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城的夜,是寂静的。
小区,沉睡在曼妙的月光里。绿地的小草,低垂着脑袋沉醉在梦乡里。
一阵风,惊醒了一些小草的梦:小草睁开惺忪的眼,被冷风吹得缩了缩身子,更近地偎紧了其它小草,又低头沉沉睡去。小草脚下的土地,潮湿着脸静默着。草丛里偶尔会传来小小的轻微的几乎听不见的动静,那是一部分顽强地坚守在深秋的虫儿在低低地呻吟。树木是夜的守护者。它们静立在道路两侧,睁大警惕的眼睛,用目光巡视着空寂的路。路边的树木和落叶,在夜色里朦胧着轮廓,成为黑乎乎的一团,分不清枝和叶。深秋的树木,用落叶与季节耳语。没有行人走的道路,有点寂寞冷清,在夜色里安静地沉思;好在还有路灯撒下的橘黄色温暖的光陪伴,还不至于太过寂清。地面通过拥抱一地月光和月亮对话。
月亮和星星是夜的美丽舞者。天空,是它们宽广的舞台;风儿,为它们的舞蹈演奏悠扬飘逸的舞曲。暗淡无边的天空,因有了皎洁的明月与璀璨的星辰点缀,明耀动人,增添了几分魅惑与空灵的气息。
不平的道路,在月光下呈现明明暗暗与深浅不一的光影。夜的色彩,是黑与灰的混合体。深的圆形、方形或各种不规则的图案,在地上陆续呈现,像展开的一幅幅水墨写意画。树上一定是栖有白天欢快歌唱的鸟儿的,此时它们完全陷入黑夜中,没有一丝声息,隐藏得恰如其分,没有一丝存在的痕迹。
房屋和其它一些建筑,与白天不同:白天的它们是明亮而欢快轻盈的,泛着清浅的光亮,有着几分明丽的姿态,沁着阳光暖暖的芳香;夜里的它们则晦暗而沉重,多是冷漠的黑,藏着黑重的影儿,仿佛下一刻就会从黑影里跳出个什么可怖的东西,透着几分阴森。若从树下过,可能还会被一滴露水或者一片小的落叶吻上额头,飞快地凉一下。
几百米的远处有正在建筑高大楼房的工地,灯光高耸在楼顶处,远远地进入视线,拉近了彼此的距离。附近被拆迁的村庄房屋,多已成为废墟,凌乱着红砖白墙的残垣断壁。往日稠密的来自村庄的狗吠声,和村庄一起消匿了踪迹。
夜,是重的,那是大块大块黑与深灰颜色浓重的堆积;夜,又是轻的,那一地温柔曼妙的月光美得没有任何重量;那在天上醒着的月亮和星星,也像在黑黑的夜空里轻轻盈盈地飘浮着。月亮像一个温柔女子,不言不语,如水的眼睛如此明亮,静悄悄撒下一地银白色的细薄的纱。星星调皮地扯着夜的幕布捉迷藏,影子闪闪发亮。侧耳细听,能听得见夜的歌声。风,在耳边流动;夜,也在耳边流动。轻抚过脸庞的,是夜的音符。伸出手,能抓住夜的魅影:那一团影就缩在你的手心儿里,潮湿着叹息。
夜是会呼吸的生命。月亮星星呼吸着,草儿花儿树儿呼吸着,静静的湖水呼吸着,软软的泥土呼吸着,甚至街道上的路灯、居民楼的一个个窗口都在呼吸着。如果说白天是喧闹的翻涌着浪涛的河流,那么夜晚便是静静流动的悠闲的小溪了;白天若是色彩缤纷淡雅的工笔,轮廓细致精美,又混着些热烈的氛围,那么夜晚便是色彩灰暗浓重的写意,色彩雄浑厚重,静谧中混着些许粗犷的线条。即使夜里悄然下了雨,细雨绵绵,嘀嘀嗒嗒的雨声也是轻轻柔柔的,像是演奏的一支慢节奏、旋律舒缓的催眠曲,不吵闹、不喧嚣,安安静静,伴人入眠。
如果说石进的《夜的钢琴曲》有一种思绪跳跃的成分,节奏过于简单欢快,不足以描述夜的静谧与更丰富的层次,那么舒伯特的《小夜曲》(小提琴),则节奏舒缓而柔和静谧,情感更细腻丰富。轻柔婉转缠绵的琴声里,夜的景色一段段铺展,月色、树影、楼群、小草、道路,甚至在夜里缩在某个角落的流浪的小狗,也要在琴声里安睡了;恋人们也许会在深情的琴音里萌生思念。
夜睡了,月亮醒着;楼群睡了,路灯醒着;草儿睡了,树木醒着;人睡了,梦醒着。梦里,也许会回到流淌着小河的故乡去,也许会回到旧日时光里去,也许会回到甜蜜的从前,也许会再见到已逝去的亲人的身影,这时候,泪会打湿醒着的梦。
夜色里,还看得见谁的思念,随着轻盈的月光袅袅蒸腾,冉冉而上至高远的星空。而后,那揉入深情与爱的月光,或许会落在远方,落在某一个此时此刻可能同样在眺望着月亮的人的身影上。悠远的共鸣中交织出的旋律,如贝多芬的《月光奏鸣曲》悠悠回荡,轻柔而静谧、深情而婉转、空灵而悠扬。