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莫近栏干听花雨,楼高无处着春寒。”千年前,宋人何应龙对着春寒如此感叹。春光无限好,到了他这里,倒是写尽了料峭春寒的精髓。我昨天闲逛一小巷的时候,遇见一株高大的桐子树,紫色的桐花撒落在长长的阶梯上,在雨雾里轻漾着紫色的芬芳,一阵阵不由人抗拒的寒意扑面而来。
万物复苏的春,让蝼蚁忙碌,让枯树长出新芽,让阳光带着燃尽薄雪的使命,我们等来了一场盛大的花事,也得接受倒春寒不由分说的狂风暴雨。
高峰、甘宁两镇,在下川东地区属于坡势较缓的区域。这里梯田不高,起伏的山谷里花开成林。近年来,各大小山村走上了风景观赏和水果栽培的路子,于是,满山遍野桃李争芳、樱花如雪。甘宁新开了一个其芳花谷,听说游人如织。小站上的同事告诉我,景区看见穿红工衣的人不要门票,因为知道我们进去是为了巡线。想着一身红工衣的姑娘们穿梭在花海里,时不时看看管道和标示桩,突然觉得这是一幅诗意的画卷。
一线的人最怕遇到温度急剧下降。想当初我和敏敏驻扎在一个小站上,遭遇到寒流来袭。大半夜天寒地冻,我们守着监控器正查看参数,突然警报大作,红色的信号猛烈跳跃,上下游差压急剧加大。
“不是站上的问题,是站外。”
“赶紧汇报,走,去现场。”
我们急忙按照应急程序行动,都是老搭档了,一个眼神都晓得彼此该做啥。倒流程、放空、看压力表,我俩背着重重的空呼一圈圈开着放空阀。
只见火炬照亮了半边天,也照红了我们的脸。
那时,大猫坪区块才开发没多久。作业区把有高含硫生产经验的人调到万州末站,我和敏敏是其中两人。
末站位于万州净化厂内,两个单位的设备挨在一起,极像棋盘上守卫重要隘口的兵卒。
11年前,高峰气田也露出老迈之态,而大猫坪从云安厂气田脱颖而出,就像乳虎下山,扛起增产重任。这气井也像人,总有盛年暮期,花开花落。只是高峰场产气含硫较低,显得斯文平和,不像大猫坪真真属虎,性烈如火。
我和敏敏算是同袍,同年分到万州,一起待过调度班、脱水班,又在高含硫战场上并肩作战。
“动不动百万方气从我们手里过,不得了啊。”平常,我们谈起自己的工作,心里满是自豪。
我俩也算是老乡,都在产酒的那个城市土生土长,大概受了“清似水、性如火、质本纯”的熏陶,养成直率、柔韧的性子。每年冬春两季,天然气生产最艰苦,我们冒着雪一步一滑提着热水壶在站上巡检。那时,管线没有电伴热、没有保温层,小口径的导压管冰堵后,全靠热水淋、倒气冲来化解。我还好,一直身强体壮,拎着热水壶在小站上健步如飞;而瘦弱的敏敏在寒风里劳作着,越发像深深扎根、逆风而长的小草。彼时,她是站长,这么大的一个站沉沉压在她的肩上。
“只要加把劲,不信会比别人干得差。”多年以后,提起在末站的工作,我们还是觉得很辛苦、也很有成就感。
因为工作调动,我回到后勤,和敏敏在一起的时间极少。但是有空我们还是会约着出门旅游。采气一线的70后女职工逐渐进入退休大军,今年其中一个就是敏敏。站上搞欢送会,我提着蛋糕跑了上去,在烛光中,敏敏笑得泪光闪烁。
“女人如花花似梦”当年的梅艳芳对着自己坎坷的一声吟唱。“后悔吗?把最美好的岁月耽搁在井站上。”“还好吧,干了一辈子采气工,离开这里,我还真不晓得会干啥。俗话说,开门七件事:柴、米、油、盐、酱、醋、茶。我们守着孤单的井,也就守住了千家万户的灶火。”
这些年,世事繁杂,失去的、渴望的、哀伤的、欢喜的,种种情绪交织成一首歌。涤尽风霜观花蕊,即使告别在春天,我们也淡然,这些年从不曾辜负花开的时候。(曹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