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孙淑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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散文
202203/2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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灯窝与油灯

准备写下这个题目的时候,电脑屏保显示的是明尼苏达州德卢斯灯塔,图中配有文字“有些灯塔沿着崎岖的海岸线孤独地伫立着,充当信标的角色,……”。

灯窝,这个名字是在白天的忙碌中突然间闯进脑海的,猝不及防。当时的大脑正高速运转于手头的工作,却毫无征兆地突然卡顿了一下,痕迹就那么留下了,就像白纸上突然出现了一个巨大的黑点,又像那些搁在老屋木匣子里的年代久远的信件和饰品,无意中被发现了,思绪就洄游到了遥远的从前。

灯窝是那个使用油灯的年代里家家户户在睡觉的火炕与堂屋之间的墙上所挖出来的一个小小的搁油灯的小洞,大概宽十几厘米,高二十几厘米的样子,仅容搁放一盏油灯,外加一盒火柴。通常在堂屋的墙上再贴一层窗户纸或一片透明塑料纸,点燃的油灯就可以同时照亮堂屋和土炕。堂屋里,灯窝下方正好是灶台的位置。北方的冬天,天亮得晚、黑得早,灯窝里的亮光可以照着做早晚饭。我总能回忆起掀开锅盖时,升腾的雾气让灯光朦胧的情景。这时候,母亲就会挥挥手,让锅上方的雾气尽快散开,灯光就明亮了。贴在灯窝外的纸或塑料隔开了雾气对油灯的影响。家人们朦朦胧胧的影子被拉长,折叠,投影在堂屋或土炕的墙上,总是很长很长,好像屋里站不下的巨人,就那样走来走去,晃来晃去,伴随着浓重的乡土话音。冬天的夜就温暖起来了,似乎听不到外边呼啸的寒风,即使是童年最寒冷的夜晚。它们都去哪儿了呢?是被那盏柔弱如豆的油灯照没了吗?

老祖宗真的是聪明,灯窝嵌在墙里,孩子们在土炕上打闹,大人们在土炕上剥花生、做针线都不用担心会碰翻了油灯。母亲做针线活捻完线,就会凑近灯窝,将线头凑到油灯的火苗上烧一下,长短不一、松散的线头立即就齐整了,稔针就成为轻而易举的事情。时至今日,我依旧能回忆起母亲凑着油灯稔针、做针线活的模样,这么多年好像一直没有变过,年轻、祥和、不声不响。可我却始终看不清母亲的脸,只有那个微微低着的侧影,温暖、安详,我的心也就安静了。油灯通常就是各种寻常的玻璃瓶子,在盖子上钻个洞,插入一根空心金属做灯嘴,灯嘴中插一根长长的浸在煤油里的棉线灯芯,烧得时间长了灯光暗淡的时候,母亲会用做针线的针将灯芯剔一下,房间里瞬时就会明亮很多。

夜晚的油灯下,我们凑在油灯下写作业,母亲在旁边做针线,房里只有笔落在纸上的声音和线穿过棉布的声音,对面墙上是几乎不动的巨大的影子。天晚了,母亲就会说“睡吧,明天还上学呢,我吹灯了。”于是,躺下,母亲对着灯窝吹灭灯,房间里立马暗了下来,墙上的影子也不见了,我们在均匀的呼吸声中慢慢睡去,做着一个个现在从来也不曾想起过的梦。

2001年在法国留学,曾经到卢瓦尔河谷旁的一个小镇去玩,那个依然保存着上个世纪木结构房屋的小镇,干净、祥和、安静,岁月似乎不曾给它留下过什么伤痕。即使是旅游城市,人也并不多。街道两旁咖啡厅外边的座位上稀稀落落坐着几个喝咖啡聊天的人,行人缓缓走过,并不着急去任何地方,似乎在这里生活了几个世纪,只是在慢慢地消磨时光。恰好赶上小镇的农夫集市,典型的法国小镇集市,充满了鲜花、蔬菜、各种农产品和日用品,以及一些古老的玩意儿。我被一个东西吸引住了,精致小巧的黑金属小壶,纤巧的壶身,壶帽上带有一圈圆圆的托盘,中间冒出一个尖尖的锥形的嘴,配备了一个小小的带手柄的盖帽,做工精巧细致,似曾相识又不曾见过的感觉。不知为什么,对它充满了好奇与喜爱,忍不住拿起来把玩。摊主说那是来自古老中国的物件,看着我差异的样子,他问我难道不认识吗?我摇了摇头,确实不认识,只是觉得精巧好看。要价五欧元,感觉没什么用处,我竟然没舍得掏钱买,这成为我每每想起的遗憾。回来后跟同学描述,有人告诉我,那是古老的油灯,带手柄的小盖帽是熄灯用的。恍然大悟,原来油灯可以做得如此精巧,我一直以为油灯都是靠嘴吹灭的,没想到还可以精巧到用盖帽熄灭。

有些东西,消失了就消失了,很快就会被忘记,而有些东西,会在心底留存一辈子,比如油灯。有些事情,发生了就发生了,不会留下任何痕迹,而有些事情,注定会成为心中的一个梗,比如那些错失。有些人,分开了就分开了,不会再忆起,而有些人,注定要在我们的心底活一辈子,比如母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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