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八节刚过,火车票代售点门口就早早排起了长长的队伍。看着那一张张急切的脸,我知道,该回家了,又要过年了!
街上大红的“福”、“春”字贴起来了,商场里喜庆的歌曲唱起来了……愈来愈浓的年味向我们扑面而来。身在异乡,每个游子心中都有自己关于年味的定义。回家是个幸福的词,故乡的年味才是最撩人心怀的。
我想念故乡的年味。儿时的年味,永远是那么温馨和醇和。五彩焰火在夜空绽放,欢乐的鞭炮声此起彼伏,红灯笼、红春联,到处都是红彤彤的。听着,看着,心里也暖融融地乐着。记忆中的年味还充满着炸糯米肉圆子和炒米糖的香。一到过年,灶膛里橘红色的火光总是映着母亲忙碌的背影,一块炒米糖和几个糯米肉圆子就甜蜜了我的整个童年。
过年是一种喜庆,一种憧憬。“千门万户瞳瞳日,总把新桃换旧符”,忙碌一年的乡亲们都要在除夕夜把对来年的期盼和祝福贴上门楣。正月里走亲访友,一副对仗工整、文辞优美的春联会让主人家的年味更加妙趣横生。手写的春联,墨香浓郁里透满了万象更新、春回大地的祥和如意,不像如今的春联凹凸烫金的、镭射珠光的、浮雕绒毛的……虽印刷精美、绘龙描凤,但千篇一律的联词闻不到一点墨香。
最怀念的还是父亲写春联的情景。在我的故乡,腊月二十四是“小年”,父亲这个时候是最忙的时候,也是我家最热闹的时候,上门找父亲写春联的乡亲已经排成了队。父亲是村里的“秀才”,过年村里几乎家家户户都贴着父亲写的祝福。那时候村里读过书的人不多,能写春联的人就会倍受尊敬。在乡亲们眼中,父亲就是那为数不多的有大文化的人。不管是谁,父亲都同样地热情招呼,他总是乐呵呵地接下乡亲们送来的红纸,细心地记下张家几副春联,李家几副春联。裁纸、研墨,拟对子,尽管写春联的准备工作很繁琐,父亲却样样做得井井有条。抽完一根烟后,父亲想好联词动笔写的时候,我们在一旁就快乐地忙乎起来。我帮忙压着纸,端着墨,妹妹急着要把春联拿去铺好。每当这个时候,父亲总会再三交代妹妹要一副副地放好,上下联不能放错,不然会闹笑话的,还要等墨汁干了两张才能叠在一起。我当时只是开心地看着父亲写下每一个字,并不知道什么是对联。后来才知道父亲写的联词大都是自己编的,有时是从古春联里面挑选的,但他从不肯敷衍了事,根本没有内容重复的春联,上下联的平仄协调、对仗工整他也要费很多心思。他会根据每户乡亲家的具体情况构思:“诗书世泽长,忠孝家声远”、“三元呈吉象,九域绕祥云”……我们总是佩服父亲有那么多好词句,父亲笑着叮嘱我们:“书读得多了,你脑袋里面就会满当当的。”当时听得似懂非懂,我却记住了父亲的那句话。
就这样,父亲从腊月二十四一直忙到年三十的中午。虽然连夜埋头写字,父亲却乐此不疲,家里的一大堆事情全落到母亲身上,有时难免也引来母亲的唠叨,但他从来没有烦过。他对我说,这是乡亲们对他的尊重,也是对文化的尊重,他不能辜负乡亲们的信任。
在所有人拿到自家春联的满意声中,我欢欣地过了一年又一年。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快节奏的生活把我们带进了一个“速成时代”,生活水平越来越高,年味却变得越来越淡。在老家,过年找父亲写春联的人也越来越少,看着左邻右舍都贴上了烫金的春联,父亲这几年也不再固执地自己写了。几次春节回家,我也是省心顺手去买几副。“印刷的春联没有墨香”,父亲其他什么话都没有说,我却能看得出他心中的那一丝丝无奈和落寞。
又到腊月,我无法模糊记忆里那种对过年的渴望。炒米糖浓浓的脆香、父亲墨香的春联、乡亲们笑容可掬的脸庞——这些孩提时纯粹的欢乐和喜悦,在我心中久久挥之不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