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李德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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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说
202501/0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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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缕艳痕

引 子

在求索“辉煌”的路上,那打落在地上的尊严与残酷的现实的,将身上的“奶酪块”一层一层的震碎,并一片一片地剥落,让先天的怯懦与无知暴露无遗。经过世俗风雨的冲刷,所有的稚皮嫩肉都烙下了古铜色的印记,柔嫩单薄的身板正慢慢向钢筋铁骨转变。

一切不如意将“自尊”的面纱一次次无情地撕开,问路时只能自然地放低了身段,用最诚挚的笑容和最温柔的言语向人示好。无奈中,哪怕在明知道是“镜花水月终会破,竹篮打水一场空”,也要去打探一次,然后自嘲地跺跺脚上的污水,讪讪地默然离开,继续赶路。

多年以后,回望从高考后到再学习深造期间的那段生活阅历,在生命之树上只留下了一缕艳痕。流金岁月里,正是那次在未知世界经历了紧张与恐慌,才感知到自己如化蝶一般在阵痛中正慢慢地长大。

无路可走的现实让人想到了远走高飞,至于能否飞得起来,张三也是在心里打鼓,但“人挪活,树挪死”的俗语一直为他打着气。至少是先跳出这个让人倍感窒息、冷眼环布的怪圈,去哪里?怎么走?在张三的脑海里,只有看过的电影节目里故事人物的情节和老人们平时讲过的历史故事给予参照。从上高中离家以后,他越来越发现家乡的落后,越来越感觉到人与人之间的冷漠,在家人中的温情也显得更加珍贵,尤其是受到邻里欺负的时候,那种刻骨铭心的痛一直在提醒着张三要成长,要强大。

没有好的出身是先天的,张三并不是很在意这些。“英雄不论出处”的格言对他也起到了教育效果,但自己的学习并未能让自己出人头地,成了他那时最自责的事。张三上学的时候成绩并不是特别的好,虽然有的课程能名列前茅,但有的课程就落在了后边,尤其是英语成绩考得更是一塌糊涂,刚学习英语时,作业本曾经被老师撕了几次,虽然也拿回来重新写了,但那龙飞凤舞的潦草并未能得到有效的改正。他自己也知道那是一种信马无缰的草,毫无章法,但自己却读得朗朗上口。在看了同学们好的作业以后,张三想着去工工整整的写,但仍然没有起色,直到后来的假期中,自己用字帖练字也是那样,临帖是临帖的字,练习后仍是原来潦草的样子,直到若干年后,才明白“心不静则事不成”的道理,那是自己的心性练习不到位,没有融入到内心深处。

水城是离家不是太远的大城市,村里面的打工人曾经从那里带来许多有趣的故事,什么上高架头晕胆怯被老板训斥的,推砖车力气不够弄翻车的,加班弄错工时和记工人争吵的等等,也有不少的花边新闻,那个看上了理发店的姑娘,那个常捡了垃圾去换油条等等,张三对水城的了解还是地图上的那个位置,省电视台节目中的那些地标性的建筑,其余的都是一片空白。张三能想到的就是先坐车去,到了再找合适的工作。高中同学们联系也少,虽然有几个同学家里也有了电话,但张三家中没有装电话机,张三也不想浪费钱去找同学沟通自己的想法。

高考的成绩已经出来,张三只是过了填写志愿的分数线。他也知道大学是无望了,至少是上名牌大学的机会是没有了,所以在填过几个下游的大学志愿后的第二天下定决心要离开家。本来分数不理想的阴霾就让他喘不过气来,他预料填报志愿的事也会成为左邻右舍一段时间内的谈资。张三不喜欢听大妈大婶们谈论这些,也不想让家人参与到他们的谈论中去。张三知道这是对现实的逃避,因为他在帮父亲放羊的路上遇到了邻居们背后的指指点点。尤其是那两个平时见面热情打招呼的哥哥,看着是热情关心,走过以后在背后说:“这上学,眼睛也近视了,今年考得怎么样?”

在农村,有人就喜欢打听邻居家孩子的事,尤其是有同龄孩子的人之间,这家孩子与谁家的一样大,在哪里上学,上得怎么样,那家孩子在哪里上班,工资是多少?那些年,农村参加高考的人并不多,张三同龄的六个人当中,只有他和叔叔家的孩子上了高中,但叔叔家孩子秉性稳定,天资聪慧,从小学习就好,比张三早一年就已经考上了大学,而且还是名牌大学。张三从小的成绩就比叔叔家的孩子差一些,但比其他人还算好那么一点点,因此家里人也一直吃力地供着他上高中,也想让他考上大学,哪怕不是名牌也行。

“不怎么样。”张三无奈地笑着说,他没有要停下来继续说话的意思。趁着赶羊,不让羊吃路边的庄稼,张三打着羊鞭,一步也不停地向前走。

“考不上大学,这不还是回来放羊。”

这话像一根毒箭,从身后深深地扎入张三的心中。张三觉得这支箭上带着的是对家人供他上高中的嘲讽,是对他眼睛累到近视现实情况的践踏。这支箭又像是一枚火箭,大功率的发动机强力的推动着张三向前行,一刻也容不得停歇,在另外的天地里悬挂出属于自己的彩虹。

张三的哥哥用自行车把他送到了镇上坐汽车。从镇上到县里的路,张三再熟悉不过了,从前每个周末都回家带干粮咸菜的他,在这条路上留下了不少的回忆。从上高中时的憧憬,取得进步时的喜悦,遇到挫折时的灰心,再到后来老师、校长们的鼓励。情绪的低落和高潮如大海的潮水一样,看似起伏不定,实则也有一些规律,那就是没有永恒的喜悦,也没有永恒的颓伤,都交织在了一起。还记得上高二时的那段时光,选科后的张三发扬自己的学科优势,学习成绩有了较大的进步,也能和学习好的同学一起讨论问题,当时的他感觉自己越来越接近成功,甚至想将来能考入省内名牌大学,虽然保持着还不能靠自己考进国家名牌大学的清醒,但明显有些自以为是的心高气傲了。

还记得那年暑假,帮学校组织招生,从报名到考场勤务保障都是学校选择各个班里成绩优秀的学生。那时他感觉自己冷漠了许多,对自己生活和学习上的要求也严格了许多,除了学习和适当体育锻炼外,不留有时间进行其他的交际活动。开始时还有一些成效,中后期感到特别的累,学习效率也不高。老人和家人们纷纷帮助他分析原因,寻求突破,但他感觉到自己已经到了学习的一个瓶颈。后来张三才明白,那是一种闭门造车的结果,在刚愎自用的日子里,没有接触到外部的新鲜信息和学习技能,导致自己有的问题未能有效解决,新的知识点不能及时掌握。

张三坐上了从镇上经县里去水城的车,除了在车站中休息一下外,直接到达。在没有出县域以前,张三一直安静地坐在车上。他和身边一起乘车的人没有任何的交流,对车外的景物没有感到一点的新奇,想到的就是自己对这里已经非常的熟悉,对县以外还不了解。“读万卷书,行万里路”这句话有力地支撑着他的信念。到外面去走一走,看一看,长长见识,总比困在原地任人评价强。他还想起了李白的“仰天大笑出门去,我辈岂是蓬蒿人”的诗句,嘴角上也出现了一丝笑意。高考成绩的不理想,此时影响力也减弱了不少,但张三心头的阴云并没有散去,他知道自己所带的钱,知道自己的身体状况,由于这两年熬夜的透支,再加上自己已经属于高度的近视,为了看清对面的人,离开家的时候他又选择戴上了眼镜。不戴眼镜的时候,走路看到的都是坑。

经过一路的颠簸,张三到达了水城,中途车上还出现了两个人因为晕车而吐的情况。他们一起在汽车站下了车,其他人都有目标。有的去购票,有的去找公共汽车停靠站。张三下车后,原地环视了四周。他第一次来这里,没有具体的目的地,也没有可以商量的人。他的停留,立马吸引来两个卖地图的小贩。只见他们一只手里拿着几张花花绿绿的地图,大大小小的都有,另一只手还拿着装满了报纸和地图的提包。张三问,多少钱一张?对方说“两元一张,清晰便捷,便宜实用。”张三想,这种类型的地图在自己家那里也就一元一张,他想出了站以后再买应该会便宜些。

他看了看手表,已经11点了。如果今天找不到工作的地方,那就要在车站过一夜了。好在7月的夜晚并不算太凉,在走到站外的路上,有四五个人向他推销地图,在他感觉离车站已有一里多路的地方,卖地图的人明显少了,这时他靠近了一个卖地图的人问:“多少钱一张?”他没有再犹豫,心想如果现在不买,过一段路可能要迷路了。他也顺便多问了句,“你怎么不去车站门口卖,那里人多?”

“那里有人占了,不让去卖。”

听到此话后,张三心里也明白了,这里也是划片经营,从站里走出来的人,想以贩卖小地图谋生的人应该不止他一个人,还有不少当地人。这彻底让张三打消了在车站附近贩卖地图、报纸的念头。又走了一里多路的时候,张三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他想仔细地看看地图,然后选择找工作的地方。地图上除了几个公园标注的清晰之外,就是一些大厦和地方行政机构,这些地方都不是适合他去找工作的地方。那自己能干什么呢?干建筑工地是干不了的,听说那是半年才结一次工资,自己肯定干不了那么久。他想找一个地方方便一下,凭他学习的地理知识,比例尺和图上距离相乘,地图上能标注出来的厕所都在几公里以外。在没有可行的文明办法下,他想到了农村有的人采用的原始的方法,找个犄角旮旯去解决。他离开大街,沿着一个胡同向里走去,他发现越走离高楼大厦越远,看到的房子也越来越矮,有的房子比老家街上的青砖瓦房还要破旧,有的拆得半个房子在那里杵着。他赶紧看了四周,在确认没人的情况下,行了方便。原来大城市也不都是窗明几净。他想起了初中老师激励他们的那句话,“城里也有牦牛墩,乡下也有灵芝草”。可自己来此,显然就是那个“牦牛墩”。面对现实,失落无比的张三明确了这才是在水城的开始。张三沿着街继续向前走着,看到每个店铺里都有人在忙。他试着去问老板是否收伙计,有的老板打量一下张三后就回绝了,有的老板眼皮都没有抬就直接回绝了,有的虽然是伙计们在店里,但都不说要人。张三问了小吃部、餐馆、服装店,还有五金店、汽车配件经销中心等,但没有一个要收留他打工的。张三越来越累,越走越热,每次从店里面走出来,就像被赶出来一样。张三想,这么多店怎么就不缺人干活儿呢?他想到了别人外出打工的时候首先要明确投奔哪里的人而去,没有听说有几个像自己一样找活干的,但电视节目里有自己找到活干的,都是比较曲折的。一番问询,他理解了别人不会轻易相信陌生人的,何况都是都有一定的资金。就像自己也不可能把钱放在不熟悉的人那里保管一样。

一路走来,他在大街上发现两个介绍工作的地方,大牌子上赫然写着,电脑设计工资800元/月,服装设计700元/月,厨师500元/月,保姆400元/月。送菜员服务员300元/月,水泥工500元/月。看来看去,只有送菜员一职适合自己。在大牌子的下面也标明介绍费是50元/位。张三只带了80元,除了车票10元后,还剩下70元,再去掉50元的中介费,他只有20元。这时他想到了万一找不到工作后要回家去的车费10元,到时候连10元钱都找不出来,回家去是多么的难堪。张三心里打起鼓来,他想到要去讲一下价钱,看看能否少花一些的钱来找到工作。看到那些介绍工作的大牌子,他当时就想,将来必须要学一技之长,要么去上学,要么去参军,总之要有一技之长才行,总比这样两手空空的向前走要强许多。

张三先后进了三家中介公司,进门的时候都是被里面人用眼瞥一下,上下打量一番,没有一家公司里是电视上所演的那样进门热情接待的。看他那一身行头,长头发,大眼镜,消瘦的脸有些黄,渗出的汗珠在脸颊的两侧连成了线,白色的短衫已经有了汗印,胸前虽然仅有一点儿湿,但后背大部已经湿透。蓝色的裤子和黄色的镂空凉鞋,在家里时感觉到搭配很合适,在水城怎么看都是一身的土气。手里提着的是电信公司做广告用的手提袋。里面的水杯在袋口就能清晰地看出来它的老旧,杯子盖子上还有些锈蚀,这是原来家里装蜂蜜的玻璃罐子。水杯的下面是方便袋包裹着的几件衣服和一个床单,那是张三感觉自己可以拿得出手的纯蓝色的单人床单。中介公司里的人不少,有老板和伙计们,也有找劳务的人。张三用自认为标准的普通话和老板们进行交流,所有的答复都是一样的,先交介绍费,有工作岗位可以挑选,不满意可以退钱。其中一个店里的墙角还站着两个年轻人,看起来是中介公司里并不欢迎人,他们眼睛里充满了愤怒和无奈。张三进店以后,老板身边站着的黄毛指着墙角的两个人讲:“你们可以先出去,不要影响我做生意。”黄毛的三角眼里全是威胁的目光,张三一看,也算明白了,这两个是想退钱,俩人肯定也没有找到满意的工作。但当店里问了张三想找什么活时,张三直接说,先看看工作岗位,再看看自己能否会干。张三知道自己不能讲太硬气的话,毕竟是在人生地不熟的地方,多一事不如少一事。他看了看墙上贴着的岗位介绍,很快就退出了这家店。

在另外一个店的时候,店里有五六个人,其中三个是店里的经营者,其中一个男的戴着眼镜坐在老板椅子上,那椅子可以转动,明显有些年月。另外两个是招工的,其中一个靠在沙发里的人戴着顶礼帽。老板座椅后面是一个女的,年龄有三四十岁。一袭紧身的白底绿条纹凉爽装,微烫的头发下面是适粉的成熟的脸,黑而不亮的瞳子上下打量着张三。涂抹的红唇轻轻开启,“你小伙子,想找工作?”张三客气地回答“是的”。女人蹬着高跟鞋站了起来,踩着近似猫一样的步子迈向了张三,那白而不嫩的长腿慢慢地晃到了张三眼前,女人随后对门口纹有斑纹的小甲说,带他找个合适的用人地方。小甲没有张三的个子高,但比较黑,张三看了一眼就认定这个像猴子一样的不是正经的人物。小甲的眼睛里有些轻佻,带有蔑视的眼神看了看张三说,来,你看看能干这里的哪个活?送菜服务员的招工单上有几个灰色的指印,明显比其他的招工单被人用手按压的多一些。

“这个活的工资能否高一些?”张三有些怯懦的问。

“你有厨师证吗?会炒菜的可以多一些,这个要老板说了算,”“想找这个嘛,交上钱,我带你去看看干活儿的地方。”

张三在还没有完全确认选定的情况下,小甲已经说出了要交中介费,并用手指了指老板收钱的桌子。张三问道:您中介费多少钱?”

“50块。”

“能否40?”

“不行,都是这个价。”

“太贵了。”张三说着就要往外走。张三听说过,和他们讲的太多,不给钱是不让走的,所以张三想往外走。这时候老板座椅上的人说话了,“小伙子,你从哪里来的?”

“汶南。”张三转身说,没有继续向外走。

“我去过你们那里。”这时老板倒了一杯茶叶水送给张三,张三客气地接了过来,并说了声谢谢。然后把纸杯放在了桌子上。

老板向旁边坐着的人说:“那是我当知青下乡的时候去的你们那里。”张三也放松了些警惕。

“小伙子,让我看看你多大了,你的身份证。”张三知道没有身份证是不好走远路的,但他出门的时候也带上了塑膜的学生证。通常以此来顶替身份证,张三拿出了学生证,老板伸手要了过去,看了看,说,“我知道这个学校,今年你毕业的,参加高考了嘛,考了多少分?”

“510分。”张三怯怯地说,这是他自己提高了20分后的成绩,虽然知道有些心虚,但明显感觉到面子比原来“硬”了些,即使是张三自己知道自我保护的有些超乎了寻常。

“打算报哪个学校?”

“清建商贸。”

老板似乎也听到了不是清北名校,也不是省大名校,嘴角在下拉中回应着张三。

“40元确实太少,还不够我们工人的跑腿钱。”

“老板,您行行好,给我便宜些吧。”张三用近乎哀求的语气说。张三感觉到自己如果是女生的话,大概会在这些人面前流下眼泪来,要成为男子汉的自己开始慢慢长出了坚强的外壳。

“那就一口价,45元,不行你就走吧。”

“还是太贵,那我不找了。”张三说着就伸手要回自己的学生证。但动作已经迟了,老板将学生证直接丢进了早已拉开的抽屉里。

“请把我的学生证给我。”张三说,这句话中明显没有了开始的谦虚。为去掉自身的土气,专门把平常说的“俺”字换成了“我”。

老板说,我们给你讲了那么多,又是茶水,又是解说。

我没有喝你的茶,也没有坐你的凳子,张三争论着。

“我们这么多人只是陪你聊天的!要拿走就拿五元的咨询费!”

张三的脸被气得通红,但想到自己钱没有多带,自己也不容易找活干,没有往更尖锐的态势激化。这时,那递水的女士说,一起吃饭吧,小伙子干活也要吃饭的。

“不了,谢谢你。”张三不客气地回应道。张三想那茶水还想要钱,怎么说还能再跟你们一起吃饭?老家的“能吃过头饭,不说过头话”的俗语是行不通的。

张三看了看表,已经一点半了,自己讪讪的说,你们吃饭吧,我一会儿再来。

张三退出了这家中介公司,明显的感觉到自己的腿里像灌了铅一样。他在一棵大树下坐了下来,跟自己做着思想斗争。还是找一份工作吧,如果回去是什么状况,邻居们会怎么想,家里人会怎么看。

街上的太阳虽然热辣辣的,但仍然还有密密麻麻的行人,大多数人也是疲惫地走着。满街的人,没有自己认识的一个,没有一个能帮自己的人。张三想着,有点想哭的感觉。他在路边的小吃店买了一杯豆浆和一根油条,总共花了一块钱。张三这时再次感觉到钱的珍贵,他当时就想,今晚如果不下雨,不管住宿费多么便宜也不能花钱去住。买豆浆的时候,他问卖豆浆的阿姨周围有没有招工干活的,阿姨说,这里都是小本生意,自己干的,没有招工的。张三还想趁机多问几句,但阿姨明显不想多说话,只说不知道。

饭后,张三在树荫下坐着,还专门挑了个离中介公司稍远的地方。到下午两点钟的时候,他起身向中介公司走去。此时中介公司里面已有四五个人,其中有两个人正在交钱。当张三进门后,老板直接问,“想看工作岗位吗?想的话,现在交钱,一会儿安排去公司。”去公司,对于初来水城的张三来说,听着应该是个大地方,或者是个体面的地方。张三看到前面两个人交了100元钱,老板并没有找给零钱。他还想少交一部分钱,因此等前面的人出去后,就用近乎商量的口气说:“还是上午说的45元吧。”老板头也没抬,眼皮使劲地向上翻着,瞧着张三,有些不耐烦地挤出两个字,“好吧”。张三交上钱,只得到一张白色的纸条,上面只写了“中介费45元”和时间,其余的全是空白。张三张嘴想说什么,却什么也没有说出来,就和外面的小甲一起去看工作岗位。

小甲用三轮车拉着张三和另外两个年轻人,他也是学生。三个人在车厢里一路颠簸着向北而去,穿过铁路涵洞继续北上。这时,张三发现了路边上有个指示牌,上面写着“天桥”二字,也是他曾经听村里人说过的天桥区。三轮车在前面的十字路口向东而去,大概又经过了二十多分钟的时间路程,在一个向北的岔路口拐了进去,拐进去以后在一个二层楼的宾馆前面停了下来。张三和另外两个人还以为是要到宾馆工作,脸上不自觉地露出了欣喜的笑容。但是他们确实是高兴得太早了。小甲只是在宾馆门口停下车,带着他们并没有向宾馆里面走去,而是去了宾馆外面北侧的一个小门,门口有半米那么宽。张三虽然来自农村,但从没有见过如此窄的门,和电视上的狗窝的门一样,门里有一条细长的道,有一米宽,很深,里面靠墙排满了菜和马扎。这时小甲和这里的老板打着招呼,老板在使唤着一个戴眼镜的小伙子洗着菜。张三看那小伙个子虽不高,眼镜的度数比自己的还大,但干活儿洗菜的时候很利索,看到张三等几个人过来,干活儿的热情明显更高了。好像怕丢了这份工作一样。看到这状况,三个人都觉得和想象中的落差太大,张三也就不在意老板是否中意会留用他们,直接问,不会炒菜只会干杂活的话,一个月能给多少钱?老板说,管吃管住,每个月200元。要是会炒菜的可以加钱。另外两个小伙子也说钱太少,直接回绝了。他们对小甲说:“还有没有其他的地方,我们再去看看。”张三也表示再看看。小甲笑着说:“行,那就带你们再看别的地方。”小甲和这个店的老板打了声招呼,开着三轮车就走了。张三他们三个人在三轮车上如被人贩子拉着去售卖一样,开车的小甲也没有来时的小心谨慎,明显有些不耐烦的样子,路上的砖头石头也不再去避让,直接飞碾过去。车厢里的三个人如三个大包袱一样在车厢里不停地上下颠簸着。回到中介的小甲向老板复命都没有看中,小甲自己就窜到旁边喝水去了。老板用狡黠的目光看着这三个小伙说,那就再看看其他的。

中介公司里还有那个戴礼帽的人,他上下打量着张三,问道:“你是个学生?工作时间就是太短了。”

张三说:“我可以干一个半月。”

“那也不行,看你身材可以当个保安,或者去我朋友的渔船上干活也行。”

张三谦卑地又说,“我可以学着干好。”

那老板对张三说:“即使不上大学,也要学个夜大或者电大。有个证总比这样高中毕业就去干活要好一些。”

这话一出,好像完全看穿了张三的心思一样,张三也靠近了这位戴着礼帽的人。那人又说:“目前即使是当保安,也都参加夜校学习技术。”这是张三收获最大的话,两手空空的,半天下来也是两手空空的。他心里想,如果这样下去,仍然还是没有进展。门外大街上车水马龙,哪个光鲜亮丽的人,没有一己之长。

不吃读书的苦,就要吃生活的苦。这是老师曾经在课堂上讲过的话。张三从来没有像这时感觉到老师的话是那样的真切有道理。这时,老板的朋友突然指着张三问老板,他怎么还没有选好工作。老板说,他是想找个能给他端茶倒水的工作。说着,用右手端起盛着半杯水的纸杯在办公桌上比划了一下。那朋友轻蔑地说:“想当老板?”

张三忙着解释道:“老板,不是的,是那个地方给的工资太低了。”

“你看看,还想高工资?”

张三差一点又要被激怒了,瞪大眼睛说:“那要这样说的话就不麻烦你了,把钱退给我吧。”

老板的小眼睛又眯了起来,似笑非笑地说:“安排人给你看岗位,又不想干了,让伙计们白忙活!”

张三说,“你给安排的岗位不行,还说我想当老板,这根本就不是一回事。”

“还有岗位,你再去看看。”说着对小甲说:“今天来不及了,明天带着他们去看看。”小甲应了一声。

这时,红唇女老板用眼睛平视着张三和他一起的另外两个人,“让他们去馆驿街兰州拉面馆吧。”

“好的。”男老板回答道。

一旁坐着的那个老板的朋友似乎也没有听明白,补充问道“哪里?”

“老虎那里,那个店大,用人多。”

老板的朋友听明白了,“哦”了一声。

“行,小伙子,你们先回去吧,明天带你们去新的店。”这是让张三他们先离开,在这里争执下去也不会退给钱。张三想着,虽然很生气,但却无能为力。这些经营行为应该有人来管才对,而且存在欺诈行为。张三想到的是自己工作没有找到,一天还花了50多块钱,怎样把这些损失降到最低?这是他一直考虑的事。他在街上走呀转呀,最后决定去附近的派出所报案。张三看了看手表,已经快五点了,他走进了派出所。当他走进一个标有值班室的办公室后,看到里面坐着一个人,正在看报纸,虽然没有穿制服,但胸前挂着工作证。看到张三走进去以后问:“你是干什么的?”

“警察同志,我想来报案的。”

“什么事?”

张三把自己的遭遇口述了一遍。那人说,我们也需要调查清楚什么情况才能处理,目前只有我一个人值班,也不能去现场。张三问,那什么时候能去现场?张三本想着请警察去把钱要过来一部分就算了,但还是想的太简单了。只见那个人说,你明天来吧,看看明天是否能有人去。就这样,张三被撵出来了,但张三也知道,明天就不是这个人值班了,值班的还有可能又是一个人,不可能去现场调查的。这个片区那么大,肯定会有许多事,但张三还是抱着希望试着把钱要回来。

在这车水马龙的街上,除了沿街墙面上的广告代言人的肖像是熟悉的以外,没有一个熟悉的面孔。车笛声也显得特别刺耳,就感觉到是在身后催促他一样,自己在这里每一个地方都显得有些格格不入。走着走着,夜色也越来越深,有的店已经打烊关门了,有的还在开门迎客。张三的步子越走越重,他在思考今天晚上怎么休息。他在路边看到了不少宾馆的招牌,上面写着“住宿10元/晚”。这也是最常见的普通宾馆,但他仍然想着要节约这10块钱。

张三在一间大门前的雪松池沿上坐了下来,池沿上还有两个正在乘凉的人,他们彼此并没有说话。虽然离家有一天了,中午饭吃的也不多,但张三除了感觉到口渴之外,就是累和气,没有一点点想要吃饭的胃口。从家里带来的两个苹果还在包的底下,从下面掏出来,打开塑料袋,苹果上已经有了热乎乎的感觉,不再是早上妈妈塞给时的那种凉丝丝的感觉。张三感觉口干舌燥,开始慢慢地啃起了苹果。

“在家千日好,出门一时难。”张三想起了妈妈常说的这句话,虽然自己已经远离了哭鼻子流眼泪的年纪,但眼睛里依然有些湿润。从小到大这些年,他从未经历过大的磨难,最大的挫折也就是这次高考失利。他也未远离过家乡,这次是到过离家最远的地方。他告诫自己一定要闯下去,绝不能回头。在大松树下,他想到了自己家的老槐树,还有自己小的时候在老槐树下荡秋千的情景。那是永远回不去的梦。远处不时有汽车从马路上经过,张三枕着手提袋,独自在松池沿上躺下,他想,老天是眷顾自己的,今天没有雨,也不是很冷,他虽然没有哭泣,但自己心里已开始了默默的流泪。他想到自己从小学到高中,一路过关斩将,多少成功的喜悦,获奖时的笑容,想起刚上高中时的踌躇满志,家人们的殷切期望,亲友们的美好祝福等等。他又想到了自己学业未成,想到了家庭负担的沉重,想到了明天可能还会是这样在这个树下度过,带着疲惫和无奈进入了梦乡。

登三轮的声音一辆又一辆传入张三的耳中,一个人的菜筐从车上滑落到地上的声音把张三从睡梦中惊醒,和衣而眠的这一觉已睡到了四点钟。张三坐了起来,用手搓了搓眼睛,晚上睡觉时忘了将眼镜摘下,鼻梁上已压出两个较深的印子。手碰到了下巴的胡子,胡子有些刺手,他发现自己又长了,而且是多了一种苍老的感觉。在附近找了一个水管儿,洗漱过后,他又刮去了胡子,个人俨然觉得精神了许多。他打算今天要做两件事,一个是找工作,另一个是把钱要回来。他又开始变得极有礼貌的样子,沿着街面的店铺去问,直到八点多,仍然没有一个店主搭理他。从昨晚开始就没有吃饭,那苹果已消化完毕,肚子也响了起来,他只好匆匆地吃了一个包子和一碗粥。这是和家乡的饭店里一样的包子和粥,但今天早上张三吃得格外的香,吃饭时间虽然不长,但他依然盘算着如何去派出所。

八点五十他就到了派出所门口,但里面办公室没有一间是开着的,到了九点钟的时候,各房间从里面慢慢地打开。看着开门的准时劲儿,张三还有些欣喜,认为他们是守时的。但当张三走进值班室的时候,发现如昨天预料的一样,换了人,此人说话更难听,首先向张三强调,这样的事不归他们管,应该去找工商局处理。见张三不走,他又说自己一个人值班,不能离开,如果是想报案,要是60元以上的案子,他们才能接,张三才45元,不够立案的基本数额。张三此时脑海里想到了公安人员抓捕杀人犯的情形,想到了大案要案出动警车的镜头。对比自己的几十块钱的事,他自觉地就退了出来。他按照刚才值班员的指引向工商局走去。

工商局的值班大厅比较敞亮,正中央写着“为人民服务”的鎏金大字,一边有一个戴眼镜的值班员,穿着工商制服,看年龄比张三大不了几岁,他礼貌地接待了张三,当得知缘由后,他说,应该他们去把钱要回来。听到此话,张三心里想,这下有希望了,还是为老百姓办事的人多。他赶紧连说了两句“谢谢”。这位值班员向张三问了那个中介公司的具体位置,看了张三手中的收据。这时,从里面走出来一个年龄有40多岁的人,对那个值班员耳语了几句。此时的张三立马感觉到情况有变,只见那值班员说。这个事应该由那里的管理市场的工商人员处理,这里都是实行划片管理。张三赶紧问了那里的电话和具体地址,出了大厅就找了个电话亭向那边打去,电话接通了,但接电话的人说“不归他管。”“他只是管市场里面的。”张三又回到大厅,只见大厅里面只有那个40多岁的人,他说,“那里就归他管,到了你找他就行,就说这里让他处理。”张三在地图上找到了他们所说的市场位置,经过半小时。终于找到了,门头儿不大,但醒目地立着一个大牌子,三乐门菜市场工商管理办公室。可是到那里的时候,门已经锁上了。张三问路边上的老人,老人说,“刚锁门出去”。张三就在附近找了电话亭向里打电话,只有电话铃响,一直无人接听。张三回到了那个办公室门口,刚才那个老人见张三又回来了,说,小伙子,别等了,他们可能出去了,不知道什么时候回来。张三再一次更深切地理解了“踢皮球”的意思,想到了自己是外地人,想到了还想挣钱,只好下定决心,又回到了中介公司去找工作。

到中介公司后,老板笑眯着眼向张三打着招呼,张三觉得老板似乎已经知道了他从昨天到今天的这几趟折腾,但张三仍然不动声色地回应着,明显比昨天沉稳了些。昨天和他一起去看工作的两个人早就坐在一边等着。他们对张三说:“我们在这里等你好久了。”张三只是说:“我住的离这里远一些,路上需要时间。”这次是女老板亲自送他们三人一起去另外的新打工地点。女老板用三轮车载着他们穿过南北大街,在信托大厦附近拐进了一条老街,道路牌儿上赫然写着“馆驿街”三个字。这条街很有特色,街的北边全是青砖老房,雨水将砖缝吹蚀得已经很大,有一种随时要倒塌的感觉。青砖墙上,每隔几个门口就有用白石灰赫然写着“拆”的大字,但每家店里面依然都在经营着,丝毫没有要关门的意识。店里面装满了卫浴用品、土特产杂品等各式商品。街的南边是新建的楼,街上被风吹着的翻滚着的垃圾挡不住人来人往。在街的南边,有一条高出路面一米多的台地,是在一幢六层的居民楼的北面,那楼下有一排的临街门面,其中靠西头有一个没有门头标志的店。店门的正外边有一个棚子,棚子的下面是灶台,上面写着“兰州拉面”。灶台支在台子上,灶台东边分两列依次并排摆放着约有20多张白色的地摊桌,桌子周边排放着马扎,马扎上有些油污,黑乎乎的。女老板主动向灶台上的店主模样的人说:“刘哥,张哥要的伙计我带来了,你试着用,看能不能长期干。”只见姓刘的人向店里的一个伙计说,大张,去接一下。说着就和送人的女老板说起话来。这时张三也听不清他们具体在讲些什么,只是当他向那里看时,发现他们边说边看向他们。大张让他们三个人把自己的行李放在了一边,问他们会做什么,得知他们是刚毕业的学生的时候,就说,那只能跟着干些杂活儿吧,等老板来了,再听具体的安排。

老板长得并不是大腹便便的样子,胳膊上纹着虎爪,顺着两个胳膊向上看去,老虎头应该在胸前或者背上。一副“八”字胡尤为精神,和同龄不留胡子的人相比,显得稳重许多。脸上虽然自带着霸气,但说话还算和气。和张三一起的一个小伙子问工资怎么算,老板说每月250元,一个月一结,这与在中介公司的价格300元/月明显不一样。他们说中介公司说是300元/月。那就去其他的店里吧,这里就250元/月,每次必须干满一个月才能结算,而且要把身份证压在店里,防止偷偷跑走,老板强调着。

大张带着这三个人开始工作。上午11点也正是店里上人的时候,有的打包带走,有的在遮阳伞下的桌上用餐。他们三个人就负责向桌上传菜,客人走了,负责打扫卫生。三个人中,张三干得最起劲,老板在旁边观察着他们,一阵忙下来,就到下午一点半了。此时,客人也只有零星的来着,大张带着大家一起吃饭。老板和他的家人、朋友们在大厅里吃饭,大张带着伙计们在厅外的遮阳伞下吃饭,老板桌上吃八个菜,大张带着几个伙计吃的是从顾客餐桌上剩下来的。剩菜外加一大碗土豆丝,大家相互谦让着,就着馒头大口大口地吃起来。大张边吃边听着餐厅里面的动静,凡是餐厅里有人喊,大张都会放下筷子跑过去看个究竟,有时是加个菜,有时是送啤酒,其他伙计就放慢吃饭的速度,等着大张回来再一起吃。

和张三一起来的两个人在吃饭时就表现得不太乐意,他们问张三“这里干得怎么样?”

张三轻声说:“还可以吧”,并反问道,“你们觉得呢?”

“我们不在这里干。”

“实在不行就回老家。”另外一个人说。

饭后他们向老板打了声招呼就离开了,只有张三留在了这个拉面馆。

 

 三

 

这两天天气异常的热,在拉面馆吃烧烤、喝扎啤的人特别多,张三像电影里面的礼仪小姐一样,躬身询问新来的人的需求,并快速地报告给大张或者掌堂的人。拉面馆的日常管理是老板的兄弟或者妹夫在那里坐镇收钱,大张带领张三等一共四个伙计。除“大张”为他的专称外,其余都被老板称作“小二”。张三第一次听到“小二”这个称呼时,头皮一阵发麻,家里人供自己读了这些年的书,最后成了店小二,让自己都在心里笑话自己。

和伙计们工作的间隙休息时,张三得知老板也姓张,道上人称“老虎”,排行老二。两个帮忙掌堂的分别是他的小弟和妹夫,据说这两个人也是和他一起打拼过来的,他的小弟右手被刀剁成了两节,又接上了,因为筋断了,手还存在着,拿东西不太利索,成了变形的“佛手瓜”,仔细看还比较吓人,人称“赵叔”。老板的妹夫长得挺帅气,留着寸头,头发明显分成两半,那是一道通过半个头皮的长疤,他的腰里和胳膊上也各留着一道长长的刀疤,人称“刘叔”。能在这个台子上占地经营,不是谁都可以干的,馆驿街只有这一家小吃店,其余的都被老板安排的小弟们给赶走了。他们每天都骑着摩托车在这条街上转悠,发现有移动的小吃车或者开张的门头小吃店,就派人通知他们关门,如果三天不关门,那晚上就会被砸碎。这样就保证了这个拉面馆的顾客每天不断。拉面馆不卖早点,因为老板和这儿伙计们不会做早餐,只会做些家常菜,炖个鸡或者鱼等;然后是简单的几个小凉菜,比如用花椒、茴香等大料煮一些花生、毛豆之类的;还卖凉皮,凉皮每天有人按时送。一般都送50张,0.6元/张,老板向外卖1元/份,每张凉皮是一份,但大张有时能卖到55元,也就是说卖好了卖出55份。每天送两桶扎啤,每桶是30斤,而大张能卖到66份,也就是说,闲暇的时候,这也成了张乙和张丙吹捧大张的谈资。原来张乙和张丙都没有大张来得早,他俩都来自河南,张乙来了有二十来天了,张丙也有十来天。张三也是在私底下问他们工资的事,张乙说是250元,在他来之前也有两个人在这里干,后来被老板赶走了。没有人能拿到一分钱,这也是张乙说最担心的事情。他们每天都勤快地跑来跑去,天气好,生意好,老板收入多的时候说话也和气。只要生意不好,尤其是下雨天的时候,每天卖出的东西少,掌堂的对伙计们说话都横鼻子拉眼。

张乙工作踏实,但没有大张显得与老板那样亲近。每天进货都是大张去菜市场回来后向老板报账。有时张三也听到老板和他的兄弟们说进的花生或者毛豆价格偏贵一些,一般是贵一毛或者是5分。老板的兄弟们倒没有添油加醋,只是说市场有个浮动价格,价格不是太大出入,能挣回来就行。那时花生是2元/斤,煮好后是5元/斤,而且是一斤生花生能煮出一斤半的熟花生,也就是2元成本,能卖出7.5元。

老板的妹妹有时在店里,张三是自小一辈,平时喊老板“叔叔”,喊老板的妹妹“姑姑”,这样让人感觉到更亲近一些。而有一次老板的妹夫却说,怎么不喊姨?平时大张、张乙、张丙都喊阿姨,老板的妹妹依然都欣然地答应了,并没有争论这些。尤其是看到张三戴着眼镜,瘦高个子,老板的妹妹还夸他文质彬彬的。有一次,有个吃饭的人明显想找茬,要和张丙吵起来,大张在一旁呆站着,而张三笑脸相迎,点头赔礼道歉,那顾客也就消了气,付了钱就走了。这一切被老板的妹妹看在眼里,在背后越发多为张三说些好话。

老板姓张,四个伙计也都姓张,这一段时间成了老板朋友们的谈资。在一个下雨天的下午,老板不在,来了两个骑摩托车的人。那两辆摩托车也不算是豪华,但也不是街头巷尾的普通干活的车辆。他们直奔大厅而去,张三远远地看着张乙和张丙忙着沏茶。张三看到他们都把活儿干完了,自己不能闲着,就找了块塑料布把摩托车的坐垫给盖上。而这一举动恰好被里面的人看到。张乙说,叔叔们请稍等,我给二叔打电话。那人说来时已经说过了,他一会儿就来。张乙和张丙在外面候着,显得比平时更毕恭毕敬。过了一会儿,老板回来了,进门就喊“大哥”,随着大哥一起来的人从座位上站了起来。而大哥只是笑着应了一下,这时张乙和张丙也慢慢地站在了大厅稍远的地方。张三小声问:“这是亲戚?”张乙小声说:“这是这里的老大,周边的都是他的小弟,外号儿狮子,老板只能排老二。”过了一小会又说:“他们的小五兄弟现在最火,听说在城北搞工程。”这些对于新来的张三来说都是陌生而新奇的,里面有许多让张三想知道的东西。“一年学个庄稼汉,十年学不个买卖人”,往日听到的这些话,又在提示着张三要深入学习才能掌握生财之道。想到这些,张三干活更有劲了。

下雨的傍晚,天气变得有些凉,老板带着他们去西边的柜子里面取被子,大张打开柜子,就把被子向外拉,但拉出来的被子都被雨水浸透了,大片的霉点,有的已经发臭。看得到这些被子都是新的,花色各种各样,五花八门。这让张三想到了学生宿舍里面的被子,如果说是老板自己家的,肯定不会是这样保管。看着这些发霉的被子,张三有些心痛,他是为这些被子原来的主人而感到心痛,他十分体谅学生。放假回来发现自己的被子没有了,会是什么样的心情?雨在杂乱的打着厅外的地面,地上除了那个贴有“兰州拉面”的棚子之外,就什么也没有了,所有的遮阳伞、桌子、马扎、啤酒桶等都被收到了外厅,大伙儿都躺在各自的单人折叠床上,张三用被角盖着肚子,他在想着这个被子的来历,对于这些行为充满了鄙视,自己无意识地长出了一口气,他想到了这是寄人篱下的生活。而且使用着他们这样的东西,有些苟且之举。外面凉风吹了进来,在里面躺着总比没有找到工作时在松树池围沿上躺着睡觉舒服多了,至少是有饭吃,有遮风挡雨的地方。张三觉得也算是有了安顿的地方,这雨天在店里也没事可干,他就到附近的电话亭给家里打了电话,也算是报了平安。家里人听说他找到一份工作,也显得十分高兴,在电话里就夸他敢闯能干。这一天主要是收拾场地里的桌凳,天气好时摆出来,后来又收拾进去,没有干太多的活,天气也不那么燥热了。很久没有这样放松地好好地睡一觉了,听着外面的雨点声,张三很快地睡着了。

大张有时间就向他们叨念着“星期一买卖稀,星期二快一半,星期三忙翻天。”真是这样,前两天天气不好,生意也不行,老板和掌堂的人的脸也都阴沉着。星期三这天,大张把扎啤卖了66元,凉皮卖了53元,而且还给大伙儿拌了一大碗凉皮儿吃。张三也附和着夸大张会卖东西,张三想请教是怎么卖出来的,大张说,“明天告诉你。”大伙儿听到都笑了。吃完饭,一起在桌子旁边说着,也许是看着今天老板高兴了,大家说话声音也大了些。张乙在讲自己不好找女朋友,因为没有钱。张丙讲自己要找一个长得漂亮的女朋友。正说着笑得起劲,老板的妹夫指着厅外的他们破口大骂,“什么东西,整天净想好事儿!”张三他们赶紧闭口散开到了一边,拿起扫把又打扫起卫生来。但掌堂的妹夫显然还不解气,“再这样胡说八道,就好好地收拾你们!”后来,他终于不骂了,大家默默的收拾着东西,收拾完东西后就无事可做,也没有敢再聚到一起,坐等到老板和他的家人们离开,直到打烊。从此,张三在店里和伙计们说话都是悄声细语的交流,抽空也向大张等人请教巧卖东西的方法,比如30张凉皮,在边上划上一个弧刀,也能切出一份凉皮菜。如果客人多,就上下左右各划一刀,这样相比就多出来4份,而且还保留着原来的张数。常卖凉皮的人也只能看到完整的一张凉皮,而不会察觉到边上少了一条的现象。“无奸不商”的小种子在张三的心里扎下了根,他感觉到需要学习的东西太多了。

在工作了一周以后,张三也算熟悉了店里各种器物的摆放位置,除了收款之外的事情都开始参与了。有一次天下雨,张三打伞去给街对面要菜的店里送菜回来后,张三把雨伞放在一边,撑开晾了起来,后来又把伞挂回到店的原处,老板看着比较放心。而张丙打的另外一把红色伞,回来后随手就放在了一边,并没有晾干,后来却找不到那把红色伞了。过了两天,老板问张丙打的红色的伞在哪里?张丙只是说伞当时就放在了旁边,却怎么也找不到,老板说:“一把伞20元,从你工资里扣。”张三在一边听着,开始时还以为老板会一块儿责罚他们,但老板并没有责怪其他人,除了张丙都感觉是虚惊了一场。

张三想到,在出来之前那天晚上,父亲给自己讲了一个当伙计的故事。古时候,地主家雇佣人的时候,通常会考验一下这个人是否贪财,主人故意地把一文钱丢在桌子底下。看看打扫房间的人是什么反应。因为打扫卫生的人在打扫卫生的时候主人并不在房间里,有贪财的人就把铜板装在自己兜里,这样主人就不会长久的使用。反而是当做没有看到,或者是捡起来给主的人能留下来长久干。张三在收拾桌子的时候也遇到过类似的情况,一次是地面上,一次是在餐桌上,也分不清是老板故意放的,还是吃饭的客人们丢的。让张三遇到的,他都捡起来送给了掌堂的人,一次是老板的兄弟,一次是老板的妹妹。因此,他们都在老板的面前说张三的好话。有掌堂的在的时候,张三和伙计们坐着,总感觉到自己心里没有底,不是打扫一下地面,就是拿起抹布去洗一遍,擦完之后再去洗一遍,再晾干,总之是要干些活,而不是像其他人一样坐着。而大张却在掌堂的跟前说:“您没来的时候他也坐着,你来了以后他就不闲着。”张三有时也能感觉到他们在背后捣鼓自己,所以干什么事儿总是常和他们一起粘着,免得他们有空“告黑状”。转眼间到了张乙干满一个月的时候。在那天下午天快黑的时候,张乙向老板说:“叔叔,我来一个月了,你能把工资给我开一下吗?天凉了,我需要买件衣服。”老板听了以后很平静的说:“你先干着,这两天生意不好,过一个星期给你。”张乙同意了,又去干活儿了。过了两天上午准备开张的时候,张三到餐厅里去取啤酒杯。平时洗后都放在内厅,防止人碰到。老板对他的兄弟说,张乙前两天向你要工资了。他兄弟反问“他干满一个月了?”张三装作什么没有听到的样子,取完酒杯就出来了。

那天下午,老板的妹夫就指着张乙骂他干活儿不长眼,平时工作偷懒,还没有给他算账。张乙虽然不敢和老板顶嘴,但他还是敢向这个掌管的人顶嘴。

张乙反问:“你说我什么时候偷懒了?”

“他妈的巴子,还敢顶嘴,我打死你,你信不信?”

这时,大张把张乙拉开,劝说别吵架。老板的兄弟也赶了过来劝架。

“不要让他干了,翅膀硬了。”

这时赵叔凑到跟前低声说:“你打他不怕他到派出所里把他们给吸引过来。”

“那有什么,谁敢证明我打了他?”

张三和张丙也不敢多说话,只是在旁边悄悄地看着。张三想,看样子是如张乙说那样——老板是不打算给钱了。他们刚才的那些吵闹,让街对面的人隔着窗户向外看。对面的人常来买扎啤,有时候还和张三套些近乎,让张三好多放一些啤酒给他。那次吵架以后,他趁别人不在的时候对张三耳语道:“那个人干的时间不短了,这里除了那个胖子(大张)以外,没有干长久的,经常换人。”这也是给张三提了个醒。

张三想,将来自己也可能和张乙一样拿不到工资,那就多学学经营之道吧,或者是学会一些厨艺也行,总比白干一段时间强。从此,张三把功夫用在了学习做菜技艺和销售技巧上。这个店里的糖醋鱼做的比较好,有一次,张三听到客人点了这道菜,他想在灶台上学着怎么做。但做菜的人是老板的妹夫,当他发现张三想看他做菜时,大声呵斥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张三掩饰说:“叔叔,我想看看您做菜要不要我帮忙加些水。”

“滚!妈了个球。我做菜的时候什么时候要别人帮我忙?”说着朝头就是一巴掌。

张三被打得灰溜溜地走开了。这个技术是不会让他们看到的。张丙和大张在一边偷笑。张乙远远的看着,到了晚上休息的时候,张乙对张三说:“你别看了,他们不让你学会的,我也想学,我也被骂过,我估计着明天要走了,在我这之前,两个人都没有拿到工资,再干下去也会是这样。还是另寻他路吧。”张乙和张三说的话好像老板知道了一样。第二天下午,老板的弟弟赵叔用那个“佛手瓜”一样的手把20元钱递给了张乙,对他说:“你走吧,老板不想用你了。”

张乙说:“赵叔,怎么会只给我这点钱,应该至少是给我250元,一个月工资吧。”

“他就给我这么多,让我转交给你,不行的话,你再问问他吧。”张乙还有些不死心,等到老板来了以后,还没等张乙讲话,老板指着张乙的鼻子破口大骂,“娘了个球,你怎么还没走?快给我滚,马上滚!”

张乙似乎还想反抗一下,但没有讲出来什么,还是赵叔把他拉到了一边,用那只残疾的手塞给了张乙20元钱和他的身份证。张乙无奈地收着自己的东西,接过20元钱和身份证就走了。张三看到张乙的背影中带着怨恨和惆怅,当时张三在想,张乙会不会半夜回来用一把火把这家店给点着了,或者是给老板使个什么绊子之类的事。几天过去了,什么也没有发生。张乙比张三长得还硬朗,只是初中毕业,没有什么技术,去年在建筑工地干活时伤了腰。今年就想找个体力轻的活儿,在这里一站一天的时间,晚上也是常喊累的腰疼。除了知道他这些以外,他对张乙的记忆就是那远去落寞的背影。

张乙走后的第二天,中介公司又往兰州拉面馆送来一个打工的,这个人身上比较脏,应该是好几天没有洗澡了,来这一看,老板也没有看中,直接给拒绝了。老板还埋怨中介公司没有给他推荐好的人选。这次送人的就是张三原来找过的那个中介老板,张三看了他以后,还主动的微笑着向他打了声招呼,好像是“相逢一笑泯恩仇”一样。他和现在的老板也交流了一段时间,在下午吃饭的时候,老板对他的妹夫说,这张三还到派出所和工商局里去告过那个中介的老板,他妹夫听了以后还哈哈一笑,并用眼睛瞄了张三一下。那眼神儿既不是原来的蔑视,也不是刮目相看的认可,两种成分都有的那种复杂的表情。

转眼间,张三已经干了三个星期的时间,张三也在数着自己干活儿的日子。在吃饭的时候,他和大张、张丙在台阶的下面吃饭,不敢多说话,还要毕恭毕敬地听着里面老板和亲友们的动静,老板桌在大厅里,桌上通常是八到十个菜。而伙计们就只能坐在下面,下雨的时候才能在外厅的门口处站着吃饭,饭菜是不变的青椒土豆丝和客人们桌上剩下的菜。有的时候客人们会剩下两串羊肉串,有的是半份焖饼。通常情况是,除了客人们剩的凉皮和面条之外的东西,都是伙计们要填充的食物。张三每天吃着这些“口水饭”,心里时常作呕,但仍然强咽下去,不然自己就会挨饿,干活没劲,动作不利索,还会遭到老板的责骂。

在第25天的时候,张三就向老板的兄弟说:“赵叔,我干了快一个月了,一个月以后我就要回去,让老板选一些伙计来吧。”因为老板的兄弟在平时常说,想走的时候提前打声招呼,以免人手不够不让走。张乙走后,张丙和张三一起说话的时间也更多了,他说不远处的理发店里有他的老乡,有时也和客人们一起出去喝酒,有时能远远地看到那个女孩儿跟着老板们模样的中年人上车,有时车里有几个男的,只有她一个女孩儿跟着,接着是一天或者两天看不到那女孩的上班的身影。过了几天,又出现了,路过时看到张丙还微笑着向他打了个招呼。

在快一个月的时候,家里来了电话。电话里问张三工作怎么样,张三说还行,打算过几天就回去。家里人说不想干就回来也行。电话里并没有提及大学通知书的事情,可张三回来告诉掌堂的赵叔说:“赵叔,我的大学通知书到了,是经贸学院的。”赵叔也听说过那个三流都算不上的大学,只是微微笑笑,他知道张三也是想走了。

这两天的生意越来越好,几位伙计也是特别的忙,只看生意和顾客,老板一定会给伙计们不少的工资,“小二”之声一天到晚不绝于耳,而张三张丙也是跑着在收拾东西。天气虽然是半阴半晴,但人气却一直爆满。这天下午,有一个手臂纹着大熊的年轻人带着另外一个人来到店里,径直走到大厅。他们见大家都在忙着,也没有让伙计们准备什么,自己和另外一个小弟在餐厅的沙发上坐着。这些沙发是张三和伙计们都不能坐的地方,大张看到之后,急忙地沏了茶端了过来。看大张的神色,有些畏惧的表情。这时老板的妹妹从楼梯上走了下来说,“小五来了”。她爽朗地打着招呼,而那两个人也从沙发上站了起来,喊“姐姐”。“我给二哥打电话,让他回来。”说着掏出手机,这是张三曾经在这里看到的第二部手机,一个是老板的,另一个就是老板的妹妹的。“小五,听说你最近发财了”……“把你的手机号码给我。”过了半个小时,老板和他的大哥以及另外几个兄弟坐着三辆车一起来了。只见那些小兄弟们个个都纹着身,有的大刀疤还在外边露着,有的戴着大金戒指,或者是挂着大金项链,从车上下来到厅里,这一路像一阵风一样。张三来此还从未见到过这种阵势,只是原来在电影里见到过类似的情形。大张一直在大厅里忙着,没有走出来,外面全交给了张丙和张三。来的人里面有一个小伙儿和老板的妹夫在外面洗菜做饭,嘴里的泡泡糖不时地被吹破,再吸进去,两人有说有笑地在忙着。灶台上的两个锅里都热着菜,案板上的盆子里放着张三剁开的两只公鸡,两条鱼也是老板早上安排提前杀好的。只听灶台边的人说,“今天大家都来,二叔今天生意白干了。”“咱们来这里就是家,去大哥那里不也一样?”当鸡肉出锅时,只听老板在里面喊,“让小张把鸡端上来。”张三应了一声,赶紧跑向了灶台,心里还纳闷为何直接让自己上去?张三用毛巾擦了擦手和脸上的汗,双手捧着金色瓷盆,那热腾腾的辣子鸡的香味儿钻进了张三的鼻孔里面。张三在半路上偷偷地咽了两次口水,他把瓷盆放在桌边,站在桌旁寻找转桌的空档,准备把大盆鸡肉放在玻璃转桌上。这时,最中间的人对老板说:“让这小伙子跟我干怎么样?”

老板说:“他不行,是近视眼。”

“近视眼怎么样?我不也是近视眼,我看他细手马脚挺适合跟我干的。”

“他还要去上大学。”

“噢,那就不耽误他了。”

在他们说着话的时候,桌上的人都把目光投向了张三,张三也站得更直了。

饭后离开的时候,老板的大哥盯视了一下远处站着送行的张三。车开走以后,老板对张三说:“你大叔看中你了,好好干,小伙子。”张三笑着说:“谢谢叔叔”。老板回去以后和妹夫、妹妹说起小五发财的情况,并大加赞赏。

在张三干满一个月的第二天,天气晴朗,已经有了秋天的凉意,张三一如既往地准备着拉面馆开张的事情,动作也轻快了许多。赵叔也知道这两天张三要走了,总是在一旁观察着张三的一举一动。摆好桌子以后,张三和伙计们一起吃了早饭。张三对赵叔说:“赵叔,我要回去了,一个月下来,感谢您对我的教诲,也谢谢二叔,让我学到很多,我就不等他回来了。”

“那你现在走?”赵叔问。

“中午有趟去汶南的车,我想赶那班车回家。”

赵叔也谦虚起来,“也没有照顾好你什么,你干的也挺好的,就是时间太短了,干的时间长的话,你二叔会给你加钱的。”说着从兜儿里掏出5张10元的纸币,递给了张三。

张三接了过来,道了声谢谢。他也没有争究是250元还是50元的事,至少比张乙少干了半个月的活儿,多拿了30元钱,又拿回了自己的学生证。张三提着那个已经漏了洞的手提袋。袋里还是来时的衣物,他把手伸到了最里面一层,摸了摸身份证还在自己藏着的衣袋里面,就头也不回地向车站走去。这一路,他还看到了另外的中介公司,沿路上还有许多出苦力的人在忙碌着。张三边走边想,他们是否能按当初说的那样如数拿到工钱。当他走到车站的时候才发现,原来直达汶南的车是两天一班,今天没有。到县城的车倒是天天有。张三想到从县城回汶南还要另外花钱坐车,就决定当天不走,等到第二天再赶车。

张三来水城并没有游玩过一次,在这里的每一天都是在打工或者是找工作,既然要回去了,他想在水城再走一走,看一看。他看着地图上从车站向湖心公园的路线,拖着一身的疲惫和些许的遗憾慢慢地向公园的方向走去。在路上,他回忆着在拉面馆的前前后后,这一趟虽然赚了50元钱,比中介费多了五元,加上车票钱,自己还是赔钱的。一个月的时间,虽然三餐能饱,也有宿处,但终究没有挣到钱,如竹篮打水一样,篮子算是湿了一下。但他感觉更像是小鸭子试水,自己终究要进入社会生活,终究要在水中渔利而生。这次没有挣到,空空如鸭,但有了前所未有的尝试,知道了浅深,知道了教训。在湖边的树荫下坐着,搜索着古人先贤、文人墨客对这湖秀水的描绘,想想自己的当下,读了这么多年的书,也找不到合适的词语来描绘这美丽的风景,大脑像清空了一般。夜晚来临了,湖边上的人也越来越多,没有人注意到张三的存在。张三如一座无声的雕像,偏居湖边的一隅,静看湖水随风荡漾,那落在水上的柳叶像小船一样被风吹着前行。在这湖边的一天,张三只吃了早上的一顿饭,夜晚也有些饿了。他沿着湖边的鹅卵石小路走走停停,累了就随处找个地方坐着歇一歇。他不想去乞讨,他说自己永远也不能去乞讨。那咕咕叫着肚子在提醒他这些。这时树上落下了一个知了,那是老去的秋蝉,秋来蝉老,落在地上,扑棱着翅膀。张三赶紧捉住它,拿在了手里,别人看他时,他装着把玩的样子又坐在了那里。等了一会儿,看到周围没有外人的时候,张三把知了的翅膀掐开,送到了嘴里。在水边,他还找到了一些野菜,在湖水里洗了洗,涮了涮,直接放在嘴里。这时让张三突然明白了“择一业谋食养命,等一运扭转乾坤”的道理。

一月荒废无寸功,竹篮打水一场空。

好在南墙似铁壁,痴梦终在痛中醒。

后来,在远方求学的日子里,张三从网上偶然看到了关于水城开展扫黑除恶专项整治的新闻报道,里面专门提到了对火车站附近不良秩序的治理情况。

自从离开水城后,一别即是十个秋。十年后的一天,张三出差到水城,又专门去了趟馆驿街,但是早已看不到那个高台,也看不到对面的青砖老房了,在他的心里只剩下了一缕青春的艳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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