花盛开的季节,总有一些外地人携带着大量的蜂箱来到家乡驻扎。蜜蜂与槐花亲密接触,产出带有青檬味的、槐花香的、甜甜的洋槐蜜。父亲爱喝这些原生态的蜂蜜,常会从养蜂人手里直接买上三五斤。

父亲退休后,有天中午在家里请几位朋友喝酒——大家最爱的桐城粮食酒。那年我二十出头,正好在家,自然也是参与了陪客和敬酒。酒酣之时,父亲的酒兴大增,说蜂蜜与酒是最好的搭档,于是将那洋槐蜜倒进酒瓶里摇匀,与朋友共享。加了蜂蜜的白酒,呈现金黄色;大家尝了尝,都说进口有蜜味、甜得很,完全没了辛辣的酒味。听见大家都叫好,父亲很为自己的创意发明而自得,他让我把大家的小酒杯统统收掉,全部换成喝茶的玻璃杯。大家见状也不推辞,端杯就是大口地喝,浑然忘了那是高度的白酒,仿佛像在喝糖水。一圈下来,一瓶底朝天;再一圈下来,又是一瓶底朝天;餐后算起来,平均每人至少喝了斤把朝上,大家也都不知不觉地突破了自己的饮酒上限。结果是,一人酒后吐得一塌糊涂,被人抬回了家;几位同村的叔叔和伯伯相互结伴,一个个手舞足蹈地说着、笑着、摇晃着走了;最后,仅有位姓汪的叔叔趴在桌上睡着了,我摇醒他,劝他到我的床上去睡,可他坚持说“我,酒不多,可以,自,己,回,家!”……

陪父亲送走了客人,我感觉自己头脑还清楚,但身子软软的、眼睛有些困顿,于是回房上了床。

朦胧中,我听到小妹在喊:“哥,你赶快起来去看看!中午在家喝酒的汪叔叔,一直躺在屋后的山坡上睡觉,到现在还没醒过来!”

我一骨碌爬起来,揉着眼睛问小妹:“现在几点了?”

“你也是个孬喝酒的,也不看看我都放学回来了!赶紧的,去看汪叔叔现在咋样了!”小妹抖落着手里的书包,语气中透着不满,但更多的是着急。

我匆匆出门,发现晚霞已是映红了天边,父亲正在菜地里,弓身摆弄着他的蔬菜瓜果。我爬上屋后的山坡,只见汪叔叔歪倒在绿油油的草皮上,鼾声雷动。听到鼾声,说明人没事,我的心定了下来。我看他四仰八叉地躺着,嘴角拖着长长的涎水,下方聚集着密密麻麻的大的黑蚂蚁;这些家伙闻不得蜂蜜的香甜味,一股脑地赶来了;其中,还有七八个蚂蚁居然爬到了他的身上和脸上。见到这幕我想笑,也动了一个坏念头:我抓了一只大蚂蚁,放在他的鼻孔下方爬行。只听他打个一个响亮的喷嚏,随即用手揩揩蚂蚁爬过的地方,然后连眼都没睁便口齿不清地嘟囔着:“别动我,我……要睡觉!”

“叔叔,你醒醒!”我摇晃着他的胳膊,喊。

经过我的多次摇晃和呼唤,叔叔终于睁开了双眼。他扭头左右看看,梦幻般地问我:“这是哪?我怎么会睡在这里?”

我扶叔叔坐起来,告诉他:这里是我家屋后的山坡,说您中午在我家吃饭来着……

“我想起来了,是有这么回事。”叔叔猛地拍着脑袋,一付恍然大悟的样子。紧接着,他又对我讪笑说:“‘喝一生的酒,丢一生的丑;抽一生的烟,烫一生的手。’我这回让你见笑,算是丢丑丢到家了!”

“这算什么丑?其实今天怪我爸,非要往酒里掺蜜,害得大家全都喝多了。”我笑着安慰叔叔。

“就是,就是,都是你爸害的!但今天时间不早了,我得回家去,改天再找他算账。”叔叔站起身,对我打着哈哈。

“能行吗?我去送送您。”我不放心地追问着。

“我睡了一下午,这会没事了。你也回吧”叔叔这会的语调挺正常,脚步也是稳健得很。

看着叔叔的远去身影,在金色夕阳的裹挟下,像极了一只蜜蜂,正在向那槐花的丛中飞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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