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杰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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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咪家养着一群鸡。奶奶每天喂它们菜和粮食。菜，是切碎了放在一个大盆子里；粮食，大多是玉米粒，放在另一个大盆子里，旁边再放一盆清水。切碎的菜和粮食一会儿工夫就会被一群鸡抢个一干二净。吃饱的鸡会将尖尖的嘴伸到一边的盆子里去喝水，仰起脖子咕咚咕咚咽下去。
两间房子中间有个长胡同，把这个小胡同封了，安个栅栏门，里边的空间就养鸡。墙角里，横着高高地架着几根木棍，鸡晚上就蹲在木棍上睡觉。朝里靠墙边有个鸡舍，分两层：下层有几排木棍，鸡晚上可以从小门洞里钻进去蹲在木棍上睡觉；上层铺着麦秸的一间间小“房子”，供母鸡们下蛋。钻鸡舍里睡觉的鸡不多，它们大多都飞到角落的木架上去睡觉。
小咪有时候会给鸡放风，打开栅栏门。鸡一蜂窝地跑出来撒欢儿，在原地转几圈，就忽地跑全向西边大树底下去了。那里，墙边有鸡刨出来的土窝，鸡们争着在土窝里打扑棱洗澡。有的鸡厚脸皮，明明去得晚，偏偏钻进一个窝里去，和先去的鸡挤在一起，先去的鸡用嘴啄它，它一动不动瞪着眼睛装傻，待先去的鸡啄累了，它又开始欢实地在土窝里打扑棱，一个窝哪装得下两只鸡，先去的鸡只好悻悻地走开到一边再寻土窝去。
小咪家养的鸡群里有只小白公鸡，小咪叫它小白。小白小小的个子，圆圆的眼睛，叫声嘹亮，就是调皮不老实，不好逮。其它鸡小咪喂食时一把就能抓住，就是小白机灵得很，小咪手刚一靠近它就蹭地一下跑了。偶尔抓住了小白，它会咯咯叫着，使劲挣扎着寻机逃跑。小咪不大喜欢它，嫌它不听话。院子里还有好多别家的鸡，其中有好几只大花公鸡，人高马大，在院子里耀武扬威，不可一世，爱欺负谁就欺负谁，有时候撵得鸡飞狗跳，猫狗都怕。大花公鸡个子太高了，长得又壮，头高高昂起来，确实威武。
可是，有一天，小咪却让家里的矮个子小白给震撼住了：它居然把威风凛凛的大个子花公鸡打败了，简直不可思议！那天小咪放学回家，见院子里乱成一团，有扑棱扑棱的声音，鸡乱飞乱叫乱跳，热闹得很。小咪过去一看，小白和一只大花公鸡斗得正酣，你来我往，不分胜负。小白小了一半多，这也悬殊太大了吧！小咪有心上前分开恶斗的鸡，可它们斗得太激烈了，根本插不上手。小咪只好悬着心在旁边看。一会，小白体力不支，开始摇摇晃晃，但仍然斗志昂扬，一站稳就马上凶狠回击，啄住对方不放。对方慢慢也失了力气，想速战速决，但是大概没有遇见过如此坚韧顽强的对手，哪有都累得瘫地上好几次了但仍然摇晃着身体起来继续斗的。小白鸡冠上被啄了个大口子，血流了一脸，但却愈战愈勇，丝毫没有畏惧。大花公鸡吃不消了，掉头就跑，小白不依不饶，踉跄着体力不支的身子继续追击。大花公鸡狼狈不堪地东跑西躲，最后跑得远远的才完事。
小咪在一边看傻了眼，没想到自己不大待见的小白居然这么英勇无畏。她上前一步抓住累得够呛的小白，把它抱回家，给奶奶一五一十地叙述了它的英勇事迹。奶奶听得啊啊地张大了嘴巴，指着小白，就是它吗？哈哈真是了不起！小咪小心地用棉球把小白鸡冠上的血迹擦掉，怕感染，又抹了点碘酒上去，而后又特意抓了把粮食赏给它吃。小白这次真听话，不跑也不闹，乖乖地在小咪手上一下一下啄玉米粒吃，一会就吃了个饱。从那以后，小白变得非常乖，小咪一唤，不管它在干什么，就赶紧第一个跑过来到小咪身边，不管小咪手里有没有粮食喂，都乖乖让小咪抱，成了小咪最喜欢的一只鸡。
一天晚上，小咪正睡着，忽被妈妈的喊惊醒，“打！滚远点！”她赶紧起来跑到院子里，一看妈妈手里抱只鸡，原来是闹黄鼠狼呢，鸡受惊一叫妈妈就赶出来撵黄鼠狼了，可还是晚了一步，鸡的脖颈上挨了几口，上面有几个血眼，在汩汩往外冒着血。奶奶也起来了，看到后说，这只鸡怕是不行了。那是一只几乎天天下蛋的大芦花母鸡，都心疼得不行，可是也没有办法。小咪爸爸又加固了栅栏门，把木棍又往高处架了架。小咪从没见过黄鼠狼，问奶奶，奶奶说，黄鼠狼身子长长，小脑袋，长尾巴，四肢短，特狡猾，它身子轻，有时候拖不动大鸡，它往往先用嘴巴轻咬住鸡颈子，然后用大尾巴扫鸡身子，鸡是夜盲眼，晚上什么也看不见，受了惊吓就只顾往前跑，跑到个隐秘处，黄鼠狼再下死口咬死鸡享用。小咪气得牙齿咬得格格响。
这样平静了一段时日。
一天晚上，又发生了同样的事，这次遇害的是那只小咪心爱的小白。出了上次的事后，小白懂事地主动睡在了木架子的最外侧，护着其它的鸡们。用现在的话，完全可以说小白是为了“掩护革命战友”而英勇牺牲的，应该是鸡中的英雄。小白颈子上又是几个血眼，它躺在地上一动不动。奶奶说，她听见动静后赶紧起来，过去就晚了，小白已经受了重伤。搏斗现场非常惨烈，白色的鸡毛散落一地，伴有点点血迹。透过一地鸡毛，小咪仿佛看到了激烈的战斗战场。摸着小白渐渐凉下去的身子，小咪伤心地哭了。奶奶没有说什么，叹了口气。小咪爸说，以后鸡都赶到鸡窝里睡吧，不要再让它们在架子上睡了，这样鸡会让黄鼠狼拉光的。死去的鸡炖了吃了，小咪一筷子都没有夹，她一口也吃不下去，她不明白，鸡被咬死就怪可惜的了，很让人心疼，怎么能舍得再去吃它们的肉呢？即使鸡不被咬死，有时候家里来了亲戚，也是会杀只鸡吃的，这在大人们看来是很正常的事。可是自己最喜欢的小白就这么被黄鼠狼害了，小咪心里要多难过有多难过，怎么能够吃得下去。
炖好的鸡肉端上饭桌后散发出浓郁的香气，换作以前母亲炖的大盘猪肉，小咪早馋得满嘴流了口水，赶紧用筷子夹着吃，可这次小咪一点胃口都没有。盘子里的鸡肉块在她眼里变成小白活着的样子，威武地扇着翅膀，仰着脖子响亮地鸣叫，一声一声叫醒黎明。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