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明前后的天气总是阴晴不定,向阳时杏花微醺哀叹时暴雨倾盆。这样时不时跳跃的思维让人生出错觉,四季是不是会奔跑在迷离的轨道上,忘记该有的特征。
春雨贵如油,风趁着雨势,吹得门前歪脖子树摇来摆去,大有再现鲁智深倒拔杨柳的场景。只可怜树上那对斑鸠夫妻,咕咕一阵乱叫,最后抵不过风的疯劲,像两张展开的灰手帕,慌慌张张落在地上。
凹凸不平的地面存着积水,漂浮着些叶子,映着小俩口的身影越发伶仃。一排红的紫的杜鹃花热热闹闹赶趟般盛开,只是再漂亮的花也不是它们的家。
那年,外婆上了山。我赶回去送了她老人家最后一程,也是在这情绪错乱的季节。昏沉沉的太阳照着满坡的青草,让人压抑的光晕在泪光中幻化成无数碎片,每一片都在反射绝望的心。“清明又近也,却天涯为客”,年年芳草萋萋,清明果真是只适合回忆的节日。
长眠的外婆并不孤单,山坡上很多都是一个村里的老人。在另一个世界,她们还会招呼着谈天说地,嚼着松软的雪花糕,与儿孙遥望在两个空间。人们常说叶落归根,这大约也是个理由吧,不管身前如何飞黄腾达,老了终需卸下所有的盔甲和熟人来一场没有粉饰的谈话。
外公外婆都走了,蜂巢般的祖屋变成了别人的电梯房。我虽怀念老屋前三棵年年能开花结果的橘子树还有跳来跳去争食的鸟儿,终究都是几十年前的事。舅舅姨妈都搬进了宽敞的楼房,谁还能接受低矮的瓦房、厨房里滴滴答答的雨声。
我还能想起乌黑的瓦上几盘开着小花的打不死,洗衣台旁的冬瓜地长出半人高的冬瓜,雪白的粉敷着,外婆一刀砍下它,熬一锅冬瓜排骨汤,全家大大小小十多个人围桌边吃边谈,时有呲溜的喝汤声。
都随风而去了,不管是爱看古书的外公还是喜欢豢养小动物的外婆,与那破旧温暖的祖屋,都只能存在我的回忆里。
今年的清明花期来得早,就像早开的花市,急急忙忙晒出压箱的宝贝。春节陡生的风波注定今年的清明有更多的悲伤与思念。一城一国因疫情按下暂停键,所有人事的翻涌都湮没成冰河。我的朋友也在这个时候逝世。他是一位醇厚多才的作家、记者,年青的生命因为重病在2019年的清明戛然而止。
这个季节,有太多的哀痛需要抚慰,有太多的悲壮组成韧性十足的隔离墙保护明天。活着,生命才有释放能量的意义。
人生之路坎坷起伏。儿时的童话亦褪色成老旧的屋基。当悲伤逆流成河,每一滴眼泪都是叹息与无可奈何。
“胭脂泪,留人醉,几时重。自是人生长恨,水长东。”山遥遥水迢迢,时间不会因任何原因停止。趟过清明的河顺着时间阶梯不管是向上还是向下,从每个路口出发往前走,总会找到想要的幸福和归宿。我们不会因悲伤失去飞翔的翅膀,沉淀的人生更能抓住坚持的勇气。
今年的清明也是疫情减速的时候,出外踏春的人成群结队。人在惊惧后的放松始终对外界还保留着警惕,有呼吁清明网上祭祀先人的声音,电子版的菊花马蹄莲永远不谢。热热闹闹的祭祀如同复苏的种子,爱与希望同在。
正如一句话,我爱你在心就可以。就像外公与外婆,一生养活8个子女,婚姻几十载始终相敬如宾,让子孙们懂得执子之手与子偕老的平凡与不易。远离老家的我在写一些关于感情的文字时也曾翻阅书籍,看到书里记载斑鸠一生一世一对,象征忠贞不变的爱情代表永恒。我仔细瞧过院里的斑鸠毫无漂亮炫点,真像人间普通夫妻,你耕地来我浇水,即使双目对视,也只有淡淡温馨的笑意,与那些感天动地的誓言有着天壤之别。
芳草萋萋,落阳呈现古战场的背景。走远了是他们的脚印,我们目送远离安心过好今时每天的日子,相伴的是,白发到老唯和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